柳传烟与玄鲁对座,玄悯与玄厉在两旁。玄厉见跟前再无他人,便神秘地问道,“定王自请守边,你在皇上跟前行走,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不”
柳传烟故作犹疑了一番,“哎,定王那回事,在下倒不是很清楚。不过,太后那事,倒是有些而闻,怕是不能如诸位皇子愿了。”
玄厉神色一动,立马道,“太后之事可有内情”
柳传烟顿了一番,“身为臣下,有些话实在不当说。可是,今日与几位皇子如此投缘,这也不算什么忌讳,自当说与诸位皇子。”“话说,诸位皇子可还记得楚嫣其人”
才提到楚嫣的名字,玄厉与玄悯心中便咯了一下。想当初到太后跟前告状,不久楚嫣就丧了命。本来两人心中惴惴了许久,担心玄景降罪于他们。可后来玄景大婚也没什么动静,听说新帝新后琴瑟和鸣,想着楚嫣也不过是一时玩物罢了,算不得什么,心中石头才落了地。如今一听,两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柳传烟。
柳传烟慢慢道,“却说在下入宫这许多日子,别的没见识多少,但楚嫣那人随在圣上身边,圣上对他的好我可是见识到了。圣上可是真真对那人好啊”说着作出一副惊叹表情,但又没细说。“谁知邓太后竟将楚嫣赐死了,圣上表面上没说什么,但可想而知啊。结果怎样,你们便也知晓了。”
柳传烟说完,玄厉与玄悯脸上一片惨白,从小玄景便将楚嫣带在身边,日子长了,当然也能看出玄景待楚嫣的几分不同来。尤其那次祭天的撞破,二人更是心中明了,但逞一时之气告到太后跟前,如何不让他们心忧。但这事也没几人知晓,又不好说出来,只能憋在心里担惊受怕。如此一番折腾,众人便也没了什么兴致,便各自散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玄景敢谋害我嫣儿之人,定不放过
楚嫣双手握拳嘤嘤,好感动3
3咳咳,你忘了你的景哥哥有孩子了么
楚嫣你扔
、51
玄悯从来是个胆小的,年幼没了生母,也没得力的外家。当初陈皇后看在是自己宫内人的份上,养着多少也算向着自己孩子的,但亲疏尊卑上,总还有些区别。玄悯性子软和,心性不坚,实在算不上个胆大的,也不是什么大奸大邪之辈。
柳传烟这个人物,一副皮相还是有几分欺骗性的,而且在云帝跟前,说的话也难免不往心里去。自听了那一席话,玄悯便时时心里有些惴惴不安,都没心思再出去饮酒玩乐。如此几日,实在把他这胆小的,自吓自的折腾得不行,便想方设法,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带着贴身的仆从,软轿暗行到了柳传烟府邸之处。
这宅子和柳家本宅相比,要小了许多,却也清净许多,原是柳传烟母亲嫁妆,离世的时候留给柳传烟的私产。柳传烟风流纨绔之时,柳奉虽打也打过,骂也骂了,柳传烟嫌得不自在,而柳府中柳奉妻妾又多,内宅不宁,鸡飞狗跳的,他也宁愿自己在一边呆着。
后来柳传烟懂事了些,父母在,不别居,去了宫内当事后,柳家也离得近些,后来也多住在柳府。不过,有些事,自然还是在一边说来得方便些,柳传烟在清风阁当然只说了这所居处,便是玄景料定定有人会来拜访他。
不想,这么快,玄悯便是沉不住气的。
柳传烟那时喜爱写风流别致的玩意,这私宅便虽小但十分精致,大多更是现在室内。无论是案桌、灯盏甚至窗牖的户枢之上,都雕刻着精细而又漂亮的花鸟,像那灯盏,整个倒像是一袅娜多姿的侍女举着罩在细纱中的烛火,映得像颗明珠般。粉色帷幔,踏春锦缎屏风,玄悯一进屋,心中便大为欣赏。他自小被拘得久了,便打心底喜爱那不羁的人物和物事,偏柳传烟这人最是工善其中。
不过玄悯此时也无暇顾及这些,才见着柳传烟便打发了身边人。
柳传烟见状也还拿捏着,“不知王爷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本王今是向柳大人有所请教。”
柳传烟听着,面上显出些惶恐,“能为王爷效劳是下官荣幸。”
“前日闻柳大人所言,一直心有戚戚焉。太后闭居深宫,可真是与楚嫣的死有关”
“下官不敢有所欺骗。自有幸被召入宫服侍圣上后,圣上对楚嫣的点点滴滴,楚嫣死后的悲痛,在下可是亲身经历啊,看得真真切切。外面的人不了解内情,我们这些亲眼的见的,哪还有假,圣上是真将楚侯爷放在心尖尖上啊。这楚侯爷被太后赐死,偏太后又是圣上的生母,若是其他人,怕是死过千遍万遍,圣上也不能善罢甘休啊。”说着偷偷瞅了瞅玄悯有些发白的脸色,又凑到玄悯跟前。“不过圣上,就连对太后都是步步为营呢。听说,还有好些人,圣上都不准备放过呢。”
玄悯听得这话,面上不禁生出些怀疑防备,“你莫不是知道些什么想要挟于我”
柳传烟立刻赔上了小心嘴脸,“王爷哪的话您瞧您这大晚上的来寻下官,而下官又如此坦诚,还不能看出下官的诚意”
“柳大人还是说得明白些的好”
柳传烟也不慌,慢条斯理道,“王爷当初与六皇子去太后处告状的事,下官也是知晓一二呢。”玄悯听得此处,面色便不禁一冷,心下防备又多了些,但还是耐性听着。
“但下官却真真是为了王爷着想啊。那楚嫣虽死得可怜,但王爷与六皇子身份如此金贵,而且人死不能复生,怎么也不能为了个死人委屈王爷与六皇子啊,更何况还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死人。您看,下官曾经少年轻狂,自身硬本事也并无太多,总得多结交些善缘,才好安身立命罢。最重要的是,下官的确认为王爷与六皇子太冤,想为王爷分忧啊。”
玄悯听得其中一番辩解,虽觉得柳传烟接近自己和玄厉可能目的不单纯,但其中又说得很有道理,自己本来就是讨个主意的,便也没太纠结于此,便直接问道,“那柳大人可是有何妙计”
柳传烟敛了神情,显得十分正经靠谱的模样,“若说好主意,在下却是没有的。不过,只是在圣上跟前,消息比他人来得灵通些罢了。”
玄悯有些不耐,“那柳大人有何新消息”
柳传烟摸了摸鼻子,面上生出些赧然,“圣上要如何处置王爷与六皇子,在下却也是不知的。”
如此一番,玄悯不禁生出些恼怒来,还未发话,柳传烟忙到,“但下官愿为王爷效犬马之劳,恁有何消息,下官定立马偷风报信与您知晓。而且,下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柳传烟能作此表态,玄悯心中也算踏实了些,又听他如此啰嗦,不悦道,“你自讲便是。”
柳传烟显出一副为玄悯考虑的模样,“就下官看来,王爷与六皇子身份金贵,即使圣上也不可能生杀予夺。而且,王爷与陛下毕竟是亲兄弟,而且也并非王爷与六皇子直接害了楚侯爷,恁圣上出了心头的气,只要不丢了性命,留得身家平安,也算躲过这一劫了。”
玄悯虽谈不上对柳传烟如何信任,但却觉得柳传烟所言也不失为好主意。毕竟,一来柳传烟也算玄景身边人,如此也可算作玄景意思的一种信号;二来,人在面对自己担忧的最大恐惧时,相较而言,其他不那么大的代价反倒也不算什么了。因而,柳传烟说出这番话,玄悯便心中踏实了许多,想着自己能保得身家平安就算大幸,其他玄景该要处置的 ,便直接受了,免生出更多祸害。抬眼再看看柳传烟,便也不觉得这人像开始那么令人着恼了,柳传烟那样貌、品味便又入了他的眼。
待玄悯离开后,柳传烟心中只剩感叹,不知是圣上太英明,还是这悯王太胆小,还真就着了道。瞧悯王爷那小白兔的模样,即使急了想要咬人,梳笼几下立马就乖顺了,一时也觉得甚有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玄景嫣儿,你还不出来看看朕的厉害么怨妇状
3咳,你现在应该是当作楚嫣不在了的
玄景嫣儿一直在我心底
3卒
、52
没多久,柳奉又在朝堂之上开始蹦跶,直奏悯王超期滞留京城,常混迹于秦楼楚馆之地,不合礼仪,行为不端。这柳奉,官居太常,本掌宗庙礼仪,向来也只不过是个睁只眼闭只眼的闲缺罢了,却屡屡在关键时刻挑起事端。
太常本即由春官宗伯演化而来,虽说已有些势弱,不拿出来说往往也不算大事,但只要拿到朝堂上昭之于众,便成了上纲上线的事,因而礼仪之事,大可大之,小可小之,自然往往成了台面上的说辞,而台面下的妥协和分割则不得为人所知。不过若是御史弹劾,则往往是动真格的大事了。
照此说来,柳奉这太常做得,实在是件得罪人的事,而且往往做的是得罪皇亲贵族。从废后、轩帝欲立玄景为太子时的阻挠,再到如今,不过他早在百官心中树立起了守礼僵化的老匹夫形象,说真正的祸害,倒不会有人这么想。而且稍微通透一点的,自然知道,这太常一职,如今也不过是帝王手中的刀而已,被利器伤了,当然只会怪罪使刀的,而不会怪罪于刀。
柳奉自身好色,而朝堂之中又十分刻板,其中的微妙,倒也不言而喻了。
而如今,柳奉指责玄悯,玄悯心中反倒是有些庆幸的。滞留长安,身行不端,怎么也不是要了身家性命的名头,自听了柳传烟的一席话,整日惴惴不安的玄悯,倒觉得被玄景以替先皇教导幼弟的由头,禁在长安,也不算什么要不得的事了。
满朝百官心中不知怎么想,但面上自然都对圣上对幼弟的拳拳教导之心满口称赞。长安城实在的百姓也是有的,凭空腹诽也只是少数人的道道,多数过日子的就看明面上的,悯王爷去秦楼楚馆之地不假,当今圣上也只是将悯王留在京中教导而已,又有什么阴谋论可以猜测的,更何况还是她们年轻俊美、与新后恩爱无敌的帝王。不管别人这么看,反正百姓还是信的。
玄悯自然知道这也只是些由头,但以他的性子,和玄景目前的行为,多的他实在也看不出来,他心里还是蛮相信柳传烟的话,因为换作是他,若是谁害了自己的心上人,他定然是不会轻易放过的。不过以他这二十出头的人生中,心中大概还没有这样一个人。
雏凤,总是容易轻易折损的,毕竟,凤凰其羽,怀璧其罪,总是没能来得及长大便夭折其中。
玄景虽然已逐渐撒网成势,但根基未稳,这两三年,无论朝堂还是地方,都十分太平,这也算得是个好时机。太平盛世,最是养兵蓄锐、休养生息的良机。不过,对有些人来说,自然也是错过了,便也再难寻得。
云帝三年,立太子,太子三岁。
不过,长安城却出了件比立太子更热闹的事情。
当今圣上与皇后唯有一双儿女,又再无嫔妃,这太子定也别无他属,本就算不得什么稀奇事。而且这小娃才三岁,又能做得什么呢,顶多用来卖一下萌,刷刷百姓的好感罢了,总不能激起百姓过多的好奇心。
这哪能比得上清风阁又出了个了不得的花魁的事
自秦玉离开后,黄衫少年便被尹老板抬出来做了魁首的小倌,只不过这黄衫少年,虽说也生得十分之好,通透伶俐,眼大肤白,但总少了那么点作为魁首撑住场子的气场。一时,清风阁的老主顾们很是怀念已经离开了的秦玉啊。
不想,才过这两三年,这清风阁又出了如此一般的人物。这人物为何不一般若论姿色、身段,虽也十分不错,但比之秦玉,还是稍有不足。不过,这人,一来神秘啊,二来,听闻有幸成为榻下之宾的,都众口一词,说这新来的魁首,那周身的气质,实在是难以言喻、难以琢磨啊,满心满眼的仰慕和迷恋。一来二去,这清风阁魁首的名声,便在长安城传得沸沸扬扬,对于遗憾了两三年的好色之徒与长安百姓们,这不就是久旱逢甘霖不
对此,黄衫少年,只是不屑地表示,“哼,男人们就是贱这样一眼看去一清二楚的他们嫌,偏要这般他们自己也不知所谓的便热情高涨。”要说小小的嫉妒么,他是绝对不会承认的。不过,新来的魁首么,他实际上心底也是蛮敬服的。
这人,名唤锦鸾,他也不知来历,虽说容貌的精致比当初的秦玉哥哥差了点,但那周身的气度,确实要吸引人许多,黄衫少年想着。
想黄衫少年自己,不就是因为被那些风流才子、纨绔们认为气度不够,撑不起魁首的场子么。秦玉性格张扬,也算有滋有味,但哪有这新人的神秘以及不可攀附之感。但越是这般,那些人,心里不越是心痒痒么。
黄衫少年想着这锦鸾,肯定不是一般人,因为,他发现,自这人来了之后,他家混世魔王般的小主人,就如着了魔般的,每日都来,而且对那锦鸾好得不行。这下,他刚开始的那点不服气,便也很快消散了。毕竟,那小魔王,可是连尹老板都头痛得要命,能把这小魔王训得服帖的,这得什么道行啊
黄衫少年名唤黄鹂,本就是个单纯性子,对那锦鸾,更是满心满眼的好奇。凭他那脑瓜子,还真没怎么看明白那人有什么太特别之处。论相貌吧,眼睛稍微大一点、黑一点,好像透澈一点,当你从那双眼睛,以为这是个单纯的人的时候,那双眼睛便会微微眯起,沉淀经冬的寒气打量着人,仿佛你这辈子做过的坏事、肚子里冒出的坏水都能被看透一般;当你要避而远之时,那眼睛又轻轻撇过,如微风拂雾一般,那周身的寒气瞬间变作缥缈的晨雾,心里生出些好奇与骚动。下巴微尖,显得有些消瘦,但实际上脸颊有些肉肉的、微圆;鼻梁倒是最好看的,清秀笔挺,整个轮廓便显得有山有水,大不相同;鼻下的那两片红唇,总抹着最鲜艳的红色。
黄鹂想了半天,心中总结道,这人能代替秦玉哥哥,大概是因为那一身充满了矛盾但又融于奇异的和谐所带来的致命的神秘感与吸引吧,用经常拿巴巴的眼神瞅着他的朱家小少爷的话来说就是,“这是一个谜一样的美男子。”
是不是谜一样他不知道,但他知道他舞是跳得挺好的。想第一次露面,便是凭着那宛若惊鸿的舞姿,连真相都未露,只蒙着一层轻纱,便轻轻松松就从自己手中得了魁首的位置,不甘心啊不甘心连那藩国来的使臣,都向当今圣上开口讨要这恩赏呢,真是好福气啊黄鹂抹了一把自己的肉脸颊,不耐烦地拂开了老往这边凑热乎的朱小少爷,想着自己也算老资历了,过几年就歇了。等随着锦鸾入那皇宫一趟,在天下富贵云端现一番,也不枉此生啦。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那天瞬间掉了好几个,真是一个一个涨得不容易,掉得就如万有引力一样。不过掉收藏也不能刺激我了,一来是刺激太多,这点也不算什么了,二来,出不来也出不来,掉收藏也么得法子咯。身为命这般苦的小菜心儿,也木办法啊小菜心儿这名字好像不错
、53
一曲引幽篁,惊为天上人。
不说清风阁锦鸾一身白色锦服,上绣翩袅红色鸾鸟,那舞姿如何绰约,只看云帝将锦鸾接入宫,便可知应当十分不一般,竟引得身俭行端的云帝如此痴迷。这当然是满长安大多人的想法。
锦鸾何许人也他人不知,邓喜儿倒是清楚的。
这锦鸾自是当日被邓太后赐死的楚嫣,半年前找到邓喜儿跟前。邓喜儿何等聪明,心中诸多不解与疑惑,却也被楚嫣死而复生这端冲得什么都顾不得。楚嫣化名锦鸾,并不愿多与邓喜儿提及前事,也不愿多解释,即使这般,邓喜儿也没得法子。
受圣谕入宫,邓喜儿便心中惴惴,暗自与锦鸾说过,“嫣儿若是不愿,我亲自与景表哥说,景表哥也不会强迫你的,再说,如今景表哥也已立后生子”
“喜儿你这般聪明,便也知道,这番我再入长安,是定要再见圣上的。当初被伯父救下,寻得高人,过了数月才醒来,那时圣上早已成亲。初时有些心死,身上也没有好全,便郁郁过了些时日。伯父见我这般,也不好多说,便只让我痊愈后了却前缘。”
邓喜儿心下暗惊,当初姑母可是的的确确将那致命的毒药赐给了楚嫣,圣上数日抱着楚嫣的尸体不让人接近,千真万确死透了,在他和楚嫣父兄的恳求下,才肯下葬。那云中侯是何人物,有何手段,竟能活死人若不是楚弥与吴应子二人作证,又有一些他人再难知晓的往事,邓喜儿也是不大相信这就是楚嫣的。
不过,邓喜儿虽心惊,但这现在也不是头等急事。其实现在楚嫣与过去的他,实在不大相似,只那双眼睛一模一样。楚嫣被赐死时,身量也没长开,又锦衣玉食的养着,实在是一副珠圆玉润的富贵相,脸上的婴儿肥严重的很。如今的楚嫣,身材颀长消瘦,摇摇曳曳,却又韧意十足。那举手投足之间的意态中,带上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情,连长成大美人的邓喜儿都禁不住痴迷。
当然,若是别人这般,邓喜儿怕也是不放在眼里的,偏偏这人是楚嫣,还是这副情态的楚嫣,真要了他的老命呵,邓喜儿感叹着。
“但景表哥与皇后虽不说如胶似漆,但也相敬如宾,膝下还有一双儿女,更兼天下民心向之,嫣儿你又是何苦呢”邓喜儿你确定你不是在挖墙脚么
“这些我都知晓,可若是不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不做到再无可行之处,又怎么会甘心”
这种心情邓喜儿自然也是理解的,再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到,“嫣儿你想做的,我定会鼎力相助。”
邓喜儿如今年纪也将近及冠,邓家只他这么一个儿子,邓允也毫不吝啬地将家族产业放权到邓喜儿手中打理,邓喜儿这番话虽然听起来简单,但其中之意实在是不可小觑。
锦鸾在晚宴上,细纱遮面,只露了一双眼睛。虽然有些朝臣觉得这太过女气,但那双眼睛便凸显了出来,玄景只看了一眼,便像被定住了一般。那双眼,他自然是记得的,而且记得清清楚楚,蚀魂刻骨。
那舞堪堪结束,玄景嘶哑着声音,便迫不急让锦鸾摘了面纱,顿时朝中一片吸气之声。摘了面纱,玄景倒镇定了些,虽说他心中还是觉得像,但当初嫣儿的死,他是千真万确,那尸体在他怀中是冷透了的,他从心底知道,这绝对不会是嫣儿。天下之大,相似之人自然也是有的,即使这人比他的嫣儿貌美倾城,但嫣儿在他心中,自是无人能及,嫣儿不在,那时的自己也同样不再。
但那双一模一样的眼睛,还是十分叫玄景舍不得。
玄景随便寻了个由头将锦鸾召进了宫中,赐居在挽风阁之中。挽风阁是何地,朝臣百官心中自是清楚,各自心中便带了些暧昧的揣测。
现如今锦鸾便与邓喜儿坐在挽风阁之前潭边的一座小亭之中,潭里如今养了些鱼、鸭、鹅的,十分活泼,倒不似过去那般幽深沉静。锦鸾随手捡了些糕点之类扔到潭中,群压压的活物便赶过来,水上水下的,瞧这般热闹,平日里定也是有人投喂的。
邓喜儿便随处捡些话与锦鸾说着,“景表哥的那双儿女可爱的很,这些活物便是他们缠着景表哥养着的。他们也时常来喂食呢。”
楚嫣听得,手中一顿,眼里带了些郁色,也不再弄这些。
邓喜儿一见便知自己说错了话,只得转说其他,“嫣儿,就这般在宫中耗着,也没什么意思,难道就没有其他想做的事么”
“在外处,还是唤我锦鸾吧。现如今心中也只此执念,伯父待我不错,吃穿也是不愁的,再多的,也做不来。有时想想,大概夫子当初也只是想让我过得好而已,是我太小想得太多,便也教了我许多,可有时学得再多,准备得再多,也敌不过世事难测,到头来,说不定都用不着而已。”
“养身体的时候,也曾想过,除了这执念,我难道还没别的想做的事情了么只要还有想做的事,又何必再来以飞蛾之势来解这执念。可想得再多,竟然也想不出一件还想做的事来,喜儿你说这是不是也很可悲”
“如你,要掌持家业,如圣上,肩负一国兴衰,如我兄长,心中也自有为自己将来的一番盘算。而我,身为家中庶子,家业无须我操持,历经生死,对人生也无什么盘算,妻子更是没有的,除了这番执念,我也不知道自己再想做什么。其他人,再想要我作别的,我也无心无力。或许,这个结,解开了也就好了。”
邓喜儿无端从中听出些悲凉之意,也无从开解。幸得远远看到玄景牵着一双儿女过来,才觉解脱些,见这副情景,又怕楚嫣心中越发沉郁。多瞧了几眼,见没什么不对劲,好不容易才放了心,想来是做了准备的。
两个小团子如今才三四来岁,最是软糯可爱的时候。两人见了邓喜儿,心中欢喜,放开玄景,便噗噗迈着小脚丫扑到邓喜儿怀里。这两小娃,楚嫣从来也只是听说,如今一见,倒真是十分伶俐可爱,而且真真长得特别像玄景,说一个模子刻出来差不多。
楚嫣与玄景见礼后,温言道,“陛下这对儿女倒像极了您,生得可爱极了。”也就一般的恭维话而已,不过说出来的酸涩也只有楚嫣自己心中明白。
玄景没有回话,只是问道,“锦鸾在宫中不知可住的还习惯”
“挽风阁环境清幽,很是喜欢。”楚嫣忍不住被那双小儿女吸引了视线,撇开其他,但看着两只小娃,像小版的玄景般,那般可爱,心中也不禁软化了许多,忍不住眼睛黏在两只身上。
楚嫣脸上的神情不自觉化开了一些郁色,倒与曾经天真时有些像,又惹得看到的玄景心中无端思量。但如今玄景早已不同往日,脸上一般人是看不出什么。
眼看余日将落,温暖的红光染尽林梢,洒落水光,楚嫣在这副情境之中,心倒也平静了许多,他只远远地看着,远远地似来了一人,那人仿佛过去的玄景,未经历生死,无所忧愁,脸上开怀的情绪十分明显,就这般走来。
作者有话要说
、54
却说那走来的人,正是玄肃。玄景如今总是冷硬着脸,看不出什么情绪,这玄肃一直与玄景生得十分相似,少时老成了些,但如今开朗了许多,道比玄景本人更像过去的玄景。
楚嫣乍然见到,仿佛见到了记忆中的那人一般,一时不禁有些征愣。玄景见那双一模一样的眼睛,竟对别人生出些痴迷之色,心中不禁十分受不住,“锦鸾怕是没见过,这是肃王。”
楚嫣听得玄景本人声音,顿时缓过神来,温言道,“在下失礼了,实为王爷风姿所感。”
玄肃历来比别人多生一窍,想着自己与这小公子也不相识,这小公子倒有些古怪,若数生得好看,那人自己倒强些。但见到两小娃,脸上就忍不住露出喜爱,也懒得管其他,把两小只一把抱到自己怀中,揉搓亲热一顿。
玄景有些不满,“别这般对太子,太子将来一国之君,可娇惯不得。”太子听得自己父皇的话,立马自己扑腾着下来,整整自己的衣襟像个小大人般。小公主乐得自己独享怀抱,抱住小叔的脸蛋,吧唧亲了一口。
玄肃虽说有些遗憾,但得了小公主的吧唧,也就没什么了。玄肃对小公主与小太子的喜爱十分明显,但楚嫣也并未多想。除了玄鲁、玄厉、玄悯已娶妻,从玄幽、玄定到玄肃、玄湛,都还未婚。太平盛世,人丁兴旺,稍迟一点成亲,便也没什么,再说轩帝已逝,几位王爷不愿,也没人好强迫他们。玄肃与玄景想来走得近些,玄肃自己没有小孩,对玄景的喜爱些,在楚嫣看来也再正常不过。他自己都这般。
深夜,一盏暗烛在屋角明明灭灭,楚嫣盘腿坐在榻上,背着烛光,对面坐着一全身裹着黑袍之人。黑袍人本就在暗里,又可以收敛气息,十分不显。
楚嫣手里拿着一个圆圆的皮球,细致地给皮球上色。说不上来为何,楚嫣从小就喜欢圆溜溜的玩物,自中毒后,没多久就知道玄景大婚的消息。那段时间,楚嫣再也没法像过去一样,初始 o 识得愁滋味,又哪仅仅是一个愁字能说清呢,心中焦躁不安,却又无能为力。
从那时起,楚嫣便养成了,用不同的颜色,给不同材质的圆球涂色的习惯。很简单,不用太多的技巧,也能让自己不用想太多,木质的、皮革的、粘土的、瓷的甚至素纱或金丝缠绕的。从一个色调到不同的色调分割,每每坐着这最简单的活,楚嫣才觉得心中能平静下来,就像一种强迫症一般。每每涂色时,他心中总会感叹,这世上,怕也只有这圆球这般圆满了,世上之事哪得全如意呢
楚嫣如今这手上拿着的,不过是个最普通的皮革制的,他低头敛眉,用工笔细细涂上龟壳纹,只不过边缘拉过的线条透露了他心里不平静的情绪。
那黑袍人伸手握住楚嫣的手,有些急恼道,“阿卿,你心中还念着那人做什么”
楚嫣默不作声抽出自己的手,冷冷道,“早给你说过许多遍了,我不是你的阿卿。你这般,怎么对得起我兄长和吴应子”
黑袍人死死捏住自己的拳,压抑着恼意道,“我也早将其中原委说与你听了,你又为何这般死心眼到如今,我也不像过去强求那么多,只要我们两个好好在一起,其他的所有我都可以放弃。”
楚嫣冷哼一声,“这世上还有谁比你更死心眼么”
黑袍人无法,从心底发出一声叹息,那叹息中带着的悲凉,仿佛能穿过世间,穿过空间,到达每颗心的心底,“你身上带着他的魂识和气息,若不是这般,你哪能真死了还活过来楚原那小子也真是胆大包天竟敢私自将我用最后神识封印用在你身上但那魂识如今也进入了你体内,与你成为一体,若没它,你也不可能活过来,你中又他,他在你之中,这是你不能否认的。”
楚嫣轻轻抬眉看了一眼对面的人,只觉这也是个可怜人。再如何,他也受恩于那被封印的魂识,也受恩于这人,只不过,他还是他,他只是他,那魂识本来就渺渺一息,只是和那封印的神识一起,让自己回魂了而已。他实在不忍心告诉对面那人,那魂识,封印之力消散后,实在太过脆弱,早消散于这天地间了,而不是如这人想的那般,入了自己的体内。
不过若被这人知晓,或者不信,或者怕是定要宰了伯父的,或者自己都要折腾得消亡了。
“你还是别老凑在我身边了,苍玄宫毕竟不比别处,守卫森严,不要徒生祸端。”
黑袍人不屑地嗤了一声,“那些凡夫俗子还不能奈我何。”
楚嫣将自己手中的那个皮革球,用了大半个晚上,也涂完了,上面的色也干得差不多,随手递给黑袍人,“咯,拿着回去吧,再久了吴应子也受不了的。”
黑袍人虽有些不愿,但也没得办法,谁叫他从很久以前就无法拒绝这人的话,而他如今坚信楚嫣就是那人。虽然,他从不敢想,若这真不是该如何。
却说楚嫣之所以活过来,倒真非楚原有多大的神通。
这要从很久以前,前朝末代说起。那时的国师,并非一般的方式、江湖骗子,是真正有大神通之人,能断天下大势,能蓄江山气数,窃天改命倒只算不入流,天下之人皆以国师是掌神力、通神明之人。有世代国师传承之所在,这般大神通,皇族也并非昏庸之辈,自是看得见的太平盛世与千秋万代。
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那末代国师喜欢上了前朝末代的帝王。自然,世人皆不知,国师一系,从未断裂过的传承,记忆是一直传承下来的。那末代的国师的感情,实在难说得很。其中忍耐、之深,若非到无可奈何,他又何必舍弃那千秋万世,只换得与那人相守的一生。
从和那人在一起,他的神识便逐渐在减弱,而南雀朝的气数也急剧消尽,地动、水灾、蝗虫、人祸,更糟糕的是,民间谣言四起,国师与帝王混在一处的消息不胫而走,天下百姓皆认为神子与帝王之间的不伦关系,惹怒了上天,才降下了这灾难。到最后,谁也挡不住这一切。那满天下如洪涛如狂风的冲击,曾经如何神通的国师,如何天骄的帝王,也只如风雨飘摇。
那晚,兵临城下,再无将才,国师亲到城下御敌。他应该料到的,可是他却没料到,以那人的骄傲,以那人背负的命运,那人选择了自尽,与这城池、与这国都,共赴消亡的尽头。
他拼了最后的神识,将那人的还未散尽的魂识与气息封印,若是过去的他,让那人活过来,也并非不可能,只是如今,却再也不能。但他想着,只要他上下穷索,总会有一天让他找到复活的办法,即使他的神力不如以往,也许,他的神力还会恢复一些。毕竟,知道得多了,即使消弱了神识,但还是知道许多他人所不知道的事情。辗转这许多年,虽然他有时也会想,难道,真的是天罚;可即使这般,他也不曾后悔,能有那一世,便永生不悔。只是,他怎么也无法接受那人死在自己怀中。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段我自己蛮喜欢的,如果不小心碰到谁的雷点,无视无视哈
、55
楚嫣自入宫后日子也过得十分无聊,本以为坊间传闻,帝后感情甚笃,云帝就这般将个小倌接近宫来,那皇后怎么着也会给他几分颜色。到时候皇宫中鸡飞狗跳,大家都不安生,才如了他的心意。却不想,他入宫后日子倒安静得很,那王皇后压根当他这号人不存在一般,想来也是,人家可是江东世家闺秀,哪把他这般上不得台面的人物放在眼里,再说他自进宫后,还真没和玄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楚嫣这般想着不禁有些郁卒,看来这皇后倒是个聪明人物。
这般一想,楚嫣心中不禁又低落起来,如此灵透美貌、家世好、识大体的女人,谁会不动心呢,他还在这现眼的,岂不像跳梁小丑般。
玄景的一双儿女,女儿五岁,儿子四岁不到。宫中如今就只这两个小孩,又一母同胞,倒亲近得很,帝后也不大拘束,便总是在一块。偏这俩小孩素来很喜欢亲近邓喜儿,一来邓喜儿自由惯了,在小辈面前也没个正形,年纪也不大,小孩自然喜欢亲近,二来邓喜儿向来出手大方,又家中底子厚,每进宫总会给他们带许多新奇的玩意。再说如今邓喜儿出落得越发漂亮了,小孩从小时起就喜欢漂亮的人物。
自楚嫣进宫后,邓喜儿每日都得去看看他,而两小孩总会闻风而至,耍娇卖萌一番。这日才过午时,玄景得了空便向挽风阁而来。玄景又看见邓喜儿,不经意道,“表弟倒与锦鸾投缘。”
邓喜儿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却单刀直入道,“表哥不也是么,才第一次见,就将人家接进了宫。”
楚嫣在玄景看不见的角度死瞪着邓喜儿,邓喜儿悻悻地便撇开了话头。两小娃见到玄景,便哧溜离开邓喜儿扑到玄景怀里撒娇。玄景怜爱地摸了摸他们的脑袋和脸蛋,便打发他们倒一边玩去了。随手拿起锦鸾放在案上的书,翻了几页,笑道,“挽风阁也许久没住过人,这民间异闻录朕倒从未见过,不想还十分有趣。”
楚嫣心下多了些注意,“只是凑巧找到罢了,闲来打发时间。”
“锦鸾可知这过去住的何人”
楚嫣听得心中疑惑,不知玄景要做什么,只得小心应对,“在下不知。”
玄景听得看了邓喜儿一眼,“表弟这日日来,竟也没说给你听。这里曾是先帝男宠居住的地方。”
邓喜儿从中听出些嘲弄意思来,不论怎么想,怕楚嫣都不会高兴的,不禁有些着急。
“锦鸾不明白圣上意思,只不知圣上何时放锦鸾出宫”楚嫣听得玄景说夫子是男宠,心中不禁莫名气愤,他这般说,若是想将自己也当作男宠一般,楚嫣只觉得,对过去的自己还是现在的自己,都是莫大的嘲风。当然,楚嫣还不能明白,对手高出自己太多,这种智商被碾压的节奏是无法挽救的。
玄景轻笑道,“这里过去的主人,自到这后,可就再也未出过宫呢。”
楚嫣听得,不禁绷紧了表情,抿紧嘴唇,不发一言。
玄景蓦地俯身向前,捏住了对面锦鸾的下巴,带上了一丝戏谑道,“你果然很像我一个故人啊”都这么好骗。
玄景离开后,邓喜儿有些抓狂地摇摇还有发呆的楚嫣的胳膊,“要命了,要命了,表哥总是那么装神弄鬼了,我怎么感觉他像知道了嫣儿,你说我要不要去坦白,要是东窗事发,表哥知道我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他,他肯定要把我的皮都剥了的”
楚嫣回过神来,倒比邓喜儿还冷静些,“你别慌,我想圣上大概还不知道,毕竟太匪夷所思了些,应该只是诈一下我们而已,你莫要乱了手脚。若要说出来,当初早说了,何必等到现在。他如今都有了妻,也儿女双全,再说出来有什么意思呢”
邓喜儿疑惑地看着楚嫣,“那若是不让表哥知道的话,那嫣儿你回到长安、进宫又为了什么呢”
楚嫣被邓喜儿问得有些恼怒,不禁又有些生气地瞪着邓喜儿,邓喜儿有些讨好道,“我也就随便问问啦,都随你高兴就好了。”
楚嫣想着,若玄景真正知道了又能如何,莫非还能与他远走高飞,即使心中还恋着他,再徒留于此最后也只能深陷泥潭,不得善终。可那人挟持的借口和心中的眷念,让他迟迟不能作出决断。他明白只不过是因为胆怯而已,无论如何决定,等待他的人生都绝非他想要。
还不等楚嫣心中作出决定,宫中便出了一件大事。
小皇子与小公主双双中了毒。
这可是了不得的事。帝王与皇后都心焦如非,宫中更是鸡飞狗跳,乱成一片。经宫中最有资历的太医诊治,这毒却是在半个月前就已潜伏在小皇子与小公主的体内,只是如今才显现出来,而且太医也束手无策。
王皇后将小皇子小公主身边的宫人召到跟前审问,那宫人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一咕噜知道的不知道的,全说了一通,“皇后娘娘,小皇子小公主近身的东西,奴婢都察看得十分仔细,除了,除了”
王皇后怒急攻心,也顾不得许多,狠地拍了下扶案,“除了什么,快说”
趴跪在地上的宫人被吓了一跳,“除了从锦鸾公子那吃的东西那些玩意,奴婢也是很小心查验过的,但那些吃食,一般圣上和邓少爷都在那,奴婢也无从察看,只有那些,奴婢是没经手的对了那锦鸾不正是半个月前才入宫的么”
王皇后一双美目欲裂,迅速派人将宫人所说的话传给了玄景,想让玄景下命先将锦鸾关了,再逼问出解药。玄景得了消息后,即派羽林军围住了挽风阁,连只鸟都飞不出,更遑论人了。
玄景只带了知秋进去,与往日一般坐在榻上,招呼锦鸾到跟前。楚嫣也知道宫中发生的事,不敢当没事人一般,跪到玄景跟前,不待玄景说话,便道,“陛下,草民从未给小皇子与小公主下过毒,也没有解药。”
“你意思是皇后冤枉了你”玄景的话听不出什么意思。
“草民不敢。皇后娘娘爱子心切,也来不及分辨这许多。”自然宁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了,楚嫣心中腹诽。有这时间浪费在他身上,还不如派人找出真正的凶手。
“朕也并未说你就是凶手,不过如今,锦鸾还是暂时呆在挽风阁,不要随意走动才好,免得惹来飞来横祸。”
楚嫣将头深深埋着,自然也看不到玄景脸上的表情,“谢陛下。”心里想着,果然还是不相信他么,才将他软禁了。不过,这也正常,发生这事,皇后娘娘病急乱投医,玄景自也是心急,谁还会信他呢,如今只是软禁没有大刑逼供怕也是好的了。
“知秋,你留在这照看锦鸾公子。”说完玄景便离开。
楚嫣听得便有些发愣,知秋不禁抬起头看了看。都许久没见过知秋了。从小知秋也算在他身边照顾他最多的人,如今比以前显得更加沉稳了,看起来又老实又木讷的样子。果然仆肖主人形,像知秋这般好苗子,跟着他都比那金宝还老实了。
知秋看着锦鸾,便觉得与楚嫣有些相似,但心中自是不敢确定,看那眼神,又好像与自己很熟悉似的,忍不住安慰道,“锦鸾公子没做过这等事,陛下定也不会为难公子的。”
楚嫣将自己蜷缩在软榻上,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他是没做过,可谁会相信呢,或者相不相信又有什么重要,太医这般说了,也有人证,便也显得像是他做的。其实他想过莫非是皇后想除掉他,买通一个太医和小皇子和小公主身边的宫人,这不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么,后宫本来就掌握在后宫之主的手中。后宫女人的手段他也不是没有见识过,若是拿自己孩子当做借口,既不会惹来怀疑,又能达到自己目的。若一切在皇后掌握之中,那么小皇子和小公主大概没什么危险吧。但这也只是他的猜测而已,没有人会相信他的,而且他觉得自己这般想也没什么依据,除了王皇后之外,还有那人,也很有嫌疑。
楚嫣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忍不住胡思乱想,这下才好,连邓喜儿也不能进来了。他也不知道,朝廷之中,因为这事,早已掀起了惊天骇浪。王家本即世家大族,又出了一位皇后,如今正如日中天。这下小皇子小公主都出了事,王家岂会善罢甘休,即使锦鸾是否做了危害小皇子小公主的事还不能完全确定,但他们心中认定不是百分百也是六七成。都六七成确定危害皇家子嗣,只是个青楼小倌而已,就该拉出来杀鸡儆猴,就算这般他们都认为是便宜了锦鸾。
朝中另一些心中也同意这些人的意见。不看在王家面上,但危害皇嗣之事非同小可,小皇子已立为太子,更何况当今圣上膝下薄凉。
但邓允自是不同意的。除却邓喜儿在他面前撒泼耍赖不说,锦鸾从他清风阁出去,明里暗里便与他邓家脱不了干系。若是就这般不明就里认了,岂非邓家便与危害皇嗣脱不了干系。这么个定时炸弹,邓允怎么着也得顶住压力,不想让这罪名落实了。但在目前所有证据指摘,朝中除了少数几乎一片倒的形势下,邓允也很有些无力感。
作者有话要说
、56终章
过得三日,小皇子与小公主的解毒方法还是没有眉目,整个朝堂都陷入一片喧嚣之中,眼看邓允便要抵不过这满朝压力。夜半,玄景还在含元殿之内处理密折,只留了云冬在身边侍候。外面一个小公公急匆匆到云冬跟前悄声禀报,邓喜儿在宫外守候要觐见圣上。
自羽林军将挽风阁围起来后,邓喜儿便再也没有见过楚嫣。如今百官喊杀之声日嚣尘上,连他父亲都莫奈何,邓喜儿心急如焚、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深夜来见玄景。
玄景让云冬也退了出去,只与邓喜儿二人在殿中。邓喜儿神情从未这般严肃,郑重地向玄景叩了大礼,正色道,“陛下千万莫杀了锦鸾”
玄景抬眼看着邓喜儿,眼神示意邓喜儿继续说下去。
邓喜儿咽了咽口水,有些急促道,“锦鸾就是楚嫣楚嫣就是锦鸾”
玄景瞳孔蓦地张开,俯下身子死命抓着邓喜儿的衣领,凶狠道,“欺君之罪可是会要了你的小命”玄景抓着的手指节泛青白,忍不住有些颤抖。他虽然心中怀疑过,也正在暗底命人查探,所以才命羽林军先将挽风阁围起来,免得再出意外让自己后悔。可时间太仓促,要头疼的市有太多,而且事情也太匪夷所思,玄景完全还没查出什么头绪,只是心中怀疑而已。
如今邓喜儿蓦地和他一说,心中那微弱的没有生路的希望,突然炸开,像天空的烟花那般璀璨,一时间玄景整个身体都提了起来,全压缩在一点,那完全集中的一点,盯着邓喜儿,仿佛只要邓喜儿说错一个字,便会被挫骨扬灰。
邓喜儿脸色有些发白,“不敢欺瞒陛下,锦鸾真就是楚嫣啊”邓喜儿将楚嫣之事与玄景说了一遍,玄景听完,整个身子有些松懈下来。
玄景迫人的气势一散,邓喜儿的脑袋仿佛又变得灵光起来,“云中侯对这件事原委了解得最为清楚,陛下心中若还有疑问,可将云中召进宫相问。这小皇子与小公主所中之毒,与楚嫣的确并不相干。”
听闻这话,玄景瞪了邓喜儿一眼,他心中自是不信这事是楚嫣做的。
邓喜儿接着道,“而且,云中侯向来见多识广,与诸多奇人异士都有往来,说不定对小皇子与小公主的毒有法子可解。”玄景心不在焉地应了声。
玄景得知锦鸾就是楚嫣,自恨不得立马能与楚嫣坦诚相见。不消半刻钟,便能从含元殿步行到挽凤阁,但离得越近,越触手可及,玄景心中反倒生出些畏怯的情绪来。也许是担心这不是真的,也许是害怕那种陌生感,明明是一直放在心尖上的人,却无法认出,那种与记忆中有所差离的陌生感。虽然,他早感觉到那种熟悉感,但他不敢相信。
玄景捱着时间,仿佛越拖延一秒,心中的焦急难受越多,便越能得到平静一般。
玄景在挽凤阁的门前已站了将近半个时辰,浑身都已冷透,他知道楚嫣就在门后,他看到了烛光映着的影子。只是一门之隔,推开就能触碰到。玄景身边的云冬心里虽急得很,可不敢放肆。知秋却不同了,他向来沉稳,在楚嫣身边照顾这许多年,对楚嫣来说如兄如友。这些年来,别人不知,玄景与楚嫣的事情他却是最清楚不过。自楚嫣离开后,玄景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也只有他和云冬最为清楚。
玄景才来,那门前的影子大喇喇地应在窗纸上,知秋又有功夫底子,心中早便明了。楚嫣本就有些神不守舍,那人影停在门上那么久,也早已被他发现。不自禁站在门前,只是愣愣地站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相与不想,又有多少区别,若说在想着,却分明说不出想的是什么,若说没有想,那卷巴着塞在脑袋里的,喧嚣过境的,是也不是。
在这番冷寂之中,丧失了最初的勇气后,便再也没有了行动的勇气。就在一片寒凉,不知还要僵持多久之际,只听到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凤仪宫里的大太监急匆匆奔来,未等玄景发问,便一股脑扑到地上喘着气道,“皇上,楚大人拜了帖子,说有办法救小太子与小公主,皇后娘娘请圣上前往凤仪宫。”说完便往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头。
玄景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楚嫣待人走后,便轻轻推开了门,院中空茫无寂,没有痕迹,仿佛从来不曾来过,除了院门还剩下一角衣襟的恍影,不过那也只是一刹那。楚嫣以为自己会很难受,但意料之外的,心中也只是空茫一片而已,并没有想象中啮噬般的痛苦。
轻轻关上了门,知秋也退了下去,楚嫣坐在地上,靠着紧闭的门枢,枕着一地寒凉的月光,楚嫣看着前方,但也什么都没看着,轻轻地说道,“你知道的吧,你应该知道的,你的阿卿早已经不在了,你还做这些,还逼我做什么呢”
像是控诉,也更像是心底深处最苍茫的叹息,“你害那两个小孩子做什么呢你还是这般残酷而幼稚,只顾自己的想法。何必这样呢”
“景哥哥不会被你挑拨的。不会的。我一直相信他。可是,相信他,却相信不了自己,也相信不了这世界和所有的人。”
“你应该很累吧我也很累了。”
“吴老头来了,他们肯定会得救的。我可以离开的。”
“我可以离开了。”
“你还是离开吴应子身体吧,你这样,兄长都要不好了。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不知道么以前你不都是最会识时务地在该离开的时间离开么”
“不要这么残忍。”
楚嫣撇了撇嘴。“我真不是阿卿,不过如果你答应我的条件,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很重要的秘密。与阿卿有关的秘密。”一直无声无息的黑袍人露出了身影。
三个月后,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离开京城,向西而去。
拉着马车的马有些老,跑得颤颤巍巍,很慢,晃晃悠悠的。车轱辘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木板也有些透风。此时恰才初春。
漏风的木板传来说话的声音,还有缝隙中透过的剪影,一双人相依偎。
“你就这么离开了,你放得下么”
“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比如你那一双儿女。”“讨厌不要捏我的鼻子”
“都和你说多少次了,那不是我的孩子。”
“哼,长得那么像你。”
“阿肃一直与我长得最像了。长得像我,朝廷里的那些老狐狸也找不出什么差错来。”
“你竟然能对邓夫人说你不能生育”
“呵,那也不算假话。”
“你无耻你明明”
“好了,别闹了。亏得也是缘法。母后一直对姨母心怀愧疚,自你离开后,反倒生出了些对我的母爱。让阿肃替我生子,母后倒也没反对。对舅舅来说,我与阿肃,又有什么差呢。”
“玄肃那小古板竟然同意答应了这么荒唐的事”
“呵,他不是对我有愧么。再说,皇后其实与姨母生得有几分像,尤其是性子,阿肃一直对他母亲很眷恋,倒很容易对皇后皇后生出了感情。”
“你就这么走了,留下一堆烂摊子,对得起你父皇么”
“本来我就孤家寡人,为阿肃父子做了那么好几年苦力,若你没出现,我就这般就当没了自己,只做那帝王,按照李夫子的建言三策好好地治理国家就罢了。可偏生你回来了,阿肃与我也差不离,我当然再不想做那有劳无功、还要涉险的帝王了。”“我不想失去你,再也不想。”
“突然变这么严肃做什么,怪不自在的。”
“你这小骗子”“你与那人说的什么秘密”
“你说的是真的么如果他二十年后没等到怎么办”
“没等到我也没办法啊,这又不是我编出来的。再说,他每隔一二十年,等到每代传承人找到自己命定的那一半时就得离开啊,就得重新在新一代里找到合适的传承人。吴应子早认定我哥了,我可不能害我哥不好。”“咦你说,你这么遁死逃了,会害得苍玄王朝少存多少年”
“我也只是一个人而已,哪有那么玄乎。”
“依我看,肯定命数得少那么一二百年啦,你走了,整治肯定没那么顺遂。哼,我可不会不安的,这也是你苍玄王朝欠我楚家的。”
“你这小坏蛋。”
“话说你钱带够没这么一辆破车,以后浪迹天涯没钱怎么混”
“咳咳,我出门都不带钱的”
“不会吧你会赚钱么你能养我么我可是吃很多的吃不饱就会瘦你瞧你重新看到我的时候瘦了吧你别动,我要搜搜”
“真没钱怎么过日子啊”“咦这是什么金色貔貅令哼竟敢骗我今晚别碰老子”
“嫣儿”你怎么变坏了,一点也没有以前天真可爱了。
完
后记终于写完了,还是满不容易的,非常非常感激冒泡的和潜水的亲们,每次当我卡壳、当我觉得自己写得像一对shit、没有意义的时候,因为你们的冒泡,你们默默的留下的爪子和爪痕,让我有灌满了血量和蓝量我不玩游戏,不知道蓝量是什么,不过最近看网文看到这个。这篇文现在回过头看,好多当初想的人物设定和埋的线,或者因为笔力原因,或者因为想法嬗变的原因,都没能发展好。不过感到庆幸的是,第二篇小说总归要比第一篇与子同舟强些了。真不敢直视啊。肯定编编也因为不敢直视我的文的原因,所以都拒绝了我好几次。
今年刚刚工作,尤其年底很忙,经常加班,即使不加班的时候,中午不能午睡,每天下班回来,脑袋都重得厉害,什么都不想干,码字也码不出来。如果睡不好,我就会心情不好,脑袋当机,像块臭石头。以前读书时,我要晚上睡九个小时左右,中午睡两个小时左右,才觉得自己一天睡好了。上班后,晚上因为码字,睡觉时间就不确定了,十二点之前睡,晚上将近八个小时,十二点之后,七个小时就庆幸了。一天七八个小时,果然老得更快了。不要说姐娇气,姐就喜欢睡觉啊,不让睡觉太不人道了。
第二段不知扯了什么乱七八糟,看过就忘了吧。
虽然到现在还是蛮冷的,不过看到自己完成的劳动成果还是很开心,有人看也很开心。笔力的确还有bug,讲故事功底也不够,安排设定也不够吸引人,不过我觉得自己在进步啦,那些都会努力加强的。真害怕把这段话写出来,当我很久之后来看,还是没有大改进的话,都没地给我哭死下篇新文准备开现耽,再萌、再萌、再萌一点,你们会多喜欢一点么
作者有话要说 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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