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侯门庶子之陪读
作者冬月青
文案
四岁的楚嫣身为侯门庶子、前朝皇族后裔,母亲早逝,父亲不管,被选入宫给五皇子作陪读。
憨人有憨福,还是天有不测风云
四岁的楚嫣从此过上了好吃好喝,有夫子、有皇子的美好生活。
楚嫣你确定没骗人么3当然,俺可是你亲妈
掩面偷笑o,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孩纸,你会懂滴。不过,你以为俺会告诉你不
当然不
且看呆萌傻如何进化成腹黑妖孽受哇咔咔,想想就激动
看着俺满眼的诚意,相信俺,俺是亲妈俺不虐
s1vs1,he,攻宠受,腹黑温柔帝王攻x呆萌憨傻侯门受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近水楼台 宫斗
搜索关键字主角玄景,楚嫣 ┃ 配角周云,轩帝,楚弥,玄幽,秦玉 ┃ 其它1vs1,he,腹黑攻x呆愣受,美人多多,不虐
、云中城
他叫楚嫣,今年快四岁了,一直与老阿姆生活在这个有着一棵老槐树的院落中。这个院落有些破败荒凉,三间主房两间耳房,在历经四世王侯之府中,即使只是一个庶孙,也显得颇有些寒酸。不过,对于他来说,从自己房间的窗外,看到的不是一样的天空么,那棵老槐树,总让他有一种安心的感觉。但是,他也有自己的苦恼,只要出了这个院门,总会不断地有小孩想要欺负他、捉弄他。
他知道老阿姆原来也是母亲的阿姆,后来母亲去世了,也只有老阿姆陪着自己,不过,即使母亲还在的时候,在他的记忆里,这个院落也是很安静的,父亲很少过来,其他人,就更会避而远之了。他那时候还小,也记不清太多。
到现在,总有很多仆人会暗地里指指点点,说这个院落是个不吉利的地方,那棵老槐树聚集阴气,尤其在母亲死后,大家觉得这个说法更有道理,都更不愿靠近这个院落。
楚嫣很喜欢这棵老槐树。每到五月,就会有满树嫣红的槐花,每到深夜,就会透出一阵细微而幽凉的夜来花香。细碎的花瓣落下来总是铺满厚厚的一层,从那枝桠间、花层中,能看到幽深的夜上发光的星子,或者温暖的阳光。
与往常不一样,他今天的心情很雀跃,就像那棵老槐树枝头上的那只老鸟,一直在那跳来跳去,欢快地叫了许久。今天,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日子没见过的父亲来看他了,虽然板着脸,很严肃,但他听清父亲说要带他去京城。长这么大,他还没有离开过这个云中城,也只有在偶尔的节日里,才能由老阿姆带着到集市上玩一会,集市上很多吃的与漂亮的玩具,每次能够买得一样,他就很高兴了。
父亲这次竟然说要带他去京城,在他的想象中,那肯定是一个更大更热闹的集市,而且父亲还会陪着他。即使父亲很严肃,也很少来看他,但在他心里,总有着敬畏,也许是老阿姆看到父亲时的神态感染了他,也许是父亲作为一家之主无时不在的影响。
却说这个王朝也才历经四世,在乱世之中定纷止争,筑下王朝的根基。而楚嫣家族本是先朝王族的后裔分支,在乱世之中追随了苍帝得以封王。但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先朝封王的后裔,任谁也不能容其在榻前酣睡,更何况是猛虎之畔。苍帝命楚嫣的曾祖楚离攻打凶悍的胡人部落,却只给了一支战斗力乏乏的军队,即使死战也莫可相敌,楚离便率城而降。直到楚离身死,楚嫣的祖父才率领家族乞求新帝的原谅,降格袭封为云中侯,回到中原。
自然,楚家一直处于一个尴尬的地位,无法真正得到帝王的信任,看似高贵而实际上又惹人嘲讽的存在。直到楚嫣的父亲在诸王的叛乱中为当今轩帝立下首功,被封为平川侯,一切才看似安全一点。而楚嫣父亲楚越也并非嫡子长孙,如今世袭云中侯应该算是楚嫣堂伯父,体弱多病,经年无子。
自楚嫣曾祖以来,楚家便一直居住在云中城。云中城靠近边塞,水草丰茂,平野一望无际,清澈的河流从又深又青的草中流过;在天际靠近云的地方,筑起了一座城,风蚀雨侵,城墙上的巨石透着斑驳的痕迹,石缝间长着绿色的青苔。这是一座带着自由与野性色彩般的城,就像那原野上的风一般。
这天清晨,楚嫣早早被老阿姆拾掇起来,他感觉自己还没睡醒,完全在迷糊之中,就被老阿姆拎到了侯府的正堂,记忆中只有过年时自己才被带到这个肃穆的屋子的某个不起眼的角落。
祖父端坐在上座,父亲与主母陪在下座,楚嫣被这气氛激灵得一慌,顿时清醒了许多。偷偷瞄了一眼上座的祖父,眯着眼,像在打瞌睡一般,满脸的褶皱像那老槐树皮一样,可是才没有那老槐树那么亲切,楚嫣心里想着。
主母的儿子楚澹赖在母亲怀里撒娇,比楚嫣大五岁,也是侯府中唯一的嫡子。楚嫣两个庶出的兄长楚弥、楚翼也早已站在一边等候,一个是主母的通房丫头所出,一个是小妾所出。还有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弟弟,楚嫣还记得那天的饭食要比平常好许多,多好几道肉食呢。
楚弥是庶长子,妾室许氏所出。一般侯府世家妾室比嫡妻先生下小孩,某种意义上是对嫡妻与嫡妻家族的不尊重,楚嫣的父亲楚越,并非放纵随性之人,无谓的事不会做,因而并不是许氏捷足先登,只不过是嫡妻张氏第一胎生了个女儿。
张氏与楚越之间总共也就这一儿一女,楚翼母亲余氏则是张氏身边的丫鬟做得通房丫头,在生子后得了个妾的名分。楚嫣很少见到兄长楚弥,楚澹身后经常随着楚翼,倒时不时地欺负作弄楚嫣,从开始的好奇、希切亲近,到后来见到就会产生排斥、甚至畏缩。
楚嫣呆呆地也随兄长站在一旁,看着楚澹在母亲怀里撒娇,眼中不禁生出些艳羡。楚越常年在外,对孩子管束较少,楚澹自然在家中比较娇纵,楚老爷子平日就一团糊涂,家中大小事务别人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是闭着两只眼。
楚越本就瞧楚澹那副娇气的样子不惯,想自己十岁时都是一头仿佛刚出山的小虎崽了,再瞧瞧自己唯一的嫡子,可现在又不好置气,只是拿眼神不断地削楚澹。经年沙场的煞气只微微散发,楚澹见到父亲的眼神便噤若寒蝉,一头埋进母亲的怀里安分了许多。
楚越不再管他,向自己父亲恭谨道“圣上特别恩宠,命我把几个孩子都带去,让几位王子自己挑选自己中意的陪读。”老爷子只是在座上微微点了头,像表示听见了,又像只是打瞌睡般。
楚越早习惯了父亲这样子,便也没再说什么,与张氏说了些,即摆手示意,命仆人将老爷子扶下去休息,径自走出,跨上门前早已备好的马,很是利落。楚嫣只觉一团晕乎,视线还未从祖父的褶皱中爬出来,便又被老阿姆像赶鸭子般,慌不迭送上了院中的马车。老阿姆很担忧地看着他,细细地吩咐道,“这次阿姆不能陪你一道,你在路上要乖,要记得跟着你大哥哥。”
楚嫣乍听到心里有些慌起来,得好长时间离开阿姆一个人,虽然还有父亲和兄长,可是父亲兄长离得那么远的感觉。但楚嫣看起来还是很淡定,也许只是懵了,呆呆的样子而已。
他望了一圈,看到两位哥哥,老阿姆所说的大哥哥楚弥,已有十多岁,靠马车左窗坐着,也没多瞧他几眼便一直望着窗外。楚弥穿着一身云白衣衫,眉清目淡,轮廓细致柔婉,看起来有些若即若离的模样,有些像偶尔见到的许姨娘。在楚嫣印象中,许姨娘是一个比较温柔的人,说话轻声,还会给他好东西吃。
楚翼则靠右窗坐着,七八岁的模样,眉浓眼圆,瞧着虎头虎脑的样子倒有几分可爱,像是有些不适应兄长的气场,也许是没跟在楚澹身边,少了倚仗的气势便乖觉了些,很是安分。
不过即使楚翼看着很老实,楚嫣见到他还是有些发怵。马车也没多的空位,楚嫣身板小,在两人中间倒也不是很挤。但挨着楚翼就有些不自在,屁股禁不住往楚弥那边挪了好几下,把楚弥挤得贴上了马车壁也不自觉。
楚弥被挤得有些难受,忍不住瞧了楚嫣几眼,瞧那小小胖胖的身躯不断挪动着屁股,脸上的肉胖乎乎的,还一副迷糊不自觉的模样,觉得很是有趣。楚嫣也发现了不对劲,回头便看到了兄长含笑又有些戏谑的眼神,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便又回挪了几分,垂头安分地坐好,不断地扭动着自己的手指。
瞧着那颗黑丫丫的小脑袋,楚弥顿时仿佛被触动了那根作为兄长的神经,忍不住摸了摸楚嫣的脑袋,摸了几下又觉得有些奇怪,便又很快放开当作什么也没做过一般望着窗外。楚嫣却像是得到某种信号一般,眼神顿时都亮了,便又挨着楚弥近了些,感觉到很安心,就像被接受、被保护了一般。
楚澹则是单独在一辆更为舒适豪华些的马车上,马车外壁涂着黑漆,交错着一些朱漆抹的花纹,马车四角雕刻着楚家的家徽展翅南飞的朱雀;马车里面铺着松软的被褥,备着楚澹平日偏爱的吃食,还有一个贴身侍候的小厮。
楚嫣所坐的马车只是外壁涂了一层清漆而已,三人大眼瞪小眼地挤在一块,相较起来嗯,自然是不能相提并论的。马车一路向南驶去,向长安驶去,楚嫣一直记得,那个时节,是槐花盛开的时节,离开的时候,槐花在院子里落了一地。一直来不及拾取。虽然,那年他只有四岁。
作者有话要说
、平川侯府
疲累最容易消弥旅途最开始的新鲜感,楚嫣起得早,本就没有睡够。马车颠簸得有些厉害,不消一会,楚嫣便只觉得脑袋昏重、四肢酸软。坐在中间,怎么伸长脑袋也看不到多少风光,楚嫣便忍不住像小鸡啄米般发困。那颗黑丫丫的脑袋看着都磕碜的慌;身子一个趔趄,楚嫣便一下激灵得睁开眼,等发现安然无恙,便又开始昏昏欲睡的节奏。不想马车磕到一块石头,猛的摇晃一下,楚嫣重心不稳,便被摔扑在马车里。
楚弥与楚翼原本都望着窗外百无聊赖,只是散发着眼神的空茫发呆而已,听得肉球撞击木板、还有空气回荡的声音,再看看楚嫣一副迷登的模样,楚翼便忍不住笑了出来,楚弥觉得还是要生出些同情心才好,但看着肉球摔在地上的模样,在无聊的时间里,实在也忍不住想发笑。
等楚嫣意识到自己的状况时,心中忍不住生出些委屈,看着兄长忍不住的笑,委屈仿佛又多了些。委屈那酸酸的感觉最容易催发眼泪,可是催发眼泪又能怎么样,没有人会纵容、也没有多余的温暖会烘干那酸涩的湿润的感觉。于是,楚嫣只是很呆很愣地重新坐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脑袋里当作空茫茫的。
楚弥瞧楚嫣这副模样,不禁觉得自己有些不厚道,虽然平日很少接触到这个弟弟,但见他很是憨态可爱,又早早没了母亲,本来也没有什么厌恶排斥,一时间只觉得那根名为兄长的神经又开始作祟了,发酵得心里莫名的一团柔软。
许是长路漫漫,楚越也没有心疼儿子的心思,连续赶着很长时间的路,楚嫣不消一会便忘了委屈,又开始打瞌睡了。楚弥悄悄将他搂在怀里,免得他又摔了;抱在怀里软软的、暖暖的感觉,楚弥母亲并没有其他的孩子,这种感觉对楚弥来说也很是新鲜,又有些不自在,总的来说却还是很舒服的。
等到日暮西斜,楚越终于让马车在途径的一个小镇歇了下来。小镇当街只有两家相对的客栈,楚越不甚挑剔,瞧着哪家人少便去了哪家。楚嫣从迷糊中醒来,发现自己睡在楚弥兄长的怀里,楚弥被楚嫣的动静惊醒,发现终于到了歇息的地方,再看看怀中的小孩,似乎有些赧然。
一日的马车颠簸下来,几个小孩都有些恹得慌,即使是最健壮的楚翼、最年长的楚弥、最舒适的楚澹,楚翼本就不是个娇纵乖张的小孩,离了楚澹和楚嫣他们在一车,倒是十分良善,只是一时也不好意思和楚嫣他们亲近起来。
楚越并没有让几个儿子先休息一番,直接拎上了饭桌开饭。楚弥和楚澹都恹得很,没什么食欲,不过即使是楚澹,也不敢在父亲面前撒泼,多少总吃了些。楚翼则像个小牛犊一样,再怎么着是不会减了他的胃口的,而楚嫣则看着一桌好吃的,口水早被激了出来,两人一起倒吃得特别欢畅。
几兄弟和父亲这样一起一桌吃饭的机会几乎屈指可数,楚越平日本就在家的时光少,重大的节日那几次,又拘束得慌,总没有这般随意。尤其楚嫣,平日都只和老阿姆一起吃,能这般和父兄在一块,还有这么多好吃的,只觉得很开心。对于楚越来说,这种感觉也颇为新奇。看着四个颇为迥异的儿子,仿佛就像看到自己完全不同的可能性一样;与自己完全不同,却又无处不印刻着自己的痕迹。
楚嫣、楚弥与楚翼三个半大小子一间房,楚澹一间房,平日在家楚澹的待遇就不可相提并论,大家早就习惯了,楚澹也不会觉得这般自己好像冷落了孤独什么,身为嫡子与生俱来的优越感早让他认为这是理所当然。
在楚越行军一般的节奏中,不到半个月就到了长安,只是一路下来,四个小孩被折腾得憔悴了一圈。楚家位于长安的府邸坐落在朱雀街南二里巷弄内,四扇朱色大门开合,另有两间侧门,门上匾额瘦骨小篆刻着“平川侯府”二字,飞檐上各雕刻着一只展翅南飞的朱雀。无论是匾额的字体还是朱雀那线条的姿态,都隐隐透着一种时间辗转、落寞而又不折的风流之态。
平川侯府与云中侯府相邻,两座宅邸就占了大半条街。楚嫣第一次来到京城的宅邸,虽然不及老家的宅邸大,却更是透着一种凛然。宅子只是备着而已,平日只有一个管家和几个小厮看着,没什么人住,多数房间都带着一股苍凉与灰尘的味道。总共也只有三进院落,后院本是备给女眷,院落中丛林修竹,引水小亭,环境最为宜人;主院东厢备给男丁居住、中心备给家主、西厢备给来客;前院仅有两侧,或给仆人居住、或是空着。
楚弥选了后院的一处别致的院落,惹来楚澹的哂笑,笑他一个男儿家却要住在给女眷备的住处。楚越也浑不在意这些有的没的,反正后院也没有住着女眷,便随他们的意愿。楚澹则挑选了主院中东厢本来就备给嫡子的院落,楚翼也随着选了东厢中相对较小的。楚嫣是肯定不想和楚澹、楚翼住在一处,化身为被大灰狼折腾的小羊羔,路途下来对楚弥也很是依赖,自然随着也选了后院。
相对主院的庄重、阳光通透,后院则颇有一种曲折蜿蜒的风流之态,青石斜径,疏林修竹,流水引觞,掩映着四座不大的院落,还有一处六角飞檐小亭。楚弥让楚嫣住在最东侧的那座院落,自己选择旁边的,不过挑选院落也只是类似划归使用权而已,楚嫣还那么小,身边也没有什么得力的人照顾,自然还是跟着楚弥住在一处比较靠谱。
楚越也只算是自立门户的侯爵,隔墙而望的云中侯府相对要豪华些,不过楚家本家毕竟在云中城,而且身份敏感,相较一里巷弄内的府邸实在算不上张扬奢华。不过,楚家总是比别处多了一些遗韵在其中。
许氏也并未派个身边人跟着楚弥身边照顾,一来是楚弥年纪也不算太小,虽性子有些冷,但历来行事都比较让她放心,二来就算许氏有心,她的位置和可调配的资源也有些无力,反倒徒惹张氏不快。自然,许氏一向在张氏跟前行事也是比较低眉顺眼的。
府里原本的管家给楚澹派了两个小厮,给楚弥几个各派了一个小厮。楚弥的住处名叫倚兰轩,是个二层的小楼,整个涂着深色的漆,楼上附有雕栏望台。院里有棵长得很高的槐树,枝叶都伸在了望台之上,在落日掩映之中,很是惬意,想必望台的视野也很不错。
整个构造看着就像是给受宠的小妾备的住所,楚弥也是看中了其中的舒适随意。只是简单收拾一下,楚嫣便在楚弥那处歇了。若是没有被选上陪读,楚越也并没有让儿子留着京城读书或经营的意愿,可能没过多久,又得连日跋涉回到云中。一切从简倒也便宜,也不用再把楚嫣的住处收拾出来。
楚弥知道自己只是来看一场热闹罢了,想想一般的王子也不会选个平白无奇的庶子作陪读,尤其还存在身份隐患的庶子,无端浪费拉拢重臣名门的机会。若有足够任性的资本,楚弥是不愿意来的,何必无意义地折腾一番。不过,他没有这个资本,他母亲连张氏都不愿意得罪,而张氏却也是丝毫不敢违逆楚越。虽然楚越在家的时间比较少,张氏操持家事上有些偏私,但楚越却积威甚重,说一不二,只是有些事情会给予张氏一定的尊重不愿过多干涉。
休整三日,楚越顺便带着楚澹拜访了交好的冯家、李家、程家,还有一些不冷不热的迎来送往。冯家也自战乱随苍帝征战,后冯家的儿子被帝王看上,作了驸马,一时间地位有些超然,府邸落在东一里巷弄内;李家、程家都是戍守边关的大将之府,虽并无太大渊源,但李、程将军生性耿直,军威甚重,却是轩帝落在边关的两颗重棋,如守关的猛兽震慑胡人以保国家安宁。虽然不甚豪贵,却也关系甚重。
这几日,楚嫣三个也没什么事。楚弥这年纪早已上了几年学,闲时也会看些书,不过绝对不算努力的那种,楚翼才刚入蒙学,见那扭曲的篆文隶书就有些发晕,而楚嫣还没从旅途的困顿中缓过来,这几日不是睡就是睁着大眼睛向周围的人散发出求食的信号。这边府里倒比云中的平川侯府随意许多,因而对于楚嫣的求食还是比较配合,而且就算管家一般多听从张氏的吩咐,但楚越坐镇时,还是自然怎么乖觉怎么好。
小孩到了陌生的环境,最容易变得安分。楚翼又被落了下来,一个人呆在东厢也很无趣,便时常到后院找楚弥、楚嫣混作一堆。虽然楚弥不爱说话,楚嫣那么小又说不来,但有几个人陪着都比一个人晒阳光生蘑菇好。更何况不用自己拉下脸就有很多吃食,也无人约束,楚弥看书很安静,楚嫣睡觉很安静,不管是心静的,还是困顿的,一切都舒适自在的很。
这种节奏实在是很惬意,不过,这终归只是大节奏中的一个停歇而已,就像楚嫣从前的日子并非这般,而未来的日子也完全没有人承诺是这般。虽然还听不到世事变幻、潮流涌动的齿轮运转时的声响,但它总归在那。
作者有话要说
、陪读
轩帝十二年六月,帝王与诸王子挑选陪读,声势甚为浩大。话说当今轩帝膝下共有九子,最年长的隐太子如今已満15,最小的湛王子未及7岁,坊间传闻中自是个个天生贵胄、俊美非凡。
按说太子已过15,太子侍读早按部就班,轩帝为何又来这么一番兴师动众的为王子挑选陪读
多疑的大臣怀疑是不是太子不惹帝王心喜一般的臣子和民众则认为只不过是帝王最普通的幺子情结发作了。众所周知,最小的湛王子可爱伶俐,又是帝王最小的孩子,自湛王子诞下后,帝王深宫中再无传出妃子的喜讯。一般的百姓家都难免对最小的孩子多疼爱几分,帝王也难免,无论是赏赐还是饮食住行,湛王子都比其他几个哥哥待遇要好得多,除却国家规制礼仪,连太子也不及湛王子的待遇。
如今湛王子刚满6岁,到了入蒙学的年纪,恰恰正是需要陪读。陪读对于王子来说可谓左膀右臂,若豋大宝,陪读即是开疆拓野的大将或坐镇朝野的卿相,若只作一个富贵王爷,他的智谋与关系资源也至关重要。古往今来,仅身边人的一句愚昧之言便惹来祸端、身首异处也不可枚举。
不过,这到底只是一般人的想法,轩帝作为群臣不可莫测的帝王,还是莫要追寻其一举一动的意味了,因为实在难以追寻。也许大家猜对了一部分,不过事实的真相总是不会那么容易猜对的。
这日才下早朝,未及巳时,帝王妃嫔、重臣便聚集在正德殿偏殿之中。偏殿虽不及正德殿庄严辽阔,但也很是宽广,宽松容下百余人不在话下。帝王帝后端坐于上首,皇后所出隐太子及厉王子分别坐于帝王帝后下首,程夫人及所出幽王子、冯夫人及所出鲁王子、邓夫人及所出景王子、邓小夫人及所出定王子与肃王子、唐姬及所出闵王子、柳姬及所出湛王子分别依次列席,再有百官重臣。
若按年纪来说,却是隐、幽、定、鲁、景、厉、闵、肃、湛,除了闵王子母亲唐姬出身卑微,原为皇后的侍女,其他妃嫔皆出身显赫之家。
大殿之内,受诏王侯及百官之子皆跪坐于蒲团之上,从三品以上到一等侯爵,不过并不包括宗室子孙。一百来个四岁到十二岁的童子整齐跪坐于大殿之内,宦侍早按照爵位的顺序排好。个个莫不是唇红齿白,小的白白胖胖,大的身长玉立,整个画面真真令人赏心悦目,喜不自胜,连贡奉与皇后的百子绣衣上的场景也不过如此,虽不及热闹,但那个个粉雕玉琢的质量却可说是几乎尽举国之精华。
在这百子规整划一的场景中,最尽耀其华的自然是轩帝九子;轩帝本就生得器宇轩昂,一身玄色帝服,略带慵懒震慑的仪态,而殿中的各妃嫔,亦是春花秋月、夏日冬雪,各有千秋。轩帝九子,莫管形似其父或肖似其母,锦衣玉衫,也不过华贵如斯,而其中最俊美者则当属幽王子与厉王子。
苍朝本就盛行男风,尤其是这般大的男童,最是达官贵人的心头好,在场的百官中,某些人的馋涎,或仅是远观,或带着猥亵之态,不可一一而足。楚嫣与兄长跪坐于第二排,不是最为显眼,可这阵势,也足以让他散发本能屏蔽麻木掉自己的感官系统,只是本分、还有些呆愣地杵在那,想着楚弥兄长告诉他,只要再坚持、再过小半个时辰,就可以回家了。
楚嫣前面跪着的是个岁的小男孩,长得很敦实,楚嫣觉得自己掩映在他的身影后面,很有种莫名的安心感,不会被发现,不会成为众人的焦点而感到无措。不过世事总不能按照楚嫣怯懦的愿望发展,小胖墩姓冯名实,却是冯太后兄长盖其侯的嫡孙。盖其侯早已过逝,如今盖其侯乃是冯太后侄子、冯实父亲冯亚,而冯夫人正是冯亚之妹。
所以楚嫣的蓦然就发现自己的视野开阔了,变亮了,空荡荡的气流没有阻隔地袭来。楚嫣禁不住抬起自己的小脑瓜,不过他也觉得自己似乎只是看到一片片明晃晃的颜色而已,都不知道自己究竟看到了些什么,仿佛突然感受到一道锐利的视线,然后那视线又迅速掩了下去。
楚嫣迅速把自己的小脑瓜埋下去,只有那厚实的地板才能缓冲一下那被刺激的心跳。然后只听得宦侍的声音传来,景王子选了楚嫣作他的陪读,一时间,整个大殿都安静下来。景王子母亲邓夫人眼里闪过一丝恼怒,又迅速地掩下去。厉王子带着些嘲讽的神情看着景王子,不过迅速又不屑地放下什么心思。
毕竟景王子只是他最不起眼的庶兄而已,在他看来,也只比那侍女生下的闵王子强那么一点。这样的庶兄选了一个四岁的庶子作陪读,只不过是一个不屑放在眼里的人所作的愚昧的举动而已,根本不值得他去关注。
在场的许多人都不会像厉王子那般张狂,不过大概想法也差不离多少。楚越曾祖的叛逃,那历史诛笔还笔墨犹新,而作为先朝后裔,楚越还是军中的实权人物,怎么看也是帝王忌惮的人物。如今景王子却挑选了楚越一个四岁的庶子作陪读,浪费了这么一次为自己笼络人脉的大好机会,百官莫不只叹景王子的随心所欲。想不到历来最不起眼的景王子第一次惹人注意却是以这种令人讥哂的方式。
不过沉浮的朝海中最不缺乏的就是人精,虽然目前这些人精也不太清楚景王子的意图,但他们可没遗漏轩帝眼中那几丝带着兴味的眼神。若说一个不起眼的王子还不太能引起他们的重视,但是一个强势而又捉摸不透的帝王的一举一动,可都不会被他们放过。他们的眼睛就像带着放大镜的自动探测器,他们会激动地调动他们全身的感官,让自己变成雷达,只为捕捉帝王的一个信号。
这是一个搜集与织网的过程,帝王会把自己当作狩猎者,臣子最聪明的做法也只不过是把自己试图当作一个稍微聪明一点的猎物;如果不小心越位,等待的只是规则的惩罚而已。
楚嫣的父亲楚越也是其中捕捉到轩帝信号的人精之一,不过面上却未显出多一点的表情。让人猜不透他到底是与有荣焉还是不以为意,或者这出乎意料也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不过,至少众人是看不出楚越是多在乎这个儿子。
楚嫣还在惊诧呆愣之中没有反应过来,身边的楚翼却直接带上了些艳羡的神情,楚澹则是带着些不屑掩饰的嫉恨,而楚弥的神情却有些莫名,就像未来不知是福是祸一般那样莫名。
楚嫣被宦侍牵引到被选出的那群小孩中,那最为稚小的身影在其中莫名地有些显眼,那整个人的感觉也有些格格不入。也许是身边的王孙贵胄个个莫不是家中的嫡子嫡孙,在家中被含若珠宝,张扬跋扈惯了,再怎么拘束,也掩盖不了身上那股子放肆的味道。而楚嫣却像是一只怯懦畏缩的小鸡一般,落入了一群开屏斗艳的孔雀之中,虽然那些孔雀还很小,虽然这只小鸡胖乎乎的,带着湿润的黑色的眼神。
却说景王子自然不会因为一见钟情就选择了四岁的楚嫣作自己的陪读,然后开始温馨而又曲折的养成之路。即使他已经12岁了,也还未情窦初开呢,而且对着一个4岁小孩一见钟情,这蒙太奇的节奏是不太现实的。因而,景王子选择楚嫣只是另有缘由而已。
大殿之内不管王侯子孙还是世家大臣,像楚越这般嫡子庶子全在列的还真仅此一例,而楚越也并非最为权贵的家族,前面还有一排你,因而轩帝的用意本就耐人寻味。景王子选择楚嫣实际上是舍内而求外,一来可以减小其他兄弟尤其是太子的戒心,二来则可以婉转地向皇父示好,甚至在皇父与楚越之间达到一个互相确认安全感的微妙的平衡。几位王子若皆不愿选择楚越的儿子,那么轩帝此举无疑是向楚越下不来台,而且选择的只是年纪最小的庶子,又不会真正引起皇父的芥蒂。
若是楚嫣可堪大用,小小年纪就在自己手中养成,那忠诚度自又是不一般,作为庶子家族的束缚力相对较小,到时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助力也不可小觑。若是不堪大用,废子一颗,也不会惹来太多不满。
除了景王子的例外,其他王子差不多都选择了自己母族中的子嗣或与母族交好家族中的子嗣,这样的结果也早在众人的意料之中。不过,景王子的举动已给在场凑热闹的人带来足够的趣味,也不妄此次的兴师动众。众人很快就散去,只剩下几位王子与陪读,在轩帝寥寥敷衍地表示几句话后,便奔赴辟雍学堂,熟悉环境,拜见老师。
作者有话要说
、辟雍学堂
苍玄宫坐西朝东,辟雍学堂位于苍玄宫正南侧,从苍玄宫南侧门可以直接通往辟雍学堂。辟雍学堂呈圆璧环状,中间为露天的圆形院落,院落中心又是以黑白石子铺就的太极两仪图,太极边缘连着青石直径呈五芒之势分别通往藏、讲经堂、琢磨院、琴棋轩、清心楼。
除讲经堂与琢磨院为开敞的大殿之外,其他院堂之内又分作一些较小而又别致的院室。而在辟雍学堂外侧,围着一条十来米宽的河流,河流两侧,茂林翠竹,松兰梅菊,杂落其中。
太子衔首,众人浩浩汤汤奔赴辟雍而来。却说学堂之内,一般都着那一色的白衣,只不过王子的白衣之上绣着银蟒暗纹。这日新选的陪读都初到辟雍学堂,也算只是熟悉一下环境。
楚嫣是其中最小的小孩,蒙学都还未入,只小的时候跟着母亲学过几笔,念过几句诗赋。跟在景王子的身边,只觉得走得十分吃力。别人都迈着悠闲的步子就好,他得小碎步慢跑才能勉强跟上众人的节奏。实际上,楚嫣连景王子长什么样都还没看得太清楚,只觉得景王子也长得很好看,但是楚嫣身高连景王子的大腿都没超过,从忐忑到辛苦地奔走,哪能真正看清楚景王子的样貌。
蓦然楚嫣只觉一只温暖的手牵住了自己,晃悠悠的身子终于平稳住,轻松了许多,不禁抬起头。只见牵着自己的人正是景王子,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看也不看楚嫣一下,目视前方,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径直走着。楚嫣忽然觉得,这个人也没有看起来那么可怕,手心里的温度才是没有骗人的。
五芒直径呈射线状一直连接到苍玄宫南门,一行人穿过树影掩映的石径,过桥,进入的正是讲经堂。一路行来,对于四岁的小孩来说还是比较辛苦的脚程,但是被牵着也再没那么辛苦,而且途径风景殊异,不管是苍玄宫内的华丽富贵,还是辟雍学堂的大气清致,都让楚嫣很是新奇。
楚嫣想自己的那个不大的院落,只有一棵老槐树,还有随春风而生随冬雪而枯萎的野草,那个院子也只是很普通的廊檐,连叠层都没有,哪来这么多的曲折往复。即使是楚嫣曾经去过的集市,街上两边的屋子,路上的树,完全不会有这里一砖一瓦的雕琢,一草一石的打理。这里人间富贵修剪的极致已经把楚嫣小小的心脏震得有些木了,眼珠子都忍不住想要脱出来。
讲经堂内夫子早已侯在那,夫子姓李,留着一缕白髯,微眯着眼,看着很是和蔼。有小孩交头接耳,说那先生在轩帝还是太子时就是太子太傅呢,如今照这模样,必定会成为两代帝师。楚嫣一听到两代帝师,还是那个高高坐在龙塌之上的轩帝的老师,顿时小小的心中溢满了对白胡子老头的崇敬之情。
除了李夫子,还有一位年轻些的近三十的周夫子。周夫子也算得上是李老头的助手,一般负责教小一点的孩子像湛王子、楚嫣这般大的,或是启蒙之学,或是简单一些的讲课,有时候在李老头不在的时候也要给李老头代课。楚嫣张着两只耳朵,听到周先生貌似还会教授琴课。
周先生生得白净纤细,很是温柔的模样,楚嫣初见就满心的好感,周先生还会弹琴,小时候母亲也会抱着自己坐在槐树下抚琴,不由得又有些亲切。虽然那时楚嫣还不知道,实际上许许多多的人都会弹琴,弹琴根本算不上相似。
众人拜过先生,行过束脩之礼,领了学衫,便全散去,到第二日才正式入学。到苍玄宫南门侧里的一条小巷弄,停满了长达百米之多的马车,多数车篷涂以亮漆,很是奢华,其中也有少许颜色深沉,很是低调。
一般名门公子身边至少都跟着一个小厮,到了南门就各自散去,可是楚嫣偏偏又是其中最小,而身边连个小厮也没跟着的,景王子便派了身边最得力的小厮护着楚嫣寻自家的马车,临了让他交待楚家派个能照料这小孩的小厮。
却说楚嫣每日卯时初起床,吃完早饭收拾完毕坐着马车,绕着苍玄宫的外围,小半个时辰便能到辟雍学堂。自景王子派小厮特别吩咐一声,楚越便给楚嫣安排了一个小厮,上次只是他完全没有预料到而疏忽。楚越见楚嫣年纪太小,一个人留在京城没有照应,便把楚弥也留了下来。楚澹与楚翼随着父亲又以行军般的节奏回到云中城,不久楚越便又奔赴雁门驻守。
在父亲离开京城的那日,楚嫣才终于明白自己好像被留了下来,虽然还有兄长,可是他小小的心被这个完全突来的意外折腾得惊悚了。即使他那个院落不大也不豪华,可是就那么突然离开,离开那棵老槐树和自己熟悉的院落,他因自我保护而麻木的神经终于有些松动了。他很无助。
于是他好不容易勇敢了一次。那天清晨,阳光很好,父亲拉好了马缰,在准备跨上马的那一刻,楚嫣拉住了他衣衫的衣摆,怯懦地请求“爹爹,你可以帮我把老阿姆也送过来吗”
好吧,实际上楚嫣也算聪明了一把,他知道他是必须得留在京城了,而且他就还学会了撒娇。楚越冷硬的轮廓禁不住有些松动,眉峰微微抽搐了一些,僵硬地点了点头。不过楚越那些崩坏的表情楚嫣自然是看不到了。
就这样,楚嫣、楚弥,还有老阿姆,还有平川侯府里的老管家和小厮,平静地生活在了一起。楚嫣想,虽然他离开了他的院落和他的槐树,可是他多了兄长,老阿姆也还在,这样也可以接受了。以后还会回去看望他的老槐树,那么貌似一切仿佛更好了些,因为,学堂里,他很喜欢周夫子,景王子也很好,湛王子也没有很讨厌。楚嫣又屏蔽了一些他不有些讨厌的东西。
楚嫣卯时末到学堂,学一个时辰的字,别的小孩则是温习前一日的功课,巳时,再听李夫子讲一个时辰的书。到下午骑射课程时,楚嫣与湛王子年纪还小便跟着周夫子,多是学些启蒙的东西。
楚嫣最喜欢下午跟着周夫子的时间。三人会呆在清心楼的二层窗边,一张长一米余宽半米余的黑色大案几,楚嫣与湛王子相对而坐,夫子则靠着窗盘腿而坐。学堂里一色的都是白色学衫,散落在学堂里,很是悦目。周夫子也自着一身白色夫子长衫,一顶四角夫子帽。
这一身的衣服穿在李夫子的身上,很是慈蔼,还带着一些逗笑的滑稽。但穿在周夫子的身上,却是说不出的风流好看。周夫子多教两人学字、习字,由字讲些简单的书经道理和故事。楚嫣觉得夫子很温柔,字也写得好看,很喜欢夫子捉住他的小手一笔一笔的写字。
湛王子虽然有些高傲,不大爱理他,但也不会像厉王子那般会捉弄他。有一次清晨习字时,厉王子将一只蜘蛛放在他的衣服上,他被吓得都不敢动弹一下。虽然景王子给他掸掉了蜘蛛,可他再也不想坐到那个挨着厉王子的座位,硬是贴着景王子占了他三分之一的蒲团。
他知道景王子不会拒绝的。这是小孩子的一种直觉,虽然如果他年龄再大一些,便不敢再作出这样的判断。也许年纪越大,总会有些自以为是的聪明,遮住那敏感的心。
楚嫣与景王子挤在一块,李夫子也当没看到似的,李夫子都不介意了,更不会有人在意。本来在众人看来,四岁的楚嫣作陪读就是一件当不得真的事情,那么小,能陪读什么呢,大家只是把他当作一个奶娃娃看而已。那些十多岁的少年,已经把自己当作大人般了,在他们看来,楚嫣不适宜他们的游戏与规则,自然也不用守那些规矩。
而厉王子纯粹是跋扈惯了,心血来潮,爱捉弄谁就捉弄谁。也许是他也存在一种直觉,他最看不过去的却是最不引人注意的景王子,老想着怎么欺负他。可景王子12,他11,而且景王子行事更沉稳,总也没让厉王子占着什么便宜,让他心中总是憋着一股子火。自然,能捉弄他身边的楚嫣,也算稍解他的郁气。
景王子虽然最初带着常人难以理解的考虑选了楚嫣作陪读,但心里也对楚嫣不是很以为然,一个四岁的庶子而已,没有任何可以让他引以为然的资本,没有嫡子身份、没有才学计谋、没有富贵官衔,在他被教导的游戏规则中可以当作筹码的任何资本都乏乏可陈。只是有一个军功封侯的父亲而已,可是这个早已在成为陪读时当作敲门砖而丧失了任何可以计算的价值。
但也许恰恰这样,没有任何筹码,年幼得不足以带任何利益的企图,那么软弱但又全力地依赖,让景王子觉得很是新奇。景王子只有两个姐姐,并无兄弟,景王子觉得平常百姓家,有一个弟弟的感觉大概就是这样吧。
作者有话要说
、落水
这日,长安城下起了细雨,暑气渐消,天气也逐渐转凉。楚嫣像往日一样早早到了讲经堂,虽然每天早起,对于小孩总是这么也睡不够的感觉。景王子与肃王子每日到得最早,肃王子是邓小夫人的小儿子,10岁左右,而邓小夫人是景王子母亲邓夫人的妹妹。
楚嫣虽然年纪小,住在宫外也不是很方便,但每日老阿姆都会又早又准时地把楚嫣拎起来,就是担心他迟到要受委屈。一般楚嫣到的时间也算早,也就稀稀拉拉的两三个人。景、肃二人隔了两三张桌子,两人端正地坐在桌前温习功课,一派肃穆的样子。
除此之外,讲经堂内便也只剩下靠在窗边百无聊赖的苏仪。苏仪是幽王子的陪读,性格有些不羁,不是很爱读书,但骑射课程十分好,其父卫尉苏启曾是程将军的部下,而程将军是幽王子的外祖。苏仪看那些书卷便觉得发昏,可每日又到得特别早,楚嫣几乎每次到的时候这三人早已像三枚楔子钉在那幅早已习惯的印象之中。
楚嫣踱到景王子的案边,把自己的小包袱塞到案下的一角,便拢了拢自己的衣襟,在蒲团上坐好。楚嫣还未褪掉婴儿肥,整个都有些胖乎乎,这番动作便一点也没有其他人那般的流畅好看,总显得有几分好笑。景王子离得近,每见他这副憨态便总忍不住将笔墨纸砚给他归置好,让他安静地习字。这番收拾完,其他人便也陆陆续续到齐了。楚嫣习字总是很认真的,后来到的人都不再怎么注意,等到李老夫子上课那会才停下来。
整个讲经堂也就二十人左右,除了太子与最小的湛王子有两个陪读,其他王子都只有一个陪读。自从楚嫣坐到景王子身边,厉王子也不再随意折腾楚嫣,一时倒也相安无事。
李夫子这日给诸王子讲授用人之道,大篇的讲经过后,除了少数性情沉稳的,多数都已有些昏昏欲睡。李夫子捻了捻自己长须,慢悠悠地提了个问题,“劳苦功高、颇为能干的大臣贪利犯科,该如何处置才好”
坐中有的露出一些不屑,有的挠腮认真思索起来,小半时辰后,李夫子抬眼望了望太子,示意太子先发表见解。太子见意,起身理了理衣袖,对李夫子恭敬执礼后说道,“礼记有云,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故而有八辟之制,议能议勤。贪利犯科之事,若触及刑律,必当有罚,但念及其功劳辛苦,有所减免,方能彰显帝王仁德,归服人心,为己所用。”
李夫子微微点头示意,便转头示意其他人,厉王子见状有些不以为意,“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从上至下,莫不是整个人情社会,互相往来利益也只不过是种手段而已,谁不贪财求利呢,为这个就将那能干的官吏处置了,整个苍玄朝的官吏怕也剩不了几个干净的吧。”
“可那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总不能因为犯事的人都多就视而不见了吧”鲁王子有些疑惑地问道。
“法不责众,即使有些事情不是对的,但做的人多了便也莫可奈何,以罚止行,不可得也不可取。”幽王子看着鲁王子柔柔说道,鲁王子平素也最喜爱这位兄长,便也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
李夫子蓦然点名景王子,“五殿下皱着眉,不知是否有不同看法”
景王子肃穆执礼道,“夫子所言贪利犯科,可作两种解法,一是贪利与犯科,分别该何所为,幽兄长与六皇弟所言应指贪利;二是贪利而犯科,这该是太子所言之处。学生认为,贪利而犯科,应依律处以刑罚。赏罚分明,方可昭显帝王明理之道。功则赏,罪则罚,天理昭昭,皆在人心;犯科念其劳苦,立功虑其罪愆,岂不昏然最终恐寒天下人心矣。”
楚嫣坐在蒲团上,抬头只见景王子娓娓道来,那语气说辞很是英气,虽然不太明白,但却觉得那便是对的。心中不生出许多情绪来,只觉得要把小小的心脏都胀满了,有激动,有羡慕佩服,更多的只是单纯的觉得这样子的景王子真好看。
太子听得,这岂不是暗指自己所言“昏然”,顿时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但又不好发作,故作一副淡然的模样,面上不显。太子本即是厉王子的同胞弟兄,平日厉王子就觉得自己哥哥比这讲经堂中的任何人都厉害,而太子惯常也对厉王子宠得很。在他眼里,这景王子一贱妃所出,居然敢诽谤他的哥哥,顿时也气得不行,一双眼睛圆瞪瞪地就瞪着景王子,那面皮一会青一会红。
李夫子见那厉王子颜色不好,便迅速掩过话题,对各种说辞也不予置评。
等到下学后,楚嫣与周夫子告别,便到苍玄宫南门侧里的巷弄寻自家的马车。楚嫣所乘的马车很是简朴,没有华丽的涂漆也不大,平日在那一长串的或厚重或奢华的马车中很是好找,这日却不像往日,楚嫣寻了来来往往两个来回也没看到。楚嫣想着是不是还要往里一些,走了一会,只见一个小公公从斜里传出来,看见楚嫣眼神还闪了闪,微微向楚嫣唱了一个礼,便尖细着嗓子问道,“这位小公子,你莫不是在寻你家的马车好回家啊”
楚嫣见这小公公一身的服饰也是经常见到的,不作他想,而且有人送上门来解决自己的问题,便很高兴的点了点头,稚嫩的声音问道,“你知道我家的马车停在哪了吗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小公公赶紧道,“我就是来带小公子去那处的,你跟着我走就好了。”说着转了身,“来,我牵着你的手。”
楚嫣听话地把自己小手递了过去,随着小公公穿过斜刺里的那道门,便走入了一个像花园的地方。周围开着许多姹紫嫣红,两人走在其中蜿蜒曲折的石径上。虽然楚嫣不识路,可是也觉得这好像是一个很大很漂亮的院子,觉得马车应该停在外面而不是花园里面,便问道,“我家的马车会停在这里吗”
“小公子家马车不是停在这里,我们只是穿过这个花园然后出去就能到马车那了,这么走要近许多。”
楚嫣听着很有道理,便点了点头,又很乖巧地跟着小公公走。可是他不知道这花园可是苍玄宫的一部分,大得很,要说穿过去挑近路,只能用来骗这种还不记路不熟悉的三四岁小孩而已。
走得小半时辰,楚嫣觉得很累,可又不好意思向小公公提出来,便拖着自己沉重的身躯,想着如果等自己数到一百,还没到的话肯定要坐下来休息会。还未数到五十的时候,绕过一小片丛竹畸石,便见到一个幽深的不小的湖。四周满是茂竹,湖水掩映其中,若非近到眼前,完全看不出来,水绿幽幽的清澈,似是一潭活水。
楚嫣疑惑地抬头望着小公公,只听小公公说道,“小公子,过这片湖出去你家马车便停在那了,我先去找艘船,我们好划船过去。”楚嫣长这么大还未坐过船,只觉十分兴奋,便乖巧地点了点头。
小公公离开后,楚嫣便一个人坐在湖边的石头上等着。楚嫣看着湖的对面,好像那竹子更高更茂密,后面再是什么,根本看不清,这边的竹子倒要矮上快一半。偶尔有几只白色的鸟掠过湖面,盘旋在竹林之上,羽尾划过空气,随着那一圈又一圈快速的盘旋,仿佛都能让人感受到空气的震颤。
竹林顶端的竹叶微微的颤动着,这一圈竹林围着的天空,很高很蓝,倒映在湖中,就像独自被隔离出的一个世界一般。楚嫣望着那天,觉得脖子都有点发僵,等得有些发慌,小胖手无聊地扯着石头边的青草。一小把一小把,扯断了扔在那湖面上,乐此不彼。
很快便日暮西斜,楚嫣等了许久,也不见那把自己扔在这的小公公的身影,不禁有些生疑又有些慌了起来,打定主意怎么着也要先离开这。才刚起身,便见到对面竹丛中仿佛透出周夫子的影子,那一身白衣掩映在那片翠绿中,飘飘渺渺,楚嫣一时很是惊喜又有些着急。
还未及出声,周夫子的身影便很快就要看不见,或是坐的久了身上有些发麻没有站稳,或是心慌之下竟一时想着向夫子奔过去,结果“扑咚”一声便掉进了水潭里。
楚嫣的短小身子本能地在水潭中扑腾着,不断地有水呛进了鼻子、嘴里,眼睛也被水花扑腾得睁不开,楚嫣脑子一片空白,全身陷在溺水的生理困苦中,喘不过气,呛得慌,完全无法在这危急的时刻思考任何有关人生的严肃话题,并在这时刻感叹一下生命与死亡。同样,在昏迷之前,他也没有注意到,竹林柔韧的枝叶摇晃了几下,迅速地晃过几道人影。
作者有话要说
、椒风殿
隔天傍晚楚嫣转醒时,只见身处青色罗绡轻帐之内。所处室内摆设虽简单,但那开阔的空间、惟几的物品材质工艺,透出来的格局却很是不一般。楚嫣想着落水前貌似见到周夫子的身影,难道这是周夫子的房间脑袋还未缓过来,便只听到有脚步声传来。
只见一只白皙纤长的手拉起床帘,看到的人,却是因肖似邓夫人而很是貌美的景王子。但平日景王子带着一股内敛的气势,一般人倒是忽略了。楚嫣这还未晃过神来,透着日光,有些迷糊,便觉得景王子原来比自己以为的还要好看许多。
楚嫣虽然脑袋一时很混乱,但还是口齿不清地问道,“这是哪里”
景王子见他没事脸色也放松下来,“这是椒风殿,我的寝殿。”
“是周夫子把我送过来的吗我掉在湖里的时候好像看到周夫子了。”
景王子听得顿生疑惑,却面上不显,淡淡道,“你是被宫中禁卫救上来,后来宫人来寻我直接把你带过来了。并未看到周夫子,大概是你看错了。”
楚嫣想想自己当时看得并不清晰,掉进湖里又茫然不知,应该也是这般。
景王子给楚嫣捏了捏乱了的被角,有些不经意地说道,“已经派人到平川侯府给你兄长报信了,让你家人不用担心。不过,你怎么会到幽潭那片地方”
楚嫣脆生生又稚嫩的声音回道,“下学后,没有找到家里的马车,然后就遇到一位大哥哥说要给我带路,把我带到那个水潭那说去找船划过去然后就到了。后来那个大哥哥就再也没出现。”又不禁皱着小眉头,疑惑道,“殿下,那位大哥哥应该骗我了,但我家的马车去哪了”
景王子听得不禁又是好笑又是生疑,随便就跟着陌生人走,这小呆瓜现在倒还知道别人骗他了。而且水潭对面怎么可能有他家马车,那可是一般人就连太子都不得入的地方,若是擅自闯入,就得听从父皇发落了。但如此一来,那个可疑的宫人到底是针对这小屁孩还是另有所图不过小屁孩才缓过来,竟然就只关心他家的破马车
“你家小厮接到信后已经回家了。”景王子有些敷衍道,但没有说清楚的是,小厮可是在楚嫣下学前就不知道接到谁的信早就回家了。
楚嫣想着马车没丢就好,既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历险,也没有意识到有什么其他问题,只感觉到肚子好像饿了,便揉了揉自己的小肚子,黑溜溜地眼睛看着景王子,“殿下,我饿了,你有吃的吗”
景王子总觉得小屁孩这副模样让自己很是无力,但还是吩咐身边的宫人将早准备好的粥食端上来。楚嫣便坐起身来,露出一截白白的小肚皮,在那扭来扭去地折腾自己的衣服想穿上。从来都是老阿姆侍候他穿衣,学衫的式样也不是特别简单,拧巴一番也只是露出的小胳膊小腿小肚皮越来越多。
景王子看得都有些纠结,便脱下他的学衫,抖整齐后给他穿上,穿完后还若无其事地捏了捏那小肚皮。楚嫣坐在案桌边将粥食吃了大半时,只见一皮肤很是松弛的老公公慢悠悠地踱进来,来人正是轩帝身边的海公公。海公公其实年纪也并不是多老,就四十多的模样,只不过面上皮肤很是松弛,又有些慢悠悠,整个模样很是老态垂暮。
景王子连忙起身执礼,“不知公公所为何事”楚嫣也跟着站在景王子身边,还未及大人身高的一般,只能费力地仰着小脑袋看着。
海公公尖细着嗓音很是老练地回络到,“五殿下莫要折煞老身老奴此番前来是来宣皇上的口谕圣上念及平川侯子楚嫣年幼,为五殿下陪读往来很是辛苦,特赐楚嫣平日居住于椒风殿内。”
景王子听得心中很是惊讶,见那小屁孩一副不知所云的模样,便直接拉了楚嫣跪谢皇恩,自然景王子是不需要跪辞口谕。海公公虽看着很是慢悠,行事却很是干练,直接便离开了椒风殿,景王子便也不再多作挽留。
景王子蹲下身扶起楚嫣,对他说道,“刚才海公公意思是你以后平日就住我这,等旬沐或是节日再回家。你愿意不”
楚嫣想着以后大概再也不用起早,以前每日回去都很累都早早歇下,第二日又早早起来,虽然有点舍不得老阿姆和兄长,旬沐还可以回去。楚嫣看看景王子,在他心里,景王子也与兄长差不了多少,而且好像在宫里还可以吃到更多好吃的,经过不太困难的挣扎,便很乐意地点了点头。
继续吃完剩下的,景王子便到书房案桌边温习书经,楚嫣便一屁股坐在案桌的旁边消食发呆,数着那烛焰跳动的次数。还没等楚嫣从饭后的昏昏欲睡中缓过来,便只听到一声尖细的通传,景王子母亲邓夫人来了。
不知为何,楚嫣突然觉得很紧张,像开了窍般懂得害怕了,但实际上又说不上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地方。跟着景王子到门口,只见一桃花雪脂般的少妇,一身素色纱衣,挽了个简单而又庄重的发髻,但眉眼间却又隐隐透着风情,娉娉婷婷地走来。楚嫣不禁看得有些呆了。
景王子与母亲执了礼,邓夫人摸着儿子的头发,温言道,“这么晚了还在习书你用功虽好,还是不要失了这个年纪的活力。”景王子不言,只微微点了点头。邓夫人看到楚嫣,问道,“这就是你那身边的小陪读吧,这模样,像个小金童般,真讨喜”
说着让身边的大侍女赏了个玩意,镂金的空心小球,缀着彩色的须子。楚嫣看了看景王子,见景王子点了点头,便像邓夫人谢过接了过来,很是喜欢。景王子不禁心里暗忖,看样子母亲是有备而来,果然姜是老的辣,三言两语就让这小呆瓜乐得找不着北了。
景王子的揣测自是没差多少,楚嫣被邓夫人这一夸一送,见这邓夫人长得又漂亮,早就给了生出了十成的好感。景王子让楚嫣自己去书房案桌边习字,自己便引了母亲在厅堂坐下。
邓夫人稍作歇息,问了些日常,便正色道,“景儿,我听说你父皇让那小孩以后住你这,是怎么回事”
景王子不禁腹诽,看来母亲消息也灵通得很,“大概是楚嫣洛水,父皇念及年幼,便赐了个恩旨罢了。”
“你与你母亲还这般有的没的不老实”
景王子不禁皱了皱眉,“具体孩儿也确实不知。”
“听说那小孩是落在幽潭里面”,念及“幽潭”二字,不知想到什么,面上显出一些怨气,不过也很快便掩了过去,“罢了,具体也和你多说无益。母亲只是想提醒你一声,努力做你的功课,行事谨慎一点,那些无事生非的事情还是莫要去管才好。有个小孩陪着你,让你这多些生气也好。”
母子二人再稍话些家常邓夫人便离开了,等景王子回到书房时,只见到楚嫣早趴在案桌上睡着了,白纸上才划了几个大字,毛笔尖上团着的墨,在纸上晕开了一片。
景王子命人收拾后只得把楚嫣抱到侧房内,给楚嫣擦洗一番便给他掩好被子准备让他睡了。景王子收拾妥当便要离开,不想被小屁孩拉住衣袖,从来没这么去麻烦地伺候别人,玄景有些微微有些不耐,拧起了眉看着楚嫣,楚嫣有些怯怯地,“我一个人睡害怕”楚嫣用手掌抚了抚额,“那我守在这你睡着了我再走”,楚嫣表情有些勉强,玄景诧异道,“莫非你还想和我一起睡”
楚嫣听得眼睛稍稍亮了些,立马听被玄景冷冷道,“我不喜别人近身,没和别人一起睡觉的习惯,你可别想在得寸进尺了”。楚嫣表情难掩失望,但也没法,闭着眼不一会就睡着了。
半夜,玄景睡得正迷糊,隐约觉得有动静,费劲地睁开眼,只见一个小影子站在自己的床前,玄景一下被吓得清醒了大半,才看清原来是抱着小枕头的楚嫣。楚嫣其实站了也没好久,正挣扎着要不要叫醒五皇子,不想五皇子自己醒了,有些畏缩到,“我做了噩梦睡不着,老觉得有好多好多影子。”楚嫣在夜里眨巴着大眼睛看着玄景,就那么用眼神央求着,玄景困意又犯了上来,想着四岁的小孩就当个肉枕罢了,便伸手把楚嫣提上来放在床的里侧拍拍被子直接睡了。
清晨,阳光从窗撒到帷幔上,镂空的小金球滚在枕边,散发出柔和的光。玄景醒来拿在手里溜溜转着,想着那小孩半夜三更过来还不忘带了这个,想到自己的母妃,一时间心里有些发沉,想着,“女人啊,最会伪装了,也许她上一刻还对你温柔缱绻,下一刻就暗里藏刀,怨毒十分。呵”
长这么大,他却是最了解他母亲不过。表面看起来温柔端庄,又识大体,连太后也赞不绝口,谁都想不到母妃暗里藏着的心思。邓夫人进宫早,却连续生了两个女儿,景王子外祖母一心望女攀上高枝,有所依仗,见这般情势便把邓夫人胞妹邓小夫人也送了进来。结果邓小夫人不久怀上龙种生下比景王子大的定王子。
邓夫人一边要显得体贴照顾妹妹,为帝王延绵子嗣祝喜,一边却又难免心生极苦,与别的女人共享一夫也就罢了,还要与自己的亲生妹妹这般,而且还后来居上。而且谁也不能理解她,有了这般心思也只会当作不识好歹,邓夫人足够聪明,因而从来不会在别人面前显出这番小女儿情态。
不久,邓夫人生下景王子,觉得自己也有了个指望,便一副心思希望景王子有所出息。即使邓小夫人连生两子,也只会在别人面前该做长姐的时候摆出长姐的关怀,该是姬妾的时候摆出姬妾的姿态。但景王子从小由母亲一手带大,自是接触母亲最多,母亲暗里又有什么心思总能感触一二。
邓夫人也并非对景王子不好,只是邓夫人这般总让景王子难免心生些别扭的隔阂。尤其是在景王子岁的时候,不知道什么事情,景王子明显感觉母妃心中怨恨多了许多,虽然他也同情母亲的心里,却又不能接受母亲的这般怨念。他从来不相信母妃会真正为了他去考虑。
作者有话要说
、东市街
待楚嫣睡着后,景王子还是打了个手势,便从屋梁上飞身而下一黑衣人,黑衣人单膝着地一言不发只听吩咐。“你去查查是谁引楚嫣到幽潭那片,又是谁救了楚嫣,三日内报与孤知晓。”黑衣人领命飞身而出。
却说这黑衣人,是景王子母舅寻来的效命之徒。景王子外祖母是侯门嫡女,心气高,却下嫁给藏玄国内数一数二的富商邓家。那邓家虽富,只是平民而已,娶了侯门之女,却是高攀。再加景王子外祖母生得貌美,又有头脑手段,景王子外祖便几乎事事都依她,所以连仅有的两个女儿也依了妻子,送进了这深宫。
不过就邓家外祖那想法,虽感觉有些不妥,但送入宫那也是做了皇帝的女人啊,皇帝在那平民眼中,自是难以企及的存在。他想,他老妻的想法自有她的道理。邓家外祖总共也只有一子二女,邓夫人是长女,第二个便是景王子的母舅邓允,最小的便是邓小夫人。后来景王子外祖早早去世,到如今,虽邓家家主已是邓允,但大小事邓老夫人想往东,邓家是绝对不会朝西。
那黑衣人自然即是在邓老夫人意见下安排下来,两个女儿与三个外孙身边,都有几个,多数是为了安全。不过,邓老夫人最看重的还是大女儿,觉得大女儿是个能成器的,因而邓夫人身边可供调遣的人更多。
转眼便至楚嫣离家后的初个旬沐,楚嫣发现,离了几日,老阿姆对自己更好了,不会像以前偶尔还会有严厉的时候,而且好吃的也更多了。楚弥本来在专门与贵族子弟的明堂读书,可读了几日,觉得很是厌烦,便修书与其父,让请了个教书先生到侯府里单独授课。
楚越一向对几个儿子秉持着严厉的教育方式,不惯纵,不骄奢,可对这个总有点拒人远之的庶长子,楚越心里总是有点难以言喻的情绪,不是宠溺,但也无法像对其他儿子一般对待他。
或是像明显娇纵过度的楚澹,看不顺眼直接扭掰就好;或是皮实敦实的楚翼,惹事了直接动手就好;或是憨傻不开窍的楚嫣,哄骗或无视就好。但是对于楚弥,楚越总有点蛮夫遇到文人的束手束脚,别扭。所以即使楚弥提出任性的要求,楚越也难以拒绝。
楚嫣平日还是住在兄长的倚兰轩中,老阿姆接过来后,楚弥身边也没什么贴己的人,便一同照顾两兄弟的起居。这日,楚嫣与兄长一起吃晚饭,楚嫣对着那明显多加的菜色,酱汁慢炖牛肉、葱花母鸡汤,吃得很是欢快。虽然不比在景王子殿里的华丽,但很是诱人食欲,尤其老阿姆的手艺非常的地道。
楚嫣面上早被那红润圆胖看不出丁点历险的痕迹,但楚弥心中还是大概有所知晓。看着自己还带着天真憨气的幼弟,楚弥不禁生出些心疼愧疚来。处于弥补的心思,楚弥摸了摸楚嫣的小脑瓜,温和说道,“嫣儿,哥哥明日带你去长安城的集市怎么样来这么久,你还没去过呢”
楚嫣听得,眼睛都亮了起来,腮帮子塞得鼓鼓的不好应着,便使劲地点了点头。要知道,楚嫣可是对长安城的集市渴望了好久,可是初来乍到,学堂的节奏需要熟悉,楚嫣又不喜动,兄弟二人年纪不大,身边也没可靠得力的人,楚嫣便一直也没得着机会。
晚上楚嫣已经是驾轻就熟地钻进兄长的被子里,一夜好眠。待得第二日,便与兄长收拾一番,身边只带了个小厮,去了长安城热闹繁华的东市街。楚弥俨然一翩翩少年,抱着个小福娃,一路上很是惹眼。
东市街是长安城最热闹的集市。苍玄宫坐西朝东,以王宫为中心,东侧分作三里巷、六里街,西侧多是王室林苑别宫,三里巷之内多是王侯贵戚、达官显人居所之处。不过在一里巷与王宫之间,还存在一个类似小王宫的地带,因为帝王之子成年后与喜爱或身份尊贵的公主出嫁后,多赐居在此。
因此苍玄宫与小王宫地带形成的格局有点像镇宅门口的母狮子脚下踩着顽皮的小狮子一样,但实际上更是权力与身份的递阶。民间一般称小王宫地带为雏凤里,雏凤里没苍玄宫那般庄重威严,多那许多规矩,而王子也只有封王之前才居住在那,因而雏凤里多是年轻的主人,最是风流喜乐,在民间更是引人向往。不过就像雏凤初鸣、月出山涧一样,雏凤里热闹风流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很,不过越是短暂、越是荼靡,最后却也最为人津津乐道。
四里街至六里街,多是小吏夫人居住之所,七里街至九里街则是平民,而东市则是位于六里街与七里街之间,呈南北东西十字辐射扩散。虽十字中心最为繁华,但十字向北越是延伸得远,越是集中着许多别致神秘的小店,鱼龙混杂,十字向南则是不远则有一棵几百年的老槐树,很是粗壮。老槐树底下修了一座不大的土地庙,老槐树枝桠上系着许多祈福的布条,周围很开阔,有点像小公园。
绕着老槐树下面有几张青石板凳,晨昏总有许多老头老太太在那歇息。节假日时,老槐树周围就更加的热闹,各色吃食或卖小玩意的小摊,有时还能碰上杂耍或江湖卖艺,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的人能围得水泄不通。
楚弥身材也比较纤弱,楚嫣虽肉多不沉,但抱了一路也有些消受不起,便把楚嫣放了下来牵着走。楚嫣看着那种现做的小吃食,总是忍不住要从开头到最后看一个成品的完整过程。有时候是面浆被竹柄细细地旋转摊贴在平铁锅上,再加一个鸡蛋细细抹匀,洒上葱花;有时候是一把糖洒进一个铁皮口子,转啊转,就是一大朵;有时候是一片箬叶裹着白色的粘糕,里面有的裹着咸香的肉馅,有的裹着豆沙红枣,那糕是米粉发酵而成,更细嫩。
楚弥也性子好,楚嫣在那眼巴巴地瞅着,既没觉得丢人也没觉得不耐烦,倒觉得挺逗乐。不过每次楚嫣看完都是咽了咽口水然后又奔赴下一个小摊,也没缠着兄长要买。一般小贩对着一个四岁的白胖小孩也不会嫌碍眼,一看也知道并非一般人家的小孩,有的和善的小贩见楚嫣可爱还会送他一个吃的,楚嫣也乖乖地接过来,楚弥便让小厮给摊贩付钱。集市吃食太多,楚弥担心弟弟吃坏肚子,即使看到他巴巴的眼神也忍下没有多买。
两兄弟一路沿着南街已经快走到尽头,楚嫣虽然还看得不亦乐乎,楚弥本来就不太喜欢太过喧杂的环境,早已疲倦的不行。此时小胖孩正被小厮抱着,盯着那煤炉子上的铁窝子,里面呈梅花形嵌着五个小的圆形窝子,窝子大小比月饼稍稍大上一圈。这个小贩是一个有点瘦弱看着却很干净的二十岁左右的青年,和其他小贩有些油腻腻的感觉明显不同。
青年拿竹勺舀一小勺的米浆,均匀地淋在铁窝子的四周,差不多三分熟时便放一些鲜笋、小点韭菜、一点肉末进去,待五分熟后便加一颗鸡蛋,不一会翻转过来再往复。鸡蛋和着面香、肉香、菜香,很是诱人,而且底层是稍结实的米浆凝成的面底,表层却是鸡蛋与米浆混合,显出金黄的颜色,咬着是煎鸡蛋的口感。
楚弥想着,等楚嫣看过这便回去吧,果然带小孩出来是件体力活。楚嫣还是像以前一样想着这么多好吃的,可惜出来玩一趟只能买一个,这个又嫩又香,是这条街上最好吃的,等这个做完,就找兄长买下来。
在快要出来的那刻,不知为何,突然整条街很是喧闹起来,人群熙熙攘攘,拥挤了许多。前面的人激动地朝十字路口,很是兴奋,后面的人虽然摸不清状况,却也看热闹随大流,想着肯定有什么稀奇,便也使足劲地跟着跑。还没等楚嫣兄弟二人反应过来,便只见一魁梧的大汉要撞向抱着楚嫣的小厮,小厮很是慌乱,又不经事,顿时有些发软,一下便松了手。
眼看楚嫣脸朝下便要摔向铁窝子,楚弥站在侧后方又急又怒,心都蹦到了嗓子眼里,忙向侧想扑过去。若是就这样毁容了,伤了眼睛五官,以后楚嫣还要怎么过。
只在眨眼间,众人根本还未看清,只见本还精心调弄着蛋塔的青年,将竹勺抡上了空中,迅速揽过楚嫣,将楚嫣安稳地抱在怀里,接着竹勺便又稳稳地落在另一只手上。
青年又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继续拨弄着,看到本来要起锅的那个蛋塔地面稍稍糊了些,还微微皱了眉,将那个蛋塔扔在了废物堆里,重新拨弄起其他的他认为还可挽救的蛋塔。小厮稳住了楚弥,很是忐忑地低着头。楚弥根本未注意到小厮,过了一会才缓过神来,顿时有些惊讶,不禁细细打量起这青年来。
作者有话要说
、喧哗与骚动
只见那人身上散发着些许还未收拢的英武气息,面上也严肃了一些,不过还未等楚弥再思虑,便又回复成先前只有些干净的不引人注意的常人模样。楚弥想道谢,那青年恰好出炉一个蛋塔,用油纸包好送给了楚嫣,并把楚嫣递到了楚弥怀里,便又继续认真摆弄起自己的蛋塔来。
青年并未抬头闷闷地说道,“这蛋塔当作给小弟弟压惊地送与了他罢,公子不用再给钱。”楚弥受萍水相逢之恩,想着人家既已说明,便也不再拿些银钱出来显得别扭,只将随身携带的一块玉饰递与了青年。楚弥想这人定不简单,以后若有来日,也全作一信物罢。青年接下玉饰,也不复多言。
楚嫣并不知道刚刚有多危险,还未反应过来,就看到对面的大哥哥送给了自己刚刚馋着的蛋塔。顿时显得有些腼腆,在哥哥怀里脆脆地朝青年说了一声,“大哥哥,谢谢你,”就扑腾着下去边走边认真地吃起来。
街上行人少了些,大都拥挤在十字路口。待三人走到路口时,只听周围人议论纷纷道,“那明月楼的秦公子真是长得漂亮啊,今天出来果然是赚到了。”另一个人应道,“就你肤浅,秦公子何止是长得漂亮啊,瞧他那坐在步辇上的风姿,那一举手一投足,多引人向往啊。”
楚弥只看到秦公子进入自来居酒楼的背影,很是绰约,但想来也就是因为这个人的原因,楚嫣才差点掉到炉子上去。一时不禁有些生气,不就一个有点颜色的男伎而已。不禁心里有些烦躁,忍不住又看了看无知无觉还吃得欢畅的弟弟,楚嫣感受到兄长郁卒的眼神,以为对自己手里的蛋塔感兴趣,有点不舍地将自己手里还有一半的吃食递过去。楚弥看着弟弟手里黏糊糊还沾着口水的蛋塔,还有那心割爱的眼神,不禁觉得更为郁卒了。
却说自来居临窗的隔间内,景王子正好看到这一幕,嘴角忍不住弯了弯,正低着头的黑衣人不小心瞥到一眼,心中忍不住颤了颤。窗外只剩下一团小小的背影,景王子才转过头,“你方才提到是厉王子身边的人把楚嫣引到幽潭处,若厉王子想捉弄他,怎么又让人只是让他呆在那就好”
“回殿下,幽潭附近别有洞天,但布署严密,属下也无法得其门而入。但听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里住着一个神仙一般的人物,里面的衣食用物,陛下全都是搜罗全天下最好的供着那人。”黑衣人说着不觉兴味更浓,更添神秘兮兮地说道,“那皇后好几次为此事还大发雷霆呢”
景王子听得不禁瞥了黑衣人一眼,不怒自威,皇家秘辛,岂是能随意捕风捉影黑衣人被那一瞥,心肝又颤得慌。门外传来脚步声,黑衣人暗自庆幸,迅速隐去了身影。
定王子与肃王子径自推开隔间门扉,分坐在景王子两旁。景王子亲自与两人斟茶,问道,“玉姨最近身体怎么样还是那样卧床不起吗最近事情有些多,有些日子没过去看望玉姨了。”
定王子平日性子有些鲁莽,但听得关于母亲,也不禁显得成熟稳重起来,“母亲这些日子好了许多,每日还能起来走动一个时辰。”
“母亲向来身体不是很好,又因为生下我和兄长落下这病根,等以后我长大后定要为母亲寻得良方。”肃王子有些低沉地说道,平日的成熟老沉此时去了不少,倒显得有些稚嫩来。
景王子安慰性地摸了摸肃王子的头顶,转道,“此番约你们相聚,是有要事相商。”说着拍了拍手,便见一身着红衣男子从侧门辗转而入。那春水翦瞳,人面桃花,与那一身红衣相映得十分艳丽,只见那人款款向三人行了一个礼。
定王子不禁有些看得痴了,他如今恰才十四,正是春心方萌的时期,宫中虽然不乏美人,尤其几个殿下的母亲各有千秋,不管是美艳不可方物还是脱俗如清水之莲,但宫里的女人多少都是与帝王带点关系,或者说是帝王权力支配之下的。邓小夫人经年多病,也难顾及儿子这许多需求,所以也并未指派专门的宫女。即使是那宫女,总有一些唯唯诺诺,哪能和如此张狂肆野的美人相提并论。
明月楼是长安城最为有名、繁盛的小倌馆,而且还是个清倌馆。清倌馆的含义即是里面的小倌无须强制性地身体偿欢,但若自己瞧上了哪个人,馆里也不会反对,交够了赎银,有足以代替的新人,也便可恢复自由身了。
这明月楼平常人听起来可能觉得可近观不可亵玩,有些不够尽兴,但若是一座不禁奢侈淫靡的红楼,长安城排的上名的就至少有四五家,更别说那些数不胜数的小馆别院。那些或是识遍姹紫嫣红或是尝尽风花雪月的,那些淫靡的红楼也不过显得索然无味,哪有这要模样有模样,要哪般有哪般的来得勾人向往,说不定还能来段神魂之交。因而,这明月楼的档次自然是同类不可相比。
而这秦公子,也才十五六的模样,是明月楼现时最为红火的清倌。这清倌可是真正意义上的都未开过苞的清倌,艳丽中还带着一些稚嫩,从小被调教的不仅识些诗书,性格还很是狂肆。
那明月楼正是邓允名下产业,而幼时邓允多被长姐带大,对邓夫人感情比邓老夫人与邓小夫人还要好上一些,自认为得用的人也更多为景王子所用。景王子示意秦公子坐在下座,让他将近日所得消息说与两位兄弟听。
秦公子每每见到景王子都不禁收敛许多,或是敬畏,可眼中经常难掩些许热切,“前几日,陈尹到我这来消遣,见他愁眉不展,便劝酒引得他多说了几句。陈公子很是小心,并未明说,只是提到他有一个姑姑与丈夫的宠妾争宠,他姑姑向他父亲诉苦,他父亲想着要出手教训那宠妾,但他觉得很是滑稽。他觉得那妾终归是妾,嫡妻的名分与儿子的继承权才是最实在的,他父亲就是事事依他那姑姑的,让他不禁有些怨怼。”
定王子与肃王子听得眉宇都忍不住跳了跳,那陈尹可是当今皇后兄长的嫡长子,虽然皇后还有一个姐姐,可能引得当朝太尉出手的也就只有这个身份尊贵而又被兄长视若明珠的皇后妹妹了。大概陈尹还是年轻,以为小倌馆里的再怎么受人追捧,也不会了解这些深宫里的道道。
景王子想起楚嫣提及在坠湖前看到周夫子的身影,莫非但又觉得这太不可思议了,也许只是周夫子恰好那日经过罢了,或是父皇给了他令旨宣他罢。不过想想若真是周夫子,以周夫子那般的人物,他父皇也是好艳福。
在心里调侃自己的父亲与老师,景王子也没觉得有丝毫不适应。但一个男宠,又生不了儿子,怎么着也不会太过威胁太子之位,就算陈皇后再过妒火中烧,想必他那人前斯文的太子兄长,定也不会为此得罪父皇惹得父皇不快。所以才是那娇纵过度不知太高地厚的厉王子派出耳目在那里小打小闹,不过,即便如此,若陈皇后真不识时务再想逞一时之快,那最心疼妹妹的兄长可能就不会那么理智了。若陈家掌门人无法从其中摘出来,到时候想必他那太子兄长没了最坚实的后盾再想独善其身也无力为之了。
不过想到陈皇后的妒火,景王子也不禁想到当时提及幽潭那处母亲不善的眼神,看来母亲也早就心知肚明,心里也恼恨得很,只是没得着机会,也没有实力而已。看来得稍稍提醒母亲,免得作了无妄的出头鸟,不过,想着以他母亲那蛰伏算计的性子,应该也不会有大事。
秦公子后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些近日达官贵人的要事或是趣闻,景王子便摆了摆手让他退下,秦公子有些不舍地眼神黏在景王子身上自是被忽视了,而定王子黏在秦公子身上的眼神自也是被忽视了。景王子见再无他人后,才与兄弟二人私下商量这次最为要紧之事。
转眼旬沐休假的时间便过了,规律而忙碌之后的休闲总是过得如此之快而让人无奈,此时楚嫣就是这般心情。虽然学堂的时光也并不是十分难受,尤其下午和周夫子呆在一起的时间更是舒适,可楚嫣还是很讨厌每天要早起收拾还要做身体位移的感觉,总觉得很累。他想着早晨醒来最困的那段时间能赖床是多么幸福,他以前和老阿姆一起生活在属于他的院子的时候,虽然有些寂寞,可是多么自在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虽然那时候也起得很早,但不会这么恋床。而现在虽然身边的人多了,可是也没有不那么寂寞,还做什么事都觉得很累。楚嫣知道自己没有拒绝任性的权利,可是他也不知道怎么做。
作者有话要说
、除夕夜
楚嫣的日子还是一如既往的规律而往复,不平静时他就像背上了蜗牛的壳,也许是年纪太小,也感受不到太深沉的痛苦,平静时就像夏天坐在树下听那树上的蝉鸣一般,很是聒噪难耐,却又总在心底认为那样美好。反正厉王子一群的嘲笑与捉弄,在楚嫣看来还比不上早晨不能赖床的痛苦,而且他觉得幽殿下也是很温柔的,那个胖墩冯实也很友善。
景殿下告诉他以后不要再叫他殿下,说是被他叫出来很奇怪,他才很奇怪,大家都这样叫他,为什么偏偏他叫就很奇怪了。楚嫣不能理解对于一个自认为很成熟的殿下来说,一个四岁的又憨又傻的小屁孩很一本正经地叫他殿下,一天还要叫上许多回的那种别扭感。
景殿下告诉他他姓玄,名景,玄为国姓,其实他也知道的,虽然连三四岁稚龄孩童都知晓,但用得着的地方也实在屈指可数。姓名受之于父母,而别字则是可以随自己意愿或长辈或同好或自己取,也不限一个。即使如此,楚嫣还是觉得叫殿下比较好,根本就没有其他更合适的称呼。
每天晚上他还是要不知不觉得寸进尺地贴着景殿下,然后从床的侧里一直到第二天清晨,玄景总是会发现自己睡在床沿上。实际上他完全可以不用和这个没有睡相的小屁孩挤一张床,可是若让那小屁孩单独睡一张床,他又觉得有点不放心。也许实际上还是因为他觉得那软软柔柔的小身子挨着自己时,心底总会不自禁地生出许多怜爱,对那软软的贴着自己的温度生出一些难以察觉的留恋。
小孩总是没有威胁性,是显得那么可爱的生灵,能轻易软化掉猛兽的凶恶与爪牙,更何况只是还未修炼到家的十二岁的少年。
自有记忆来,他从未和人如此亲近过,小的时候心底也许总会有那么点对温暖和亲近的渴望,长大后他习惯了,当作自己本来即应如此,远离每一个人那样坚强地长大、成熟,不需要任何人的温暖,就像固封在尊贵而又高高在上的祭坛之上,那是身上的血液决定的,不是成为被膜拜的权杖,就是变作牺牲祭祀的鲜血。他觉得这样的想法并没有错,这才是真实需要面对的结局,而他还在渴望的那些温暖才是幼稚与天真。
转眼已至年末,楚弥与家中传信今年除夕不回家了。主母张氏无可无不可,反正自己的儿子在身边就好,楚越多数时日驻守边塞,有时候好几年年末不回家,有时候回家了也呆不了多少时日,也管不上这个。只是许氏知道儿子不回家,倒很是失落。
楚弥觉得过年回家看看母亲也好,可是张氏是不会派人来接他和楚嫣,他父亲又无暇顾及,兄弟两人年纪小,还带着老阿姆的话,长途跋涉,又是累重又不安全。楚弥本身对这些所谓的除夕祭宗祠宗族往来就不是很热络,就算是庶长子,也干不了他什么事。
楚嫣倒觉得没有什么不好,而且景殿下还让他除夕的时候和兄长老阿姆一起到椒风殿守岁。楚嫣觉得那应该很热闹很好玩,就屁颠屁颠地答应了。楚弥知道后有些无语,守岁要在自己家守才能保平安求福,哪有去别人处守岁的,不过看着弟弟那么欢快的模样,觉得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
到了除夕夜,宫中处处张灯结彩,雕栏画栋、曲复廊檐中,都染上喜庆的红色,多是那灯光透过红字,晕开一阵阵的喜意。楚弥与老阿姆酉时便入宫,直接歇在椒风殿内。玄景晚上还有宫宴,便只有楚嫣三人现在一处玩着一种简单的纸牌。不想轩帝身边的小公公,临时传旨,让楚嫣与玄景一道赴那宫宴。
玄景哄着楚嫣,不到一个时辰就可以回来,楚嫣才舍得离开兄长与老阿姆。宫宴设在常宁殿内,位于正德殿大殿西北侧,殿前两侧有环绕的走廊,廊檐上挂着六角宫灯,宫灯上罩了一层红色的绸子,灯角还垂着红色的丝绦。走廊通向不同的别径,重臣须从左侧而入,后宫妃嫔与内眷需从右侧而入。
走廊围绕的开阔场地之内,铺着青石搬砖,中间放着一个近一人高的古铜香炉,围着香炉八方各放一尺来长、半尺来宽的青铜鼎,这些都用作帝王半夜烧香燃烛敬拜鬼神之用。轩帝刚继位几年,每每都与群臣守到最后,待烧香拜烛后才各自散去,后来,戌时才过,轩帝就早早完成仪式让众人散了。
楚嫣被玄景牵着,从右侧的廊檐而入。楚嫣发现香炉之下的地面竟然隐隐地散发着夜光,不由得有些痴了;原来香炉之下竟是嵌着能反射光的玉石。殿内中间铺着直达帝座的红色织毯,不过只有帝王才能走在上面,群臣与妃嫔只能分别沿着左右侧。
待玄景与楚嫣入座时,殿内人声喧哗,众人交相攀附媚迎,并没有太多人注意到他们。玄幽与玄肃坐在玄景两侧,楚嫣心里觉得还比较满意,这两个都是他心里比较有好感的。玄幽见到两人示意地笑了笑,玄素心中比较亲近玄景,也很喜爱楚嫣,但又还是努力想作出一副老练的模样,瞧他那小孩模样故作一本正经地样子,有些滑稽。
不过一会,便听到司仪太监尖细地嗓音唱道陛下驾到,整个殿内顿时安静下来,整齐地跪列于两侧,殿内奏起了庄重的钟鼓之音。轩帝着一身黑色帝装,从正门而入,行至香炉前,燃三支香于炉内,从香炉左侧而入;待半夜燃香拜烛后,则须从香炉右侧而出。
轩帝入座,众人才起身肃坐于席内。照例一番庆贺鼓舞的话语后,殿内便奏起了那些舞乐。轩帝不一会就有些慵懒不经心起来,觉得很是无趣,年年都是这般,座下个个都是拘束得紧的样子。
想到某人嘲弄自己,说自己只是年纪大了,那些节目还是很吸引人的;他身边的小屁孩这几天还老心心念念着呢。随意瞥瞥那小屁孩,发现那小屁孩连眼珠都不怎么眨只盯着殿中的歌舞。
其实楚嫣也只是在学堂内听说几位殿下要参加宫宴,便很好学地向夫子求教而已。虽然听到夫子的描述,楚嫣不自禁地显出很向往的模样。后来知道兄长与老阿姆要来后,楚嫣还是觉得陪着兄长与老阿姆比较好。也许,在他幼嫩的想法里,他觉得兄长与老阿姆会跟自己一样,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会有些害怕,自己作为半个主人应该陪着才好。楚嫣的这个想法貌似也是对的,即使再大的大人,都会对陌生的环境,未知的事物,带着不能自禁的恐惧。不过,现在看着这些歌舞,面前还有那么多的好吃的,楚嫣早就一股子埋进去早把兄长与老阿姆丢在脑海深处去了。
才半个时辰左右,那些总分出一点眼神黏在轩帝身上的人,发现有个小太监,与轩帝说了些什么,轩帝便急匆匆地从后门离开了。一个时辰才过,轩帝身边的大太监宣道,“陛下身体微有不适,待舞乐结束后便各自散去罢”。众人自然都发现帝座旁边的皇后脸色很是阴沉,不禁有些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当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家都是聪明人,自然不会多问。
后来的气氛便逐渐淡了下来,各个妃嫔们也没心思再搔首弄姿了,钟乐也不敢敲得太欢快了,舞者也不敢舞得太美了,比较帝王退场,谁还有心思争奇斗艳,帝王身体抱恙,谁还敢表示心情很舒畅。
玄景寻个机会便也拖着楚嫣离开了,不过被眼尖的邓夫人发现,不一会便被邓夫人身边的大侍女追上嘱咐两人到邓夫人处呆一会。玄景瞥瞥身边的小屁孩,想着母亲倒是会来事,父皇才给了这小屁孩恩旨让他赴宫宴,母亲便直接随上让小屁孩去做客了。
楚嫣离开常宁殿,就一心惦记着椒风殿里的兄长与老阿姆,央求着玄景先回去看看,待邓夫人再派人来催时才过去。苣若宫内很是热闹,邓老夫人,玄定、玄肃,邓允之妻与幼子,就连平日很少走动的邓小夫人都在。邓允之妻未及三十,膝下仅邓喜儿一子。
邓喜儿如今才三岁不到,面团一只,邓允夫妇结婚近十载才得一子,头几年,等老妇人想着是不是媳妇身上有什么问题,给邓允纳了好几房美妾,可即使如此,邓允还是无所出。别说儿子,就连女儿都没一个,好不容易邓氏才得了邓喜儿这么一个独苗苗,不叫喜儿如何足以表达等老夫人及全家的欣喜之情。自邓喜儿之后,邓允也无所出,等老妇人暗思大概是这儿子身体上有什么毛病,能得一金孙已是不易,如今即使家财万贯也不可强求啊。
作者有话要说 除夕夜是一个比较关键的时间点,下次还要提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