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教教主长得很美”这句话一直徘徊在水新不大的脑袋里,他幻想中的魔教教主,应该是一个紫脸红发没事儿桀桀怪笑的老恶魔,无论如何都和“美”扯不上关系啊。
难道谣传有误魔教教主其实是个大美女
水新一下子精神了,这是多么凄美的人生啊,绝代佳人,生下来就肩负着弘扬邪恶的使命,在群魔乱舞的幽冥殿里,逐渐成长为一代女魔头
哪怕是最后杀死她的人,也深深为她的美貌着迷,每到月圆之夜,合欢蛊毒爆发之时,不仅不会怨恨她的毒辣,反而还幻想着她的容颜,这样那样
水新捂住脸,实在羞耻得想不下去了。
“你的表情能更恶心一点吗”水渐冷冷地看着水新。
一路行来,水新和水渐“黏糊”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多,水新本来就腰痛,一路上都在马车里,而一向抢着干活主动承担责任的大师兄水渐,竟然也不再管马车走快走慢走对走错,把担子给水临水静一撂,自个儿往马车里一钻就不出来了。
水临闷闷不乐地架着马车,本来应该是他照顾水新的,怎么事情就变成这样了呢,他有点失落。
马车内。
水新咬着瓜子皮,脸色十分凝重。
他身边,水渐正不紧不慢地剥着瓜子。
两人不交一语,但是双方的存在感都特别强烈。
水新对水渐的认识,本来只是停留在“伪君子”这三个字的字面义上。
现在,他发现,水渐不仅是伪君子,还满口谎话、有奇特癖好、对亲手杀死的人恋恋不舍而水渐自己,竟然对这些事没有丝毫惭愧之情。
水新本来以为自己的是非观已经够奇特了,没想到,水渐竟然比他还过分。
就算剥个瓜子,竟然还是以一种规律性的节奏在剥,啪,咔哒,啪,咔哒,啪
无形中仿佛有一根线,牵住水新的后脑勺,头皮被勒得紧绷绷,满脑子都是水渐剥瓜子的声音。
他偷偷地瞥了一眼水渐,只看到那双骨骼修长的手,不断重复相同的动作。
突然,它停下了。
水新吓了一跳,赶紧收回目光。
马车外。
“阿嚏”水静揉揉鼻子,自言自语,“这什么味啊”
“有些不妙。”水临盯着前面的树林,一层淡淡的烟雾反射着紫色的微光,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
水静神色一凛,目光扫过四周,正是日落时分,飞鸟投林,浓密的树林间一片沉沉暮霭。
“大师兄,外面有些不妙。”水静回过头,向轿帘里说。
马车内。
轿帘晃悠晃悠,偶尔露出一丝空隙。
水渐垂下眼睛,嘴唇未动,传音已到水静耳中“有埋伏,方才跟上的,轻功很是了得。”
“那怎么办前面树林里有紫色的烟雾。”水静有点紧张地询问。
“绕道镜湖,走桐花镇。”水渐说完,又吩咐,“烟雾来得古怪,不要呼吸,闭气凝神,快速通过。”
水静领命,策马加快车行速度。
“怎么了”水新没听到他们传音的交谈,只是看到水渐的表情有些凝重。
水渐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包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干嘛这么看我”水新厌恶地皱起鼻子。
“跟在我身边,不要乱跑。”水渐又恢复平素高贵冷艳的表情。
“戚。”水新抱臂,别开脸。
一股熟悉的香气忽然掠过水新鼻端。
熟悉
马车外,水静用尽全力策马疾行。
车轮磕在坑洼不平的小道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好像快要断裂。
水静额上沁出汗珠,虽然已经选择了别的路,为什么那股紫色的烟雾却还是围拢过来,周围诡异的紫色越来越浓。
他快憋不住气了。
水临的内功修为比水静更差,他捏住鼻子,脸憋得发红,痛苦不堪地歪在一边。
不行,这样下去,他们还没和敌人正面对上,就要失去战斗力了。
“师兄,我们快憋不住了”
马车内,水渐忽然抓起水新的手臂,强行把他拽出车外,抛到马背上。
水新本来还在观察车外的情形,忽然被丢了出去,耳边呼啦啦风响,吓得他差点叫出声。
“仓琅”一声,长剑出鞘,水渐一脚蹬在车辕上“下车。”
水静抱住水临,立刻跳下车。
剑光闪过,水渐切断车辕,马车“哐”地歪倒在路上。
马儿仍在纵蹄疾驰,水渐动作流畅地收剑回鞘,一手一个,拎起水静和水临,展开轻功迅速跟上马匹,飞身跃了上去。
马儿被压得踉跄了一下,长嘶一声,冲出林道。
眼前骤然开朗。
月光下,一片银闪闪的湖面在四人面前展开,银箔般绵延到远处的群山之中。
长风自湖面刮来,紫烟一吹即散。
“咳咳,大师兄,这烟似乎没有什么毒性。”水临忽然道。
此刻,他的脸色已经缓和过来。
“我刚才憋得不行,就吸了几口,好像没什么异样。”水临说道。
“其实我也吸了”水静松了口气,“是没什么异样。”
“毒性”水新挣扎着从马上坐起来,疑惑地看着三人,“你们说那紫烟么本来就没什么毒性啊,我印象中那好像是一种叫紫陀罗草的植物的碎末,比较容易凝聚在不通风的地方。”
水静冷冷地问“你怎么知道紫陀罗草”
水新鄙夷“你不知道,别人就不能知道啦我看书多,见多识广不行么”
水静冷笑一声“紫陀罗草是魔教的东西,随着魔教覆灭,已经绝迹,我们藏经阁中,也没有哪本书会提到这个东西,你到底是从哪里知道的”
水新挑眉“藏经阁的书你全都看完了全都看完了再来说这种话吧”
“不要吵了,听。”水渐制止两人。
皎洁明净的月光中。
一阵古怪的呼哨声从远处传来。
第10章 魔教余孽
弯月正在山头,将湖面照得如镜。
古怪的呼哨声在湖山间回荡,趁着着宁静开阔的景致,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阴森瘆人之感。
“那是什么声音”水临忍不住问,他不喜欢这种大家不约而同沉默下来的压抑气氛。
“魔教。”水渐只说了两个字。
水临面色一变“魔教魔教不是早就完蛋了吗”
“真是魔教余孽也未免太明目张胆了竟然敢到这里拦截大师兄不知道他们的主子就是死在大师兄手里吗”水静自言自语。
水临此刻有点佩服水静的镇定,一般人听到魔教,都该是谈虎色变的反应吧
水渐低声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马上离开,水静,你带水临骑马走,一路往东,湖东有路可以下山,下山后我们到桐花镇汇合,那里应当有江南盟的人马驻扎。”
“那大师兄和水新小师弟呢”水静忙问,水临也关心地看过来。
“你们先走,我带他跟着你们,如有不测,你们就按我说的去桐花镇。”
“不测是什么意思大师兄,我们不能”
水静还要叨叨,水渐照着马屁股就是一掌“走”
马儿嘶鸣一声,载着水静和水临狂奔而去。
“喂,我也要去那匹马上”水新嚷嚷。
水渐将水新扛在肩上,运起轻功,紧紧缀在马后,速度并不比马儿慢多少。
水新只觉耳边风声呼呼,不由自主抓紧了水渐的衣服,水渐虽然扛着他疾走,却十分平稳,简直比马儿还要稳当。
水新定了定神,扭过头,抗议“我的胃难受,你能不能哎哟”
水渐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怎么,肩膀上的骨头真顶了水新的肚子一下,水新差点把隔夜饭吐出来。
“你奶奶的哎哟”
又被顶了一下,水新确信水渐绝对是故意的。
公报私仇的伪君子
水新闭上嘴巴,恼火地趴在水渐肩膀上,风吹得他后背嗖嗖凉,乱发飘到脸上,他甩甩头发,不经意瞥到后面路上飘来的一道白色鬼影。
水新瞪大眼睛,不是一个鬼影,是两个,只不过一灰一白,灰的那个几乎融入夜色,如果不是湖面反光,根本看不出来。
水新的心脏突突直跳,魔教不会真的是魔鬼的教派吧
“大师兄,再快点,再跑快点那两个鬼快要追上来啦”水新急促地催道。
“那不是鬼,是影使者。”一道声音不疾不徐地传入水新耳中。
“逃跑的时候专心一点不要把内力浪费在传音入密上”水新怒。
“方才的紫雾有些蹊跷,恐怕他们是冲我来的”水渐继续不疾不徐地传音入密。
“什么不是冲你来还能是冲我来别搞笑了,显然他们是想给他们的老大报仇啊我们都是被你拖下水的”水新怒掐水渐的背。
“嘶别乱动。”水渐这回换上了真声。
“你说你三年前都能干掉魔教教主,现在对着两个魔教使者跑个毛啊你就不能把他们干掉吗”水新忍不住问,后面跟着两个鬼,实在太闹心了。
“不能。”水渐毫不留情地掐灭了水新的希望,“我中了紫雾。”
“啥紫陀罗草不是没害吗”水新诧异。
“对我有害。”即便是传音入密,也能听出水渐现在有多么不耐烦。
湖面逐渐变得狭窄,快要到头了
水新紧紧攥住水渐的衣服,扬着脖子往后面路上看。
那两条鬼影依然不紧不慢地追着,看不清他们的脸,长长的袍子下面也看不到脚,好像是凭空移动的一样。
距离在不知不觉中缩小,突然,白影“嗖”地飞起,如弹丸般疾射过来
“啊鬼来了鬼来了白无常”水新吓得大叫。
水新眼前的景物忽然一晃,他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人就被水渐打横抱在怀中,眼前就是水渐宽阔的胸膛,再往上,凸起的喉结,棱角分明的下颌,不得不说,水渐的脖子看起来挺秀气的,绝对想不到他的身材那么健壮。
水新不太喜欢这个被抱的姿势,不过,起码不用看着鬼飘来飘去了。
他侧过头,正好看到前面疾驰的马屁股,马尾甩来甩去,水静在后,水临在前,两人几乎是一个压一个伏在马背上,水临还时不时回过头看他们。
马匹前方不远处,湖的尽头泛着粼粼白光,风中传来隐隐的震动,水新瞪大眼睛,哪里有什么湖东岸,明明就是个悬崖啊
“轰隆隆”
一道银白色的巨龙跃出悬崖,拧动庞大的身躯坠入深渊谷底。
瀑布北边有一片缓坡,一条小径曲曲折折通过林间,沿缓坡向下伸展,这就是从镜湖到达桐花镇的唯一通路。
水新不由松了口气,他还以为水渐记错了路,走到悬崖绝壁上了呢。
水渐却骤然收住脚步,提起水新,猛地掷了出去。
“水静,带他们走”
水新听到水渐的最后一句,就是这个。
他在空中荡出一个弧线,“嘭”地撞在水静身上,水静正好回身接住他,马儿四蹄一沉,又急急忙忙地奔跑起来。
“大师兄”水静撕心裂肺地一声大叫,震得水新差点聋掉。
“嘭”
实打实的内力相撞,肉掌相搏,发出一声闷响。
水新茫然无措地回过头,看到水渐背对着他们,衣袖飞扬,接下两个影使者同时击来的掌风。
一灰一白,鬼魅般的二使缠住中间那抹蓝色的身影,腾挪之快,根本看不清动作,水新心里不断回荡着水渐的声音“我中了紫雾”“对我有害”怎么办,这两个魔教的坏蛋是故意要暗算水渐的,要不要告诉水静,可是,告诉水静的话,水静一定会停下来,这样他们就跑不了了,反正他们也帮不上忙
不知不觉,水新出了一身冷汗,他呆呆地望着越来越远的山崖,月光下无比壮观的瀑布,随着马儿下山逐渐展开全貌,水新却无心欣赏,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崖顶,仿佛在那里,还能辨识出一个小小的蓝点。
“我中了紫雾。”
“对我有害。”
“水静,带他们走”
水新眼中忽然一酸,瀑布溅起的水汽随着夜风扑到脸上,一点,凉凉的。
三人一马,一路无事,穿过林子,下了山,来到桐花镇。
江南盟的箭竹旗高高飘扬在镇子口。
“到了。”水静忽然道,“下马。”
水新跳下地,两腿发软,走了两步才站住。
水静也跳下来,失魂落魄地望着来时的路,碎碎念“大师兄一个人留在那里了虽然大师兄的武功很好可是万一”
水新被水静念叨的心里更慌,他一阵烦躁,恼火地一甩手,大步向来路上走去。
“你要去哪儿”水静扬声。
“我去看看,”水新头也不回地说,“你们赶紧去搬救兵吧”
“你去了有什么用只能拖后腿”水静恼怒。
“你认识的人多,才叫你去搬救兵,江南盟里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水新也恼怒地高声说,“不想你家大师兄遇险,就赶紧麻利地滚去搬救兵”
水静被水新一吼,清醒了不少,目光复杂地凝了一眼水新的背影,翻身上马。
水临正准备下马,被水静又按回马背上“驾”
“水新,水新他一个人不行的”水临急着要下去。
水静一指点中他哑穴“给我闭嘴。”
水新深吸一口气,给自己鼓了鼓劲儿,没问题的,水新,大不了情况不妙就跑回来呗。
风把瀑布的震响从山谷里送到月影斑驳的林道上。
水新挪动不情愿的双腿,向林道走去。
他很怕死,真的很怕,那两个影使者看起来就很厉害的样子,如过不是水渐那些讨厌的话不停地在他耳朵边上打转,他才不要折返回去看现场。
讨厌的魔教,讨厌的影使者,他们为什么不死得干净一点,还有余孽在晚上偷偷跑出来
水新是多么希望他走到半路上,就遇到打败影使者凯旋归来的水渐,或者带着救兵迅速追来的水静。
可惜,他一直走到林道尽头,都没有碰到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