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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风波 第1节

作者:百年灯 字数:23210 更新:2021-12-30 19:31:26

    定风波百年灯

    文案

    这是一个收复故园山河大背景下,他遇见他的小故事。

    c段寻x李牧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搜索关键字主角段寻、李牧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卷一 归故里

    金戈换故里

    铁马临梦境

    别时雨霖霖

    死生常戚戚

    那年初春时落着缠绵细雨。篱墙外转绿的枝头冒出几抹梨白,正是新鼓的花苞裹着一身雨珠,风一吹,吹下阵阵雨滴新露。

    山阳书斋北堂里,忽传来小儿惊啼哭骂之声,正是书斋的先生在教训学童。

    被管教的是位年方七岁的小公子,今年开春时才由家里人送来书斋。此子顽皮跳脱,又初来乍到不懂得学堂规矩,今日堂上屡屡抢先生话头,就被抽了手心儿以示惩戒。

    只见小公子早已哭红了眼,涕泪落在金贵讲究的衣装上,两髻微乱,一双杏眼盛了十足怒气,龇牙道“我小叔回城了,明日就领他过来,定要替我将先生打得屁滚尿流”

    稚童到底是稚童,即便说着此番大逆不道的话,对他却还是叫着先生的。李牧收了戒尺坐回案前,这才慢声细语道“做错了便该受罚,你小叔若是同你一样混,我就连他一块打。”

    听闻此言,一直哭闹的小公子却是不哭了,一双眼愈发瞪得溜圆,惊诧万分,竟是当真被先生的话吓住的模样。

    先生敢连他小叔一块打

    愤愤然坐回榻边,段煜将信未信地盯着先生看了许久,心中暗自将其人和自家小叔比较过一番。小叔可是北征军披旗将军,一身功夫了得非常,眼前这位先生却是一副羸弱模样,常常讲学中就犯起咳嗽来,就他能收拾自家小叔段煜是万万不肯信的。

    于是这日晚膳时候,段煜蹭到小叔跟前,将手心处微红的戒尺印拿给小叔看,一双眼里泪光闪闪,嗔道“小叔,先生打我,明日我再不敢去学堂了。”

    一桌老少都被他鬼灵精怪的模样逗笑,只见那被唤作小叔的年轻人捧着侄儿的小手,凑到跟前仔细吹了吹,温温和道“先生为何罚煜儿”

    段煜眨巴眨巴的眼里滚出粒大泪珠,委屈道“我哪晓得,多半是先生不喜我,故而拿我出气呢。”说罢忍不住伤心,当真哭起来,“小叔明日陪我去学堂罢,那先生恁凶,我怕了他。”

    段寻将他抱起来放至膝上,温声细语哄过一番,又答应第二日送他去书斋,这才给小侄儿喂起食来。

    第二日倒是日头晴朗,天朗气清。段寻将马缰交与书斋门人,牵着小侄儿提步入院。只见院中种着梨树几株,当下时节梨花还未盛开,只零星结着些花骨朵,偶有鸟儿落于枝头,莺莺啼鸣。

    “煜儿的学堂是哪间”领着小侄儿穿过石径小道,便见假山石四面合着三间屋舍,已有早到的学童在屋舍间流连往返,打闹玩耍着。段煜指了一下书着北堂门匾的屋子,再举步时微微现出些犹豫神色来。

    段寻笑道“这是当真被打怕了”

    遭了调侃的小儿眉头狎蹙,鼻间哼出一声,脚下一跺,闷头便跑进了北堂书屋。段寻笑着跟上去,却未进屋子,而是立于窗边往里张望。

    这间屋子两侧都开着窗,临街的那面墙高窗临顶,日头和着暖风吹入堂中,带着书案上的宣纸纷扬而起。段寻的目光先是落在段煜身上,只见小家伙落座后便伏于书案,努嘴望向前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段寻便看到了李牧。

    只见那人着宽长褐衣,肩披鹤麾,提袖举笔间挥洒自在。待他落笔抬头,便又得见一双胜辉明眸,皓齿红唇,当真是面若玉冠,气如朗星。

    这头李牧眼角余光留意到窗外一抹身形,又似有灼灼目光投射而来,便搁下笔回望过去。窗外鸟语阵阵,伫立在侧的青年着紫衫短打,青丝高束,不成发髻,却垂垂而下,迎风飞扬。李牧微怔,随即想到昨日段煜小子放的那番狠话,扭头看去,果见他蹙眉瞪眼望着自己,一副自以为凶狠至极的模样。当下便知晓了几分,李牧自榻上起身,稍整衣装,趁着此间还未开讲的间隙走出门去。

    这才得见窗外来人的完整模样,短打下紫衫及膝,筒裤入靴,端得是身形玉立,挺拔俊朗。再看那一张脸,五官既深且俊,剑眉入鬓,唇红齿白,直叫人感叹真真是势如长虹,气质飞扬。李牧敛步过去,在来人跟前深深一揖“将军。”

    声如空山灵音,段寻后退一步,亦作拱手而揖“先生不必多礼。”

    待两人重新抬首,对面而立时,李牧方又开口说话“将军可是为段煜小公子而来”

    段寻挑眉,笑道“送他过来罢了,煜儿最爱信口胡说,平日里若是言语冲撞了先生,还请先生宽宥担待。”

    言罢,两人一同转首望向窗内,只见段煜也正小心翼翼望着这边。段寻被他的神色逗得一笑,言语道“煜儿总是不肯说先生为何罚他。”

    李牧心中叹气,看来到底还是来讨要说法的,便道“昨日讲诗,正是岑夫子的走马川行奉送出师西征”言及此处,李牧顿了顿,轻轻咳嗽几声。

    段寻自身侧打量他,他比李牧身量高些,斜侧看过去,见他转首抬袖,轻咳下长睫微颤,便主动解围道“君不见,走马川行雪海边。”

    这厢李牧整理好气息,回首又道“将军博学。彼时一时兴起,讲起淮水以北的故园风光,巍峨山川,漠北黄沙,莽莽草原,小公子却道那有甚么好,送给大梁也不稀奇。在下一时恼怒,便罚了他。”

    段寻微微汗颜,也为自家侄儿口出如此妄言羞愧,又听李牧接着道“虽是童叟无欺,但山河故国的玩笑开不得,只得多有得罪。”言罢又是深深一揖。

    段寻抬手将李牧扶起“有先生替为管教,是煜儿的福分,方才是我失言,先生莫要见怪。”

    二人又在窗下立了片刻,段寻同屋内的侄子打过招呼,便出言告辞。眼望着石径上人影远去,李牧想起几日前段家军归朝时经过宣武长街,自己夹在跻跻人肩当中踮足张望,穿过熙攘人声与浩荡车马,正看见一身甲胄的披旗将军策马而过。金戈铁马,不怒而威。与今日短打紫衫的青年,不同气质,却是同一张脸。

    建安五年秋冬,大梁北征军出南都,沿祁江支流一路北上,于淮水岸与金军鏖战数月,及至六年春,梁军渡淮水,相继收复淮阳,泗水,浏弼等五座城郭。

    建安十一年冬,金军首提议和,派使者前往大梁都城南都谈和。至此,北征军第一分部由王府世子段寻披旗的段家军得圣旨回朝休顿,南林府少将林辉率部暂顶。

    两部会于祁江入淮之地。合营一夜,自北面归来的将士与即将赴北的同袍围坐于篝火四周,说起故园风土,面上皆是怀缅向往神色。

    此时距离大梁失去淮水以北的整片国土,已是整整二十年。

    作者有话要说

    注

    “金戈换故里”一句截取自典狱司。

    第2章 卷二 惊蛰雨

    惊蛰前后,气候最是乍寒乍暖。前日还和风细细,玉暖生烟,隔夜天亮时分竟又落起雨来。雨水淅淅沥沥洒满小巷青石,烟青色蓦地深几分,放在诗词话中,便是烟雨袅袅,雨波淼淼的好景致。

    段寻见回廊上摆着把勾画寒竹的纸伞,只当是府中又来了客人,提步入院,却道是山阳书斋的人,禀报段煜今日没有到书斋念书。

    “起初还道是小公子身子不舒适,等到了晌午,却也不见王府来人招呼,我家先生不放心,便遣我过来看看。”

    府上已派人出府寻找,段寻与来人一同步至门下,言着谢将人送上马车,转身换下朝服,便也出门去。

    雨下得恁久亦不见停势,到了黄昏时候,西天竟冒出日头光彩来,如此又下了一阵白撞雨,再霁时长空如洗,一拱虹影挂上天际。段寻找遍几处段煜常去的玩具市场,最终一无所获,正当他调转马头欲归去时,就瞧见不远处一大一小两道人影拐出小巷,正往东面去。

    大的那人穿了身棉袍长衫,一手撑寒竹纸伞,一手牵着段煜,正是前几日才在书斋与他照面的李牧。只见那人长衫脚沿湿了个透,反倒是他身旁的段煜一身尚算得上干爽,段寻策马跟上去,不远不近地随在后头。

    只走了不多时,前面人影便顿住了,小儿伸出双手,似是想求大人背着走。眼见着李牧神色一顿,随即当真蹲身而下的动作,段寻一夹马腹,打马上前去。

    两人见了段寻都是一惊。但那段煜到底是被宠惯了的,竟也不晓得心虚,惊完见着小叔翻身下马,便立刻黏糊上去抱住小叔腿根。

    段寻取下斗笠,蹲身道“可叫人一通好找,先生是在何处寻到你的”

    段煜抬手一指“那里头。”

    闻言,两位大人都是一笑,就见段寻起身对李牧道“煜儿口中向来问不出什么,今日劳烦先生了。”

    “将军客气,左右放课后无事,正好出来透气听雨。”

    那日段寻回府,一路上忍不住想起霞光虹影里那抹单薄背影,总觉放他一人走回书斋有失礼数。待他将小侄儿送回王府,便遣人去抓了几副保暖滋补的汤药,和着府上厨娘新熬的暖身汤,亲自送去山阳书斋道谢。

    到时已是掌灯时分,应门的人听了段寻来意,歉然道“先生一回来便睡下了,依将军的意思,可要将先生叫醒”

    段寻想起那日见李牧时他还有些咳嗽,担心他今日淋过雨症状加重,眼下听门人如此回话,便有些不放心,遂道“你家先生可是病了”

    门人一愣,即刻回话道“先生一直就病着,天气凉的时候便重些,将军不必挂心。”

    段寻心道不论过去如何,他今日如此却是跟自家人有关,恳切道“可否领我去看看你家先生”

    门人违抗不得,思来想去一番,将人领进院中。

    走过那条青石径,从北堂外一处侧门往里,便见其中隐着不大不小一个偏院。房门推开,扑鼻便是一股浓郁药香。

    屋内掌着灯,火舌笼于灯罩中左右摇曳,照得人影跟着一同晃晃荡荡。李牧额上覆着快襦帕,正闭眼睡着,看不出所梦为何。

    房内只有一名老人照料,段寻与人一同坐在床边竹凳上,随手摇扇催着炉火。

    “我家少爷出生时还未足月,在襁褓中身子就弱,后来金军入关,一家子人跟着大伙南逃,渡淮水时是个冬天,船少人多,我失手将他掉入水中,险些就没了。”

    老人须发皆白,脸上纹路丛生,段寻仔细打量其人面庞,却也瞧不出他与李牧在相貌上有何相似。一番话语往来后,才知对方乃是旧时李府的管家,李牧自小便由他照看长大。

    火炉边砌着些薪柴,拿铜盆盛着,老人添柴时段寻打眼看了一下,只见碎木颜色深浅不一,显是受潮得厉害。

    “近来总是阴雨,干柴禾难找得很。”

    附和点头,段寻加深手上力道,药罐下的火舌受了风吹,呲呲溅出些火星来,“府上倒是有些银炭,改日给先生送来罢。”

    又坐了会,李牧仍是不见醒转,老管家替他换了额上的褥帕,端盆退出房门,片刻后又打了盆清水端进来。

    “看天色怕是还要下雨,将军身子金贵,还是早些回吧,莫要再叫雨淋了去。”

    天色已晚,段寻亦觉再停留下去不大妥善,便起身道“也好,劳烦老人家照料先生,段寻改日再登门拜访。”

    那老人跟着他一同走到房门口,被段寻劝留了步“老人家不必送。”

    转日一早,山阳书斋的门人刚清扫完院中走泥,便闻笃笃叩门声响起,急忙忙开门一看,不是早到的学生,竟是那王府的人送来一车银炭。

    书斋里人手稀薄,来人便帮手着将银炭一路搬进偏院柴房。李牧抄手立于一侧看着,心下想到,段将军如此一番恩惠,自己怕是少不得要登门拜谢一回了。

    第3章 卷三 春碧蒿

    如此又去了几日,这日正逢月例休朝,段寻早间练过剑术,穿过院间长廊时,正巧撞见往他院中送拜帖的下人,便将人叫住问话。

    “是小公子书斋那边送来的,莫不是小公子他”又闯了什么祸吧

    段寻接过拜帖,一时并不急着启封,“送贴过来的人呢”

    “送过便走了。”下人也颇懂眼色,见段寻问起来人,像是有几分在意的模样,便又补充道“怕是也没走远,可要将人请回来茶水招待一番”

    “不了。”段寻说着启开帖子,入眼便是一手飞扬好字,锋利遒劲,与那字主人斯文的模样却是大相径庭。来帖简洁谢过病中关怀之恩,相约春分前日申时登门拜谢,末了又提过几句段煜在书斋的近况,落笔干净陈练。

    段寻又看了一眼那末尾落款,“李牧”二字后缀着表字,原来这人字“嵇阳”。他收帖入袖,走完曲径长廊时却不知怎地,忽想起自己的字来。千山,嵇阳,山阳书斋。

    呵世间巧合当真微妙。

    春分休沐两日,不单单是朝中贵胄,城中寻常百姓,乡野农人也一同停下手中活计。山阳书斋便也给了假,学生不来时,李牧便将躺椅挪到天井当中,一边烤太阳,一边批阅学生留下来的诗词作文。

    刘老和厨娘一早就出门去了,说是去田间采春菜,采来好凉伴着吃。李牧本欲同二人一道去,想起下午还要去王府走一遭,实在不便把自己弄得大汗淋漓失了礼数,便嘱咐了两人快去快回,自己则与刘会一齐留在书斋。

    刘会便是先前提过几次的门人,是老管家膝下仅有的一脉。这人比李牧大几岁,从小同他一块长大,二人相处倒不像是主仆,更像弟兄亲友般随意。

    李牧阅书时不须人专门在侧照顾,又想起刘会近来似是对临街王家的姑娘心有所动,便让他自去逍遥。他在天井中一坐便是一上午,晌午时分刘老和厨娘才回来,一人一背篼野碧蒿,青青嫩嫩堆叠着,远看像是葱翠山头一般。

    晌午赶着做了一道武昌鱼头,一道肉片笋汤,又趁着鲜将碧蒿焯过水拌上佐料,三人把桌子移到院中去,在暖融融的日头下吃晌午。

    刘会也不知在何处用过了午饭,回来时带着李牧嘱咐他去闻酥院买的糕酥点心,满面笑意。

    李牧换了件青灰长衫,与他一道往王府打马而去。

    这头段寻吃过晌午饭,便命人在院中的青石凳上摆好瓜果点心,本想再备一壶琼花酒,却又想起那位先生清远斯文的模样,心下道那人怕是不喜酒浆的,手下一顿,叫人去沏了一壶热茶来。

    日头正好,段寻将前日兴起而作的墨画取出来,铺在假山石上晾晒过浆。明晃晃的阳光遇浓黑墨迹,刺目的白耀敛去几分,恰到其份地将画迹打出些光芒来。

    再见时倒不像初次照面那番揖来揖去,段寻见来人抄手迎面而来,面上先送出三分笑意,那人便也笑起来。皙白俊朗的面容在午阳照耀下熠熠生动,如春风沐雨,又如飞花过境。

    点头落座。伺候在侧的下人往二人茶盏里奉茶,清香味道随热气蒸腾入鼻,“好独特的香味,闻着倒不像南方茶叶。”

    会心一笑,段寻抬手啜了一口茶,入口仔细回味后才不紧不慢地道“先生可曾听过澶龙鳞”

    李牧闻言先是一愣,而后黠目转动,敛目笑道“不曾听说过。”

    “澶龙鳞,又叫苦刀锋,据说只长在祁红山刀锋崖的峭缝中,受烟云荡漾,雾露润培,气息苦甜参半,香而不俗,苦而不涩。”

    李牧顺着他的话,亦抿茶在口,细细体会,那气味果然恬雅清新,舌间喉咙先是一甜,慢慢又涤出些微清苦滋味来。待那味道散去,李牧放下茶盏,“将军所言的祁红山,可是淮水北那座祁红山”

    段寻噙着抹笑意点点头。

    据说祁红山主峰刀锋崖高耸云霄,南侧临烟波浩渺的北堰湖,坡势和缓,风景秀丽,北侧却一改隽秀走向,陡崖如削,垂直入云。当中珍禽草木数不胜数,是中原一座有名的奇山。只是奇归奇,却已是遥远的故国山河,与现今的大梁无甚关联罢了。

    “自浏弼归来时,路遇远游的祁红山茶贩,便带了些苦刀锋回来尝鲜。”

    李牧猛然想起这人不久前才从北面战场大胜归来,难怪会有这般珍稀茶草。目光从青石桌上移开,扫过院中假山,不多时便被那上面铺开晒着的画吸引过去,定睛看了几眼,方笑道“将军喜欢书画么”

    “闲来打发时间罢了。”段寻亦追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片刻后忽然转首道“先生从这里看不清罢,要取下来看看吗”

    李牧愣住,说不清是因对面那人突如其来的提议,还是因他倏然轻快几多的语气,待他反应过来时,见段寻已起身迈步,箭步跃上山石,迅疾又堪堪落回平地,手中多了两幅水墨作的画。

    下人忙搬了画案过来,段寻便就着将画随意摊开。

    一幅城门飞雪,远处阴云压着暮色,近处营帐翻飞,战马引颈嘶鸣,几处柴火哔啵燃烧,看得出是战士行军图。另一幅却是青山古道,不知何处飘来的絮花漫天纷扬,极目处长河伴着仓鸟落霞,单单只有大好的景致,并不能分辨出画中人在何处。

    “这些都是”

    “都是北边的风光。”

    大梁军攻打庆林时是个冬天,他们在城外扎营停驻,风雪压境,鹅毛大的雪落到城外荒野之上,不多时便积起厚厚一层。战士们在营中烧火取暖,捱过肃杀而漫长的寒冰天。

    “南都却是不会下这般大雪的,这么些年了,从未见过这里积雪覆地的模样。”话语中似是还有几分艳羡,段寻听了这话只是笑笑,又讲起另一幅景致的出处来。

    一下午过得飞快,闲谈中日影倾斜,天际烧出赤红云霞,眼看着暮色就要来了,李牧便谢过招待,告辞离开。

    这日晚间,王府的饭桌上却是多了道野菜,正是李牧带来的凉拌碧蒿。段寻夹了一筷子送入口中,只觉鲜香脆嫩,别有一番奇妙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

    注

    关于苦刀锋,原形其实是传说长在太行山的石瓜茶,古时候名“龙鳞”。但是因为我是个地理废,早忘了太行在哪里,也懒得去查,怕直接用石瓜茶会引起文章地理上的bug,所以改了茶名,又虚拟出一座山。不过祁红山虽是没有,祁红茶却是有的。

    然后关于春分的休沐,当然是不负责任的作者不负责任编的,后卷的寒食清明倒是真的有休沐。

    本文架空背景,而且作者废柴,最爱瞎写,就连此淮水都非彼淮水。考据党慎入。

    第4章 卷四 清明团

    寒食将近,山阳书斋的厨娘开始张罗着做些青团糍糕类的点心,又取了地窖中的腌菜切细,和着腊肉丁蒸一锅焖饭,镇在窨井里,以便寒食这天不开灶火。

    节前最后一日开课,李牧趁休憩时间转回偏院,和刘会几人分拿了食盒,将青团和糯米糕取来分给学生们。

    嘴馋的当场就给吃了个干净,却也有颇具几分孝心的,问先生讨了纸帕包住,说是要带回去给家中父母品尝。

    山阳书斋说来也是奇。当中学生既有那达官显贵家的世公子,也有平民布衣,寒门子弟。李牧向来心善,但凡是诚心想来念书的,不论贫富,也不惧你交不交得起学钱,他都照收不误。也因此山阳书斋在南都城中颇有几分名声,都道那先生不仅学问好,更重要的是为人师表,心仁义重。只一点叫人遗憾得紧,那就是这位先生是个病秧子,更有传言说,先生那病是娘胎里落下的不足,治不好的,说他没有长寿命。

    实际上呢,李牧病是常病的,可也不耽误他严厉治学,常常是一把戒尺管得学生们战战兢兢,怕足了他;不过他这人秉性其实相当温和,除非是忤逆道德,行撒谎欺凌此般恶劣事,否则平时他都是温温和的样子,还时常叫厨房给学生们做间食打发馋虫,抑或带着众人出游踏青赏玩因而学生们又喜极了他。

    说回正经。这日李牧给众学生分发过青团和糯米糕,将剩下的功课讲完,便提早下了学,放学生们回家过寒食清明去了。

    前阵子被他教训时还怀恨在心的段煜,不知怎的忽又转了心念,对他尊敬喜爱起来了。这日听李牧褒扬那些带点心回去给长辈的学生,便也有样学样将糯米糕拿纸帕包起来没辙,青团是吃完了,也就只能拿剩下的糯米糕充充数。他小心翼翼一番动作,再抬头时却见先生早已回了坐席,根本没瞧见他这一片孝心,于是很有几分惆怅。

    话说段煜下学回到府中,急忙忙将糯米糕送去给姥爷品尝。彼时段寻和他大哥,也就是段煜这小子的亲爹正在段老爷子房中商议清明祭祀事宜,见他捧着一堆东西兴高采烈地进来,便一时停下话头。

    “先生今天给发了点心,煜儿心里想着姥爷,就没舍得吃,给姥爷带回来了。”说着蹭到段老爷子怀里,把纸帕揭开,露出里面碎得七零八落的糯米糕。

    段寻和他大哥见状,都是噗嗤一声笑起来。

    “煜儿心里只想着姥爷,就没想想小叔么”段寻故意逗他。

    “嗯”只见段煜微微皱眉,似是思虑了一番,就拿了块糯米糕跑到段寻跟前“也想了小叔的。”

    段寻就着侄儿的小手将糯米糕吃了,香糯清甜,味道甚好。

    “姥爷和小叔都有了,爹爹却没有么”那头段煜他爹又打岔道。

    这下子段煜犯了难,摆出方才那一番思虑神色,而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回到段老爷子跟前,又要伸手去掰糯米糕“姥爷分点给我爹吧”

    众人笑过,却也没当真要吃那糯米糕,最后还给他剩了好些,毕竟看段煜那直勾勾的眼色,也都知道他馋得紧。还要谈事情,段老爷子哄了哄他,便唤下人进来将小公子带走,哪料这小子刚被领出去没一会,又扑腾扑腾跑了回来。

    “小叔,等开课的时候小叔能否去跟先生讲,煜儿也把点心带回来了,煜儿也有孝心”

    段寻看着他,虽不知道自家侄儿又在闹哪出,但还是点点头,将事情应下了。

    大梁迁都南都二十年,起初只在皇宫内设宗庙祠堂祭祖,后来先帝薨,奉其遗诏将人葬于城北孝陵,自那时起才开始陵园祭祀。

    段王府与宫中那位本是同枝同源,祭祖自然是一齐的。寒食清明凡假七日,段寻只当头那日得闲,过后便去了陵园,于彼处停留两日,回来后又马不停蹄赶去军中,祭祀亡灵之余,还要走访亡故战友的亲眷父母,如此一直忙到清明假结束。

    这日段寻出门早朝,正遇见也要出门去学堂的段煜,儿童好吃好玩了几天,脸上竟肉了几分,颠颠儿地跑过来抱住他“小叔下朝了可要记得去书斋,别忘了。”

    段寻一愣,后才想起他说的是哪件事,心道自己还真就差点给忘了。

    这日早朝散得晚了些,段寻到山阳书斋时,只见院门洞开,学生早已走了个干净。他心下正道着糟糕,就见北堂门扉下走出一人来,那人手上抱着成堆的书籍,提步迈过门槛,也抬眼瞧见了他。

    出来那人正是李牧。十数日未见,段寻只觉他似乎又清瘦了,倒是气色红润了些,也不知是不是跟眼下天气有关。

    “将军是来接小公子的”李牧抱着书立于原地,笑着与他搭话。

    隔了些天再听见这声音,段寻仍是觉着十分动听,他也跟着笑了笑,提步上前,一面将李牧手中的书籍匀过一大半,一面回话道“那小子节前带了些先生发的糯米糕回去给他姥爷,非要让我来说一声,本想下朝过来顺道接他回去,还是晚了这些书是要挪去何处”

    李牧听完这话,脸上笑意更深几分“挪回偏院书房便是。”

    两人一同将书放好,李牧想着他既是下朝便赶过来了,应当还未用过午饭,便留人吃晌午。

    仲春正午的日头已捎带了温度,落在人后颈耳边便有些烫,李牧还像往日那样,把桌子移到院中,蒸着日光吃饭。刘家父子和厨娘见了段寻,知道他身份尊贵,未敢与二人同桌用饭,院中一时只得他二人,口中食物平常却味美,四周静谧,清风尔雅。

    第5章 卷五 逍遥游

    吃过晌午,段寻又与李牧在书房中打发了片刻,估摸着他差不离要午睡了,这才起身告辞。

    李牧将人送出门外,目送着段寻的车马渐次走远。午后长街寂静非常,日光打在路面上是亮而刺目。他又想起那日这人班师回朝,自己也是这样站在街边看他,只不过那时路边挤满了人,自己于拥挤踉跄中抬头,打眼便目见好一个风姿桀骜的青年。那景象与今日寂静相送的情形,倒像是隔了一轮转世那么远。

    这日段寻回到府上,甫一踏进院门,便听说段煜正和他爹置气,将自个儿关在书房里哭,连晌午都没吃。

    原是他们书斋几日后要出郊踏青,段煜头回经历这事,自然是想去得不得了。可他爹觉着他年岁还小,跟着别人出门不甚稳妥,便没允,这就让段煜气上了。

    段寻赶去时,老爷子和他大哥也在,统统被关在书房门外头,老爷子正好言哄着里头的人,他大哥站在一旁,脸上隐隐有几抹愠色。走过去的当口,正听见老爷子说道“煜儿乖,姥爷准你去了,先出来将饭吃过,别饿着肚子。”

    “爹,你再这么宠着他,咱家该出逆子了。”

    “咱爹小时候不也这么宠我么,大哥看我长得和逆子像不像”段寻走过去,在他哥肩上拍了拍。说话间书房门打开,段煜将信将疑地站在里头,目光落到自家爹爹身上,三两下又给吓得移开了。

    最终踏青这事儿还是依了他。原本他爹还想反对,段寻便道“我陪他去吧,这样大哥总能放心了”一句话将事情最终敲定下来。

    既是要跟着去,那便还是打声招呼的好。段寻隔日便修书一封,将这事的前因后果交待一番,让段煜带去了学堂。

    出游这日是个明媚的好天气。李牧叫刘会备了马车,倒不是拿来坐人,而是放物件的,里头有纸鸢,弹弓,九连环等玩具器物,另还有一把古琴。他又托相熟的吃食货郎挑上混沌担子一路同行,就算是给众人解决了吃食上的疑虑。

    从南都城的西门一路向西,步行几余里处有溪流浅滩。此时正当万物蓬勃生长的时节,溪水丰足,水草肥沃,岸边垂柳依依姿色,正是一幅翠绿清亮的浅夏乡图。

    在书屋里关惯了的孩童见了此般生动野景,顷刻就玩儿得忘了形状。段寻同李牧坐在稍高处的小丘上,看着孩子们玩耍,心中也跟着轻快不少。

    “段煜那小子宁肯不吃饭也要闹着来,现下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了。”

    “嗯”李煜正看着高处的鸢尾,一时没听清段寻说什么,便咕哝了句“你说甚么”他是说完了才回味过来自己语气似乎随便了些,于是赶紧咳嗽了两声,想再找补一句。

    段寻难得见他窘迫,一时觉得十分有趣,想多看一会,却又怕他真的窘极,便将手搭上对方肩头,语气随意地道“你也别跟我将军在下的客气了,你这头客气,我还得跟着叫一句先生,其实是便宜了你。”

    他这话玩笑意味十足,按理说照李牧平日里的性子,也该回敬他一句才是。可眼下他却一怔,心中顿生出一种“今夕何夕”的错位感受来。

    李牧这头正不知道怎么回话,恰巧一群孩童开始玩弹弓打葫芦,过来拉他去做判官。李牧被三两儿童扯着衣袖,只好无奈站起来,转首对段寻道“一起去吧”

    那葫芦是李牧准备的,方底圆身,搁在树桠枝头是将将能够立稳当。李牧拿石子儿在草茵上摆出条线,就当是众人打弓的立足点了。他动作刚完,便已有人迫不及待站在线跟前,等着要大秀一番“弓箭术”了。

    段寻在旁侧看着,只觉得当真好笑。李牧这条线摆得真是相当近,生怕谁打不中那葫芦似的。

    不过在这事儿上段寻还真就估摸错了,一个个都是书斋里坐久了的孩子,能不拿弹弓子儿往脚丫上打已经是不错,就别提打中树枝上那一小个葫芦了。好在孩童心性纯粹,倒也不是十分在意能不能将葫芦打下来,人接人地轮着顺序来,张张脸上都是期待模样。如此进行了几轮,倒是李牧先替他们着急起来,他见没人能打中,心下又恰好来了主意,便道“你们可晓得这位段先生是做甚么的”

    忽听他提起自己,段寻却不觉得诧异,只是抄手立在一旁,静静看着李牧,脸上挂着抹轻微笑意。

    此时段煜正巧往这边来,听了这句,便大声玩笑道“我小叔是射箭打老虎的”这一句纯粹打胡乱说,段煜本想着自己胡言乱语,先生怕是又要瞪自己了,不料李牧听闻这话却是一笑,接着道“嗯,那你小叔箭术可好”

    段煜低头想,既然小叔能封披旗将军,那射箭定是十分有准头的,如此一想便忍不住兴冲冲起来,抬头道“好”

    “我也听说你小叔弓箭了得,不如就请他教教咱们打弹弓如何”

    段煜懵了会,下一刻就蹦出几张高,兴高采烈一个劲地道好。其他人立时也跟着起哄,段寻便笑起来,也不知是给李牧闹笑的,还是给一群孩子闹笑的。

    微风和煦,吹得枝头叶片沙沙作响。只见齐人高的一枝树杈上立着个竹黄色的葫芦,芦身被风吹得有些颤,下一刻便见指尖大的一粒石子儿破风而来,咻地一声将葫芦弹飞落地。

    击中时那一声铿锵的碰撞声响清晰可闻,众孩童还不及反应,又听空中风破出声,紧接着那树上一粒殷红的果子就应声落了地。那果子与豌豆一般大小,一簇一簇结作堆状,众孩童不说,连李牧这时也有些惊住了得是怎样的准头和力道,才能单独打中一粒,而又不将旁侧的果子连带着打落

    见过如此情状,一干孩童玩兴愈发浓了,纷纷上前围住段寻,赶着个儿地想要向这位“神弓手”讨些要诀,竟一时将正儿八经的先生冷落一旁。

    李牧便识趣地退回原先地方,席地躺下去,枕着双手打望天色流云。已是午后光景,煮混沌的货郎卸了挑子,又将煤火炉拿盖子盖了,就躺在不远处的草堆里打盹,鼾声不时传来。李牧便也不知不觉有些困了,稍不留意,竟沐着暖阳光芒午睡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后两天休息 周一继续

    第6章 卷六 阑夜谈

    迷蒙间语笑声传来,似是有甚么东西爬过鼻头,又酥又痒,李牧在睡梦中打了个喷嚏,竟把自己打醒过来,入眼便见学生嬉皮笑脸围着自己,更有拿着狗尾巴草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的。

    “哈哈醒了先生醒了”

    见他醒转,孩童纷纷嬉闹跑开。李牧轻揉着双眼从地上坐起来,身上搭着的外袍顺势落下。他拾起来看,看清是段寻的那间湛清外衫。

    下方浅滩处闹声最甚,原是段寻领着众人在浅溪里抓蝌蚪,那货郎不知甚么时候午睡起了,也在那溪里头卖着力躬身捧水。阳光打在水面上,映出好一番波光粼粼的景象,那白光既炫且耀,叫人觉得刺目非常,李牧便移开目光,转而去注视溪中人。

    只见段寻的裤脚和袖口皆被高高挽起,长衫也叫他用束带缠着卷在腰上,他弯腰时青丝垂下来,便被随意咬在口中,空出的双手捧水动作,下手既快且准。真正在水中的其实只有段寻和货郎二人,众孩童只敢临溪边蹲着,不时拿手伸进溪流中抓一把。

    李牧走过去,见人人脚边都放着片弯叶子,里头乘着点水。每每段寻和那货郎抓住了蝌蚪,便给人放进叶子中。李牧心里头可怜那些小东西,便叮嘱众学生不得随意糟践生灵。其实何消他招呼,得了蝌蚪的孩童,人人都把叶子里那小东西当宝一样捧着,唯恐小蝌蚪去了逃了,李牧看过,便也不再多言。

    及至归去时,众孩童皆把蝌蚪放回溪中,只把叶子擦干攒在手心带了回去。

    这日过后,转眼过去十数日,段寻再见到李牧时,已是立夏之后的光景。

    天气热起来,山阳书斋的窨井里放着些冰镇的瓜果,刘会将篮子打捞上来,取出几个梨子蛇瓜切成瓣,并着今日早市上买的樱桃,一同端到院中。

    今日晚饭过后,李牧拿着扇子在院中躺椅上乘凉,乘着乘着竟睡过去。段寻来时没有将他叫醒,只是搬来根竹凳同坐在一旁,轻轻摇着扇子,替人驱赶夏时蚊蝇。

    “先生睡时长,将军若是有要事,还是将人叫醒罢。”

    段寻未言语,却是摇了摇头,示意刘会不必留心自己。二人就这样一醒一睡,直到日头完全落了下去,天地间霞光扑朔蒸腾,夜色似是自地底升腾而起。黄昏尽头天色,暗云合过来,先是少许雨滴落下,落在李牧脸上,他蓦然醒转。

    “下雨了”身侧有风,以为是刘叔或是厨娘在旁边,李牧开口问道。说着他转身看过去,竟看到一抹熟悉挺拔的剪影。

    李牧便愣住了。

    及至多年后,李牧还总能想起黄昏中那张剪影。是魂梦醒来之时,亦是睡意深浓之时,那影子于依稀黯处静静注视他,视线穿过漫漫辰光,穿过山川湖海,就那样直直落进李牧心里,荡起久久不能平息的浪涛。

    “嗯”段寻拿手在空中接了一下,“似乎是。”

    “怎么想起过来了”

    “先进屋罢。”段寻不想叫李牧淋生雨,便将人带起来,道,“进屋说。”

    夏时阵雨来得急促,先前还只是一滴一滴的雨点,待人转入房中之后,雨势蓦地大了几分,如注水声叫人听了去,便觉连那地上的泥土都要被雨水冲溅起来。

    刘老和厨娘在檐下听雨闲聊,声音透过房门依稀传进来,却又听得不大真切。李牧将煤灯移到二人近旁的云纹案上放好了,才借着摇曳的火光开口问段寻“可是有事情要说”

    段寻便点头,片刻后才不紧不慢答道“过几日要回北边战场去了,便过来看看你。”

    话一出口,就见灯下那人的面容少顷凝滞,过后又露出些疑惑神色来“不是还在谈和么”

    那份怔愣模样,倒完全失了平日里为先生时的聪明伶俐,可段寻就喜欢他这个样子,看上去傻愣愣的。他没有接话,直至李牧听不见回话转过目光来看他,才提起嘴角道“皇上要的是整个北边,这和没法谈。”

    只能打。

    原本所谓的谈和就不是真想谈,只是皇帝布的缓兵之计罢了。眼下大金使者尚未离开宫中,皇帝派人磨洋工似地与人谈些不痛不痒的事,暗里却在布军遣将,就等着只欠东风那天到来,随便寻个由头将“和”谈崩。到时候大军压境,必要将失去的河山尽数收复回来。

    既是暗中布置的这些,又怎能随便讲出来叫自己知道,李牧看了段寻一眼,道“将军还是莫要和李牧说这些了。”

    段寻却笑,问道“怎么,你不喜欢听么”见他不回答,便又添补一句“也不是多秘密的事,全京城大约也就那几个金人使者还不知道了”说着刻意看向李牧,打趣似地道“对了,还有你。”

    李牧“”

    李牧心道,眼前这人与初识时是愈发不像了,犹记得那时二人间还隔着重重礼数,见个面都要好好揖一番的怎地也没过去多少日子,段寻就跟自己不见外起来了呢

    若说人与人之间往来,礼数周全自然是好,但相熟后随性自然的相处却也别有一番熨帖自在。况且李牧回想起彼时礼数周全客气的段寻,总觉那个礼仪翩翩的人温和虽温和,却似水中月雾中人一般不够真切,倒是眼前的段寻要真实许多,言行中甚至能洞看出几分疆场上纵马驰骋的飞扬来,与那日自己在人群中打眼望见的英姿将领,是同一个人。

    李牧心下跑着马,嘴上还不忘问道“甚么时候启程”

    “七日后。”段寻答过,便不做声地等着李牧问他甚么时候回来。以往每次奔赴战场,家中人问来问去便是这两句话,段寻答多了,竟也不知不觉适应了这两个总是连在一起的问题。

    不料李牧却没问他什么时候回,段寻等了会,见李牧还是出神的模样,便道“等我回来,就送你个玩意儿罢。”

    李牧这才回神,笑道“你远征归来,不应是我送你么”

    段寻“嗤”地一声笑起来,半晌才道“那就权当回礼了。”

    第7章 卷七 柳依依

    这夜段寻在山阳书斋直呆到子时将近才离去。经过一场雨水冲刷,院中新泥混着凉快的湿气扑入口鼻,虽不是什么好闻的味道,却也清新提神。

    李牧踏出门时打了个冷颤,段寻见了,硬是将人留在房内,不准他再送。

    如此阑夜分别,段寻便以为那是二人此番别离前的最后一面了,却没想到五日后的一个黄昏,李牧竟然找上门来。

    彼时他正在房中仔细琢磨行军地图,下人不敢叨扰他,也未通报,就自作主张地将李牧领进了会客的偏厅,嘱咐他在房中等候稍许。这般一直等到晚饭时间都过了,段寻才从房内出来,这才听人禀报山阳书斋的先生到访,已在偏厅等候了一个时辰。

    段寻当下便有些不悦,却也未恼怒,只道了句“下次先生过来时,不准再叫人这么干等着,像甚么话。”说完拂袖下了廊阶,大步流星地向偏厅走去。

    这头李牧虽等得无聊,却没甚么不耐情绪,他想着段寻出征在即,总归是有许多事情要忙的,加之自己又未递过拜帖,自然是要等上一等。他便将袖中的荷包掏出来仔细端详,这荷包中装着他从赶云寺求来的护身符。传闻赶云寺的普智大师通晓命理,可窥天机,李牧往常是不大信这些的,可此次思来想去,想到战场上刀枪无眼变数诡谲,若想要求得那人平安康健,恐怕也只能向上苍求一求。

    于是他在赶云寺外诚心候了三日,都是一散学便过去,顶着烈阳干渴和蚊蝇滋扰,终是求得普智大师为段寻拟了这只护身符。

    段寻一进门便看见李牧正望着手中物件出神,他站在原地看了会,方调笑到“这是冲着哪家姑娘送的荷包犯傻呢”

    李牧忽听他言语,急匆匆连忙就要站起来,两人就这么站着对望了片刻,终还是他自己先笑了。

    “想来还是不如送将军荷包的姑娘多。”他如此说着又坐回去,段寻这才提步入内,也在一侧的雕花椅上坐下来。

    片刻后听完李牧来意,段寻便借他方才的话打趣道“送荷包的姑娘没有,小伙倒是从今日起有了一个。”将荷包拿在手上仔细看了看,段寻才将东西揣进衣襟。不多时,下人端着食盘进来,李牧闻到阵阵饭菜香味,方觉出腹中空荡。不料他正这么觉着,肚子就跟应和似地“叽咕”响了一声。

    段寻闻声好笑地看他一眼,将筷子递到李牧手上,道“光顾着瞪我做什么,不是饿了”

    两人闲聊着共用了一餐,待到月盘升空之时,李牧才起身告辞。段寻也不多留他,只跟在人后头走着,送他步出府中长廊。

    “将军不必再送了。”

    段寻望着人点点头,却是在李牧转身提步时,仍缀着跟了上去。如此又走过一段距离,李牧才察觉出身后动静,转身瞪着依稀夜色中的青年人。

    “走罢。”只是他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被大步上前的段寻揽着肩膀往前带去,“左右也无事,送送你怎么了”

    李牧“”

    府门外候着山阳书斋的马车,刘会见自家先生同段寻一同走下台阶,正要下车去扶,就眼见着青年将军伸手将李牧扶上马车,随即自己也钻了进去。

    白日里热闹非常的长街到夜里寂静下来,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走着,嘚嘚马蹄催,车轮轱辘辘。段王府到书斋的一段路原本不那么近,李牧却觉时间过得异常之快,待已经站在书斋门前的台阶上时 ,他才忽而想起甚么似地,转过身问台阶下站着的人

    “你说此番回来后送我一个东西,可是当真”

    终于不再是左一个将军右一个在下的了,段寻认真道“自然当真。”

    李牧立时跟着道“好,那我便等着。”

    “李牧,你我再见时,大约就是几年后了。”

    李牧不明白段寻何以说这么一句,但听他这么一说,也随即想起眼前这人此一去不远万里,又艰险难测。他不自觉地陷入离愁别绪中,眉头便忍不住微微蹙起来,憋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务必好好的。”

    话音落下去好片刻,眼前人影忽地动了,夜色中李牧只来得及看见那人影一动,下一刻段寻已落在他身前的一阶上。

    他抬手拍了拍李牧的肩膀,“嗯,你也是。”

    大军集结出城这天,正逢山阳书斋休学,李牧天未亮便起身打点出门,一路向北往正阳门去。及至车马跑出城门又几里,天际才现出些微鱼肚白,晨星隐了去,这便是要天亮了。

    北面正阳门出十七里,有峰自西向东绵延,此峰因其东西延绵数十里,有九处峰头而得名九陀山。出了九陀山再行三十里便是淮水,而渡过淮水往北去,就是大梁往昔故国了。

    九陀山虽不高,却难登越,好在其间有深谷,是唯一一条往北出的通路。这条深涧入口处建有几座凉亭,李牧寻了一处不打眼的落脚后,便一心一意等着。

    这日李牧在凉亭一直等到日暮,却也没见着出城大军的半点影子,他哪里晓得军队是夜里出的城,一为防城中的金人暗探,二为赶司天鉴算出来的良辰吉时。眼望着一轮红日渐渐自西天落下去,大地阡陌皆镀上一层金红色彩,李牧叹口气,招呼刘会道“走罢,回去罢。”

    这之后过去了许多年,刘会才恍悟那日让自家先生等了一整天的人是谁,往后又过了许多年,待一切风波过尽,尘埃落定之后,他却愈发经常地忆起当日情状,恍惚间觉得那就是全部的开头一般。

    而他家先生怀着满目期许向往等待之人,终是没有来。

    第8章 卷八 雪霏霏

    自迟夏一别后,四季来而往复,转眼就过去了大半载。

    次年开春之时,刘会终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将与王家姑娘的婚事定了下来。见着他将要成家了,李牧便替他琢磨起往后的营生。不料话还没完全说出口,那平日里大大咧咧的青年就苦了一张脸,低头闷闷道“先生是要赶我走么”

    李牧叹气,“你和刘叔照顾我这号痨病口子许多年,李牧便是再没良心,也不会忘了当中恩义。只是如今眼见着你也要成家了,不好委屈王家姑娘屈身呆在这小院里,我便想着,若是你有甚么想去做的,便该放你去做”

    “刘会文不能文,武不能武,若是没有先生收留,也不敢指望能有今日这一方落脚的温暖之处,更不论老先生在世时,也曾几番恩惠于我父子二人,若要论恩情,当是我们欠先生更多”

    李牧见他正经八百地又要开始细数过往恩情,连忙出言打住“话怎么愈说愈远了,你就放心罢,只要山阳书斋在一日,这世上就有你一处落脚的地方。我还寻思着把隔壁空置的宅院盘下来,权当给你做新房呢。”

    “先生使不得还是留着钱等先生成亲时再用罢”

    李牧听完这句话默了许久,脸上挂出抹笑意,道“我这身子,便从来没指望过能够成家,你就别跟我拗了,就这么着罢。”

    于是李牧拿钱买下隔壁那处宅子,仲春末尾,刘会便娶了亲。

    新娘子叫王宝湘,打小没读过甚么书,却对诗书礼乐喜欢得很。自过门后便也同刘会一道,白天都在书斋里头泡着,偶尔在廊下蹭课听,更多时候则是帮着厨娘打点饮食,将日子过成了一家人模样。

    这情形直持续到王宝湘怀上身孕时,李牧怕她劳累,硬是不肯再叫她帮什么忙,反倒是又请了位丫头照料着。王宝湘彻彻底底闲下来,便每日都在廊下安一把躺椅,晒着暖阳听先生讲学。

    她听得久了,愈发觉得先生讲课时的模样光彩夺目,完全看不出他身子不足这一点毛病来。堂上有孩童顽皮捣蛋,先生教训起来也是有模有样,哪有半分传闻中病秧子的影子。

    说到堂上捣蛋的学生,自然就要说一说段煜。这小子长了一岁,沉心学习的劲头没多长点,倒是愈发非凡起来。堂上但凡能接的话必定要接,不能接的,也要想方设法打断先生话头,段寻一教训他吧,就立时哭丧着脸喊小叔“小叔您快回来哟您交待先生好好关照煜儿,先生就是这般关照的,您快回来看看罢哎哟”

    李牧心想你就喊罢,把你小叔喊回来最好。

    虽说是常被戒尺关照着,段煜跳脱的性子仍不曾有半分收敛,“姥爷说男孩子就要跳脱些好,我小叔小的时候比我还顽皮,长大可不就出息了”

    李牧简直懒得同他理嘴皮子。

    不过说到像不像的问题上,他琢磨着段寻幼时应当也是这般非凡的。如此想着,再看段煜平日里那些捣蛋行径,竟像是在看着那人的小时候一般,凭空多出几分有趣来。

    日子就这样过下去。到了隆冬时节,便常有段王府的人到山阳书斋走动,送来些上好的银炭和滋补药膳之类,和去年冬天一个情形。

    李牧为来人奉上热茶,站在廊下与人寒暄“其实书斋这头用炭少,章总管实在不必每月都送来。”

    那人听了一笑,道“嗨,哪是我要给先生送,这不是寻少爷家书中叮嘱过,只得照做么”

    二人这段时日常打交道,一来二往地早已熟稔,因而听到对方讲大实话,李牧倒也不觉得唐突。他笑着将目光转向红透的天,“这天红得倒像是要下雪了。”

    “哎哟,可不是么”

    “段老王爷的身子可有好些”

    “唉”章总管闻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还是老样子,宫里的太医都来了好几个,却总是不见起色,这个冬天”他说到这里顿住了,李牧转头看他一眼,亦没有追问下去。

    章总管没说完的话原是“太医说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但他好歹按捺住话头,没将话讲出来。

    段老王爷得的是肺痨,咳了好长一段时日,近来咳嗽已有些见血,发起热来更是昏睡不醒。宫中每日都有御用太医到府上轮值,一副副药方子开下去,灸也灸过许多次,却仍是不见老王爷有甚么好转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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