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地往前两步。
“啊,是因为实在听得好笑。有点忍不住了。”
他的声音比平时更轻飘,潺潺细流般温和无害。不说话时不引人注目,一出声就摄人目光,搭配今天脸色颇有些病弱美人的气质。
刚刚还在沉迷输出的人都忘了词。
“抱怨了这么多,是想让自己的卑鄙显得合理一些吧。”
他用无害的声音,说着直刺人心的话,“因为寂寞就轻易找到替代品的话,我倒是觉得你所说的‘感情’过分廉价。”
真的感情倦了累了,为什么不干脆分手之后再重新开始一段?游离于一个人的优秀和另一人的体贴,两边都想要,未免太贪心。
也太虚伪了。
沈闻叙很明白这一点。
无论隔了多远或是多久。真正的‘感情’——
只能给一个人啊。
**
注定是不欢而散的场面。
鬼鬼祟祟行动队使命结束,宣告解散。夏予添恢复单身,嚷着要找个地方蹦迪喝酒放纵人生。
然而只是瞎嚷嚷,一群小屁孩。
叶嘉禾心里不屑地想。
未成年人去不了夜店,再说哪有下午顶着个大太阳去蹦迪的。连想进酒吧也要有成年人陪同。
鉴于今天情况特殊,在酒吧门口被拦下来时,沈闻叙大方拿出身份证帮他们进去,老练得像个熟客。
叶嘉禾对他主动帮忙的行为颇有些意外。其他人的目光也是惊异不定,他自然道:“啊,我是有几张不同的身份证。这种时候用起来比较方便。”
“……”
啥,啥家庭啊。
付安阳朝他手上的身份证投去一瞥,下角那串号码的中段很眼熟,显然是跟自己的生日一样。
既然是伪造的,身份证编号应该也是假的吧。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他的恶趣味。
严谨和关绮绿本来要回家,没想到有机会进到酒吧里,为了人生初体验又欣然留了下来。
几个人身上学生气还很明显,即使是沈闻叙的身份证也卡在刚刚成年的数字。老板人心善,给他们推荐的啤酒和香槟度数都不高,为两位女孩子调了漂亮的鸡尾酒饮料。
小姐妹开心地拍照,俨然已经把好朋友刚刚分手的事给抛在脑后。
夏予添:“……”心里的伤又加重了。
付安阳也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对杯中的起泡酒怀着些好奇,吹开细腻的泡沫尝了一口。清爽顺滑,带着点柠檬和热带水果果香。比汽水更好喝。
沈闻叙却只转着杯子,一口也没有尝:“抱歉,我那会儿听得生气,没忍住多说了几句。”
他是对夏予添说的,但先惊叹出声的是关绮绿,“生气?!完全没看出来!”
“你好厉害沈闻叙!刚才骂人的时候居然也温温柔柔的,如果不细听内容谁能想到是在骂人啊哈哈哈哈我们都听呆了!”
“……”
沈闻叙笑了,“是吗?看来我控制得不错。”
“刚刚挺谢谢你的。不然我自己笨嘴拙舌,压根也不知道怎么应对。”夏予添挠了挠头,感谢的话也说不出个花来,端起杯子跟他一碰,“唉!都在酒里。”
“……”
沈闻叙客气地碰了,低头浅抿一口,“能帮上忙就好了。”
叶嘉禾见这人还真喝,出声提醒,“喂。”
沈闻叙睨他一眼,几不可察地摇头。不用管。
两人的小动作交流称得上默契,好像已经这样彼此照应过很多次。
付安阳心情有点奇怪,默不作声地收回目光,也跟夏予添碰了一个,“别喝那么多,晚上回家会被发现的。”
“那怎么行!今天不醉不休!喝醉了就跟我妈打电话说去你家睡嘿嘿。”
“……”
到底还没那么熟的。接下来夏予添喝酒和诉苦的对象主要是付安阳,沈闻叙只在旁边看。
虽然没什么喝酒的经验,但付安阳对酒精的耐受程度显然比他强多了,起泡酒喝起来喉咙微热,除此之外跟喝汽水差不多。
令人羡慕的天赋。
沈闻叙看得入神,叹了一声,“不愧是晏晏啊。”
这一声被淹没在酒吧的背景音乐里,并不引人注意。
叶嘉禾问他,“什么时候回去?”热闹也都已经看完了。
“等等再说。”
夏予添的仇怨还没发泄完,连带着朋友们一个个都充当捧哏。
严谨摘了眼镜,慢条斯理地把镜片擦干净,“从心理学的角度分析,前段时间他那么频繁的来找你约会,就是一种心虚的表现。欲盖弥彰!”
“那么频繁来找你还有空跟小三勾搭!好家伙他是个时间管理大师啊!”
“好家伙!!”
“……”
越说越愤怒了。
沈闻叙看他这么激动,顺口一句,“那绑回来揍一顿出气?”
“需要我帮忙也可以。放心,我会做得干净隐蔽。”
“……”
“你做个鬼啊!”
付安阳反手给了他一肘,“老实点。”
沈闻叙哼哼两声,没再乱出主意了。
他其实并不理解这群高中生的行为,周末在大街上跟踪,争执,拉长战线。换做是自己,真的会直接把人绑回来审出实话再依照心情惩罚,简单利落更有效率。
半路上偶遇,横插一脚参与进来,他只是不想放任这些人独占付安阳的时间。
如果不是因为付安阳,他不会多看这些人一眼。但今天付安阳的注意力显然都在朋友身上,他不得不也将心思投向相同的方向。
多做了很多没意义的事,带着点讨好的心思。
自己也察觉到了。糟糕透顶。
默不作声时,严谨也在打量着他。
沈闻叙有种很奇怪的气场。他身上斯文与匪气共存,好像同时拥有温和与锐利的性格,很矛盾,却又融合。
“算了吧。可能我也有对不住他的地方。”
夏予添眼皮发红,重重地叹了口气,“谈了快一年也挺有感情的,好聚好散吧。”
“这算哪门子的好聚好散啊。”
付安阳还很清醒,但也没继续喝下去,“别想那么多。是他对不起你。”
“操!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兄弟!”
“……”
后半程的主要任务就是防着这人再乱灌一气。都是第一次碰酒,夏予添上头的程度比他严重多了,倏忽间开始胡言乱语,缀在他身上乱发牢骚。
“我们晏晏一定要找个好人家啊呜呜呜别被坏男人给骗了!”
“……”
付安阳费力地应付他,从“滚啊我喜欢女的”妥协成了“是是是我擦亮眼”,跟小伙伴们一起齐心协力把酒杯从他手里夺走。
“他这样到晚上能清醒吗?”
关绮绿担忧地探身嗅了嗅,“噫。衣服上都有酒味了。”
“不知道……等等吧。”
发完牢骚后进入第三个阶段,夏予添趴在吧台上睡着了。
付安阳还剩个杯底,本着不浪费的原则把最后一口喝掉,去吧台结账时被告知沈闻叙已经结过酒钱。便又点了小零食和柠檬水给大家消磨时间,等夏予添醒来。
沈闻叙看他脸色都没怎么变:“不觉得头晕吗?”
“还行。”他拉起自己的衣领,缩进去嗅了嗅。大概是喝了太久,腌入味儿了反而闻不太出来。
也并不要紧:“反正家里只有我自己,回去也不会有人发现。”
沈闻叙觉得很可爱:“我也能闻闻吗?”
“没喝酒的人说什么醉话。”
付安阳对他的奇怪发言已经有了耐受力,随手点开APP打算背几个单词。想想马上就要考试了,便也把APP发给他,“把这个下了。”
“干什么用?”
“学习。”
“……”
生平头一次在酒吧里学习,沈闻叙居然觉得有点高兴。
付安阳在担心他的成绩。
两人头抵头一起背单词。叶嘉禾白眼都懒得翻了,戴上耳机打游戏。大家各玩各的,时不时说几句话,气氛随意。
夏予添没心没肺地呼呼大睡。
严谨出生在教师家庭,宵禁很严,除了上学的日子晚上八点之前就得回去。等不上他,黄昏时两个女生就结伴先离开,“等他醒了往群里吱一声。”
“知道。”
晚些时候酒吧里背景音乐变吵。沈闻叙手机震动,出去接了个电话,再回来时夏予添已经醒了。
“头痛吗?”付安阳倒了杯柠檬水给他,“醒醒神,要回家了。”
夏予添揉着眼喝水,差点灌进鼻孔,“……嘤。现在几点了?”
“快九点了。”
“淦?!”
他弹坐起身,拿出手机看微信,果然有两个未接通话,“完了我妈非得把我训出个好歹。我今天能不能不回家!”
本来想着偷偷溜回房间迅速冲凉消灭痕迹的,误了时间回家肯定会从门口就接受死亡凝视,不可能瞒得过去。
大半夜一身酒气地回家,四舍五入在他妈眼里是已经跟外面的野男人乱搞出俩孙子的程度!
“救救我啊啊晏晏!”
“知道了知道了,真等你自己反应过来就晚了。”
付安阳叹气,晃了晃手机递给他看,无奈且靠谱,“喏,给你安排了。”
第16章
杯中的柠檬片漾出微微水波。沈闻叙视线低垂,浮动在泛白的果肉上数出一条条清晰的脉络,观察到入神。
直到背景声音变化,从酒吧陌生的音乐变成了熟悉的笑。还有奶里奶气的叫唤,是婴儿咿呀学语。
“在想什么?阿叙。”
岑意在沙发另一头叫他,“来吃饭啦。”
柠檬水的味道有了变化。捧在手中的不是酒吧的香槟杯,而是家里暖蓝色的马克杯。沈闻叙回过神,缓慢地应答,“啊……就来。”
餐桌前菜色丰盛诱人。岑意把儿子安置在他旁边的baby椅上,一边熟练地准备婴儿食物,一边问他,“今天过得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沈闻叙拿起筷子,“感觉还好。”
哥哥一家都知道他分化时出过意外。沈闻霁不怎么提,但岑意时常记挂,会打电话来问,今天刚好不用出差,还邀他来家里吃晚饭。
原本说不来的,后面没隔几分钟又改变了主意。岑意原本还有些奇怪,看他到家里时神情不忿便能猜出一二。
或许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待会儿要陪他聊一聊才好。
沈闻叙就近尝了口眼前的烧排骨,好吃到让人惊讶,原本不怎么饿的,却很快又伸出了第二筷。
“排骨味道不错吧?”岑意笑着说,“你哥哥下午特意研究了新的酱料。”
“嗯!很好吃。”
“我也觉得~”
大厨轮番挨夸,面不改色:“待会儿记得去洗碗。”
沈闻叙:“知道。”
家族情况好转后出门就不太受限制了,父母已逝,他大部分时间都自己住,但时不时就会来蹭饭。这个哥看起来冷冰冰的,做菜的火候倒是意外的优秀。
这是他整个周末吃到的第一顿像样的饭菜。
整个身体都暖起来了。
饭后沈闻霁去阳台接电话,似乎有工作要谈。岑意收拾沙发上散落的玩具,哄孩子睡觉。
沈闻叙按惯例自觉收拾厨房,整理完毕后看一家人氛围和谐,一时间不太想再往前走。比起打破氛围,旁观的感觉反而更舒适。
岑意却很快注意到,拿着拨浪鼓朝他挥了挥,“阿叙来。”
沈闻叙颔首,离开观察者角度,坐在沙发脚下的地垫伸手逗了逗扑腾正欢的小男孩,“圆圆还不睡觉吗。”
岑圆圆啊哇啊哇地用小短腿踢他。
“……”被嫌弃了。
岑意忍俊不禁,捏了捏儿子肉乎乎的脚丫,“圆圆总是这样。”
岑圆圆是个神奇宝宝,对alpha信息素感受敏锐且很不待见,是连自己亲爹都会嫌弃的,天天跟沈闻霁对着干。
想想这个,沈闻叙心理就能平衡点。
岑意把儿子翻了个面,拍抚他的背哄他慢慢入睡,神情宁静温柔,语气也有意压低了些,问沈闻叙,“今天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了吗?”
沈闻叙愣了愣,说出句傻话,“看得出来吗?”
“当然啦。”
岑意一乐。本想捏捏他的脸,但刚捏完儿子的脚丫就没下手,“阿叙每次有心事都会露出这种表情啊。”
“即使不开心,也要勉强自己笑出来的表情。”
沈闻叙每次到这里,其实并没有什么想要倾诉的欲望,只是觉得茫然或困惑时想来看到这家人的日常生活,心里会变得平静。
但岑意从不会忽视他的情绪,只要有空就会陪他聊一聊。他那些原本不打算说的话,最后也会不由自主地吐露出来。某些时候比心理医生更有效果。
只是次数多了就好像把这里当成情绪回收站,他会感到内疚。
“完全不用介意,我很喜欢聊天。”
岑意笑着说,“能帮你调整状态的话,我会觉得很有成就感。”
沈闻叙想,自己大概永远也无法变成这样温柔又笃定的大人了。
因为讨厌一切麻烦的事,根本不会有真正的耐心为别人分忧。
“我今天见到了晏晏的朋友,是一群普通的孩子。他们感情很好。”
沈闻叙说,“我不讨厌他们,但我想让他们消失。”
由于了解过他手里握着什么样的权利,岑意先确认那几个孩子的生存状况,“今天一起玩的孩子们应该都有好好回家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