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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惊澜 第11节

作者:俞洛阳 字数:19769 更新:2021-12-30 19:19:08

    韩云汐闭眼不答,眼泪流了下来,喘息着上不来气,并非伤心,是毒瘾发作控制不住自己。司晨凰扯了枕边的帕子替他拭去泪水,眼泪却越擦越多,呜呜咽咽简直流成了河。

    司晨凰道“这东西我也听别人提起过,吸食不好,要断掉倒是能断,却不是这种断法,须得慢慢断。北斗,余下的阿芙蓉和烟斗呢”

    北斗道“韩尊使让属下扔掉了。烟斗不知道,不见了。”

    司晨凰道“去捡回来。钱塘,你再去找一根烟斗来。”

    两人分别自去,钱塘烟斗找得倒是快,北斗的阿芙蓉却没有捡回来,两天过去,不知道流落何方。

    司晨凰沉吟,片刻后道“钱塘,你拿我的拜帖,去找澹台钨,王府必定有此物。”他看看外面天色“可惜这半夜三更的,但愿他没睡下。”钱塘得令,忙拿了拜帖离开。

    司晨凰挥手让余人出去,在榻沿坐下,将韩云汐抱了起来,揽在怀中“看起来也不笨,尽干些蠢事儿。你以为你是神仙,什么都能做得到”

    韩云汐道“我能忍住”一边跟自己较劲儿,一边不由自主地抓住了司晨凰的后背。他脸色憋得发青,头也剧痛起来,想找个地方撞,找不到,就在司晨凰的手臂上蹭了几下。

    他痛苦不堪面容扭曲,挣扎着动个不停,司晨凰低头看着,用手指轻轻给他按压太阳穴,一边劝道“别闹,靠着我好好睡一会儿。”韩云汐拼命摇头,想从他身上滚下来,想就地打滚,似乎只有如此才能捱过这生不如此倍觉难堪的时刻。

    司晨凰看着他,片刻后道“若是睡不着,你就安静一下,我给你讲故事听。本来是想离开闽中后再讲给你的,你若是乖一点,我这会儿就讲。十五年前,我在杭州,见过一个不到六岁的孩子,你知道他是谁吗”

    韩云汐接着摇头,司晨凰将他脑袋按紧,靠在自己胸口的位置“那一家子世代居于杭州,家主姓卓,做得都是海上的大生意,家里可有钱了。多少人眼红的不得了,想把他的钱抢走,可惜卓家也算是江湖人,还是江湖十大武林世家之人,别人也就只能干看着。

    “结果这一年,从京城来了一个有权有势的恶人,名字叫赵伽。恶人想迅速在本地扎根,可是缺钱。他就看中了这卓家,他去借了几次钱,初始家主倒是给他,但他太过贪得无厌,对这一代的百姓又不好,卓家家主瞧不起他,后来就不肯给了。

    “这赵伽他就动了坏念头,可惜他初来此地,手下没有什么得力的人手,他只好去找了当地的另一群恶人。好吧,那一群也是恶人,顶着一个什么天水教的名头打家劫舍无所不为。那一群恶人的头子,他叫司无影。赵伽就去司无影那里勾搭,勾搭得你来我往水深火热后,就提出要借些人手,说是要干一件大事儿去。

    “司无影当时不知就里,看着这恶人面子大,就借给他了流火宫二十四影卫。结果赵伽就带着这二十四影卫去把卓家给洗劫了,所有人都杀得干干净净。所有的财宝都装了箱子,打算运到他自己的府邸去。

    “但赵伽他不知道,司无影虽然跟那个卓家的家主未曾深交过,心里却是佩服他为人的。听说出了这样的事儿,慌忙带着人紧赶慢赶赶过来,半路上恰恰截住运送财宝的队伍。他就把队伍先拦下来,然后接着往卓家赶,赶到那里的时候,那里已经是一片火海。原来赵伽凶残无比,杀人抢劫后,他还要毁尸灭迹。

    “司无影没办法了,这恶人牵涉到京城的天家,他轻易动他不得。他看着那大火熊熊,心里很生气,决定将卓家的财宝截留下来。但这时,他听到了火海中传来孩子的哭声。他身边当时恰恰跟了三个人,两个是他的徒弟,一个叫檀乔,一个叫梁霜白,还有一个是故人之子,才来他天水宫,被他认了螟蛉义子。

    “梁霜白那时还小,站在那里看傻了。檀乔长得漂亮,怕火烧坏了自己的脸,只想往后躲。司无影的干儿子却是初来天水教,当时也就十二三岁,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只想在义父面前显摆显摆,不等别人动手,他就冲进了火海中,把一个孩子给扛了出来。那个勇猛啊,把他的义父都吓了一大跳。

    “那孩子一身的水,一直在哇哇大哭,怎么都哄不住。原来他是卓家家主的独子。卓家的花园里,有一个很大的湖泊,里面莲花盛开,在杭州都是很有名的。卓家家主在家生巨变前,见形势不对,把这个孩子丢在一个澡盆里,推到荷花深处去了。

    “这孩子本来估计是熟睡着的,睡到后来醒了,自己从水里爬出来,但是走不出大火,只好趴在水边一直哭,你说这种只会哭的货色,他可有多窝囊。”

    韩云汐头靠在他胸前,听着他均匀有力的心跳声,已经慢慢安静下来,却是不住地流眼泪,泪水将他胸前衣服浸得濡湿一片,此时忍不住微声辩驳“一个小孩子,你指望着他怎么样”

    司晨凰轻笑“是啊,谁敢指望他怎么样呢可这个干儿子因为救了这孩子,却也占了大便宜,他干爹当场就宣布,他就是下一任的天水教教主。啧啧啧,这便宜可真占的大了。”

    第章

    韩云汐明知故问“司无影的干儿子叫什么名字”

    司晨凰道“这孩子随了他干爹的姓,姓司,谁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你别打岔,咱接着说卓家那个傻孩子,他哭了大半夜,终于睡着了。第二天醒了就接着哭,闹着要找他爹娘,谁都哄不住。这一群人手边没什么给小孩子玩儿的东西,司教主的干儿子就打算用柳枝做一只柳笛。但那时候是夏天,柳条长得有些老,柳笛不太好做,费了很大的劲儿才给做成。他拿着吹啊吹的,那个小傻子听得有趣,就不哭了。他还是不哭好看一点,白白嫩嫩的看起来很乖。

    “当时司无影还得接着去处理卓家的事情。他让他教中九大长老将这一批财富装箱,直接要运到一个地方给藏起来。赵伽不愿意,拦着不让走。司无影也无法跟他彻底翻脸,却不甘心这财宝落到他手里, 便说如今忽然杀了这么一大家子人,那卓家家主也有很多江湖好友,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总得先避避风头。赵伽拗不过他,只好跟他定下君子之约,将来等风平浪静,将这一批东西五五分成。如今且先避一避吧。

    “天水教的上上任教主,曾经偶尔在东海深处,发现过一个奇怪的岛屿,四周有天然的险恶阻碍,一般船只靠近不得。而通往那岛屿的水路,他却给探寻出来了。他就用天水教独特的天水圣文绘制出来,镇压在总坛里。司无影将这份图纸拿出来,接着请出天水圣文,照原样临摹一份,一份交付天水教九大长老,让他们带着图纸及财宝远赴东海。另一份交给了赵伽保管,同时又从卓家的东西中,抽出一样信物,由天水教教主保管。交代九大长老,若非这信物出现,这财宝就谁都动不得。

    “期间天水宫和赵伽接着交好,赵伽防人之心甚巨,他怕司无影记着那张图纸,给默写出来,自己岂不是失去了所有筹码。实则天水圣文复杂之极,谁能记得那么清楚但他还是不放心,就大力发展水军,遍布海上,防着天水教偷偷跑到东海去。这样两家一家拿路线图,一家拿着信物,互相死盯着,谁也拿不住钱,一扛就是十五年。就苦了这天水教的九大长老,守着海外的一座孤岛,如今也不知是死是活。”

    韩云汐想起来手上的九龙紫玉镯,看来这就是那件信物。怪不得那时候谢家二少将手镯套在他腕上之时,说这本就是他自己的东西。而赵伽见了这东西,就死死盯着不转眼珠,还开口要人。看来若不是忌着司晨凰,就直接下手来抢了。

    一时间他心中五味杂陈,竟不知如何是好,却又忍不住问道“你见过那天水圣文吗什么样子的”

    司晨凰道“见过,鬼画符一样。得对照一本特殊的书册,我才能勉强认下来。不要总是打岔,听我接着给你说说卓家那个小傻子。司无影把这边的事情好容易处理完,生怕赵伽的眼线发现这小傻子在自己这里,那可就麻烦的紧,恰好他要带着干儿子去西北的郁孤城会一位故人,就把小傻子也给带上了。到了城中,三位城主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眼光,竟然说这小傻子是学武的好材料,想让留下来交给他们。

    “这却恰恰合了司无影的心意,事情处理完后,就把小傻子留下来。那小傻子果然傻,他一路追着那司家的干儿子不放,从城里追到城外,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简直恶心死了。把那个孩子也吓得不轻,想着这娃真缠上来可怎么办他慌忙跟着司无影落荒而逃,总算把这傻子给甩脱。”

    韩云汐忍不住反驳“哪里有你说得那么恶心夸大其词。”

    司晨凰道“当时你没见,真的恶心。现在想起来还心有戚戚焉。”

    韩云汐道“没有那么恶心”

    司晨凰道“有,有那么恶心。”

    韩云汐气得又犯了病,脸一扭,一口咬在他手臂上,下嘴有些狠。

    十四年前,西北的郁孤城外,两人分道扬镳,韩云汐一路撵,一路哭,不肯回去。

    司晨凰不理他,司晨凰走了。江湖恰恰在他面前展开,浩瀚巨大,多姿多彩,他才学会杀人放火快意恩仇,正得趣的时候,怎么能被一个六岁的孩子绊住一往无前的脚步

    目送他们渐行渐远,从此韩云汐再也找不到那个给他吹柳笛的少年。小孩子记性不好,不久,他就把司晨凰给忘了。而司晨凰也同样将他忘于九霄云外。

    再见他是在十年后,司晨凰路过郁孤城,趁机去拜会郁孤城主。饭后无事,三城主就带他去看郁孤城如何训练城中的杀手。

    他第二次见到了韩云汐,不过只是远远地看着。十年过去,当初那个孩子已经长成了一个少年,他混在人群里,别人都一脸木然,唯有他带着些羞涩的笑容。他天生就是学武的料子,跟人过招身姿飘逸举重若轻,一个人打三个游刃有余。

    但是三城主脾气乖戾,却总嫌他出手杀人不够绝狠,经常训斥他。韩云汐见到师父,总有些战战兢兢,乖巧柔顺得很。学得一手好厨艺,就是为了巴结师父,却还是讨不来一点好脸色。

    司晨凰此时已经不认得他,见他身手很好,长得也乖巧,就看着他出神。没想到三城主却指着这个少年道“等我再教会这孩子一套剑法,就让他上天水宫找你去。他脾性温柔,武功也不错,你用来必定顺手。”

    司晨凰道“不用不用,我那里人多。”推辞了几句,也就顺水推舟答应下来。

    三年后,韩云汐上了天水宫,手指上戴着那枚玄玉指环。可这少年一脸懵懂之色,不知道自己是来干什么的,这少年告诉他,自己只在天水宫待三年,就可以自由。

    司晨凰看着他的蠢样子,原来傻子果然是傻子,过了十三年,还是没有精明到哪里去。他一怒之下,把韩云汐按住,当场操办,然后气愤愤扬长而去。

    时光流转,转瞬就是一年多。他推开韩云汐的头,不许他乱咬自己,心里有些感慨万千,听得外面轻叩门之声,便道“进来。”

    钱塘果然从吴王府那边讨来了阿芙蓉,已经验过真假。只是量极少,让北斗给送了进来。

    司晨凰捏着那个纸包,道“你看,就这么多,回去的路上还得省着些用。”抽取一块儿在火上烤软,点燃了烟斗,就要送到他唇边去。

    韩云汐扭脸不肯吸“我不吸,我能忍住。”

    司晨凰劝道“你听话,每天少吸食一点,一天一天减下去用量,慢慢断掉。这般忽然停住,会要命的。”韩云汐道“不”

    司晨凰凝神看着他,看他呼吸越来越困难,停了片刻,伸手要去摘除自己的面具。韩云汐模模糊糊看到他的举动,扯住了他的手臂“你不是不让我看你的脸吗”

    司晨凰道“我今天里面加了一张人皮面具。”

    韩云汐闻言,忽然想骂人,想狠狠地掐他,可惜无能为力作恶不得。看着他把白银面具去掉,里面果然是一张人皮面具。

    司晨凰却把烟斗就着手轻吸一口,貌似很老练。韩云汐再一次惊呆“你干什么你别最后落得跟我一样才好”

    司晨凰并不理他,手托住韩云汐的后脑,禁锢得他不能乱动,接着低头吻上他的唇。韩云汐一呆,司晨凰趁着他这失神的空隙,舌尖灵活地撬开了他的唇,将含在口里的阿芙蓉渡了过去。

    这一口烟雾如迷迷蒙蒙的江南烟雨,瞬间将五脏六腑侵袭润泽,那酥麻从心腹处漾开,往四肢百骸一点点扩散过去。他只能长长地舒了口气,既然抵挡不了,那就暂且沉沦吧。

    司晨凰把阿芙蓉一口口含在嘴里,又一口口渡给他,看着他眉眼在白色的烟雾中模模糊糊,不再抽搐扭曲,一点点舒展,脸色也渐渐恢复过来,问道“好些没有你放心,我不吞咽下去,就不会上瘾,我只是渡给你。”

    韩云汐眼睛张得很大,眼神清澈却茫然,末了终于明白过来,道“我不想再吸阿芙蓉。我想戒掉。我能做得到,把我绑起来几天即可。”

    司晨凰道“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韩云汐道“总之我不吸。”

    他一脸执拗之色,司晨凰慢吞吞地道“你不吸我吸,我吸了渡给你。我会一天天减少次数,我们再抽空多干点别的,耗一耗你的力气,你没空惦记着这个,慢慢就戒掉了。”他将最后一口阿芙蓉含在口中,吐一串漂亮的圈圈出来,貌似很得意“好看吧。有的蠢货白吸了这么多天的阿芙蓉,他会吗”

    韩云汐惊得瞠目结舌“你怎么如此老练”

    司晨凰道“我年少时偷吸过大人的旱烟锅子。后来被义父发觉,一场痛揍,改了。”

    韩云汐差点学着闻睫的样子骂一句“我操”但若敢开口骂他,他必定毫不客气地操回来,只得将咒骂生生压下。

    众人乘船回程的时候,司晨凰交代韩云汐“你接着装死。”于是韩云汐在赵伽不甘心的眼神中被担架抬上了船。

    闽江下游的闸网拉开,六条船载着赵伽回赠的礼物,顺着来时之路从闽江扬帆出海,一路往北而去。

    待离得闽都远些,司晨凰在最大的舱室中居中而坐,将檀乔及四大使召集齐,吩咐道“去,把那个看起来一脸正气,却偏偏惯会勾三搭四的狐媚子陈大人弄过来。”

    瞧这架势,是打算来一场正儿八经的三堂会审。

    钱塘和江画尘忙跑去暗舱中带人,片刻后江画尘又折返“禀报教主,那位严大人也想见见教主,可否”

    司晨凰道“朝堂中人,不见。那个陈北雁算是半个江湖人,就将就见见他好了。这厮赖在我船上不肯走,添一堆麻烦出来,害我在闽都几晚上战战兢兢没睡好,真真不是好鸟。”

    韩云汐心中腹诽“你胆子有那么小难道你是好鸟”听他接着道“没见过这种人,勾搭我一个人,再来勾搭一个。我天水教的人是那么好勾搭的”

    牵涉到陈北雁,檀乔只能忍着不做声。韩云汐却忍不住,低声辩解“人家哪有来勾搭”

    司晨凰道“他没有勾搭你,那就是你勾搭他。不然你把他藏在船上干什么”

    第章

    司晨凰道“他没有勾搭你,那就是你勾搭他。不然你救他干什么”

    韩云汐再次气结。

    片刻后钱塘带着陈北雁进来,陈北雁抱拳为礼“多谢司教主这一次援手搭救之恩。”

    司晨凰将一只脚翘得高高地,斜睨陈北雁“不用谢我,本座本就没打算救你们。你们自己赖在船上不走,我有什么办法”转首吩咐江画尘“给陈总搬个椅子。”

    江画尘依言给陈北雁搬来一把椅子,陈北雁对司晨凰的无礼不以为杵,在下首称谢坐下,接着道“严大人也感念教主救命之恩,一直在夸赞教主虽为江湖中人,却明白大是大非,为人又古道热肠,当真少见得很,很想来见一见教主。不过司教主既然不愿跟朝中官员打交道,虽然遗憾,也只得罢了。”

    那几句大是大非古道热肠什么的,听得司晨凰牙缝里丝丝冒冷气“陈总你千万莫要这样,本座的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实在有碍观瞻。你还是换些说辞吧。”

    陈北雁道“好吧,在下言语不当之处,司教主请多包涵。不过在下有一言却不得不说,司教主既然有如此心胸,何必再跟那吴王赵伽交好明珠暗投,甚是可惜。”

    司晨凰道“陈大人,你是朝廷命官,想来见多识广,说起大道理也是高屋建瓴。你说我明珠暗投,那就算我暗投好了。可是我这颗所谓的明珠,我不投到赵伽那里去,你让我投哪儿去你给我找个好地方,嗯”

    陈北雁顿时哑然,也是,这样一个魔教,你让他投到哪里去自己纯粹在废话来着。他思忖片刻,道“司教主,是我思虑不周,让你见笑。不过我还得多嘴说几句。这次我送严大人返回京师以后,严大人就会将赵伽这边的情况上报圣上。而海上,一直镇守北海的袁继雍将军也已经带着北海水军整装待发,只待一声令下,就从海上发兵过来,围剿吴王。所以司教主还是早些和赵伽撇清干系为好。”

    他不藏私不打官腔,神情认真谨慎,司晨凰也就把那只脚收了回来,坐得端正些“我的事儿,不劳陈大人操心。我们江湖中人,本就不可能非得去依靠什么人,就是黑吃黑,也饿不死我们。你去打听打听,便是那赵伽,也是他先主动来跟我天水教拉扯的。你还是先操心你们自己的事情吧,赵伽的东海水军非常强大,你们有胜算”

    陈北雁低头沉思,片刻后道“我不知道东海水军和北海水军比起来究竟如何,想来是旗鼓相当。但袁继雍将军作战的手段,天下闻名,应该是有胜算的。”

    司晨凰转头看着檀乔“把那本书册拿来给陈总看看。”

    檀乔去后舱取了一本青皮书册,呈给陈北雁。陈北雁接过翻看,越看越是吃惊,原来上面记载的是赵伽东海水军的数量、驻军地点,及各处战船装备情况,竟然十分详细。

    司晨凰看着他的脸色“这是檀乔整理出来的。那一天我拦着你没让你杀赵伽,是因为我有一笔账,还没跟他清算。赵伽他挡住我出海的道路,害得我岳父家的钱我拿不到手,害得我教中九大长老始终回不到中原。这厮可恶,我早就盯着他的水军,想找一条路出来,这次来的时候,又让檀乔整整忙了一路。可赵伽他太不要脸了,简直让我无隙可乘。便是如此,我觉得我们还查得不够详细。”

    一干人听得云里雾里,想这厮又没有成亲,何来的岳父一说。唯有韩云汐将脸涨得通红,心中将他怒骂了一千句“你才不要脸,谁是你岳父谁是你岳父没有人比你更不要脸”

    陈北雁心中通通乱跳,直想把这书册揣到怀中,然后赶紧给袁继雍送去。但他是正经人,这下作事儿干不出来,想还又舍不得,真真是左右为难。

    司晨凰接着道“陈总,我不喜跟朝中人拉扯。我已经带你出了闽中地段,没有义务把你送回京师去。你有手有脚的,这就带着那位严大人,找个地方下船走吧。”

    陈北雁道“是,我们这就走。临走还有一言,司教主听或是不听,全在您自己。您教中新招的那十六名护法,的确都是大奸大恶之徒,否则在下不会把他们挂墙头。我看司教主这里人才济济,也不差他们几个,何必留着他们。”

    司晨凰嗤之以鼻,心道你这官老爷管得可真宽,他却忍着没吭声。

    此事他不置可否也就罢了,他竟然不再讨要那本书册,陈北雁心中砰砰乱跳,如今这局势当真客气不得,他干脆就当司晨凰是真忘了,觍着脸将书册揣了起来。尔后抬头看看司晨凰,接着眼光缓缓转到他身边的檀乔身上,徘徊萦绕不去,檀乔感受到他的眼光,却垂下睫毛,不再看他。

    看来天水教主也不是这么难说话的人,陈北雁下定决心,站起身来,恭恭敬敬长揖为礼“司教主,我将严大人送回京师后,便打算去北海找袁将军,如果圣上许可,我会随水军发兵东海。既然有关东海水军的详细事宜都是檀乔整理出来的,那么可否让檀乔随我一起去东海,辅助袁将军将这一场硬仗拿下来”

    此言一出,檀乔顿时冷汗直冒“坏了坏了”赶紧冲着陈北雁使眼色,无奈那个呆头鹅却看也不看这边一眼,只是盯着司晨凰。

    司晨凰一怔,微微欠起身子,凝视陈北雁“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本座没有听清。”

    陈北雁道“请司教主容檀乔随我一起去东海,辅助袁将军将吴王绳之以法。”

    突然间,眼前暗影一闪,劲风倏起,司晨凰一鞭子就冲着陈北雁抽了过去。

    这来势又快又疾,陈北雁骤不及防,但他也是身经百战,瞬间拔刀出鞘,旋刀如风,挡住司晨凰手中长索。尔后飞身后退,方才堪堪避开。但适才坐的椅子却“哗啦”一声,被抽成了碎片。

    司晨凰已经如鬼魅般抢近,长索飞出,化成千万条影子,冷风飒飒,遍布这舱中。众人脸被剐得生疼,纷纷躲避不及,陈北雁更是从舱里直躲到舱外。他却忽然明白过来,竟在刹那间收刀归鞘,不再还手。司晨凰已经跟出来,一鞭子扫出,将他打飞出去,摔倒在甲板边缘,差点掉落海中。

    舱中人慌忙跟着涌出,檀乔心中连连叹气,却也阻拦不得,扎着手竟不知如何是好。

    司晨凰见陈北雁不还手,便收了手中长索,冷笑道“给了你东西,你还敢接着开口要人。你这贪得无厌的天家狗腿,也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吧他是我教中左天君,除了我,接下来就是他了他是阿狗阿猫随便给你们朝廷的人使唤的你给我滚下船去”

    这船如今在海上航行,四面都是水,陈北雁不知道他打算让自己滚到哪里去,而且他执拗牛脾气发作,也不想滚。挣扎着站起,虽形容狼狈,神色却依旧坚毅执着,接着躬身行礼“请司教主成全。”

    司晨凰看着他,拊手不语,气势骇人。檀乔慌忙在他身后跪倒“教主,他并非天水教中之人,不懂我教的规矩,教主莫要跟他计较。原是属下前一阵子行为不谨慎,方导致今日之事,这就请求处罚。”

    司晨凰冷哼一声“让他滚,这事儿算完。”

    陈北雁坚决不滚,接着道“还请司教主成全。”

    这般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人还当真少见,司晨凰气极而笑“那好,你既然想死,我就成全你。”长索再次甩出,这次劈头抽向陈北雁的天灵盖,他若再不躲,那就必死无疑。

    众人惴惴,但没有人敢阻拦,连檀乔也不敢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情人受死。却突然眼前一条人影扑过来,竟是韩云汐出刀如风,妄图来挡司晨凰的长索。可惜这般凌厉的攻势,他显然有些挡不住,只得运足了功力,一霎时杀气大盛。

    司晨凰见到是他,手中一顿,微微迟滞一下,将长索瞬间翻卷,竭力往后一让。韩云汐的刀却出得太快,收势不住,竟然乘隙而入,一刀砍在他肩头之上,血光乍现。

    韩云汐看到鲜血,突然顿悟,吓得自己将兵刃失手给扔掉。司晨凰已经反应过来,长索挟着劲风横扫,韩云汐躲避不及,被扫了出去,噗通落水。

    这一切不过是电光火石般的一瞬间,司晨凰任由肩头的鲜血滴滴答答落下,看着水中载沉载浮的韩云汐,寂然无语。片刻后冷笑一声,反身入舱中而去。

    余下众人愣住,韩云汐水性不错,淹是淹不死,但任由他在水里,似乎也不妥当。钱塘正在犹豫,忽然闻睫一声狂喊“二宝好像晕过去了”这下子钱塘不敢迟疑,跟着跳入水中,把正在下沉的韩云汐托住。江画尘甩出一条缆绳,将两人扯了上来。

    钱塘慌着把韩云汐往舱中抱,江画尘和闻睫跟进去。余下檀乔站在甲板边,手微微发抖,看着陈北雁,半晌方道“你疯了不成你这分明是为难我”

    陈北雁神色依旧坚毅“他不让你跟我走,我就不离开这船,除非他杀了我。”

    檀乔叹道“莫非你真以为他不敢杀你刚才那一下子若不是有人拦着,你如今焉得有命你究竟想怎么样”

    陈北雁抬眼看他“檀乔,你我二人的第一次,可是你主动的。你若是不肯跟我走,你那时候又是为什么就是为了将那些被我挂墙头的人从我手里解救出去”

    当时的确是这个缘由,檀乔一摊手,无可奈何“我给你一条小船,你带着严大人走吧,不要再难为我。”

    陈北雁怔怔望着他,不肯放弃“难道此事果然没有转圜余地”

    檀乔望着远处的波涛浩淼,黯然无语。

    韩云汐只不过被打得暂时闭气,很快就醒过来,运一运内息,司晨凰出手不客气,他受了不轻的内伤。

    钱塘蹲在榻边看着他,忧伤无比“二宝哟,你不是真得了失心疯吧檀乔那个老妖怪,他自己的情人他都不出手,你说你冲上去干什么你以后可怎么办”

    韩云汐勉强笑道“救人救到底,我当然要救他。大哥你不用担心,我没事儿。你回去歇着吧。”他把钱塘撵走,爬起来打坐调息,觉得一口气顺过来了,就起来穿好衣服,慢慢行到司晨凰舱室外。

    两位黑衣侍者不等他开口,拦了过来“教主吩咐,谁都不见。韩尊使请回。”

    第章

    两位黑衣侍者拦了过来“教主吩咐,谁都不见。韩尊使请回。”

    韩云汐道“我来认错领罪也不行”

    黑衣侍者木着一张脸“不行。”

    韩云汐只得退开些,心道我在这里等着,你难道不吃饭吃饭了就得开门,我就趁机进去。

    结果眼看着天色暗了,有厨上将晚膳送来,黑衣侍者在门外轻声询问几次,舱室中始终无声无息。他不敢再问,只得让把晚膳原样收走。

    夜色渐渐深重,门口守卫的黑衣侍者都换了一拨。韩云汐站不住,只得往后靠上一堵舱壁,看着那紧闭的舱门,心中思潮起伏百感交集。他觉得自己的日子也快过不下去了,还都是自找的,谁也怨不得。

    眼看着东方又渐渐发白,韩云汐撑不住,扶着墙壁跪坐在地下,冷汗慢慢渗出,低声道“你说过你天天给我渡阿芙蓉,如今却言而无信。我快要犯病了,怎么办”

    一个黑衣侍者过来,递上烟斗和装阿芙蓉的荷包“韩尊使,昨天教主进房前,将这两样东西扔了出来。您若是需要,就拿去。”

    韩云汐只得接了过来,伸手撑住自己的额头,黯然无语。过得片刻,觉得浑身发冷,慌忙哆哆嗦嗦地将阿芙蓉点燃,抽了几口,勉强压下那一阵不适。他如今被司晨凰管教着,次数在逐渐减少,每次吸食的量也不大。觉得症状缓了些,便停住不抽,接着耐心等待。

    一直等到午后,房中依旧寂然无声。韩云汐苦不堪言,正忧愁无比的当口,闻睫从舱壁拐角处伸了个头过来,低声道“二宝,你饿不饿”

    韩云汐摇摇头,摆手让她离开,想这样下去也不是法子,便又站了起来,慢慢挪到那门首处,黑衣侍者正要开口说话,韩云汐抢先道“我不会闯进去,我就是说几句话。”

    他轻轻叩响了房门“教主,昨天是属下不对,动手失了分寸。我过来请罪,你却不肯见我。你不见我也就罢了,你一直不吃饭,饿坏了可怎么办你不吃,我也不敢吃,这会儿都快要饿死了。而且昨天我也被你打伤了,我胸口一直很疼,你若是再不见我,我只好接着去多吸食点阿芙蓉止痛。可是这样做,岂非又违背了你的本意”

    他心里也很委屈,他想你前一阵骗我好惨,若不是你,我怎么会犯头疼,我哪能沾染上这东西但我能把你怎么样了你不肯承认你从前的身份,我也只有咬咬牙咽下这一口气,装得什么都不知道,一句抱怨的话都不敢说。如今我不过失手砍你一下,你把我扫到水里也就算了,竟然还发这么大的脾气

    可是这种事情,也就是谁不讲理谁占上风,韩云汐只好将苦水默默吞咽,接着软语讨饶“我还有话想单独跟你说说,你能不能让我进去”

    他停了一会儿,见依旧无回应,又道“你昨天的伤怎么样严重吗”

    房中静寂无声,韩云汐咬咬下唇,觉得自己贱得快没了底限“我去做饭给你吃,你吃不吃我做饭很好吃的,闻睫他们都吃过,都说好,你却没有尝过。”他给谢京澜做过,但是没有给司晨凰做过,如今司晨凰既然坚持掩耳盗铃,韩云汐也只好跟着装糊涂,就当他从来没吃过。

    这次,司晨凰终于有了反应“我哪里配吃你做的饭你去做给你心中仰慕不止的那位陈大人吃吧。”

    韩云汐反身直接去了厨上,半个时辰后,带着北斗过来,再一次敲响了司晨凰的房门,司晨凰不出声。他大着胆子用力一推,门开了。

    房中光线黯淡,司晨凰背对房门而坐,头发披散着,身上胡乱裹了一件长袍。他不言不动,但威压之势却依旧令人震慑。北斗提着食盒战战兢兢凑过去,将菜肴一一摆在案上,退出房去。

    韩云汐道“我会做各种鱼,这次烤了一条,又做了一个菊花桂鱼,大鱼头剁下来,配上新鲜的马蹄红烧,这道菜我命的有名字,叫风满二四桥。”他一边解释,一边将烤鱼剔骨去刺,直接用筷子送到了司晨凰的嘴边。

    司晨凰戴着那张该死的人皮面具,脸色木然,半晌方道“你是第二次砍我了。”

    韩云汐脸色一僵,心道你难道没有打过我他手伸在那里,稍有些尴尬。司晨凰一张嘴,总算把他递上来的鱼肉吃掉,挑眼看他一眼“你是不是也觉得委屈”

    韩云汐道“属下不敢。”

    好容易伺候着他把一顿饭给吃完,韩云汐跟着胡乱吃些,也已经筋疲力尽,额头见汗。两个侍者进来,把杯盘碗碟收拾出去。他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两步,踅摸着在一张椅子上坐下,道“我有话跟你说。”

    司晨凰道“你说。”

    韩云汐道“你知道,赵伽是杀害我全家的仇人。可是在闽都的时候,你嘱咐我不能轻举妄动,我也就没有动。想着既然朝中打算出兵围剿他,那就先看看再说。我若贸然杀掉他,必然引起形势大乱,结果如何就无法预料。我既然听你的话,你也总得给我一点面子才成。陈大人这次回去,是打算去跟着围剿吴王的,所以我不想让你伤了他,想让他平安回到京师去。昨天是我不对,心里一急,出手就没了轻重,你千万别跟我计较。”

    司晨凰“嗯”一声,不置可否。

    韩云汐就接着道“而且我也很想跟着去,我想亲手杀了赵伽”

    司晨凰忽然截断他“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此事交给我处理即可。”

    韩云汐道“这是我自己家的事儿,怎好交给外人”

    司晨凰纵身而起,伸手就要揍他,韩云汐忙抱住头,却见他将手掌握成拳头,攥了几攥,又缩了回去。

    韩云汐不敢做声,片刻后方坚持道“我自己解决。还有那批东西,天水教的九大长老既然守护了这么多年,也得想法拿回来才好。回头赵伽这边大厦倾倒,你的八大分坛各项进益必定会受影响。 就都给你好了。”

    司晨凰貌似满意了些,往椅子中一靠,敲敲手边的茶盏,韩云汐慌忙给他斟了一杯茶。司晨凰道“你不给我,你想给谁就你这样子,你能看得住况且若不是因为你,我何苦跟赵伽翻脸他蓄谋造反之心久矣,手下兵力雄厚,真打起来,也未必就输与朝中那帮子酒囊饭袋。”

    他理直气壮言辞凿凿,韩云汐自然说不过他,只好低头沉默不语。司晨凰将茶水饮尽,起身道“我出去一下。你累了就在这里歇着,不用等我。”

    他出门而去。韩云汐依旧坐在椅子中发呆,最后困乏上来,头一歪,酣然入睡。

    迷迷糊糊也不知睡了多久,他感觉到司晨凰进了舱房,但却醒不过来。尔后觉得他又似乎凑过来细看自己脸色,又摸一摸脉息,接着被抱了起来,挪到榻上。韩云汐翻翻身,换个舒服的姿势,含糊道“你干什么去了”

    司晨凰道“我去跟你那位忠正廉直的陈大人结纳去了。”他伸手贴上韩云汐的后心,将一股内力灌注进去,替他推宫过血疗伤,又给他灌了一碗老参汤。接着他压了上来,热乎乎的气息在韩云汐的颈项中喷薄着,酥麻难当。

    韩云汐彻底被吓醒,看着身上的人“你做什么我有伤啊,是你打的

    司晨凰居高临下瞪着他“我也有伤,你砍的。而且是你先动的手。”

    韩云汐理屈,只得摊开手脚,任他为所欲为。

    他最后又累得睡了过去,也不知睡了多久,觉得自己被强迫套上衣服,尔后一条薄毯子卷过来,接着腾身而起。

    韩云汐睁开眼,自己在司晨凰怀中,入眼满天星辰。他转头看看,竟然到了甲板边缘,前面不远就是海岸。海风很大,吹得司晨凰衣衫烈烈飞舞。他一下子清醒过来,挣扎下地站好“这是去哪儿”

    司晨凰道“天水宫出了点事儿。梁霜白传讯求救,我们改走陆路赶回去。”

    韩云汐一惊,以梁霜白的脾气,不到万不得已支撑不下去,断断不会贸然求救。

    众人上岸,马匹已经准备好。韩云汐打马潜行,见就自己和司晨凰带着独玉宫的二十个黑衣侍者,二十四影卫却少了六个,共四十个人。他问道“钱塘他们呢”

    司晨凰道“钱塘带着江画尘把船上的事情处理一下,随后就赶来。檀乔带着六个影卫,跟陈北雁走了。”

    韩云汐见他再一次让步,心中又惊又喜,忍不住去看他脸色,司晨凰脸上素来累赘物甚多,他自然看不到什么,就陪笑道“陈大人只说借用。等东海事了,檀天君就会回来。”

    司晨凰道“放屁。我跟你说过,这种事情,混得时间越长,就越分不开,我哪里还敢指望着他乖乖回来。我还赔了六个影卫给他,谁知道他要应对的是什么,身边没几个人不行。那陈北雁武功倒是不低,可惜是个一根筋的傻缺,能顾住自己就不错了。”

    韩云汐见他一提陈北雁就不淡定,想是这事儿自己逼得他有些憋屈,忙打岔道“天水宫那边怎么了”

    司晨凰沉默半晌,道“谢战来了。”

    韩云汐心里咯噔一下“真的”

    司晨凰点头“我们才出天水宫,沧海盟那边就伺机而动。不过我已经猜到他会来,临走时交代梁霜白,让他及时传讯郁孤城,请你师父过来。这事太大了,我应付不了。”

    他还是头一次承认自己也有应付不了的事情,大出韩云汐预料之外“这世上竟然还有你摆不平的事儿”

    司晨凰道“你什么意思我是神仙我无所不能我如今连你都快摆不平了,何况谢战”

    谢战果然来了。上次谢圣泽和谢京澜带出来的都是风云盟的少年子弟,这次谢战带的却是从前沧海盟的许多元老,那才是真正的高手。这一路杀上天水宫,诡谲险恶的桃源险境,刀削斧劈般的悬崖峭壁,一线天般的上山之路,却都挡不住他的丧子之痛。他一路杀上了天水宫,梁霜白迎出来,对上这位江湖中真正的泰山北斗,竭力周旋,依旧不敌,斗得百余招后重伤。然后将八大分坛的人都就近调集了些过来,合着几个得力手下之力,苦苦支撑,最后万不得已,传讯求救。

    第章

    司晨凰和韩云汐一路赶到天水宫时,从桃源秘境进去,守卫的天水宫弟子已经不见了踪影。沿路时不时见到几具尸体,有的着天水教教众服饰,有的却是正道人士。四处零零散散扔着各种兵刃,还有一滩滩干涸的血迹。

    韩云汐过去翻看尸体,喃喃道“出手都很凶残。”

    司晨凰估计脸色也不太好,却沉默无语,只是扯着他手一路赶上静影峰。

    尚未到峰顶,便听到远远地兵刃相交之声,剧斗时发出的呼喝之声。在这一切意料之中的声音里,还夹杂着断断续续的琴音。司晨凰听得那琴声已经几不成调,握着韩云汐的手骤然一紧,展开轻功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去。

    峰顶形势粗看一目了然,细看却诡谲复杂。

    对峙双方似乎已经经过了长时间的格斗,均都死伤甚重,分别各自据于一方。在中间的空地上,谢战手中一把长剑,带着沧海盟的几个人,正跟五个黑衣人战成一团。

    而梁霜白盘膝端坐在不远处一块大石上。脸覆面具,长发散乱,胸口淋淋沥沥尽是鲜血,面具边缘处也有些鲜血,原来这胸口上的血竟是他自己呕出来的。他很显然已成强弩之末,仍在一下下拨动了手里的琴弦。琴声虽然微弱,却依旧回旋萦绕,令人有荡魄魂飞之感。

    那几个黑衣人似乎并非谢战等人之敌,个个身上见伤,行动迟缓,却循着这琴声,靠着互相配合照应的阵法,来回穿插纵横支撑着,死死挡着不让对方攻过来。

    韩云汐仔细看来,见那几个黑衣人,正是梁霜白曾带着去擒拿自己回天水宫的那几个,他低声道“这几个人也是我天水教众吗是梁天君手下”

    司晨凰道“那是六山人中的三绝双杀夺魂阵。小霜看起来不大好,我要快些帮他去。”他忽然把韩云汐扯过来,将两小团棉花塞入他耳中。尔后伸手抽出身边影卫的一把长剑,递到韩云汐手中,凑到他耳边道“去,用你在郁孤城最后学的那套剑法,相助三绝双杀把谢战拿下来。”

    韩云汐微微拧眉,尚未答话,司晨凰看他一眼,语气骤然变冷“韩尊使,请你立即出手”

    这一声断喝,吓得韩云汐顿时奴性发作“是”手中长剑一扬,内力贯注处,人剑合一,刹那间劲风倏起,在一片刀光剑影中乘隙而进,飞身抢入了战团。接着旋身抢到谢战身前,挟千倾杀气万斛霜风,一剑刺出。

    司晨凰身后的影卫侍者纷纷赶过来,兵刃出鞘,挡在了梁霜白身前。司晨凰闪身行到梁霜白身后,盘膝坐下,双掌齐出抵上了他的后心,浑厚强劲的内力注入,梁霜白顿时精神一振,手挥五弦,琴声骤然变得响亮无比,随着风声冲霄而起,如洪钟大吕,铿锵激扬,萦绕徘徊于九天之上,回旋贯注于九泉之下,六合八荒,余音不绝。

    战团之外的正道人士,见天水宫骤然回来这许多人,心中均是一惊,待得这琴声响起,欢欣处如百鸟齐鸣,天晴地朗;幽怨时如鳏寡夜啼,月暗日昏。只觉得耳中嗡地一声轻响,接着就魔音穿脑,不由自主地随着那琴声之意蕴载浮载沉,喜则同喜,悲则同悲,令人目为之眩,神为之夺。

    一些对敌经验丰富的老江湖,忽然觉得不对来,勉强支撑着盘腿坐下,运功抵挡琴声。而那些功力尚浅之人,已经不由自主地随着这琴声载歌载舞,或举起兵刃乱砍乱杀,可惜不成章法,徒然耗费体力而已。

    场中格斗形势也跟着骤然大变,围攻谢战等人的三绝双杀,随着那琴声同时精神大振,手中剑形成一道剑网,首尾衔接处圆转如意,浑然天成,铺天盖地绵绵不绝。剑气纵横交错处,形成一个巨大漩涡,打得对手身不由己节节败退。

    居于漩涡中间的韩云汐和谢战,却仿佛处在风暴眼之中,均都不为所动。

    谢战初始见到这个忽然闯进来的少年,心中不过微微一跳,赞赏他的大胆,待出手后,他却悚然心惊。

    他已经在此地苦战几天,内力耗损甚大,却依旧浑厚强劲无比,远非韩云汐能比。韩云汐曾在泰山打败了谢圣泽,但谢圣泽和谢战显然不一样。他依凭的,是手中长剑和绝顶轻功身法,

    韩云汐并不敢正面迎其锋芒,只是绕着他团团缠斗,身法灵动迅捷,出手诡谲狠绝。对上他的沧海浮波剑法,却似乎处处能料敌先机,任谢战长剑当空劲风四溢,他只管翩然来去,于剑影重重中抓住那些微的破绽,乘隙而进,逼得谢战不得不一次次回防,只觉得缚手缚脚,无处施展。

    除了几个在场的高手,其他人已经看不清究竟形势如何。只觉得谢战出招端凝大气,剑上劲力泼洒的越来越大,逼得余人越退越远,远远地形成了一个大大的圆圈,靠近不得。

    韩云汐却是以柔克刚,如水流过境,遇山成湾,遇风成浪,将剑法使到挥洒自如处,恰如沧海横波中的一叶扁舟,随着风浪倏忽上下,载沉载浮,却岿然凌驾于天地之间,风姿飒飒,衣袂飞扬,手中剑光华流转,来去纵横,行出一片清辉炫影来。

    果然是少年青丝悲白发,江山代有才人出。一时间,谢战于殊死搏斗中悲叹,他猜到了这个少年的来历。原来世间事当真因果报应,轮回不绝,如今难道是自己到了还债的时候了落得老年丧子,报仇无门。可是做了沧海盟二十余年的盟主,便是得来手段令人不齿,曾经的风光荣耀,又如何轻易舍得

    他胸中一腔激扬悲怆,于这天地苍茫中运剑气如虹,行披发如风。这一招“圣泽天下”使出,于那一日泰山谢圣泽使出来,自是大大不同。韩云汐竭尽全力凝神以对,却依旧不敌,只觉得一股大力当头压来,胸口一闷,竟似连呼吸也停顿了,只得随着那剑势飞起,飘身后退如惊鸿过水,掠出去七八丈远,一个踉跄,只得长剑驻地,勉强站住。唇边一条血线,蜿蜒而下,竟是受了内伤。

    谢战长剑遥遥指着他“少年,你师出何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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