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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惊澜 第8节

作者:俞洛阳 字数:19335 更新:2021-12-30 19:19:06

    谢圣泽心中明了,抬眼看他一眼,锥心刺骨的冰冷,尔后一声不响下台而去。他走到谢战的身边,低语几句,谢战却不置一词,只是微微一点头。

    尔后谢京澜身形一晃,跃上台去,对着韩云汐微笑道“虎少侠剑法高明,我却有些不服气,待我请教一番。”

    两人交手,真刀实枪的比试,韩云汐的剑法是沧海伏波剑法的克星,对谢京澜的相思绝却没有半分作用。二百三十招后,力不能抵,被谢京澜一剑挑飞手中长剑。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那把剑飞起,在空中划出一道亮丽的弧线,斜斜下落,正插在台角的一道石缝里,鲜红色的剑穗在晚风中轻轻摇摆着,而剑刃,在夕阳的照耀下,折射出眩人耳目的光芒,流光溢彩。

    韩云汐对着谢京澜一拱手“谢二少爷剑法高明,小人输的心服口服,佩服”

    第章

    韩云汐一下台,就和钱塘等人在谢京澜的示意下,沿着他安排的路线离开泰安,逃之夭夭。

    闻睫不明所以,待见韩云汐如一头丧家之犬一般,未免好奇;“傻二宝,跑这么快干嘛”

    韩云汐道“我们已经被大公子发现身份了,你不知道吗”

    闻睫道“他又不是武林盟主,怕他干嘛最后做了武林盟主的不是二公子吗”

    钱塘和韩云汐都懒得跟她多说,一路狂奔。但到得苏北境内,还是被沧海盟大公子手下追上了。

    这一开始追杀,就直接追到了天水宫附近,那些人进入了别人的地盘,也不敢轻举妄动,方才被天水教诸人甩开。

    谢圣泽已经知晓韩云汐就是杀掉段月寒的紫霄使者,且不说这魔教妖人跑来打败自己是为何缘由,但这武林盟主落到自己弟弟手里,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但追了这魔教妖人一路,竟然没有追上,谢圣泽又不得不怀疑谢京澜提前报讯,暗中呵护,否则这群人为何逃得如此顺利

    其实谢圣泽不是小气的人,盟主给弟弟做就做了,反正都是姓谢的,肥水不流外人田。而且谢京澜在沧海盟的基础及威望,远远不如自己,纵然这次他串通那魔教妖人动了手脚,但他依旧不得不仰仗自己。譬如现在,他天天过来请教接下来该怎么办,他诉苦段策等人根本不听他的话,听他的口气,他恨不得把这个盟主让给大哥做。

    当然他没有明说,他便是明说了,谢圣泽也未必会答应。谢家大公子在沧海盟赫赫威名,是有自尊的人,他宁愿等下一次机会,也不会硬生生把这个盟主从弟弟那里抢过来。攻打天水宫,那是要命的活儿,谁知道谁能活着回来,机会多得是如果有可能,他希望俩人一起回来,最好谢京澜重伤,落下个什么残疾,从此在自己的羽翼下安生做个乖弟弟,终老此身。

    可惜理想和现实总是有些差距的。

    韩云汐回到天水宫的时候,静影峰上冷清清的没什么人。

    韩云汐天天悄悄关注着檀乔什么时候回来,他心理对檀乔和陈北雁的事情很好奇。可惜檀乔不知被陈北雁撵到哪里去了,左等不来,右等还不来,让他很是失望。

    眼见得时光荏苒,秋去冬来。年前,静影峰上终于热闹了起来,檀乔忽然回来了,司晨凰也出现了。尔后八大分坛的坛主分别上静影峰进贡年礼,吴王赵伽的王府副总管澹台钨也来送年礼,捎带将一批训练好的影卫带走。原来天水宫跟赵伽的关系果然牵丝扳腾,还负责替赵伽调教贴身影卫。

    司晨凰借着招待贵客的缘由,将众人召集到一起吃了一顿饭。那十六个新招来的护法也在座,见天水教原来这般声势,倒是一个个诚惶诚恐老实得很。

    韩云汐心中惴惴,生怕司晨凰借机生事儿,不放过自己。可是奇怪的是,他连看都没有看自己一眼,他把面具换成那种下半部缺一块儿的,凑合着跟大家伙儿敬了几杯酒,就带着澹台钨扬长而去,再不见出来。

    韩云汐悄悄松口气,心想司晨凰虽然不像样,但总算还守信,终于将自己弃若敝履,可喜可贺。

    过完年没几天,沧海盟那边消息传来,新任武林盟主的谢京澜将沧海盟的名字改为风云盟,取天下英雄风云际会之意,用的青鸟令改成了白鸟令,并传下令箭来,召集天下群雄,准备来浙南铲除魔教。

    据说这一次以英雄榜上的少年豪杰为主,以谢家的大公子二公子为首,人多势众,策划周密,组织严明,来势汹汹,将段策那一次的胡闹比得犹如儿戏一般。

    虽然谢京澜此行在意料之中,但咋闻消息的韩云汐还是悚然心惊,他赖在闻睫的赤霞居里不肯走“你再探,再探。弄清楚他们走到哪里了,我给你做卤凤爪吃去。”

    风云盟被天水宫的各路分坛拦截,却依旧一往无前。天水宫每一个分坛大约有二百多人,以寡敌众,的确不是这些人的对手。司晨凰便命闻睫传讯,莫要以卵击石,抵挡不住,就退过一边去。

    因此得风云盟这一路顺风顺水,过巢湖了,捎上了红巾帮,过太湖了,又捎上了龙云帮,滚雪球一样声势越来越浩大。过长河落日帮的时候,尹千色玉体欠安,不来。不来就不来吧,反正声势已经非常浩大了,也不在乎少个把人。尔后过了杭州,不日,终于逼近了天水宫。

    天水宫早已经开始备战,司晨凰把人召集起来,说道“你们每日价一个个不是说要为我赴汤蹈火吗如今让你们赴汤蹈火的机会终于来了。我天水宫百年基业,觊觎的人多,来打主意的也不少,到如今还能屹立不倒,自然有我们的道理。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非要自己送入虎口来,我们当然也不能拦着。况这次若能将风云盟一网打尽,白道这二十年都未必能翻身,倒落得个清静乾坤。我已经安排过,负责应付大敌的是檀乔和钱塘,需要干什么,我会跟他们说得明白。你们且回去先分头准备着,一切事宜都听檀天君和钱尊使的吩咐即可。”

    司晨凰将檀乔和钱塘留下,余人都给撵出来了。韩云汐待诸人走尽,等到晚上,潜入独玉宫书房外,挂在沉璧峡的峭壁上,将房中的谈话偷听够了,方又折回钱塘的玄冥居里等着。

    夜半钱塘方回,见他竟然在,很是惊讶“你在这里干什么有话明天说不行”

    韩云汐道“是小弟不对,但是小弟想为天水教、为司教主赴汤蹈火的心的确太迫切了些,导致半夜三更睡不着觉,只得守候在这里。可有什么能让我效劳之处,大哥尽管吩咐。”

    钱塘在案边坐下,眼光闪动,疑惑地看他,片刻后道“刚才在独玉宫跟跟司教主商量了半天,我们得遣人去跟踪上风云盟这群人,掌握其行踪动向,尔后及时传讯回来。”

    韩云汐忙道“我去吧我去吧。”

    钱塘道“那就你去吧。”

    如今风云盟的英雄们已经行到绍兴附近,韩云汐带着北斗和木奎下山没多久,就跟打前哨的龙云帮狭路相逢。

    韩云汐跟这龙云帮甚是熟悉,不日就摸清了他们的行踪及联络方式,尔后准确无误地找到风云盟的主力,将之来龙去脉打探清楚,立时传讯给了钱塘。

    夜半时分,他摸到绍兴城南风云盟暂且栖息的寺院里,隔着窗子将谢京澜从前在缚虎山庄丢给他的那个小荷包丢了回去。

    片刻后,窗子轻轻被推开,韩云汐悄无声息跳进去,被一个温热的怀抱接纳。尔后谢京澜二话不说,就把他抱起来按到了床上。

    韩云汐舍不得推开他,在他嘴唇贴上来的时候,尽情随着他缠绵一番,待谢京澜有了下一步的举动,他却轻轻推开了他的手,谢京澜道“干什么别乱推,我应付这群人一路,快憋死了”

    韩云汐依旧推拒,温声道“我来,是有重要的事情。”

    谢京澜贴在他颈项处磨蹭着不想起来,含糊道“你说。”

    韩云汐道“我已经把你们的行踪传回了天水教,这是我的职责,你莫要怪我。我便是不来,也会有别人来,结果都是一样的。然后我再劝你一次,天水宫你不去行吗那真不是个什么好地方,我怕你们有去无回。”

    谢京澜顿一顿,尔后轻笑道“那怎么行你这心里装的都是什么为什么有时候看着很像大人,有时候却又说些小孩子话我已经带着这么多人走到了这里,若是退却,我以后还要不要在江湖上混了”

    韩云汐道“那好吧,我问你一句话,你们对天水宫的道路熟悉不知不知道如何才能上得静影峰清楚上面究竟有些什么人吗觉得怎么样才能达到此行的目的”

    谢京澜沉吟片刻,道“知道,我安排的有内线。”

    韩云汐抬眼看他,眼光迥然“那么你说的那批财宝,天水宫将之藏在何处,想必你也已经通过你的内线打探出来了吧”

    谢京澜点点头“嗯。在漏斗洞里。”

    韩云汐迟疑再迟疑,想着若是司晨凰知道他跑来见谢京澜,还打算泄露机密,不把他扒皮拆骨了才怪,可是他还是忍不住“那么我若是告诉你,我躲在司教主的独玉宫外偷听到了,那漏斗洞里并无什么宝藏。那不过是天水教设下的一场阴谋,等着你们上钩,好将你们一网打尽,你会不会相信我的话”

    谢京澜握着他一只手的手骤然收紧,疼得韩云汐一声轻呼,他却充耳不闻,片刻后,他慢吞吞地道“韩云汐,你疯了你罔顾我二人立场相对,跑来跟我说这等话,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韩云汐想甩开他的手,却未能得逞,只得道“可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真的不骗你”

    谢京澜抬头看着他,凝重刻骨的眼光,压得韩云汐几乎要喘不过气“小汐,我记得我似乎跟你说过,你只用在英雄会上把我大哥打败,其他的统统不用你管。便是我上了天水宫,你届时躲开就是,不用管我们。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韩云汐道“我为什么要管,我只是不想让你死,我害怕你死了。纵然最后你我不能在一起,哪怕远隔天涯,我只要知道你能活着,我便也能好好活着。若真要阴阳相隔,我情愿死的是我。”他声音微微颤抖,认真诚挚,他抬眼看着谢京澜,神色凝重“二少爷,你一定心里在骂我傻,可是我就是这么想的。你听不听,你要不要,那是你自己的事情,我无法左右。但我既然这么想了就一定说出来”

    两人面面相觑片刻,谢京澜慢慢转开了脸,胸口起伏不定,看不出是喜是怒,是感慨还是震惊。

    然后,他忽然伸手,把韩云汐的衣服扯了开“小狐狸精,我若是你家司教主,我一定把你的皮剥掉,然后把你挫骨扬灰我让你跑过来发疯我让你跟我拉扯我干死你”

    韩云汐豁出去了“你干死我拉倒,你让我这么提心吊胆的,我还不如死了干净”

    第章

    谢京澜皱眉“你在跟我撒泼几天不见,长本事了,这是跟谁学的看来不教训你真不行。”

    二公子撕下温情脉脉的面纱,下手狠了些。韩云汐不知道他哪儿来的怒气,但被他教训到天快亮的时候才放手。他一把推开谢京澜,自己把衣服穿好,踉踉跄跄离开。临走时,他听到谢京澜在身后道“你不要再来找我。”

    韩云汐身形顿了顿,低声道“好。”出门而去,不再回头。

    他唇角被咬得留下两个牙印,血丝隐隐。颈项中更是斑斑驳驳的痕迹,青红一片。他勉强把衣领往上扯扯,到得一个无人处,站住了。

    寺庙中的钟声从那一簇簇绿树中传出来,在清晨的风里悠悠回荡。韩云汐扶着一棵树,回头看看,想起他的残酷,在这彻骨的寒风里,心中绝望而苍凉。

    出于各种缘由,他不能背叛天水教,所以他能为谢京澜做的只有这些了。从今日起,他得谨记自己是天水教紫霄使者的身份,为天水教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韩云汐依然留下,一路跟随监视着风云盟群雄,同时及时往天水教传讯。他强忍着不再去见谢京澜。但是三天后,韩云汐依着惯例半夜去查探清楚风云盟群雄的动向后,忍不住又慢慢凑到了谢京澜的窗外,却只是远远地看着,看着那窗格上烛火映出来的剪影,心神动荡忐忑,百般滋味莫辩。

    他纵然再不甘心,便是为他相思寸寸断,为他风露立中宵,那又能如何这一场飞蛾投火的爱恋,已近黄昏。

    这次他回到借宿的农家里有些晚了,天色已经微亮。韩云汐走到自己房门前,忽然察觉出不对,那是一种紧张和肃杀的气息在他房间周遭萦绕回荡。

    韩云汐伸手按住了刀柄,全神戒备。

    却听得房中一个柔和的声音道“你进来吧,不用这么紧张。”

    韩云汐听得这声音陌生,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正犹豫间,那人又道“我是梁霜白。”

    他只得推门进去。梁霜白独自一人端坐于案前,浅青色百花袍,青铜面具。他面前摆了一架短琴,却不见他弹奏,只是用细长的手指慢慢摩挲描摹着琴尾上的刻花。

    韩云汐仍觉得不对,这房中隐匿的杀气处处皆是,却绝不是从梁霜白身上发出来的,梁霜白很淡定很平和,甚至很温柔。他压下心头的疑惑抱拳见礼,梁霜白微微垂着头,轻声道“韩尊使,我等了你很久。”

    韩云汐忙道“是,属下去查探敌情,回来得有些晚。梁天君过来,可是有需要属下效劳的地方”

    梁霜白抬眼了看了他一眼,依旧轻声细语“ 你随我回天水宫去,查探敌情的事情,换别人来做。”

    韩云汐一怔,道“属下这次办差事,莫非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梁霜白道“有。三天前,你去找了风云盟的盟主,彻夜不归。”

    此言一出,韩云汐顿时脸色苍白,忙道“我我我跟他并无什么勾当”

    梁霜白道“随我回去。”

    韩云汐不想回去,情知这一去,便会被看管起来,却不知等待自己的是何种命运,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脱身。他慌忙道“梁天君,其实我来天水教,遵从了我三位师尊的嘱咐,断无任何反叛之心,还望天君明鉴。”一边解释,一边下意识地反身就想出房门,且先退出去再说。

    梁霜白却连看也不看他,只是手指在琴弦上轻轻一拨,“铮”一声,如黄钟大吕,震耳发聩。

    刹那间,这房中的形势骤变,突然就多出了五个黑衣蒙面人,韩云汐刀尚未出鞘,五柄利剑携着劲风已经将他团团围绕在中间。他只觉得杀气四处弥漫,刮得自己发丝凌乱,肌肤生疼,竟是连还手的余地也无,就被利刃架上了颈项。

    他顿时动弹不得,却悚然心惊。天水教卧虎藏龙,韩云汐是知道的。如檀乔手下的二十四影卫,武功高强,江画尘就是个中翘楚。独玉宫中司晨凰的侍从如云,据说也是个个身怀绝技。可是这五个人的功夫,却又显然远胜那些人,便是来一个,恐怕自己也轻易拿不下。

    他惊疑不定地看着梁霜白,片刻后道“实则梁天君吩咐一声,属下就跟着回去了,用不到这样劳师动众。”

    梁霜白依旧温言细语“你没你自己所言那般老实。带回去。”

    其中两个人干脆利索地用剑柄砸了他的昏睡穴,韩云汐陷入昏迷前,似乎听到梁霜白冷淡缓慢的声音“一个个尽会给我找麻烦。”

    他再醒来,是在一处地牢里,被封的穴道已经自解,但缠缚了一身的铁链,身处一个大铁笼里。地牢角落里点燃的有油灯,四处无人,空气流通并无污浊垢秽之气。

    韩云汐怔了一会儿,想着也不知道会关自己到何时,既然出不去,也就想开了,出去又能怎么样,谢京澜不听劝,自己又无法彻底背叛天水教,就算在外面也不过是左右为难动辄得咎,还不如呆在这里,眼不见心不烦。

    每日准时有人给他送来食物和清水,换走头一日的马桶。看那穿着是梁霜白手下侍从,看来自己应该是在梁霜白的碧沙宫中。韩云汐欲待问些什么,那人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放完东西就走。倒是食物很丰盛,并不亏待他。

    目前这状况,韩云汐般约莫着过了有五六天,日子倒是安逸,韩云汐虽然告诉自己要想得开些,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着急。他在这里有吃有喝安享太平,外面却不知道是何种状况。因此他等得那送饭的过来,便趁机道“我想见一见梁天君,可以吗”

    那人依旧不理他,摆着一张死人脸将东西一放,扭头就走。韩云汐叹口气,没滋没味地将饭食将就用掉,接着打坐运功。

    也不知运功有多长时间,忽然隐隐地轰隆一声响,仿佛是从不远处的地底下传过来的,震得地皮都跟着颤动半天。韩云汐一呆,这冥冥中似乎有什么大事儿发生,在不可知的地方轰轰烈烈地进行着,而他却只能置身事外。

    那细微的震颤久久方绝,忽然间,巨大的惶恐铺天盖地袭来,他扶着铁笼子的栏杆慢慢站起身来,拖着铁链在笼子里转几圈,形如困兽,尔后下了决心,他得出去。

    他运起缩骨功把铁链解开了,然后运功将铁笼子的两根铁条掰开了些,钻了出来,弄灭油灯,蹲在角落里等候着。

    等到那送饭的过来,一见油灯熄灭,以为没了油,正打算转身去拿灯油,韩云汐悄无声息扑了上去,直接将他按翻,封穴道,用布塞住嘴,跟他换衣服,上铁链,塞铁笼。他干这一套干脆利索一气呵成,然后拎起了那人拎来的马桶,扬长而去。临走不忘把地牢们锁上。

    他潜在碧沙宫中,听到了零零星星的碎语“已经将风云盟尽数处置在漏斗洞中。”

    尽数处置尽数处置他所料不错,巨响果然是从漏斗洞里传来的。韩云汐忧心如焚,却不敢轻举妄动。

    半夜时分,他终于抓住机会潜行到漏斗洞附近。距那声巨响过去快一天的时间,洞外趋于平静,却有剧烈厮杀格斗过的痕迹,尸体都已经被拖走处理掉,但地上大片的血迹尚未顾得上清理干净。

    来回巡逻的人依旧不少,韩云汐用几颗石子将人暂且引开片刻,甩出随身携带的飞爪,悄悄溜下了漏斗洞。

    这洞天然生成,呈漏斗状,韩云汐从前闻听了天水教定下的阴谋后,也曾悄悄下来查探过,因此得算是有备而来。待下到十七八丈的地方,方才到底。这漏斗洞一年四季阴冷无比,道路更是错综复杂,夹杂着时隐时见的水路,一个不小心走错了,那就有去无回必死无疑。他摸出了怀中的一颗夜明珠照明,往里走得几步,到处都是形状各异钟乳石,滴滴答答滴着水,许多角落的地方结着一层层的冰。锥心刺骨的冷气袭来,韩云汐忍不住打个哆嗦,忙运起内息抵挡。

    这般依着记忆往里走,不时见到遗落的兵刃等物,听得里面静悄悄的竟无一丝人声,阴寒之气也越来越重,他心中也越发惊惧。待绕过几处岔口,韩云汐忽然呆了一呆,他清楚记得左边几丈远外,过去一座狭窄的石桥,是天然形成的一个厅堂状空间,环绕着一道深不见底的地下河,常年水流淙淙,水里养着成群巨大的蝾螈,每日专程有人投喂。

    厅堂里许多天然生成的石笋,天水教犯了大错之人所谓的蹲漏斗洞,实则就是被锁在这里,被冻个天还好些,若是冻个七八天,不死也得落个半残。犯的错再大些,直接扔给蝾螈做食料。因此得众人宁可去上缺月台,也决不下漏斗洞。

    但是如今,这个厅堂不见了,一块巨大无比的山石堵在这里,与周围的石块嵌丝合缝浑然天成,似乎那个厅堂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他摸上了那块石头,冰凉厚重,连带着他的身躯跟着一点点变得冰凉彻骨。他能确定,听到的那一声巨响,应该就是这块山石落下的声音。

    可是人呢韩云汐忽然明白过来,腿一软,跪在了地下。

    这本该是意料之中,他却依旧悲恸欲绝,忍不住伸手捶在山石之上,捶不开那巨大的石块,片刻间双手鲜血就淋漓,只弄得山石上一个一个的血手印。

    韩云汐觉出疼痛,终于停了手,哆哆嗦嗦贴在大石上往里听,泪水沾惹得冰凉濡湿一片。这厚重的石头似乎隔开的是阴阳两界,纵然里面另有一个世界,也静悄悄寂无人声。他依旧不死心,跳起来四处查探摸索一番,最终却彻底绝望,慢慢靠在山石上,呜咽不止“你为什么不肯听我的话如今可该怎么办”

    没有人回应他,只有钟乳石上滴答滴答的水声,合着他自己低微的抽泣之声,来回回荡着。他被遗弃在了这冰冷黑暗的地底下。

    良久,韩云汐不哭了,四周顿时死寂一片。然后,韩云汐听到了身后岔道里,隐隐约约传来了一声呻吟。

    他悚然惊起,瞬间就循着发声处扑了过去。

    第章

    身后的岔道很多,但是发声处韩云汐听得清楚,准确无误摸了过去。那里果然躺着一个人,韩云汐籍着夜明珠的光线看得清楚,那不是谢京澜,那是个光头,那是太湖龙云帮的帮主罗崤。

    他顿时大失所望,但忽然间又精神抖擞。既然罗崤能活着,就不代表其余人都死光了。

    韩云汐抢上去,抓住罗崤的胸口一把提起,内力到处,罗崤四肢百骸一暖,顿时清醒了几分。

    韩云汐逼问道“其他人呢都去哪里了”

    罗崤道“都在那一块巨大的石头后头,被封死了。你是谁”

    韩云汐道“我是长河落日帮的虎二宝。罗帮主,为何别人都在那后面,你偏偏在这里”

    罗崤慢慢彻底清醒过来,但他似乎是受了极重的伤,看起来死样活气。韩云汐觉察出来,把他放平,将自身的内力再传输过去一些,再一次问道“罗帮主,你如何在这里其他人呢难道一个都不剩”

    罗崤道“是都死了,我们都被二少爷给骗了”

    韩云汐听得心惊肉跳“你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儿”

    罗崤叹道“告诉你也无妨。我们杀上天水宫,二少爷说他有内线,过什么桃源秘境,杀上静影峰,倒是都一路顺风。他还说根据他手中掌握的地图,有大批的宝藏在这漏斗洞里。结果一路就杀到了这漏斗洞外,碰上了那天水教主带着许多人,我们动起手来。那教主他截住二少爷动手,二少爷把他给打败打伤,他们只好退却下去。二少爷就让人守着洞口,说是天水教的财宝和所有的武功秘籍都藏在这漏斗里,我们就跟着他下来。这洞中阴冷诡异,有些人觉得不对,想退出去。结果二少爷一力安慰大家,有他在不要怕”

    他伸手指指韩云汐身后“那边,那个空旷的地方,果然堆着很多的箱子,箱子上镶嵌着宝石。然后你们长河落日帮的那个钱钱上了英雄榜的那个”

    韩云汐道“钱大江”

    罗崤道“是,是钱大江。他带头扑了上去,打开一口箱子,里面满满的都是金条和宝石。他抓了一把塞到怀里,然后大家便都疯了,乱成一团,有的人还打起来。我却不稀罕这些东西,只盯着二少爷,他是我妹夫,我不能让人伤了他。结果我却看到那个钱大江趁着混乱,带着他的一个同伙,悄悄地退到了洞外,接着二少爷也跟着退出,我觉得很奇怪,连忙也跟着退出来。

    我们走出来没几步,我就听到身后谢家大公子的声音,他抢到我身前拦住了二公子的去路。他们俩就吵了几句,大少爷问二少爷去哪里,说二少爷心怀不轨,还说那个钱大江也许是魔教的内应,问二少爷是不是跟魔教串通了。二少爷却说大少爷胡说,说他不认识那个钱大江,说大少爷多管闲事,总之就打起来。”

    他说得几句,便喘息一阵,但这次韩云汐容不得他喘息,急急催问“你是说二少爷跟大少爷他们都出来了还有钱大江可如今他们在哪里”

    罗崤茫然四顾,然后犹豫着指了指岔道深处。韩云汐去捡了一把刀握在手中,将罗崤扛了起来;“你指路。”

    往里行得没多远,又是一处平台,四处漆黑一片。韩云汐嫌夜明珠不够亮,便把罗崤怀中的火折子摸了出来打亮,见这四周钟乳嶙峋,空旷无一人。地上滚着很多断裂的钟乳石。平台边缘是深不可测的险壑,隐隐有水流声从地底下传来。

    韩云汐把罗崤放下,试探着叫了几声,无人应声,唯有回声隐隐。他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希望再次破灭,侧头问道“人呢”

    罗崤也茫然“人呢”

    他记得当时在甬道里,谢京澜一路往这边退却,谢圣泽跟了过来,两把剑施展开,杀气令他无法靠近,他只得远远地尾随着。在这一面平台上,不出片刻两人都受了伤,暂且停手。谢圣泽逼问道“你是不是京京我怀疑你是别人冒充的你究竟是谁”

    谢京澜冷笑,撕开肩头的衣服给他看“你看我肩头的血痣,便该知道我是不是”

    谢圣泽道“你若果然是京京,你为何把我们带到这种地方这分明是一场阴谋,你是在带着大家往死路上走下来的时候我就劝过你,你为何不听”

    谢京澜笑道“这本来就是死路。连天水教的人,轻易都不敢下漏斗洞。那些人他们自己贪财,我有什么办法”

    谢圣泽闻言发了怒“你做为谢家的儿子,怎么可以这样我去让他们快些离开”

    谢京澜这下子反倒拦住了他,接着跟他吵“谢家的儿子怎么了姓谢了难道就是至高无上的荣耀狗屁我活到如今,最厌弃的就是我这谢家二少爷的身份,最恶心的就是我竟然是谢战那老匹夫的儿子我宁可去死,也不愿意再顶着谢二少爷的名头去处招摇撞骗。当然临死拖几个垫背的更好,大哥你能陪着我,我深感荣幸”

    谢圣泽似乎愣住了,良久方道“京京,我知道你小时候我娘她欺凌过你,可那都是过去的事情,爹爹那时也是不知情,让你受了委屈。如今他待你不错,我虽然比不上爹爹对你好,可是你跟那个魔教的妖人串通了来夺这个武林盟主,我心里清楚,我都不跟你计较了。你却怎么能这样你是疯了吗”

    谢京澜断喝“没你说的那么简单”他果然是疯了,便是旁观的罗崤,也觉得他疯了,他仗剑冲着谢圣泽就扑了过去,谢圣泽也不跟他客气,举剑相迎。两人在这平台上打起来,数次打到平台边缘的地带,几乎要跌下那深沟去,看得罗崤心惊肉跳。他想抢上去帮忙,却又不知道该帮谁。

    最后罗崤下定决心先帮着谢京澜把谢圣泽拿下,然后再慢慢开解此事。毕竟谢京澜如今算是自己妹夫,谢圣泽跟自己关系远些。

    于是他举刀加入战团,帮着谢京澜对付谢圣泽。正喧嚣热闹的当口,那边突然“轰隆”一声巨响,惊天动地,穹顶上倒吊的钟乳石都被震断了许多,劈头盖脸砸下来,四处乱滚。

    罗崤让这声巨响给震得七荤八素,手中的刀都给震得飞出去老远。他未能及时躲开一块钟乳石,被砸成了重伤。

    谢京澜和谢圣泽似乎也被震得不轻,半天了才听谢圣泽问道“这什么声音”

    谢京澜道“那山洞口设置有机关,如今放下一块大石,把洞口堵住了。呵呵呵呵,这下子好,估计他们都要闷死在里面。”

    他笑声欢畅怪异,谢圣泽惊道“你你”

    罗崤觉出不对了,想起自己的好几个得力属下还留在山洞里,便顾不上管谢家二兄弟的事情,硬撑着爬出来看情况。但是还未能走到巨石处,便支持不住昏了过去。

    韩云汐茫然听他说完“然后呢他们如今在哪里”

    罗崤道“我昏过去前,听得这边似乎有惨叫声,也许他俩都跌到这地底下去了都死了。”

    这一忽儿希望、一忽儿又绝望的滋味可真不好过,似乎转瞬间就几番生死轮回。韩云汐道“你胡扯,没有亲眼看见,就不要乱说”却是忍不住举着火折子去那平台边缘一处处查看,但并无发现什么端倪,他冲着那深不可见底的沟壑里颤声唤道“二少爷,二少爷”

    却哪里有人来回应他。

    韩云汐忽然觉得疲惫不堪,便在平台边缘处坐了下来,全身发软,满头的冷汗,他已经心力交瘁。

    罗崤躺在那里喘气,韩云汐坐在这里发呆。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忽然间,甬道那边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接着火光亮起,越来越亮,一群人走了进来。

    居中之人一袭宽大的长袍,白银面具,正是司晨凰。他身边跟着同样戴面具的梁霜白,身后是钱塘、江画尘及大批的黑衣侍者。众人在距离韩云汐七八丈远的地方,停住了。

    韩云汐从地牢里跑出来时间不短,算着他们也该发现了。他抬起脸看着他们,火把照射下,失魂落魄形容憔悴,把钱塘和江画尘吓了一跳。江画尘抬腿就想抢过来扶他,被司晨凰一眼瞪回去,问道“韩尊使,你在这里干什么我记得,你应该在碧沙宫的地牢里。难道我记错了”

    韩云汐勉强答道“我来找个人。”

    司晨凰道“找谁呢找到没有”

    韩云汐答不出来。司晨凰替他答了“你在找谢家的二少爷。别找了,他跟谢圣泽一起滚下这深壑,死了。”

    韩云汐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死了,也许”

    他哆哆嗦嗦无法说下去,司晨凰道“你说他没死算了吧,是我们及时赶过来,把他俩给打下去的,后来我的侍卫为了确认,还下去把尸体给捞了出来。你若是不信,他两个的兵刃都在我手中,我给你看看。”他伸手从身后抽了两把剑出来,左手是谢圣泽惯用的那把青钢剑,右手分明就是谢京澜的相思绝。

    韩云汐蓦然睁大了眼,死死盯着那把相思绝,那果然是谢京澜的剑,半分不差

    他脑袋中轰轰作响,脸色苍白若死。司晨凰看他这般模样,倒是顿了一顿,淡淡地道“从前你执迷不悟,本座虽然最讨厌你们跟什么正道侠士们拉拉扯扯,但我素来宽宏大量,而且今天心情甚好,看在你那城主的面子上,也不跟你计较。你这就跟着我上去吧,以后把他忘了就是。”

    韩云汐沉默无语,司晨凰等了片刻,语气变得有些不耐烦“你究竟想怎么样”

    韩云汐道“单凭这两把剑,你让我如何相信你在骗我。”

    司晨凰嗤之以鼻“你有什么值得我骗的”待见他执拗的神色,回头对身后的侍从打个手势“去把那两具尸体抬过来给他看看。”

    去了几个人,不出片刻,抬着两副简单的担架过来,上面两具尸体,其中一个蓝色的锦衣,却是谢京澜惯常穿着。韩云汐一见之下,脑袋里嗡地一声响,站起身要冲过来看个明白。司晨凰对着梁霜白一摆手,梁霜白身形微晃,挡住了韩云汐的去路“韩尊使,逝者已逝,你莫要惊扰。”

    第章

    韩云汐恍若未闻,只是傻呆呆看着那具尸体。梁霜白就接着道“韩尊使,自古正邪不两立,今日之局面早就注定,并非个人之力可以挽回。你还是死心吧。”

    他语句缓慢清冷,如寒冰撞击美玉,迂回婉转。韩云汐却恍恍惚听不见,一心想过去看个明白。司晨凰看着他,忽然怒从心头起,回头吩咐侍者道“把那尸体丢掉看着糟心,早知道就不捞上来了” 那几个侍者依言抬着两具尸体就近到了平台边缘,连尸体带担架一并丢了下去,这沟壑果然深不可测,竟是半晌听不到落地之声。

    韩云汐眼前一黑,一声狂呼未曾出口,却突然哑然无声。他想抢到那石台边去,但是被拦着过不去,他就回头看着司晨凰,许是他的神情太难看,钱塘和江画尘不约而同地转过了头,不忍目睹。

    却不知韩云汐暗暗握紧了手中的刀柄,愤恨欲狂,尔后刹那间,一股极大的杀气突然扑面而来,目标竟是司晨凰。

    这一下出其不意,司晨凰竭力想后退避开,可是他似乎受了伤的模样,身法不太灵便,韩云汐出刀又快到极点,因此他未能全身而退,随着一声裂帛之声,胸口血光乍现。

    钱塘和江画尘齐声惊呼,梁霜白如鬼魅般抢过来,生生插到两人中间,长袖一挥,韩云汐第二刀未及劈出,便被甩飞出去。

    司晨凰踉跄后退,抬手按住胸口,却按不住鲜血一股股涌出,瞬间将衣襟浸染湿透。他甩开要过来相扶的钱塘和江画尘,另一只手指着韩云汐,半晌方道“你我本来就有伤你再给我一下子你你果然反了你”

    韩云汐摔在地下,刀一出手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自己错了,错得回头无路。

    这一下的忤逆犯上,便是司晨凰饶得了自己,郁孤城也饶不了自己。既然已经如此,他二话不说,冲着石台边缘那深壑连滚带爬地奔过去,只要跳下去,万事就一了百了。

    尚未奔到石台边缘,腰间一紧,原来司晨凰重伤之余甩出了长索,将他硬生生扯住往回拽。韩云汐的神智已经不是很清醒,被横七竖八拽回来,混乱中脑袋重重撞在地下一节粗大的石笋上,顿时昏了过去,鲜血流得半边脸皆是。

    司晨凰喘息不止,恨恨地看着地上的人“带回去”他胸前鲜血依旧在往外冒,梁霜白欲待给他止血,却被司晨凰推开了手“我死不了带他回去,若是收拾不住他,我把教主让给他做”一转眼看到地下的罗崤“还有这个。”

    一干人出了漏斗洞,司晨凰命令属下给罗崤包扎伤口,喂服灵药,罗崤不敢吃,被硬塞进去,未免惊恐“你你待怎地”

    林不稳已经跟过来,忙着给司晨凰处理伤口,司晨凰喘息咳嗽不止,却抽空回答他“我不怎地,我放你出天水宫。你出去告诉他们,你们这次来的人全军覆灭,想报仇的,想伸冤的,都快些过来,本座在天水宫等着,过期不候。”

    罗崤对他愤恨不已“你这妖人,你害死这么多人你害死别人也就罢了,你把二少爷给整死,我妹可怎么办”

    司晨凰面具后传出阴森森的笑声,仿佛十分欢乐“改嫁。如果她不介意,嫁给我也可以。”

    罗崤顿时哑然,良久后,第一次在外人面前不再夸耀自己妹妹貌若天仙,呐呐道“舍妹相貌平常,蒲柳之质,实在是拿不出手”

    司晨凰闻言纵声大笑,欢乐无比,结果震动了胸口的伤势,将一声长笑给生生震断,变成连声咳嗽,抽空骂道“忤逆犯上的东西,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咳咳”

    罗崤被扔下静影峰,不出几日,消息传遍江湖,整个江湖白道惊骇无比。据说传到谢战那里时,谢战闻听两个儿子俱都丧命在天水宫中,一口鲜血呕出,接着就一病不起。

    韩云汐醒过来的时候,先是懵懂不语,尔后四处看看,原来在紫霄居自己的卧房里。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没想到竟然还活着,不得不从心眼儿里佩服自己,竟然这么能活。身边是侍从北斗陪着,见他醒过来,端了一盏水想让他喝些,被韩云汐一把掀翻。

    北斗吓得往后退几步,却见他蜷缩了身躯,抱住自己的头,痉挛不止。

    北斗忙道“怎么了你”

    韩云汐翻滚来去,痛苦不堪,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头疼”

    他头上由于撞伤,缠了厚厚的白布,北斗过来隔着白布替他揉太阳穴,韩云汐拨开他的手,疼得只恨不得早死。北斗试探着想去请林不稳来看看,韩云汐怒喝“不许去 让我疼死拉倒”

    两人在房中的动静惊动了房外看守的人,有人去禀报了司晨凰,不过片刻功夫,进来几个独玉宫的侍者,韩云汐被扯了起来,一路扯到独玉宫的书房里,扔在地下。

    司晨凰伤势未愈,懒懒地坐在椅子中不动,盯着地下的韩云汐看了半晌,问道“你服不服以后还敢不敢跟我动手”

    韩云汐低头不语,他在郁孤城中多年,各种训练和调教,让他形成了深入骨髓的奴性,司晨凰这三年是他主子,在漏斗洞里那一刀不过是一时冲动酿下的恶果。等清醒过来,他再也不敢跟他动手,只能无条件服从。

    司晨凰接着逼问“说,还敢不敢跟我动手”

    韩云汐便道“属下知错,以后不敢了。”

    他语气刻板漠然,司晨凰似乎不太满意,起身慢慢走到他身前,长长的袍服拖拽在地上,似乎连留下的印迹也是黑色的,金线织就的花朵扭曲闪烁着,流光溢彩。他绕着韩云汐慢慢转了一圈,道“接着说。嗯”

    韩云汐道“还要说说什么”

    司晨凰道“你前些天伤了我,别装着记性不好。你出去问问,我这天水教里五花八门的人很多,无恶不作的,恶贯满盈的,穷凶极恶的,各种各样成群结队,可是哪一个敢提刀砍我也就你一个。我也不是白给人砍的,你自己说,接下来怎么办”

    韩云汐说不出话,司晨凰一声轻笑“你还准备接着为我赴汤蹈火吗”

    很显然不用,风云盟那么一大群人杀上山来,韩云汐被关在地牢里,外面人家悄无声息就给处理了,连赴汤蹈火都用不到他。他在司晨凰眼里,也许只有一个用途,却是他最无法面对的一个。

    他脸色苍白嘴唇微颤,司晨凰弯腰,握住了他哆嗦不止的手,将他从地下拉起来“你把从前我二人那个狗屁约定给忘掉,以后好好跟着我,乖顺一点,这一刀,我不跟你计较。”

    韩云汐不想应承,心中百转千回,末了却又不得不应承,抬起头看看司晨凰,他生就一双温柔沉静的清水凤眼,如今里面却满是无奈委屈愤怒伤痛,似乎要溢将出来,颤声道“如此多谢教主宽宏大量,属下铭记在心,感恩戴德。”

    司晨凰手微微一抖,将他握得更紧了些,片刻后道“说话可得算话,不能反悔。”扯着他就想进书房的里间去,韩云汐迟滞不前,司晨凰道便回头看他“总在书案上也不好。”

    韩云汐一只手按住自己额头上缠的白布,嗫嚅道“我,我伤口还没好”

    司晨凰驻步,居高临下看着他,淡淡地道“好巧,我胸口伤也没好。你我都小心一点即可。”他接着往前走,韩云汐只得勉强跟着他走两步,却忽然“啊”一声惨呼,响彻这房中,尔后甩开了他的手,踉踉跄跄扑倒在窗沿上。

    司晨凰一怔,很快就反应过来,飞起一脚踹在他腿上“刚才不是还好好的你装吧你”

    这一脚并不重,只是提醒他别再装模作样下去。韩云汐却随着他一踢之势软倒在地,身躯不住地颤抖,接着开始痉挛抽搐,原来不是装,是真的头疼忽然又犯了起来。

    司晨凰看着他在地下抱头抽搐翻滚,想去抱他起来,最终却止步不前,站在原地愣了片刻,似乎有些手足无措,末了吩咐门外的侍者“叫林不稳来看看他。”一拂衣袖,转身飞快地走了开去。

    审讯及调戏均都虎头蛇尾匆匆结束,韩云汐被送回紫霄居。他这次说不出来疼死拉倒的话,抱着一个枕头卧在床上,乖乖地被林不稳诊治。

    他不乖不行了,他已经筋疲力尽,每一次犯头疼,都疼得他费尽浑身的力气,方才能捱过去。

    林不稳给他诊脉,片刻后道“你这病来得怪异,我给你下什么药都没用,我便是用金针把你给扎成一面筛子一张箩,也除不了。你得自己纾解开,我才好给你下药诊治。”

    韩云汐伏枕不语,头发散乱,脸色苍白,乌黑的眼珠了无生气,偶尔转动一轮,让人知道他还是个活人。等到林不稳说得不耐烦,韩云汐道“我纾解不开,你别指望我。你随便下药吧,就把死马当做活马医。医死也成,我无所谓。”

    林不稳想跟他要点诊金,韩云汐有气无力地道“我没有钱。”

    林不稳大怒,扔下一张药方扬长而去。北斗带着银子巴巴地跟着过去抓药回来。

    药吃下去十几幅,半点效应也无,疼起来依旧满榻打滚,连床上的帐子都被他扯烂了两幅。

    这一日,钱塘好不容易去求得司晨凰首肯,带着江画尘和闻睫过来看他,见他整个人都瘦得脱了形,神情恍惚地趴在床上。钱塘过去在榻沿坐下,按住他的手,迟疑着“我不知道你跟二少爷挺好的,你一直没说。你还是这是你错了,你知错就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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