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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惊澜 第2节

作者:俞洛阳 字数:18788 更新:2021-12-30 19:19:01

    韩云汐道“你说呢”

    闻睫道“我有点怕,他肯定要惩罚我。”却又不敢不去,只得循声而至,到得一处荒庙中,果然一抬头见,见到了檀乔。

    檀乔嫌破庙中脏,端然伫立于主殿的屋脊上,拖着一头缎子般黑发,火铜面具遮住了脸,着浅绯色百花袍,大朵扭曲怒放的鲜花开在衣襟上,艳丽秀雅。腰里系一把精雕细琢的檀香扇,骄矜尊贵无比。

    看到韩云汐和闻睫联袂而来,躬身行礼,檀乔冷哼一声“瞧你们两个这啰嗦,让本座等了半天。闻尊使,没成想你闲成这样,竟然到风雷剑的婚礼上观礼去了,可混上喜酒没有”

    第 5 章

    闻睫不答,背地里剐檀乔一眼。

    檀乔却不罢休,接着问道“韩尊使,跟你交手那人,你可知来历”

    韩云汐摇头“不知道。”

    檀乔道“不知道不知道看见人家就犯花痴刀都让人给打飞了”

    韩云汐抬头辩驳“他武功高强,属下不是对手,并非犯花痴。”

    檀乔嘁一声,不再理他,斜眼看看眼圈红肿的闻睫“闻尊使,情郎娶亲了,新娘不是你,这滋味如何”

    闻睫的情郎被剁掉了头,虽然看着很恶心,但她也不是不悲伤,如今听得檀乔冷嘲热讽,也只得咽下这口气,心中恨恨腹诽“你自己亲身一试,不就知道了。”

    檀乔看看她难看的脸色,伸出一根玉白青葱的手指点着她“教中早有规矩,不得与教外之人私相来往,更别提论及婚嫁,你也知道教主最厌烦的就是这个。况且那风庆逸分明已经抛弃了你,你还不杀了他,还在犹豫,简直丢尽了咱魔教妖人的脸本座咳咳,只得替你把他给杀了,你莫要怪罪。想要情郎,在教中找些即可,还是不要出去胡混了。”

    闻睫低声道“是。”片刻后又忍不住低声道“教主他自己都不见踪影,还顾上管我”

    檀乔微笑地看她,片刻后轻声道“大姑娘,真是抱歉,教主恰恰今年打算在天水宫常驻。”

    韩云汐闻言一个哆嗦,闻睫惊道“啊天哪”

    檀乔道“你喊天也没有用,去风家闹事儿的时候,怎就不想那么多本座已经接住传讯,半月后天水宫总坛见,怕是有些帐要和咱们算一算。”

    闻睫的父亲是前任流火宫主左天君,病逝后才由檀乔接任。当年天水教的闻天君极其宠溺这独生女儿,教中诸人对她也多有容让,惯得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出来,只对司晨凰忌惮三分。幸好司晨凰很少在总坛呆着,只把所有的事务都甩给了左右两位天君来处理,因此闻睫就更加肆无忌惮,想出来游玩就出来游玩,想找情郎就找情郎,教规什么的,不过是浮云罢了。

    韩闻两人对望一眼,闻睫道“二哥,拖累了你,不好意思。”

    韩云汐道“无妨,为妹妹出生入死,为兄深感荣幸。”

    檀乔闻言,轻笑了一声,虽然面具遮住了笑容,也看得出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待看到闻睫瞪着自己,檀乔收敛了笑意,淡淡地道“闻睫跟我回去,等着接受处罚。韩云汐留下善后,半个月后总坛见。”

    韩云汐道“请教檀天君,如何善后”

    檀乔瞥他一眼,没好气地道“这么大个人了,如何善后你不知道去扬州各处查一查,看风春雷那边有什么动静,跟沧海盟搭伙的事儿有没有进展。扬州的六扇门很厉害,爪子伸得很长,别人都不爱管江湖中的事儿,就他们爱管,想来觉得自己有几分本事。你就顺便去看看,你两个魔教妖孽有没有被挂墙头,或者索性把墙头上的单子给抄一份儿过来。若是有人追过来,打发了别让撵到总坛去。”

    他一一吩咐下来,韩云汐低头道“是。”

    檀乔将闻睫看押回总坛去了,留韩云汐自己在扬州城。他把人皮面具卷住收起,换一身干净清爽的衣服,恢复成个平常的少年人,混进扬州的城楼喝茶去。

    如今扬州城中最沸腾火热的消息,不过是昨日风家少爷娶亲拜堂时被人给杀了,出手的是魔教妖人。据说那魔教有千人之中,躲在终年云雾缭绕的雁荡山中,个个赤眉绿眼儿,吃人肉,喝人血,练就一身妖法,偶尔会妆扮成风流俊俏的少男少女,下山来勾引良家子,趁机用什么吸功大法吸了人的精气,害人暴毙而亡。若是不从,就杀了你。

    这风家的少爷,就是活生生的前车之鉴。

    韩云汐摸摸自己的眉眼,偷偷笑了起来,扬声道“店家,再给来一份儿卤凤爪”

    他继续听下去,风春雷缠上了那个大出风头的年轻人,说是什么谢家的二少爷,同时悬赏万两纹银,只为抓住凶手剁了,为爱子报仇。六扇门狗腿子们听得有钱可拿,已经介入,但却对这场没头没脑的血案无处着手,最终只得先铩羽而去。

    韩云汐“钱檀天君竟然值一万两银子”

    那边话题儿又一转,城外琼花观里那棵琼花终于开了,观主口口声声说这花尊贵,怕去看的人多,腌臜气味冲了花神,便不放闲杂人等进去,十两银子才得一观瞻。这钱还都是给花神上供了,自己不贪一分利。

    什么给花神上供了,分明是贪财如今的人认钱不认人,果然是世风日下。

    卤凤爪送来,韩云汐拈起一只来,满腹忧伤地啃着。这一趟出来得仓促,带钱本不多,闻睫一路上要这要那,不能不买,自己又爱啃个鸡爪子什么的,若是花十两银子去看了琼花,回总坛的路费便没有了,这十五天可该怎么过。

    他把鸡爪子吃完,心中有了计较。

    夜里子时,韩云汐溜到了扬州的府衙。

    府衙六扇大门朝南开,有理无钱你莫进来,因此办官家差事的捕头们被江湖中人统称为六扇门。大门里一道高高的影壁墙,不知道哪个朝中官员忽发奇想,将各类久久无法抓捕归案的江洋大盗的名字用铜牌铸了,一一挂到这面墙上,抓住办掉一个,就揪去一个牌子。此勾当传出去后,各地府衙纷纷效仿,逐渐成风。因此得,江湖中人的名字若上了这道墙,便被称为“挂墙头”。

    虽说这是无上的荣耀,但向来号称低调含蓄的魔教中人,还是不太想被挂。

    夜半三更时,府衙里依旧有值守的差役,来回巡逻。影壁墙那里安插了两个桩子长期值守。韩云汐摸黑过去,偷窥半天,瞅准空子出其不意点了两人穴道,将一个拖到一边去,换了他的衣服,另一个便让他依旧傻站在那里。

    他摸出了碳条和一张破纸,借着微弱的月光,将那墙头上的铜牌一一抄来。待抄到一半,巡逻的又转过来了,韩云汐起身站好,按惯例嘶哑着嗓子报道“平安无事,皆大欢喜。”待他们转头走开,接着抄。

    抄到最左边,赫然看见了檀乔和闻睫的大名,牌子闪亮,是新挂上的,却恰恰没有自己。看来这扬州府衙中果然有能人,这么快就查出了凶手的身份,只是不能归案而已。

    韩云汐想起来傲骄的檀乔气炸的模样,弯下腰捶自己的腿,笑得浑身颤抖却不敢出声。这深夜的黑暗中,这森严寂静的衙门里,他把在静影峰受的委屈悉数忘了,尽情地乐了个够,方将这两个名字工工整整地抄下,卷入怀中。转头间,见那被点了穴道之人面无表情看着自己,眼中满是惊讶之色,唇角流了一丝涎水下来。

    韩云汐笑道“你这么大的人,怎么还流口水”扯起那人的衣角替他拭擦了去,待看清他的眼珠,方觉出他不并是看自己,竟是看着自己的身后。

    韩云汐跟着慢慢回头,那里站了一个人。

    那人身材修长,双手背负身后,侧头看着这边,溶溶月华下,眼神中有几分笑意,更多的却是冷冽,正是在风家截住韩云汐交手之人。

    韩云汐不着痕迹地退后几步,微笑道“你又来了,那我告辞。”言罢拔身而起,越过府衙高高的门楼,再一次落荒而逃。那人跟了上来,压着声音喝道“不许跑有话问你”

    韩云汐才不管,只管埋头逃命,无奈两人轻功相当,被缀着不能脱身,听得那人喝道“再跑我喊了啊”

    韩云汐心道你喊吧,我没有被挂墙头,我不是通缉要犯,你喊也白喊然后他听到那人果然喊了起来“杀风庆逸的凶手在这里,快来人”

    府衙的大门呼隆隆打开,冲出来一群人,这次是全城搜捕,寂静的夜晚瞬间热闹起来。

    韩云汐一边心中将那人的列祖列宗很温柔地问候了一遍,一边展开轻功奔逃。他躲到东,那人跟到东,躲到西,那人再跟到西,他甩开了所有人,这个跗骨之蛆却无论如何甩不掉。

    最后,所有人都被甩得影踪不见,只剩了他俩一前一后。城外的阡陌之上,水道纵横,白鹭惊飞,嘎嘎叫着嫌他们扰人清梦。韩云汐见实在甩不掉,只得回头,大义凛然看着那人“你想怎么样”

    那人看着他,忽然又是唇角一勾,笑意隐现,眼中却带着几分邪气“杀人的又不是你,你跑什么”

    他的笑容展现在黯淡天光中,清淡柔和,有的是世家子弟的清白和端正。辰时清凉的风,慢慢浮动了他的衣角和鬓发,韩云汐被微风晃花了眼,跟着一阵恍惚。

    那人道“我名谢京澜。京城的京,波澜的澜,你呢”

    韩云汐看他实诚,也跟着坦白“韩云汐,白云的云,潮汐的汐。”

    谢京澜道“你是天水教的对吧你我二人姓名颇有牵连之处。”

    韩云汐道“在下魔教妖人,不敢跟二少爷有牵连。”

    谢京澜缓步走近“是吗为什么不能跟我有牵连丢你的人了”

    韩云汐防备着他,跟着后退几步,差点一脚踩进身后的荷塘里去,忙站住不动。他平常为人处事也算应对自如,但见谢京澜挟着威压之势一步步逼近,心中竟有些慌乱,未免失了常态。

    谢京澜再一次微笑了“你不用躲我,你白天蹲在茶楼里吃鸡爪子的时候,我就盯着你了。”

    第 6 章

    韩云汐道“你既然跟了我一天,一定早就知道我是谁,还问什么问”

    谢京澜一怔,尔后轻笑不止“好吧,算我多话。我且问你,为何要助纣为虐,纵容那个闻睫杀了风家少爷”

    韩云汐沉吟片刻,便实话实说“此事说来话长,我教中有教规,若非教主许可,不得与外人有私情婚嫁牵绊。但当时,是风庆逸先招惹的闻睫,缠着不放。待闻睫动心了,被天水教禁足了,他却把闻睫抛弃不要,自行择妻另娶。闻睫咽不下这口气,方才过来滋事。我负责来劝她回去。”

    谢京澜默不作声地听完了,接着盘问“如此说来,风庆逸也有错。那你刚才在衙门里,又为何对着一堵墙发笑”

    这事儿韩云汐万万无法回答他,只好垂下眼睑,道“你管得真宽。”

    谢京澜不以为杵“扬州府衙的总捕头陈北雁,是个能干人。幸好他这些日子上京去了,说是打点升职的事情,否则你不会如此轻易脱身。但他从前带出来的副手还在,六扇门和风家都已经出动,四处追捕你们,你确定还要留在扬州”

    他竟然劝自己离开,韩云汐心中诧异万分,身为沧海盟盟主之子,难道他不该打着伸张正义的旗帜,灭了自己这魔教妖人,趁机扬名立万

    但机不可失,他忙道“我马上就走,只要你不再跟着我。”

    谢京澜笑道“好吧,我不跟着你,快走吧。不过你还是把这一身衙役的衣服给脱了好,这有些招眼。”

    韩云汐忙脱去了府衙差役的衣服,随手卷了扔到身后的荷塘里,露出本来的衣衫。待觉谢京澜目不转瞬地看着他,脸上便微有些羞涩之意,抬头对着他一笑,如明珠温润,渐脱却尘埃,遂光华流转。

    谢京澜却并未再说什么,转身先走开。韩云汐望着他的背影,有些怅然。

    第二日,韩云汐却没有离开扬州,将衙门里抄来的名单用油布裹好,放在隐秘所在,尔后又做了标识,通知这就近的分坛,自有人过来取走送到总坛檀天君那里去。

    他换身衣服,再次混迹于扬州酒肆茶楼,接着打探消息。

    坊间消息向来流传最快,听得那段月寒的女儿段徵死了未婚夫,不想守望门寡,只得由人护送着先回了沧海盟去。但段策却留下了,迅速组织一帮人,打着追杀魔教妖人的旗号准备出扬州城,上天水宫。

    听得那风春雷死扒着谢家二少爷不放,一定要上沧海盟去见谢盟主,谢家二少答应了下来。看来风家入沧海盟之事,已成定局,指日可待。

    夜晚,城中局势越来越紧,差役们四处盘查巡逻,有风雨欲来之势。韩云汐收拾包裹,准备看了琼花后就走人。

    他为了省那十两银子,临走前半夜摸进城外的琼花观里赏花。琼花一蓬蓬盛开在枝头,溶溶月色下,白若美玉,晶莹无暇。韩云汐正惊叹不已,却见琼花观主带着一大帮人热热闹闹地进来了,竟是谢京澜和扬州城附近的一些江湖中人。那观主狗腿巴拉地介绍着“实则月下赏花,更有韵致,几位才是风雅的妙人。这琼花又名聚八仙,看这八朵小花,恰恰聚成一朵大花,原是天地生成万物奇巧,非人力所能雕琢而成来来来,谢公子,温少侠,这边请。”

    韩云汐躲了一边儿去,屏息不敢动弹。待得他们将风雅附庸了个够,去前面吃酒吃茶了,方才悄悄潜出来,展开轻功上了墙。待奔到无人处,正要吹哨召唤自己的马匹,听得身后衣袂破空之声,迅速抢近来。韩云汐僵住,尔后是谢京澜的声音“果然还是你。”

    韩云汐无奈,暗道自己真是倒霉,总是被他给盯上,只得道“的确是我。”

    谢京澜沉声逼问“你为什么还没走”

    韩云汐道“我负责断后。你们口口声声要追杀上天水宫去,我总得看看,走早也没用。”

    他慢慢转过头来,谢京澜在黑暗中炯炯有神看着他。韩云汐伸手按住了刀柄,道“你若加入追杀大军,我也只好拼死周旋。”

    谢京澜道“我为何追杀你算了算了,不跟你计较。你这是打算回你的天水宫恰我也要过江去有点事情要办,跟你同路。请我吃个饭,我饶了你。”

    韩云汐诧异道“你不带着风春雷去沧海盟总坛告状了吗”

    谢京澜唇角浮起一丝笑容,眼神闪动,显出几分邪气来“那老头子又哭又闹,我不想跟他去。”他举起自己的手臂,修长的手指拈着衣袖,一本正经地展示给韩云汐看“你看我这衣服袖子,这两天换了几次,每次他都抓着我的手声泪俱下,每次都滴上他的眼泪。我只好说我有急事儿要办,还是让他自己去吧。否者哭上一路,实在腻歪。”

    这漆黑的夜里,韩云汐看不清他衣袖上的泪痕,但他是江湖白道大侠之子,又哪里敢如此信任他正思忖着如何借机脱身,谢京澜已经笑道“眼珠子别转了,乖乖地破费吧。你也算江湖中人,何必如此瞻前顾后真真小家子气。”

    韩云汐便坦然一笑,道“如此在下做东。只是这扬州城已经留不得,我们换个地方可好”

    谢京澜点点头,韩云汐吹响哨子,一匹骨架高大的青骢马从远处杀奔过来,与他耳厮鬓磨。他翻身上马,回头看着谢京澜“你没有马”

    谢京澜摊摊手“你准备以此理由赖账”

    韩云汐笑道“哪里”对着他伸出了一只手,谢京澜抓住,飞身上马,坐在他身后。两人一骑,纵马南行。

    夜风徐徐,韩云汐身躯尽量往前缩着,想和谢京澜拉开一点距离,但几缕乱发仍旧拂到了谢京澜的脸上,有些痒,他伸手拨了开,顺势又把那头发替韩云汐拢在耳后,随口问道“你在天水教中任什么职务”

    韩云汐道“紫霄使。”

    谢京澜道“哟,厉害,原来是四大使之一,想必有钱得很。你想请我吃什么”

    韩云汐道“卤凤爪。”

    谢京澜闻言呵呵地笑“我不爱吃鸡爪子,你是看鸡爪子卖得便宜吧。”

    韩云汐只好再一次噤声。

    天色明亮时,到了长江畔的瓜洲渡口。瓜洲处长江和运河交汇之处,南北要道上,十分要紧的地段。渡口人来人往,十分热闹,酒楼客栈处处皆是。 韩云汐却并不多耽搁,匆忙觅渡船过江,接着赶路。

    谢京澜一直默不作声地跟着他,见他只管赶路,并不提打尖之事,想来是装着忘了。眼见得日已近午时,恰经过镇江,再往前走不知道哪里才有卖吃的,终于忍不住提醒道“韩尊使,我跟着你奔波了半宿又半天,如今饿了。”

    韩云汐只得驻马不前,无奈道“那就用饭。二少爷喜欢吃什么”

    谢京澜四处看看,瞄中了一座酒楼,便指着道“那里。”韩云汐心里嫌那酒楼太过金碧辉煌了些,也只得咬牙忍痛跟过去。

    谢京澜点了红烧鳜鱼,和几样时令鲜菜,为了照顾韩云汐,又加一盘卤鸡爪。那鳜鱼身价尊贵,便是平常富贵之家,也少有食用。韩云汐勉强不动声色,脸皮却忍不住抽搐。谢京澜看出他的纠结来,心中暗笑不止,道“吃鱼,吃鱼,这鱼真的很不错。”

    韩云汐道“你吃你吃,我不太饿。”待得他把鱼腹上的好肉囊括走了,方将鱼头鱼尾巴挟了过来,将就下饭。又抽空将那卤鸡爪扯过来,从腰间锦囊里摸了一把小剪子出来,将鸡爪子上的指甲给剪掉,开始下嘴啃。

    谢京澜将手肘支在案上,兜了自己下颌,隔着桌子笑盈盈地看韩云汐。韩云汐知道自己的行为怪了一些,但他也不能这样死盯看好戏,便把鸡爪子一丢,不吃了。

    谢京澜忙道“你吃你吃,我是看你怪细致的,没有别的意思。”

    韩云汐面无表情“饱了,还得接着赶路,不能耽搁。”

    这一顿饭折去韩云汐近一半银两,他揣摩着自己所剩不多的银两,一声暗叹,忧愁无比。

    谢京澜出去一趟,踅摸了一匹马回来,总算不跟他挤在一起,却时不时地看看他的脸色。他去买马的时候,韩云汐也在城中铺子里买了两包松子糖揣着,抽空就吃一颗。

    两人并马齐驱,沿路桃红柳绿,风物绝佳。韩云汐无心观看,只是一边加急赶路,一边四处查探寻觅段策等人的踪迹,还得留心提防着吃过饭也不说离开的谢京澜,毕竟他跟段策同出沧海盟,不知道背地里有没有勾当。

    不知不觉天色又晚,夕阳在山,层林尽染。前面距常州已经不远,韩云汐听得身侧谢京澜达达的马蹄声,情知他这样跟着不妥当,便是心里微有些不舍,也只得沉下一口气,郑重地道“二少爷,饭我已经请你吃过,我们就此分道扬镳可好”

    谢京澜道“不过同路而行,何必如此撇清我猜韩尊使心里还是防备着我。”

    韩云汐道“你我正邪有别,这般牵扯,诸多不便。我盯你一路,你不曾给段策留下任何印记,想来并不与他为谋。你又何必跟着我”

    谢京澜道“你怎么知道我没留印记给他你盯得很紧没有疏漏我上茅厕的时候,你也盯着”

    韩云汐脸色微红,点点头“嗯。”

    这次轮到谢京澜脸皮抽搐,片刻后方笑道“我就这么让你白看了去。”

    韩云汐道“我也没细看,就是瞧着你不给段家少爷留下什么标识即可。”

    谢京澜道“你细看没细看,我哪里知道纵使你粗粗一看,也终究是看了。恰我又饿了,晚上你请我吃饭,算是赔罪,不然可不能饶你。”

    韩云汐无奈辩解道“我真没细看”

    第 7 章

    谢京澜转过脸,脸皮接着抽搐。尔后转头冲着韩云汐一笑,那笑容光风霁月,让韩云汐顿觉自己想多了,龌龊了,只得忍了忍,问道“你还想吃什么”

    谢京澜道“中午那鱼不错,这就近有没有”

    韩云汐“这穷乡僻壤的,没有没有。”

    谢京澜轻笑“我们沿着运河走呢,什么东西会没有那是物华天宝,应有尽有,一定有一定有。你瞧前面有个大码头,想来已经到了常州风桥渡,走走走,吃鳜鱼去。”

    韩云汐“我你那鳜鱼很贵”他自悔失言,慌忙顿住,咬牙,思忖片刻,又痛下一番决心,方才道“那酒楼里做的,还不如我做的好吃呢我带你找江边的鱼牙子买去,我做给你吃。酒楼里不过随便做做,就翻倍地要银子,坑死人。”

    谢京澜做恍然大悟状“你是没钱了吧为何不早说”

    他主动说出来,韩云汐总算松一口气,抬头满怀希冀地看着他“的确快没有了,你有对不对”

    谢京澜伸手轻骚自己的额头,愁苦万分“实则我也没有。为了躲避那谁,从扬州出来得急,忘了带银子,不然也不会死跟着你。不过你既然是魔教妖人,杀人放火据说都挺在行,你出去抢些回来不行”

    韩云汐道“我没抢过,我不去。我做给你吃,我真的会做。”

    简陋的客栈中,韩云汐把自己做的桃花鳜鱼端上来,谢京澜一口下去,哎呦一声,韩云汐道“咬着自己舌头了”

    谢京澜把菜盘子直接拽了自己面前去“韩尊使,你在天水教,那教主一个月给你多少月钱啊瞧你鸡爪子还得省着吃,想来过得很拮据。你抛弃了他吧,去我家做厨子成不”

    韩云汐低声道“那怎么可以”心中纠结万分,暗自感慨“你身份特殊,意图不明,我是不能跟你一起走下去了,让让你也无妨。这鱼就全归了你吧。”

    是晚午夜,韩云汐去隔壁窗下偷听了谢京澜的动静,悠长的呼吸声很均匀。他便放心大胆地牵了马匹悄悄溜走,与谢京澜分道扬镳。

    这一路向南,第二日晚上,便到了太湖畔。太湖纵横百里,烟波浩渺,沿岸民居青瓦白墙,红的花,绿的树,仿佛水墨泼就的画里,又加几笔淡彩。

    韩云汐易容乔装,在湖边的寒山码头酒肆里留驻下来,这是通往天水宫的必经之路,他必须在这里截留住段策等人。檀乔虽然不怕追杀,看起来却很尊贵,若是断后断得不好,势必不会轻饶了自己。

    寒山码头上闹闹嚷嚷人很多,来来往往的客船,上货下货,贩夫走卒之类川流不息。这种通衢要道之地,都有江湖中人给罩着场子。韩云汐去赌坊中混着看了片刻热闹,弄清了这码头已经脱离了运河形色帮的控制,属于太湖龙云帮地盘。

    龙云帮和洞庭湖银牙九曲帮、鄱阳湖恭阳帮、洪泽湖舒云帮、巢湖红巾帮、长江上长河落日帮、黄河夜行帮、运河百色帮,均都做水上生意养家糊口,走的是不黑不白道。虽未正式结盟,地盘也划得清楚,但却隐隐有互相照拂联手之意,因此被江湖豪杰并称为五湖三江。

    龙云帮帮主罗崤,年纪不大,天生光头,便被戏称为罗光头,带着几百帮众占据了太湖中的三山岛,将水寨建得巍峨高耸。有一个妹妹罗懿,偏生跟他正相反,头发丰茂繁盛,直拖到脚髁那里,便被罗崤夸得一朵花儿一样,经常拿出来献宝。

    码头上的如仙酒楼是龙云帮的产业,罗光头天天带着罗小妹来巡逻一圈,坐在临街窗前往外看码头,听手下兄弟过来禀报帮中事体。恰韩云汐从赌坊挪到了酒楼中,蹲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点一盘鸡爪子慢慢啃,一边将这兄妹二人偷窥了个够。罗光头忽略光头不看,生得鼻直口方英俊大气。罗小妹腰肢纤细,长发也果然乌黑亮丽,只是背对着韩云汐,见不到相貌如何。

    他把一盘鸡爪子快啃完,才见到这兄妹二人要离开。那罗懿转过头来,韩云汐终于得窥她庐山真面目,额头高耸,鼻梁塌陷,眼睛细眯,一张马脸,便是流一滴相思泪,想来半个时辰才能到唇边。几粒雀斑点得恰到好处,堪称锦上添花。

    罗懿一甩头发跟着哥哥走了,韩云汐也泄了气,把余下的爪子接着啃。片刻后,听得酒楼楼梯上一阵笑语喧哗之声,上来十余个客人,个个衣衫鲜亮,意气英发,打头的正是段策。

    众人热热闹闹地围了桌子坐下,要酒要菜。这群人大半是江北白道的世家子弟,将段策众星拱月地捧在中间,言语间多有奉承讨好之意,段策神色便不免有了几分倨傲。提到那天水教诸人凶残,段策道“那恶贼出手杀风庆逸,不过占得一个出其不意。这般偷偷摸摸,算什么真本事若是敢出来跟本少侠正面过招,最多十招,就打得他满地找牙。那两个现身的妖人,不是就被打得落荒而逃了吗”

    众人均言道“极是,极是。”把几百号人群殴韩云汐闻睫的事情,略过不提。

    一干人用罢饭,接着行路,一路商讨着去天水宫的路线。这帮少年子弟阅历尚浅,虽然久闻魔教的恶名,但魔教素来神秘莫测,正道中人对此颇有忌讳,平日也不多提起,所以他们只知道天水宫在浙江雁荡山附近,那里是当朝吴王赵伽的封地,山水险恶,道路难行,民风怪异。别的,就知之不详了。

    可是凭着一股血勇之气,他们还是义无反顾地杀奔了过来。

    是晚入住客栈,段策占据了最好的上房,待用饭收拾完毕,店中伙计送来了洗脸水。他把洗面用的巾帕丢了进去,才要擦一把脸,忽觉得这水有异常,他一呆,回头冲着那伙计厉声喝道“你站住”纵身而起,伸手一掌拍向那人肩头。

    那人身形微沉,卸开他的掌风,反身一脚踢出,反倒将身后两扇房门合住,方低声笑道“原来你没有看起来那么傻。”

    段策冷笑“你个下三滥的小贼,不过一点迷药,就想来挑衅本少侠”

    他一边骂,一边五指成抓,虎虎生风抓向那厮咽喉。那人斜身飘开,瞬间绕到段策身后,一指头戳向他后心,身手利落诡异处,既非店中伙计,也不像鸡鸣狗盗的小贼,竟是一武林高手。

    段策反身接着出掌如风,两人默不作声地近身搏斗,越来越是激烈。那伙计轻功极高,绕着他团团乱转,段策显然远远不及,但他出手狠辣,也还勉强撑得下来。激战中一张椅子被带翻,轰隆一声响,接着一张桌子又翻了,茶壶茶杯摔了一地。

    这次动静有点大,隔壁是段策的同行者,立时有了反应,听得开门声,急促的脚步声,兵刃出鞘声,一连串声音风急雨骤,有人扯着嗓子喊“怎么了段少侠有贼人偷袭吗”

    段策尚未顾上搭话,那伙计忽然尖着嗓子嚎起来“少爷,你你你轻些,温柔些,奴家受不住了”

    段策吃惊地张大了嘴,房外立时没了声息。

    房内有瞬间的沉默,尔后那人突然一脚将面盆架子勾起来踢向他,段策闪身躲过,面盆却滴溜溜飞起,在空中一个飞旋,接着一面盆的水劈头盖脸撒了下来,段少侠避无可避,被淋得头脸俱湿。忽然想起来水中还有迷药,不免一阵惊慌,水气淋漓中那人迎面直冲过来,一指头戳在他胸前大穴上。

    他惊道“啊,啊,你这妖人”由不得玉山倾倒,被那人很温柔地揽个正着,隐约听他凑到耳边柔声笑道“段少侠,我送你去个好地方。”吧嗒一声轻响,那人把一个小木牌随手丢到了客房里,腾云驾雾一般飘出了客栈。

    龙云寨中,时未至五更,罗小姐的香闺中忽然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叫“你你你你是何人色狼,来人啊,抓色狼”

    丫鬟们慌忙奔入,门外值守巡逻的弟兄面面相觑,却不敢贸然闯进,听得罗懿含羞带怯的哭泣声,夹杂着断断续续的话语“你是谁怎么会在我床上怎么会哥哥,哥哥,你快来”

    不着寸缕的段策窝在罗懿的床上,还压住了罗懿的长发,罗懿滚在床边,被连累得逃也逃不开。段策惊慌之下也不知道挪开,只是辩解“我不是,我没有,我也不知道”慌忙去扯一床绣被要先裹住自己,只觉得手足酸软,竟是连被子也快扯不动了,想来被点的穴道还未完全解开。他只得随手抓住罗小姐的一件内衣,勉强遮住要紧地方。

    罗崤住所跟妹妹离得很近,听得吵闹声,飞一般奔来,见到这般情景,先是怒气冲冲,待看清楚剑眉星目的段策,一声轻咦,伸手挠了挠光头,忽然眉开眼笑,却勉强压住了欢喜“妹,妹啊,这是你情郎吗怎不跟哥早说也叫我有个防备。嘿嘿嘿,你看这小白脸儿怪俊俏的,倒跟你甚是般配。”

    他转向衣不蔽体的段策“喂,你能看上我妹子,算你小子有眼光。快起来搭话。”

    罗懿好不容易在丫鬟的帮助下拽出了自己的头发,躲到一边去捂住脸,羞怯无比。

    段策定一定神,情知中了昨日那小贼的奸计,恨得牙痒,哪里有脸报上姓名,只得支吾道“在下并非成心冒犯小姐,只是不小心中了贼人奸计,被嫁祸栽赃,望兄台明察。”

    罗崤皱眉道“什么”凑近来细看他,然后再一次豪爽地大笑“无妨,无妨,便是被嫁祸栽赃,凭你的相貌,算是配得起我妹子,这算歪打正着。我们呢,也将错就错。呵呵呵呵呵,妹子,你说呢”

    段策“”

    罗懿把捂脸的双手拿开,娇怯怯地偷看了段策一眼,低声道“我自然听哥哥吩咐。”

    段策转头看看罗懿的脸,好一阵惊恐悲凉,竟是欲哭无泪。

    罗崤激动得搓着手在房中乱转,忽然想起来还不知道这未来妹夫的名字,忙又凑过来道“你叫什么,家住哪里,可得老老实实告诉我。我们江湖中人虽然不讲究,但也是清白人家,容不得欺瞒诈骗。喂,小子你说话啊”

    正此时,房外又是一阵骚乱“寨主,有要事禀报,有人闯水寨了”

    第 8 章

    罗崤一怔“什么大清早的就有人挑衅来的都是些什么人”虎虎生风地走了出去,远远地便听得前面聚星堂的吵闹之声。

    “让你们寨主出来当缩头乌龟吗

    “半夜三更地悄悄掳人,还讲不讲江湖道义”

    “快把我们段少侠交还了,不然烧了你这强盗窝”

    一群年轻人吵吵嚷嚷地挤在聚星堂里,罗崤的手下不甘退让,正在据理以争,双方形势紧迫,颇有剑拔弩张之意。

    待得罗崤进来,看到这阵势,沉声道“各位兄台何人跑到罗某的地盘上吵吵闹闹,可是嫌我龙云帮招待不周”

    一人越众而出,是段策幼时的伙伴,沧海盟的另一位少侠温子澄“罗寨主莫非是嫌我们过你的地界,没有上门来拜望,因此作出这半夜掳人的勾当我等原是有要事在身,哪有空将江湖规矩条条都顾虑到”

    罗崤忽然心中了然,这事儿想来跟妹妹床上那小子脱不了干系,便皱眉道“什么段公子,那是谁你说我掳了段公子,可有什么证据”

    温子澄道“证据这就是证据”举起一个小木牌,上面火炭烧出“龙云”二字“这物件遗落在客栈现场里,难道不是你们龙云帮的腰牌铁证如山,抵赖有何用快把段公子交还,我等也就既往不咎。段公子是沧海盟段盟主的爱子,岂能让你这小小水寨随便扣留折辱”

    罗崤看起来大大咧咧,但混江湖时日久了,心中却通透,晓得此事有蹊跷。但他对这天上掉下来的妹夫极是看中,听得又是白道世家子弟,更觉喜出望外。瞧妹妹的神情,也是情愿的,所以不太想交还。

    他沉吟片刻,道“你口中的这位段公子,该不是昨晚偷偷潜入我水寨的那个小子吧哼哼,他觊觎我妹妹的美色,闹出好大的动静来,害得我妹妹闺门清誉不保,我岂能轻易放他离去”

    温子澄道“美色觊觎有吗”心道没听说龙云帮的罗小姐有什么美色啊

    罗崤看到他质疑的神情,顿时怒了“怎么没有我妹妹名声早已传遍大江南北,段公子既然慕名而来,总不能这么起来就走,得给个说道才成。”

    温子澄跟他虚与委蛇“你先让段公子出来,我们确定他无碍,才能论及别的事体。”

    罗崤去正中间的八仙椅子上大马金刀地坐下,冷笑不止“凭什么你们想来就来,大清早地吵吵闹闹扰人清梦,我为何就得听你的,乖乖放他出来”

    温子澄怒道“你你个不讲理的光头”

    恰此时,寨里喧哗又起,一路追赶叫喊之声,但见段策裹着一件龙云帮帮众的衣服,着小腿,手中一把抢来的钢刀,边打边退,狼狈不堪地滚到这聚星堂里来。后面龙云帮帮众不敢过分迫近,也不能由得他逃走,只得乱哄哄死跟着。

    他一见温子澄等人,恰如见了救星,慌忙叫道“子澄,我被人暗算诬陷了,我们快走,此地不可久留”

    罗崤闻言,顿时沉下脸来,冷声道“你们说走就走,罗某的脸可往哪里搁以后还要不要在江湖上混想走可以,你留下信物,签下字据,写清楚几时上门来下聘纳彩,我就放你们出这龙云帮的大们。否则,哼哼,你便是段盟主的儿子又怎样今日之事这么多人有目共睹,便是拉出去说,你也占不了理”

    段策怒道“我本就是受人诬陷,也不曾污你妹妹清白,你就逼着我娶她,难道你妹妹是嫁不出去了不成”

    温子澄身后一干少年人跟着起哄“就是,单看你这穷酸破烂的小小水寨,你妹妹配得上我们盟主的少爷吗”

    罗崤闻言拍案而起,俊目含泪,悲愤无比“你们黄口小儿,若不是看你们年少无知,今日定叫你们有来无回我妹妹可是黄花大闺女儿,天仙似的人才,有什么配不上他的地方尔等莫要有眼不识金镶玉况且他这副模样从舍妹房里跑出来,事情若是传出去,你却让她将来嫁给谁去段少爷,你说,这信物你留是不留,这字据你写是不写”

    女子的闺门清誉乃是大事儿,纵是江湖儿女,也不例外。段策知晓这个道理,但想起来罗小姐的相貌,只觉得不寒而栗,竟是死活不想答应,待看罗崤凶神恶煞般瞪着自己,只得放声喊道我是被贼人作弄了,我不写,我不写子澄,我们走”

    温子澄见他神态已经几近崩溃,忙伸手揽了他,对着同伴一打眼色,众人会意,不约而同地退向聚星堂大门处,便打算硬闯出去。

    罗崤一声虎吼“拦住了”

    他身后帮众一拥而上,门外的帮众也抢将过来,将门口堵死,在这聚星堂中兵戈相见,刀来剑往,瞬间混战成一团。

    韩云汐蹲在堂后一棵大树上往这边看,把一颗松子糖扔到嘴里慢慢儿品着,对这一面腰牌引发的斗殴,看得意兴盎然。

    但他看着看着,忽然觉得不妥当,原来这群年轻人虽然少不更事,但武功传承名门,却均都不低,龙云帮毕竟乌合之众多一点,竟被他们一路冲杀出聚星堂,眼见就要抢到水边,那里大大小小泊了不少船只。温子澄一边指挥者着几个同伴抵挡龙云帮帮众的进攻,一边扯着段策便去解船只的缆绳。

    罗崤本来自持身份不肯下场,见他们三下五去二竟然闯到了太湖边,这下子不去也不行了,抡起一把大刀就出了聚星堂,几步跨到温子澄和段策身前不远处,温子澄忙叫道“拦住他,拦住他”

    一干少年子弟冲过来,死死缠住罗崤不放。罗崤将罗家三十六路回魂刀舞开,呼呼风响,众人近身不得,他要抢过去阻住段策,却也不能,眼见得温子澄和段策踢开几个攻过来的龙云帮帮众,就要爬上船去,罗崤急了,怒喝道“小子你给我站住你纵使走了,我也敢带着妹子找上你沧海盟总坛去”

    段策充耳不闻,正欲飞身上船,却忽然双膝一麻,哎呦一声惊呼,不由自主地跪倒于地,跟着身边的温子澄同样腿一麻,两人差点滚成一堆儿。段策怒道“罗寨主,你用暗器偷袭,讲不讲江湖规矩”

    罗崤纵刀如风,抽空道“罗某坦荡荡男儿,从不用暗器”

    温子澄心细,错眼看到那暗器,竟是几枚还在地下溜溜打转的松子儿糖,好生怪异。眼见得龙云帮帮众蜂拥而上,他强撑着把段策给拽起,两人刀剑齐出,无奈腿上酸麻不去,行动不便,只得左支右绌,艰难万分。要想上船逃走,却是不能。

    这边混战不休,那边罗懿已经穿戴整齐,在丫鬟的陪伴下匆匆赶了过来,眼见得这般混战,心中了然,只觉得自己的命比那楝树籽儿还苦,凄声叫道“哥哥,别打了,别为了小妹弄些人命出来我这辈子不嫁人还不行我死还不行”言罢飞身奔向湖边,竟然打算投湖自尽。

    罗崤见状大惊,手中腾不开,便狂喝道“快拦住她快拦住他”一干丫鬟合着龙云帮帮众飞一般奔上去,却比不得罗懿一心求死身法迅捷。眼见得大小姐就要一头扎到水里,但见水边一棵大樟树上忽然溜下一条人影,恰恰拦在罗小姐身前,被罗小姐一头撞了上去。

    那人岿然不动,罗小姐却被震得往后倒跌三步,跌倒在地,仰头看来,竟是个蓝衣青年男子,老神在在地站在原地。

    罗懿一呆,刚才撞上去的感觉还在,似乎甚是柔韧温热。大小姐顿时红了脸,待见到那人似笑非笑的神情,更是又羞又气,恰自己的丫鬟和属下围上来,便接着掩面大哭起来。

    罗崤等人正打斗不休,抽空一眼看过来,见自己的妹妹无恙,便放了心,指着这几个人道“段公子,你不给个说法,今天就休想活着离开。我罗崤可不怕你那什么盟主爹爹,我便是把命搭上,也决不让我妹妹受了委屈”

    段策亦是口不择言“想逼着我娶那个丑女子,休想”

    此言一出,罗崤暴怒,他先前尚有容让之意,如今再不多言,连人带刀扑了过去。他发起威来势不可挡,温子澄仗剑来挡,罗崤刀风掠着他肩头过去,将温子澄扫得一个踉跄,滚了一边儿去。

    那刀却不停,义无反顾地斩向段策。段策被两枚松子儿糖打得如今腿脚还有些不利索,眼见得罗崤的刀势泼风般杀奔来,只得一边抵挡一边后退,不出片刻就退到了水边,接着一脚踩到水里,心中顿时慌了。他本在抵挡罗崤的刀,一个失神,兵刃竟然被震得脱手飞出,远远地落入太湖中。

    他惊叫道“子澄”

    但温子澄脱不开身,过不来。段策慌乱中眼见得刀剑纷纷涌来,眼前却蓝影一闪,竟是那个蓝衣人不知何时挤了过来,挤到罗崤和段策的中间,长剑斜掠而来,或挑或点,或劈或刺,恰似乱花迷人眼,江南春正浓,听得呛啷啷之声连响,龙云帮帮众手中兵刃飞出,七零八落散了一地。待到罗崤这里,便手腕微沉,长剑贴着刀背压下,压得罗崤长刀动弹不得。

    树上的韩云汐端着下颌,看着那英华飒飒的蓝衣人,他的心,扑腾扑腾地狂跳起来,再一次目眩神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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