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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二少 第16节

作者:天道酬勤 字数:11345 更新:2021-12-30 20:31:53

    梁二少拿的湛王的秘旨,做起坏事来也有底气。把运送香料的长队,整一个掀了一个底朝天,所有马车箱盒统统全部抢走。

    梁曲天虽被气得不轻,但他转而就想要拿这件事情做文章。

    对方在暗,他在明。那就要把这事越闹越大才好,文刺史大人正好在梁曲天眼里就有了用场。

    梁都仓把香料被劫一事大肆宣传一番,才禀告给文继越要求彻查到底,事关梧州商脉,谁截的要揪出来重罚,丢了的香料要全部找回来。

    文大人满嘴答应,连连点头,表示这个事情一定要严厉查办。

    就在每个人都只当这个刺史大人又是在敷衍的时候,文继越不仅请调了西南军把一干强盗全部找出来抓了起来,还把被抢走的香料都给找了回来。

    这样的态度,让梧州的官员唏嘘不已,就连梁曲天自己也是万万没有想到的。他试着探了探文刺史的口风,总觉得文继越的这些动作似乎带了些讨好的意味在里面。而且这种好处还不仅仅止于此,只要是刺史大人手上能行使的权力,在对梁曲天方面,都特别的开了后门。这使得梁曲天操作起香料这一块更是得心应手了。

    不过,刺史大人还是那个一概应好的刺史大人,对于官员和梁曲天的百般猜测揣摩并不做任何回应,仿佛他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公事公办而已。这样无所图,无所求的态度,让梁曲天真正的放了心,有意无意的想把这个他鄙视过的刺史大人当成背后的助力。

    、不走

    到了四月初,淮州传来急报,尤大将军麾下的先锋部队已经直下到汶州边境,这一万精兵的先行正在破边境重镇武南镇。

    战火一点即燃,紧张的气氛蔓延到整个王朝。

    “唇亡齿寒,皇帝肯下放王爷到西南,为的也是靠王爷来牵制宣世清。如今皇帝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一旦抚平了南方,恐怕西南这一块,皇帝也不可能会放太久。”

    这是两难,皇帝一样是在试探。

    倘若湛王准备自守梧州,而不出兵与皇帝共进退。那么就等于生生斩断了两方势力的最后一条线,而他和宣世清的立场更加对立,不要说中间还插着个梁曲轩的身份。无论这两方最后胜利的是哪一个,似乎湛王都是两头不讨好。

    “出兵勤王。”湛王硬声道。只有抢到手上的资源越多,兵力越足,才有资格守住西南的地盘。谁输谁赢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进了局,并且要从局中获得最大的好处。

    等到人都离开了,冉冲才从人后走进湛王身边,低声道“梁曲言不给信物。说让我们把梁曲轩送回去,他会亲自去找尤封忻。”

    “送他回去”宣世隶默念道。

    “王爷要是不愿意,我们再想其他办法就是了。”这要是真的送回去了,最最怕的就是有去无回。可是冉冲自己也明白,梁二公子的毒没那株草,怕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要真能治好,佘苗胜早治了。

    “不了,就送他回去。一来,梁曲言去和尤封忻说更有信服力。二来,我要上战场,未必能时刻顾忌到他。这样最好。”宣世隶叹了一口气,这样退缩的行事不是他的风格,他可以拿自己的命去赌,却不能拿梁曲轩的命去赌。可是这样的软弱无力最不应该出现在对待梁曲轩的事情上,这一次,他的决定充满迷茫和不确定。

    该怎么给他说呢

    梁曲轩一连喝了三碗黑糊糊的药,良药苦口。他喝了这么多天了,只觉越来越冷,压根没一点好转的迹象。

    “二少,我给你说件事。”宣世隶把茶杯推到他面前,“先漱口。”

    “说呗。”梁曲轩趴在桌子上,用手转着茶杯,他一点都不想听宣世隶要说的话,自从被佘苗胜说身体虚之后,两个人爬上床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他心里老是较劲,男人嘛,怎么离得开上床的事情,至少他自己就离不开。所以,推己及人,梁二少老往宣世隶对他的兴趣在减少的方向上偏。

    但他心里跟明镜似的,宣世隶这个人,虽然嘴上没好话,做事情又喜欢掩掩藏藏的,可两个人生活在一起,算上北疆军营的日子,少说也是三年了。过于细节的地方,双方未必都注意得到,但是他的事情,对方基本都是一清二楚的,做得对,做的错,对方不会说,可能常常要过一段时间了,他才慢慢反应过来,这个人在背后默默的支持他,方法是过于委婉了,可是那份心意,梁曲轩是真正记在心里的。

    也可能是对方过于含蓄和包容,梁二少即便心里感动过万千次,却没有一次表示出来。比起言语,床上的肌肤相亲更能表达他心里的那份情谊。

    如今宣世隶不和他上床了,他娘的去哪里表达这份情谊。

    “你中毒了。”他说得不轻不重的,仿佛没当回事,可是双手却不自在的交叉起来楞着手背。

    梁二少砸了砸嘴,沉默了一会儿,道“知道。都裹得跟个粽子样了,难道还真当是体虚。”

    宣世隶拉过他的手,从腰间取下随身佩戴的一枚青玉佩,放到梁曲轩手中,道“医治的药方是有的,差一味药引,在尤封忻手上。以我的立场向他讨是定然讨不来的,但是梁家却可以。”

    “你什么意思”

    “我要送你回京。”

    梁曲轩咬紧牙齿,用力握住手中的玉佩,他怕一放松就忍不住要扑上去揍面前的人。

    “我可以留在梧州。梁家可以讨来,同样可以送来梧州。”

    “我要上战场,照顾不了你。”

    梁曲轩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双眼通红,像是受了莫大刺激,他受不了这句话,“我不需要你照顾宣世隶,不要每次一出事就把我推开。我中毒了,你不告诉我,我可以等,你心里算计着这般那般不愿意透露,我也可以等。可是,我不是逃兵,我不愿意看着你冲在最前面,我却一个人在后面你说因为药引要送我回京,那好,我就留在梧州等,我就不信我要是不回京,梁家就不给我这味药引

    我可以留下来的你知道我可以留下来的。”

    “你是拿命在博,梁曲轩”

    “就算是拿命在赌,我也是拿的我的命。你帮不了,也替不了,你更没有权利安排我要走的路”

    “你先冷静下来好不好,我只是暂时送你回京,等你除了毒,养好了身体,我就接你回来。”

    梁曲轩苦笑一声,“我们两个,到底是谁不冷静你现在是什么处境进退两难,内外举艰。梧州逆党未清,民事未安,军队良莠不齐,军资严重匮乏。皇帝逼你和他一起打宣世清,你这十一万军队一出万情山脉,只可能被皇帝的大军借机吞掉一半。你的情况,难道不比我更糟糕吗倘若我回了梁家,你能肯肯定定的告诉我一句,只要我毒一清,你就能带我回来

    你不能,你他娘的不能。就连你自己,都不知道这个时间会有多久,一年,两年,五年,十年,又或者还没等我好起来,你已经死在战场上了”

    “我纵然情况不容乐观,我还知道什么样的路才是对你最好的。”宣世隶声音一沉,“这件事情没有周转的余地,也不必继续谈下去。”

    “啪”梁曲轩把手中的玉佩往地上狠狠砸去,那青佩沾地即碎,四分五裂的溅开来。

    “我不走,死也不会走。”梁曲轩感觉胸口一阵抽搐,血气一股冲上脑门,眼前一黑,自下而上一片麻木。他突然意识不清的倒了下去。

    夕园等在门外,见到佘苗胜出来就上前去想要问情况,可抽泣的太厉害,断断续续的话也说不清。

    宣世隶在一旁听到了,呵斥道“哭什么赶快擦干净,一会儿他就醒了。”

    夕园手忙脚乱的把脸上的眼泪都给擦光了,她用余光瞟了瞟湛王,她不是很喜欢他,不过这个人已经两天未休息过了,此刻神情冷峻,有点吓人。

    宣世隶注意到她的目光,道“进去守着”

    夕园如得大赦,推开门走到梁曲轩床边,隐约能听到外面的人讲话的声音。还是说病情的,似乎加重了。她有心逃避,只捂住耳朵,呆呆的看着梁曲轩,其实盖的被子太多,只露出了半个脑袋而已,看不出任何的不妥当。

    没一盏茶的功夫,梁二少就醒了。

    他只觉全身疼痛,像是在刀山上过了一圈,又觉血脉冰寒,像是赤身裸体的站在冰天雪地之中。

    他动了动身子,开口道:“让宣世隶进来。”

    夕园点了点头,马上起身去叫人。

    宣世隶闻声走了进来,并不靠近床边,离着三尺的距离看着床上的人。

    梁曲轩从层层叠叠的被子下伸出半只手,他就想把人给拉过来,可惜离得太远。

    这个动作似乎看起来对梁曲轩来说太过痛苦,那露出来的半截手臂上,还留着密密麻麻的施针后渗出的血点。宣世隶终于是看不过去,走近床边,把那半截手给塞回被子里。

    “我可以陪着你不走的。”

    “恩。不走就不走。”

    “死不了,我命贱。”

    “死不了,我在呢。”

    、梁曲言

    尤封忻已年届伍拾,从十四岁就开始上战场,已在刀光剑影里耗去了三十多年的时光。他出生军将世家,又是两朝将军,经历过二十年前的皇位之争,尔虞我诈看得多了,到了如今这个年纪,很多事情都看淡了。

    而唯一不曾忘记的,便是忠义二字。

    他跟着宣世辰的那些日子,必是他最难以忘怀的岁月。

    尤大将军摩挲着手里的红玉扳指,这个扳指在他回忆里常常出现,不过这么几十年来,他还是第一次离这东西如此之近。

    “永成的儿子。”尤封忻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还有一个儿子。”

    梁家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肯露出这么一个消息,看来确实是梁曲轩性命有碍。

    玄命草他手里存着几株,已经派人快马加鞭的给梁曲言送过去了。

    但是,仅仅这些是不够的,他想见一见梁曲轩,可惜这个愿望在当下这般复杂的环境下,稍微有点过了。而以梁家的立场,竟然有两个儿子在梧州任官,倒真让尤封忻有点摸不着头脑。

    湛王以勤王的名义,由宋徽为主帅带领的两万西南军昨日已经到了汶州边境武南镇与尤封忻的军队会和。

    湛王的这一举动,算是明明白白的宣告了自己站的位置,顺应天意与皇帝同舟共济。

    不过尤封忻心里,却对湛王的支兵有个大疑问,他二十万大军屯兵淮州,哪里差你这贰万士兵。说是勤王表态,如何又恰恰直接奔赴前线还偏偏兵力大大的超过他的一万人

    尤大将军虽存疑虑,却一点不打算捅破这层纸。

    第一,他和皇帝也就是半路搭伙,犯不着事事操心,他守好汾州也就可以了。

    第二,他之所以愿意出战,目的也是算清楚这二十年的夙愿,打宣世清,没有人比他更能担起这个责任。既然现在和湛王算是共同御敌,关系也不能做得太僵了。

    第三,他既然知晓梁曲轩的身份,就一定要多为他有所谋划,而梁曲轩跟在湛王身边,这两人是不是同一立场若是,他就更没理由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但人人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可是梁曲言不能。

    “不回来好,好,谁给他那么大的胆子”梁曲言肺都要被气炸了,两个弟弟,都跟傻子似的跟在别人屁股后面转,一个是自以为聪明,另一个却是用蠢都无法形容。

    他好不容易得了一个机会,可把梁曲轩给讨回来。他自然就没有想过还要还回去。情爱这东西,他视为粪土,像梁曲轩和湛王这样的床上关系,他更是不屑一顾,绑回来过个一年半载的,多送几个漂亮的女人,梁曲轩也就把湛王忘得个干干净净了,到时候该结婚生子,该加官进爵,他都是把路子铺好了的。

    端着好好的少爷命不做,跑去梧州那地方跟人挨苦受累是为了什么

    梁曲言不明白了。

    他更不明白,如今中毒,性命有碍了,还要留在那个地方,恐怕是脑子傻了,而不是身体坏了才对。

    梁曲轩这一次的举动,是着实气坏了梁曲言,他也不愿意在绕圈子,一接到尤封忻送过来的玄命草立刻就动身亲自去梧州。

    出发之前,梁曲言心头想的是,就算是绑也得把人给绑回来。

    可是等他站在梧州的土地上,那一瞬间,他突然就震住了。

    从万情山脉一路快马到柴城,沿路所经,群山峻岭,了无人烟,破石成堆,山路崎岖,荒田遍布,地湿气重。

    入城入镇,未见有人声鼎沸之时之地,大多萧条落寞,平乏清冷。

    即使梁曲言还未入柴城,也能想象得到那般景致。

    梧州穷,至少现在,是真穷。

    这便是梁曲轩执意要留下的地方。

    梁曲言抵达柴城已是入夜时分,他并未去房间里看梁曲轩,直接就找上了宣世隶。

    “我来带人走。”

    “你确实应该把梁曲天带回去。”

    “王爷,做人做事都要留三分余地,算是给自己一条后路。你把梁曲轩害得这么惨,他现在搭上性命还要跟着你,何必呢。你已经是穷途末路,还生生要拉一个傻子下水,他能帮你什么”

    “梁大人若是来救人的,本王欢迎之极,你若是要想带曲轩回京,最好放弃这个打算,你出不了梧州。”忽明忽暗的油灯,印不出两个人的表情,可哪怕只是听声音,也能感觉出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

    宣世隶的话,就像投入深海的石头,激不起任何波澜,只有一片平静。

    梁曲言一直握紧的双拳,一下子放松了,他冷笑一声,道“我今天带不走这个弟弟,我就当他从来没有出生过,我也不怕告诉你,玄命草我留在京城了。王爷要还留了那么点怜悯心,就让我把曲轩带回去,给他找回一条命,你若是一定要留他在梧州,那他早晚也是死路一条,我全当不再为他费心思了。”

    讲到最后,梁曲言的表情有些扭曲了,他向来都是一副谦雅的姿态,激动都是少见,可现下却有些控制不住了。那株草他自然是带了的,可他更情愿赌一把,他希望可以逼湛王放人,可以逼梁曲轩回京。从梁家的立场来说,梁曲轩是非回京不可。尤封忻知晓了梁曲轩的身份,而这个人手握重军偏偏还是宣世辰最最忠诚的旧部,这一股力量对皇帝也好,湛王也好,还是宣世清也好都是极大的助力。梁曲轩就像一个放在中间的香馍馍,人人都想抢过来自己吃掉。可也正因为这样,大家想要的都不是梁曲轩本身,而是他背后可能牵动的一系列势力,他这样毫无所觉的被推上了高台,这才是最危险的。

    对于帝王家来说,不能为己所用,那就只有抹除这一条路而已。

    梁曲言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让梁曲轩回京是不是最好的选择。皇帝现在还不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了最后会是什么反应,谁也说不清。

    可至少,他还可以全全掌握情况,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他还可以做安排。

    那放梁曲轩在西南算什么梁曲言可以信他弟弟对湛王有情,可他万万不会信湛王对梁曲轩会有那么一点点情谊,不过是为了收拢宣世辰的旧部,不过是为了背后的二十万大军。

    “他不愿意回去。梁大人何必逼他”宣世隶深吸一口气道“梁大人若真的把药引留在京城了,不必风尘仆仆的赶来梧州,但就是你不给,本王会亲自去找尤封忻讨。就像大人口中所说,我已是穷途末路,即便是兵戎相见也无需存留惧意。

    况且,梁家在皇帝眼皮底下藏了这么大一个秘密,皇帝要知道了会怎么看,怎么想退一万步讲,皇帝一如既往的对梁大人推心置腹,但是对曲轩呢

    当初宣世辰和宣世清争皇位闹得天翻地覆,朝臣不是和这边有些联系,就是和那边还有瓜葛。皇帝上位的时候,几乎没什么人可用,宣世清的旧部好些跟着退隐南方,这才勉强启用了宣世辰留下来的人,可毕竟不是亲信,能挤走的慢慢就挤走了,就是尤封忻这种军政重臣最后也只能落个留守最偏荒的汾州的角色。

    哪个帝王不多疑,哪个帝王不猜忌

    梁大人真想为曲轩铺一条好走的路,只有留他在梧州,这样皇帝够不着,宣世清也够不着。你信不信本王,无关紧要,局势如此。”

    话说到这份上了,梁曲言也无话可对。

    可他心里,仍然埋着不安和不甘。整个后半夜,都辗转反侧,难以入安。且不说他不信湛王,即便是勉强信了,这般局势,这般身份,这般逆伦的存在又该何去何从走不下去,不如及早收手的好。

    、不离不弃

    不过是转瞬间,刚刚还挂着大大的太阳,热烘烘的,眨眼就阴霾起来,黑压压的云层滚滚扑过来,带着几分翻腾的海浪之势。

    梁曲轩裹得像熊一样坐在软榻上,稍微有些畏惧的看着远道而来的人。他也不敢正眼瞧对方,埋着头盯着矮桌上的雕花,像是在仔细研究一般。其实隔一段时间,就偷偷往上抬眼瞄一眼对面坐着的人。

    梁二少始终对他这个大哥有一份敬畏之心,深入骨髓,用刀刮都刮不掉。

    他不开口说话,梁曲言也不开口,就等着。

    “哥。”梁曲轩嚅嗫的叫了一声,跟蚊子声般大小。

    梁曲言打量了他一番,比刚从北疆回来那阵子白了一些,看样子也没怎么苦着累着,脸上长了点肉,看着不像一个中毒了的人。

    “曲轩,跟我回去。其他事情,哥都可以不管你,但是这件事情,我一定要管。现在不过是中毒,还有解药还有救。你继续留在湛王身边,只会越来越进入是非漩涡中心,越是身不由己,越是容易粉身碎骨。

    有一个路青遥,就有第二个。你的命只有一条,哥能救你一次,两次,未必次次都能救。

    从小到大,你过得就不是这种生活,勉强自己换来的未必就是好结果。”梁曲言把梁曲轩拉起来,指着外面的小院子,“我不说远了,就看看你自己住的地方,十倍百倍之差于以前,这还是湛王的宅子。我不是要你贪想富贵,可是湛王到梧州,那是形势所逼,他有目的也有原因。

    你呢你在这里能得到任何好处又或者你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你不是,曲轩。”

    梁曲言从胸口抽出十来封信,整整齐齐的叠在一起交给梁曲轩,那都是他在来之前挨个找林景奇,阮非这帮人写的。对湛王只需要讲条件,摆厉害,可是对他这个弟弟,动之以情才是上上策。强着来,他未必会服,可是这番苦情戏,梁曲言却要扎扎实实的演到底。

    “年前爹大病了一场,怕你担心,这么远也就没给你说。我动身来之前,他也千叮万嘱让我不要告诉你,可我走前一天晚上,还听着他说做梦的时候梦到你。”

    梁曲言的话,句句都笞在梁曲轩的心坎上,他重情重义,藏得再深也没办法躲开血脉之情。父子兄弟,他不能弃而不顾,但是那个人,他却是一定要陪着走到最后。

    “轰隆隆”一声惊雷劈天入地,昏暗的小院被闪电照得透亮,也就这么一瞬,瓢泼大雨倾流而下,夹风带雨吹的门窗刷刷作响。

    梁曲轩站在屋内,也隐约感觉脸上溅湿了。狂风撞入门内,顷刻间一屋子的纸张掀得到处都是。

    梁曲轩手忙脚乱的去捡那些飘散的信纸,好几张飘到了院子里,先前还张牙舞爪的层层高飞,一旦沾了雨水,便像被折了翅膀的小鸟,浑身被浸透了,焉皮打垮的贴在泥土地上。

    他冲出屋子,把那张信纸捡了起来。上面的字迹都模糊了,勉强能看到左下角还有几个字能分辨清楚,上面写道“速回。林景奇。”

    梁曲轩突然感到胸口冒出一阵难以言说的酸楚,这种痛和恐惧甚至超过了血脉里的毒药和死亡的预想。这是一场告别,划下的鸿沟承载着的是责任。他的背后不再站着其他人,仅仅只有他自己。他脚下的这片广袤大地连接着他和所有认识不认识的人,可是他的肩膀,要背负的,却只能一个人扛下来。

    梁曲轩握着信纸的手抖得有些厉害,雨水跟幕帘一样一重一重淋下来,顺着脸庞流进脖子里。寒雨砸在脸上,身上,有些痛,有点冷。

    梁曲轩突然跪了下来,以头叩地,沾着水花,啪啪啪三声作响。

    “哥,让我留在梧州,我求你。”

    梁曲言对眼前的情景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他以为梁曲轩动摇了,他以为只要再给点时间,就能把人带回去了。可是,一转身,这个人就如此坚决的跑过来求他了。

    “求我你从小到大就没有求过我”梁曲言一脚踹翻那张矮桌,他极力克制想要冲出去抽人的冲动,不泄气的又使劲踹了踹那张翻到的矮桌。他是心痛多过愤怒。

    “梁曲轩,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皇帝平了南方,迟早会对湛王出手的。我告诉你,宣世隶是死路一条,你留在这里,只会给他陪葬你求的不是生路,是死路”

    “哥,你还记不记得娘死之后,我才六七岁,你从外面赶回来给我说,男子汉大丈夫,要顶得住天,踏得稳地,要拿得起放得下。每个人身上都挑着一个担子,我就是再小,还是要稳稳当当的扛下来不要招人笑话。

    我一直记住这些话。我知道我这么多年一直让你很失望。

    可是现在,我身边有一个人,这个人在我心里,同你,同爹,同娘是一样的。他行的是悬崖峭壁,走的是崎岖险路,纵使他现在四面楚歌,危机重重。

    我还是要站出来同他肩并肩的走下去。

    在这个世上,要找一个人有这样义不容辞的责任和决心,我必须站出来,也只有我能站出来。

    就算所有人都站在他的对面,我还是要站在他后面。

    失败也好,成功也好,我都同他一起担这份重任。

    我不会离开。”

    梁曲轩抬起头,直面着梁曲言,他目光里没有躲避也没有犹豫。

    再厚重的衣服,也不能阻挡毫无顾忌的大雨,梁曲轩整个人都犹如泡在水里,湿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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