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男孩子你也不喜欢两年过去了,莫非你还小”醇厚的声音自男人口中发出,含着笑,带着浓浓的酒意,依然如此醉人。
南浦感受头顶的目光,有些火热,十足的戏谑,那双幽蓝的眸子此刻定是深邃得让人沉醉。
他不敢看他,依然如同往常般推迟“多谢楼主美意,只是若非所爱之人,属下不会与之欢好。”
“哦,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应天长朝他走了过来,蓝眸深邃,微微一眯,仿佛要将他的魂魄看透。
南浦垂着眸,不敢再看一眼那双眸子,耳中却听得心跳“咚咚咚”乱响个不停,还有自己干巴巴的声音“属下并无中意之人。”
“是么”
这一声极轻,极富磁性,醇厚如酒,就在耳边。
南浦觉得身体更热了,下巴被一只手捏住,猝不及防地对上了那双眼,幽蓝深邃,带着探究和兴致。
四周的丝竹好似顿了一顿,所有人都看向他们。
应天长慢慢地凑近了南浦,带着酒香的呼吸轻轻扫在他面上,那呼吸还在靠近,薄而刚毅的唇,几乎与他的唇贴在一起。
南浦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他的呼吸破碎而迷离,手心浸满了汗水,慌乱而紧张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蓝眸幽幽,他看了他好一会儿,薄唇忽然一抿,在他唇边道“你喜欢之人是我。”
那颗颤抖的心猛地抽痛了一下,南浦莫名地不再颤抖,只是无声地望着他。
丝竹曼妙,歌舞艳酒,这些靡靡的声音忽然又停了一瞬,无数的目光投向了这里。
他忽然被一股大力摔到了地上,打翻装了珍馐果肉的白玉杯盘,抚琴的乐妓连忙躲开,负手垂立在侧。
南浦爬起来,跪到了男人脚下,那双幽蓝的眼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深邃中含了丝厌恶,他的身体一寸一寸冷了下来,如堕冰窟。
“属下知错。”
“看清楚自己的身份”
“属下知错。”他找不到其他的话来辩解,只能俯身磕头,重复着这一句,额头磕破了皮,鲜血滑下来,蒙住了眼,看什么都是红彤彤的,他的心却很平静,终于,可以死心了罢,他肮脏的恋慕,本来就是对神的亵渎。
应天长愤愤看了他一眼“下去吧,以后少出现在我面前。”
“是。”
他俯身又磕了一头,慢慢爬起来,一瘸一拐地离开了,笙歌艳酒,美人歌舞,这些靡靡音色,一一在他身后模糊,厚重的大门再次关紧,他觉得,自己只配活在阴暗里。
从那之后,他再没有出现在应天长面前,期间出去执行了几次任务,最后一次尤其凶险,他受了极重的伤,在相思楼养了两个月才算痊愈,那时,南汐已满十六岁,赵耿也明着向他提起了婚事,但此事并非他一人可做主,只能道“待哪日楼主心情好时跟他提一提,挑个好日子,便可将亲事办了。”
赵耿欢欢喜喜地答应了,他却暗自愁着如何去见那人,那人见了他,心情又怎可能好得起来
他暗自思量了几日,还未思量出两全的办法,张和便来传话,说是楼主要见他。
他心里猛地一颤,继而又平如死水,想起那双深邃蓝眸,那一夜笙歌艳舞中的羞辱,眸中一点光芒渐渐黯了下去。
规规矩矩行了礼,他垂着眸,不敢去看面前的男人“不知楼主何事吩咐”
头顶的目光扫了他一眼,慢悠悠道“算算日子,南汐已过了及笄之龄,该替她寻一门亲事了。”
南浦心头一喜,正要开口提赵耿之事,应天长却接着道“我想迎娶她做夫人,你们双亲已逝,你是她的兄长,此事我便与你说了。”
南浦蓦然抬头,满眼不可置信。
应天长也看着他,极是英俊的面容依稀如昨,眉骨深陷处,一双蓝眸含着丝意味不明的笑。
他忽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如遭雷击,苦痛却不能开口,只能默默地低下头,缓缓道“回楼主,汐儿她出身寒微,配不上如此尊贵地位,还请楼主收回成命。”
应天长道“出身寒微算什么,只要清清白白,品行端正便可,她是我看着长大的好姑娘。”
“可汐儿早有意中”
“你是说赵耿一个护卫之妻能比得上堂堂楼主夫人此事便这般定下,本月十五是个好日子,你回去让她准备准备。”
南浦跪在他面前不动“还请楼主”
“你何曾见我收回过成命你走吧,我不想见到你。”
“男女成婚,本是两情相悦之事,楼主何必强人所难,属下求”
“看见你,我就觉恶心。”应天长扔下一句话,拂袖而去。
南浦顿了顿,他抬起眼角,看那高大而冷漠的背影快步离去,仿佛多与他呆上一刻都不能忍受。
这是对他的惩罚,应天长以迎娶南汐来惩罚他的胆大妄为,一个小小的护卫,有何资格爱上高高在上的主人
那人忽然停下步伐,却未转身,声音冷如寒霜“你若敢让南汐逃走,我会让你付出沉痛的代价。”
他说完,很快消失在了大雪纷纷中。
南浦呆呆愣愣看着,过了许久才缓过神,那眼眸是浓重的墨色,不见一丝光彩。他慢慢地站起身,朝他来时的方向回去,脚步踩在雪地上,飘飘忽忽的,很不真切。
第151章 不自量力
他心事重重地回了自己院落,南汐担忧地问他怎么了,他抬起一双悲凉的眸,问她“你愿不愿意嫁给楼主”
南汐愣了愣,摇了头,眼神仓惶。
“那就走吧,与赵耿一起走得越远越好。”
“那你呢”
“楼主那里,我应付得来。”
“不,我不走”南汐忽然死死地抓住他的胳膊,“哥哥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不走,那就只能嫁给楼主。”
南汐僵硬地看着他,一瞬间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他最终还是让南汐与赵耿走了,他掩饰得很好,所有人都以为南汐还在自己的院子里,待嫁的闺阁少女并不适宜出门走动,相思楼到处张灯结彩,换上了大红大红的装饰,每个人都张罗得不可开交,他觉得他的心很平静。
十五那日,南浦一大早就被张和带走,他坐在喜气洋洋的喜堂之侧,听见唢呐声声好不欢快地去迎亲,过了许久,那喜庆声又渐渐近了,应天长一身喜服,笑盈盈地牵着红嫁衣的新娘子缓缓走来。
他浑身一颤,不敢置信地看着本已远走的妹妹。
原来,他费尽心机所做的,在那人眼里不过小丑跳梁。
南汐没有盖喜帕,脸上妆容精致,胭脂红粉描绘出艳丽容颜,如同盛开最艳的牡丹,双目却空洞而绝望地看着他。
那一眼,仿佛武林高手一记重拳袭来,正中心口,他脑袋里嗡地一声,愣愣地望着那一身喜服的男人。
男人也看了他一眼,眼神轻蔑,嘲讽他的不自量力。
南汐被他牵着一步步走近,站在了南浦面前。
南浦浑身颤抖,他看着他们,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
应天长眼里含着笑,声音温柔“汐儿,我既要娶你,便一定能娶了你,你何须要逃便是南浦不告诉我你去了哪里,我依然能将你寻出。”
南汐空洞的目光渐渐有了焦距,她看向南浦,声音极低极低,带着微微的颤抖“是真的吗”
不是他说谎
但南浦开不了口。
“你说话呀,你为何不说话”
“哥哥”
他想摇头,他想说不,可是他无法动弹,无法出声,他只能看着她,神情悲切。
这样的沉默,相当于默认。
南汐退了一步,泪珠滚落,落在他的手背上,有些滚烫。
可是他什么也做不了,他比她更绝望,更痛恨自己的无能,他看向应天长,那男人一派平静,深邃眉骨下一双蓝眸幽幽,很是看不透。
“吉时已到新郎新娘拜堂”忽然有人高声唱了一句。
南汐有些茫然地看着周围,所有人都看着她,带着不同的表情,周围都是红艳艳的一片,刺痛了她的眼,最后,她将目光落在了南浦身上,死死的,饱含了怨恨。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至始至终,那双眼都盯着他,如同刀子般,狠狠捅在他心窝。
喜宴开始,宾客们一一散去,他依然维持原来的姿势,有些佝偻的脊背,神情木然而悲伤。
院落里红灯高挂,宾客们喝酒喝得欢快,祝福的言辞说了一遍又一遍,都美好得令人向往。
张和趁着没人注意,偷偷替他解开了穴道,他的呼吸猛地一颤,面色瞬间如槁木。
“唉,整个相思楼都是楼主的,你何必跟楼主过不去。”张和叹了一声。
南浦道“我并没有与他过不去。”
“那你又何苦”
明明是他跟我过不去。
他慢慢站起来,脚步虚浮地离去。
这如果是对他的惩罚,千刀万剐他也愿意,为何要让他的妹妹来受
但应天长是相思楼的楼主,那双蓝色的眼眸可以看透任何的人心和秘密,自然也知道如何将他的心放在细火上慢慢地烤。
他在路上遇到了赵耿,这个平时对他敬重崇拜的憨厚小伙此时双目通红,如同暴走的野兽,他问他为何要出卖他们,南浦摇头“我没有出卖你们,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但是赵耿不信,他用锋利的匕首刺了他两刀,不是要害,但足够疼,留他一人在雪地里,忿忿而去。
他觉得很累,连爬都不想爬起来,任由自己的血流出来跟雪水冻在一起,冬夜的风依然刺骨狂肆,呜呜呜地充斥了整个夜幕苍穹,好像在哭泣。
最后是喝得醉醺醺的青禾踢了他一脚,这才将他送了回去,又骂骂咧咧地给他包扎上药,她说“你是相思楼的人,死后也是相思楼的鬼,何苦跟楼主过不去”
南浦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青禾一脚踩在桌子上,狂躁地骂了起来“娘老子的楼主娶了你妹妹,这是多少人烧几辈子香都求不来的福气你怪我们不告诉你她被楼主抓了,可楼主一句话,谁敢忤逆既然嫁都嫁了,你也只能接受现实,老娘好心救你一命,你他娘地再敢寻死,小心老娘鞭你的尸”
相思楼的护卫分一二三等,一等护卫五人,主要负责保护楼主的安全和出去采集难度最大的情报,青禾是一等护卫里唯一的女人,但粗暴狂野比男人还男人,便连安慰人也是用骂的。
南浦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
青禾又骂了几句,一脚踢开门走了。
走了没多久又拿了一壶酒回来,守了他一夜,清晨才离去。
那个清晨下了很大的雪,纷纷扬扬,整个世界都变得银装素裹,掩埋了昨日的喜气洋洋。
张和一大早到了南浦的院落,道“楼主找你。”
这一句话,张和说过无数遍,曾在他心中激起各种各样的涟漪,唯有今日,他的心平如死水。
他在相思阁外站了许久,浑身已经冻得没有知觉时,内侍丫环才让他进去,新婚燕尔的夫妇正在对镜描眉,那个男人,英俊的眉眼,深邃的眼眸,从未如此专注地看过一个人,那般温柔缱绻。
南汐对镜看了看,转过头来,新妇发髻如云,头簪玳瑁,耳垂明月珰,柳眉如黛,容若春花,她看着他,用一种他陌生的神情。
她道“从今后起,你就当我的护卫吧。”
南浦道“是。”
“给我倒杯茶来。”
他便倒了茶,送到她面前,头低得很低,手举得很高,肩上的伤让他的手在发抖,南汐忽然起身,长袖一挥,他猝不及防,滚烫茶水全倒在手上,杯子摔成了碎片。
南汐漠然道“作为下人,连杯水都端不稳,你是废物么”
他低头不语。
“还不将碎片捡起来”
“是。”
他蹲下身,有温热的液体从背上溢出,怕是伤口裂开了,他默默地拾起那些碎片,南汐从他面前走过,一脚踩在他手上,瓷片刺入掌心,刺骨的疼,他忍着没出声,一片一片拾起那些破碎的瓷片。
就算捡起碎片,碎了的杯子依然是碎了。
他站起身,对上那双深邃蓝眸,那个男人只是站在旁边看着他出丑,嘴角一丝淡淡冷笑。
看吧,这就是你要付出的代价
第152章 多情无情
南汐恨着南浦,南浦从她的眼中看了出来。
赵耿离开了相思楼。
不知南汐用了什么法子才令应天长没有追究此事,但他对南汐确实好,千般温柔,万般呵护,恨不得将世上所有的好都给她,即便南汐对他冷如冰霜。
而这一切,南浦都看着,因为他是南汐的护卫,她要让他看着应天长如何对她好,她又在应天长面前百般羞辱他,他们的兄妹情义只剩下了怨恨。
而应天长总是默默看着他如何被自己的妹妹羞辱,看他如何狼狈,那双眼眸总是深邃而带着点邪肆,有些轻蔑,有些让人看不透。
三个月后,南汐有了身孕,应天长并未表现得多么喜悦,但南汐砸了一屋子的东西,她暴躁,愤怒,不甘,她竟会有那个男人的骨肉,她恨
而这一切情绪,她都发泄在了南浦身上,她责问他“你为何要出卖我你得到了什么你开心么”
她有时候癫狂得不正常,歇斯底里,时哭时笑。
但他只有沉默,甚至无法给她安慰。
他本可以解释,但他不愿意,南汐的不幸,全都源于他的不是,这是那男人给他的惩罚,他不得不受,他陪着南汐一起痛苦。
南汐怀孕三个月后,终于安静了。
她病了,她和肚子里的孩子都在一天一天死去,相思楼请来最高明的神医,神医说,这是因为郁结于心所致的病,只有荆棘山的鬼莲花可以治此病。
所有人都沉默了。
荆棘山是什么地方,无所不知的相思楼自然是人人晓得,那个地方是出了名的凶险,进去之人,百人里才能出来一人,就连相思楼也无人敢往。
南浦道“我去采药。”
青禾惊道“你疯了么那地方出来的都是死人”
南浦道“若我不去,夫人只有一死,若我去了,她还有一线生机。”
青禾还欲再劝,却突然对上一双了无生气的眼,喉咙里的话再说不出来,她看了眼应天长,这男人一言不发,只是饶有兴味地看着南浦。
南浦连余光都没给他一眼,提剑消失在料峭春寒中,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决绝。
应天长看着那个背影,幽幽蓝眸依然深邃。
一个月后,相思楼在天山的分舵送来养在水中的鬼莲花,没有南浦。
应天长看着那朵漆黑的莲花,漫不经心问“南浦呢”
来人支吾了几声,道“生死不知。”
应天长也不知为何,心中微微一动,闪过一瞬间的疼痛,却也只是一瞬,他的神情依然是那般漫不经心。
“什么叫生死不知”
“南护卫到分舵时早已气息奄奄,吩咐了几声后便昏死过去,他伤势过重,随时都有可能丧命。”
“哦”这一声,微微拖了尾音,不知是何意思。
病倒在床上的南汐却睁开了眼,苍白的病容上,那双眼大而无神,呆呆地看着轻薄的纱帐。
“你想见他么”应天长问。
南汐点了点头。
“那就将南浦送来相思楼吧,无论是生是死。”
“是。”
南浦再次回到相思楼时,他已无性命之忧,只是身体虚弱得很,那神医来看了他几次,某一次拿了一只碗一把小刀,对他道“鬼莲花入药,需得病人至亲的血肉为药引。”
南浦并不吃惊,他伸出苍白劲瘦的胳膊摆在神医面前“要多少,你都拿去。”
神医小心翼翼地割了他一块肉下来,南浦咬着牙,也没觉得多痛。
至此,每隔三日,神医都会来取他手臂上一块肉,很快,他的一只手臂再无一块完好肌肤。
他听说夫人醒了,夫人能吃饭了,夫人能下地了每一次听见,他就觉得自己在一点一点地活过来,南汐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
某一日神医割完他的肉之后,他想倒杯水,布满伤口的双臂却连杯水都拿不稳,巍巍颤颤地摔落在地,他艰难地蹲下身子去捡,眼前却出现一双精致的绣鞋,有水珠一滴一滴地落在地面,连绵不绝。
他抬头,是许久不见的南汐,她的面色好了许多,双目直直地看着他,满脸泪水。
南浦讪讪地站了起来,一阵头晕目眩后总算站稳,他低着头,恭恭敬敬道“夫人。”
南汐猛地扑上来抱住他,大声哭道“哥哥,我错了我错了是我该死”
南浦的身子僵硬了许久,慢慢地醒悟自己并非做梦,那只满是伤痕的手臂抬了抬,轻轻拍着南汐的背,他的眼睛有些模糊,他依然觉得自己对不起她。
南汐不再恨他,是他这半年来最开心的一件事,他看她病情一日日好转,他们如以前那般闲话家常,相依为命,他觉得他所有受过的苦难都值得。
应天长对他们兄妹不置一词,只是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危险。
他与南汐过了几个月的好日子,直到她临产。
她是难产而亡。
直到闭目的最后一刻,她都握着南浦的手,她重复地说道“哥哥,我错了,我对不起你”
他不知道南汐究竟知道了什么,但他已来不及问。
至始至终,她都没有看过一眼应天长。
南浦抱着她的尸体失声痛哭。
应天长沉默地看着一切,神情不见悲喜,那双幽蓝的眼眸闪着寒光,越发令人看不透。
南浦大病了一场,他在病中唤着南汐的名字,想起他们一起成长的点滴,这一生,他都亏欠了她。
猛地,有人拽紧了他的衣领,那股暴虐的气息将他惊得清醒,却对上一双幽蓝的眼,他迷茫地看着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
应天长又猛地将他摔在床上,嫌恶道“你这种人,是不是只会对别人产生畸形的情感”
南浦怒道“你可以侮辱我,却不可以侮辱汐儿”
“哼”那人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南浦的病好些时,去见了他那刚出生就没了娘亲的外甥,远远的,他听到了婴儿的啼哭,他加快了脚步,进门却见乳母坐在炕上嗑瓜子,孩子在摇篮里哭得撕心裂肺。
他连忙过去抱起孩子,才发现孩子下身已经尿湿,一片冰凉,白嫩的肌肤冻得青紫一片,他狠狠地瞪着那乳母,那乳母吓得腿软,跪在地上一个劲儿求饶。
那一刻,他真想杀人。
从此后,他亲自照料孩子,就连乳母喂奶,也要青禾替他看着。
只是,那个薄幸的男人已经完全忘记自己尸骨未寒的妻子和刚出生的孩子,他又开始彻夜寻欢,笙歌艳酒,曼妙歌舞,美人如玉。
那靡靡之音半夜吵醒了孩子,南浦去理论,那男人当着青楼女子的面羞辱他,他只能抱着孩子跑到很远的地方,郊外有一户人家,他请求那家的农妇收留孩子一晚,他只要在门口守着便是。
那一夜下起了冬日来的第一场雪,他靠着一颗枯老的树,不知何时睡着了。
半夜他被一股大力推醒,眼前是一双冰冷的蓝眸,那男人手里抱着啼哭的婴孩,对他嘲讽道“你想抱我的孩子逃走,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以后不准靠近他”
言罢,转身就走,高大健硕的背影笔直而阴鸷,黑色的披风被风雪吹得猎猎作响,这个男人,他强大,他也无情。
第153章 怒火燎原
从此,那个男人不再让他带孩子,他每每听见孩子啼哭都焦急地在门外徘徊,但是连面也没有再见他一次,那个孩子,甚至都没有名字。
他偶然从外面捡了一条快冻死的小奶狗回来,他将它洗干净,抱在怀里,细细喂着羊奶,照顾得无微不至,他给它取名暖暖,仿佛这样,他那颗遍布荆棘的心就能得到一点温暖柔软的慰藉。
有一次,他趁护卫不在,偷偷地进去看了他的小外甥,那孩子长大了一些,越发白白嫩嫩,精致的小脸上一双湛蓝的眼眸清澈如海,他轻轻地抱了他,将小小的身子揽入怀中,他整颗心都在颤抖。
暖暖轻轻舔着他的手,用鼻子拱了拱孩子的小脚丫,哼唧地叫了几声,那孩子便欢快地笑了起来,用手去抓小小的狗耳朵,湛蓝的眼眸分外明亮,他似乎很喜欢暖暖。
不知为何,这里的护卫越发松散了,南浦得以经常能偷偷进去看看他的小外甥,他孤冷许久的心总算得到些许抚平。
一眨眼,时间过得飞快,又一个大雪纷飞的冬日来临,雪花落了一层又一层,仿佛能掩盖他心中的伤痕。
南浦始终是相思楼的护卫,他的祖辈发过重誓,子子辈辈效忠相思楼,违者永生颠沛流离。
他依然应卯当值,有时屋内笙歌艳酒,纸醉金迷,他守在屋外寒雪冻骨,冰霜裹身。
但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孤独和寒冷。
某一日,应天长在作乐时命他进去,他站在他面前,头垂得很低,却能感受如刀锋般的目光,那目光忽的一变,伴随着应天长低醇动人的声音“来,喝了这杯酒。”
南浦心中一颤,沉声道“属下不敢。”
“哼,再胆大妄为的事你都做了,有何不敢的”那人冷笑。
南浦依然道“属下不敢。”
“是么”
那男人从胭脂红粉中起身,缓缓走近,两手捏起他的下巴,仔仔细细打量这张脸,这张脸顶多只算得上清俊,轮廓硬朗,麦色肌肤,没有一点女子的柔软,是个纯粹的男人,甚至干燥的嘴唇裂开几道鲜红的口子,却让人有股想要碰触的冲动。
应天长心中猛地一动,惊讶自己竟会生出这般想法,双眸不由冷了下来,轻笑道“我若是一定要让你喝呢”
“属下不喝。”南浦也看着他,没有丝毫表情,甚至有些冰冷。
应天长不知为何生出一股愤怒,他猛地捏住南浦的嘴,端起杯子就要灌,不料这一向逆来顺受的男人忽然反抗,挣脱了他的束缚,那杯酒,撒了他满身,他更是大怒。
“你刚违抗我的命令”
南浦不冷不热道“楼主何必强人所难,属下告退。”
“你站住”
南浦没有站住。
应天长伸手一挥,厅堂里两个青花大瓷瓶猛地炸开,歌女舞姬纷纷避开,整个厅堂静得落针可闻。
南浦顿了顿,依旧往外走。
应天长冷笑一声,身形忽的一晃,已挡在了他面前,伸手就去抓他肩膀,南浦侧身避让,但应天长步步逼近,忽的一掌将他击落在地。
南浦胸口剧痛,咳了几口血出来,却见应天长的表情凶狠,那双幽蓝眼眸仿佛酝酿着什么狂风暴雨,如同猛兽般看着他。
“我让你喝酒,你就必须得喝”
有人递上了一盏新酒,应天长接过,抓着南浦的脸就往嘴巴里灌,那酒的辛辣合着血的腥味一并吞到了肚子里,猛地就窜上一股猛烈的邪火,南浦整个身体都在发软,他爬了几次,发现自己再站不起来,身体里的那股火仿佛要将他焚为灰烬。
一个少年将他扶靠在自己身上,柔软的手游走在身体各处,处处都充满了情欲的味道。
南浦双目发红,喘着粗气笑道“楼主的兴趣就是强灌下属春药”
应天长的眼眸闪过一抹异色,随即道“我就是好奇,四年前你喝了混着药性的酒是如何熬过去的,是念着我的名字自渎还是入了南汐的被窝”
“你闭嘴”
他不知哪来的力气,挥手给了应天长一巴掌“不准你侮辱汐儿”
“哦,南汐嫁给我时已非处子,这般说来,你与她清白,倒是赵耿与她有更深的瓜葛了。”
南浦怔了片刻,一股冷意慢慢从脊背直冲天灵盖,他看了应天长一眼,有些凄然地笑了笑。他若否认,应天长绝对会杀了赵耿,可他不否认,他又如何能强说自己与亲妹妹有染
这个男人向来如此,一眼能看透你的死穴,将你逼得无路可走。
他闭了闭眼“你杀了我。”
那男人眼中闪过一抹狂怒,冷道“你以为我会这么简单放过你”
“楼主想要如何”
“我要你”应天长忽然顿住了,一时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他竟然想再看看南浦望着他时,那满是痴迷而胆怯又隐忍的目光,像一头怯生生的小鹿,让他忍不住想去逗弄,他讨厌现在这毫无生气的南浦,面无表情,眼里一片死寂。
然而他又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忆起自己当时看着这眼神时的厌恶,长袖下的手抖了抖,忽然低吼道“滚,给我滚出去我看着你就恶心”
南浦巍巍颤颤地爬起来,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嘲弄,摇摇晃晃地走向门口,光洁的地面上,一步一个脚印,都是刺目的鲜血。
应天长仿佛被那脚印刺激,眼中的暴怒更甚,猛地挥手掀翻了两张桌子,尤不解气,那双幽幽蓝眸,燃烧了熊熊大火,几欲燎原
他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五日后,应天长来了一位贵客,相思楼许久没有人会受到应天长如此尊贵的待遇,连仙云楼的蓝烟都请了来作陪,珍馐美酒,歌舞宴赏,可即便这样,那贵客依然没有松口应下应天长所求。
这无所不知的相思楼主也感到有些棘手,那顾客似乎就是故意吊着他的胃口,等待更高的价码。
南浦应青禾的吩咐,从库房取来一对上好白玉璧送了上去,只觉那贵客惊了惊,继而啧啧称赞“难得的上好佳品”
应天长道“此乃上好的和田玉,由天下第一玉匠雕刻而成,瑞王爷能看得上眼”
“非也非也,”那瑞王爷指着南浦,“本王说的是他。”
应天长也看向了低垂着眉眼的南浦。
“抬起头来让本王瞧瞧。”瑞王爷道。
南浦忐忑地抬起脸,这瑞王爷生得几分狂野俊朗,体态殷实,长眉鹰鼻,此时,他那一双细长的眼眸正看猎物般地盯着自己。
南浦心中一颤,有些慌乱地低下了头。
瑞王爷道“我要他。”
南浦的身子微不可闻地颤了颤,即便努力低着头,依然能感觉两道炙热的目光死死粘在他身上。
应天长道“他是我相思楼的人,知道的东西太多,离开这里的唯一下场便是死,这是相思楼的规矩,王爷这个要价太不值当了些。”
瑞王爷沉思了片刻“既是如此,我要他今晚,应楼主所求,明日即可到手。”
应天长沉默了下来,目光落在南浦身上,幽蓝而深邃,令人捉摸不透。
南浦依然垂眸而立,袖中的手微微颤抖,冷汗早已湿了里衣。
屋中一片沉寂。
“好,我答应你。”这低醇浑厚的声音忽然传来,他的目光依然看着南浦,带着意味不明的情绪。
第154章 噬骨缠绵
南浦跪了下来,声音很是平静“属下不愿。”
“你若不愿,我这桩交易便做不成,你说如何办”应天长声音沉沉,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属下愿做任何事情,唯独不愿以身侍人。”
瑞王爷喝了口酒,鹰隼般的双眸望着应天长,笑吟吟道“看来应楼主对下属的管教不够到位。”
应天长回笑道“怎么会呢”
他的食指在杯中沾了一滴酒,猛地一弹,封住了南浦的穴道。
南浦维持跪下的姿态,震惊而绝望地看着他。
应天长被那目光一看,忽觉内心烦闷无比,撇开头笑道“南浦今晚便是王爷的人了。”
瑞王爷眯着眼眸,沉吟道“原来你叫南浦,子交手兮东行,送美人兮南浦,你的名字是送别之意。”
南浦没有开口,也没有动作。
应天长看了他一眼,匆匆而去。
瑞王爷走到他身边,捏着他的脸仔细端详“真像啊,这张脸,还有这个倔强的表情,蒙楚与你是何关系”
“回王爷,在下并不认识蒙楚。”
“是么那可真是个让人着迷的男人。”瑞王爷怀念地说着,闭上眼深深呼吸,“就连你身上的气味也同他那般相似。”
南浦面无表情,心中的恐慌却让他忍不住要颤抖,好在他被点了穴道,身体便连颤抖也不能。
他自然知道蒙楚是谁,三年前他去皇宫打探秘闻,便是被这个男人所擒,他自称蒙楚,被这男人囚禁在床上长达半年之久,这男人说着喜欢他,却变着花样折磨他,想让他臣服在他制造的肉欲之下,彻底收服他的灵魂。
那真是个可怕的经历,他至今想起来都浑身发冷。
瑞王爷一只手深入他衣服内,慢慢在胸前抚摸,探索。
“他这里有个疤,这里,还有这里,我亲手给他穿上了一对漂亮的珠环,你不知道他在本王身下娇喘扭动的样子有多迷人,可惜,你这里没有,你不是他。”
“可这世上怎会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你是他是不是相思楼有太多密宗秘法,改变个容貌或者身体应该不是难事。”
“不,你不是他,他比你漂亮多了,比你柔韧,也比你倔强。”
“这双手真漂亮,你是用剑的吧,好巧,他也是用剑的,蒙楚杀人的样子太美了,美得本王只想将他绑在床上,让他在我身下求饶。”
“别急,南浦,本王会让你体会蒙楚曾经的快乐,但现在,我们还需准备些东西,这个夜晚才会完美”
瑞王爷捏着他的下巴灌了一杯酒下去,这种酒产生的滋味,南浦已经不陌生,他只是奇怪,为什么这些男人都喜欢用这样的手段来戏弄或者征服别人,是不是对身体的征服比对心的征服来得更有趣味
人心究竟是什么为什么有如此多的喜怒哀乐,若是没有心该多好,至少不会觉得痛。
下巴猛地一痛,瑞王爷忽然死死盯着他的双眼,阴鸷道“你喜欢应天长,即便你隐藏得再好,本王还是看出来了,可惜他一点都不珍惜你,哈哈,太像了,蒙楚那般倔强,看似冷冰冰的一个人,心里却也藏着一个人,你究竟是不是他呢太有趣了,南浦,你真让本王惊喜”
南浦沉默地闭上了双眼。
瑞王爷也不在意,亲自将他抱入自己的客房内,此时还是中午,他也不急,对几个随从吩咐后,便细细喂南浦吃了午饭,温柔地替他拭了嘴角和手,温柔似世上最好的情人。
南浦自从喝了那杯酒后身体一直处在燥热状态,吃过饭后那燥热饥渴越发强烈,身体渴望粗暴的对待和贯穿,三年前那种种恐惧的滋味都涌上了心头,身体的记忆最是让人刻骨。
他强忍着不发一声,冷汗不断地冒出,身体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般,肌肤泛粉,双唇艳红,呼吸粗重,这般淫靡模样,怕是无人敢认出他来。
瑞王爷很满意他此时的模样,他的双手抚过南浦肌肤的每一寸,唇边的笑意有几分嗜血“我最爱的,就是你这副模样,你是最完美的。”
南浦知道,只要服软,他就能少受些折磨,可他骨子里的傲气又让他不愿低头,他习惯忍受,疼痛和煎熬对他来说很是寻常。
冬日的夜晚来得极早,纷飞的雪花被暗夜中的灯火染上明光,仿佛漫天的星火,被风卷在广袤的天地间猖狂逃窜。
瑞王爷的客房里传来了南浦的第一声响,穿过厚重纷乱的大雪,那凄厉尖锐地刺破了所有人的耳膜,让人不寒而栗,接着传来了疯狂的狗吠,暖暖在风雪中奔跑,冲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叫得无比荒凉。
接着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尾音颤抖,渐渐地弱了下来,仿佛断了呼吸。
相思楼所有人都凝神听着这声惨叫,青禾第一个忍不住提了剑出去,半路被张和拦了下来,青禾怒道“今日谁敢拦老娘,老娘就将他的心挖出来喂狗”
张和面有难色,支吾道“这是楼主的意思。”
青禾呸了一口“楼主对谁都好,唯独不把南浦当人看,他这是要将他活活逼死”
“你闭嘴”
张和说着,看了看她后面。
青禾愤愤回头,看见应天长冰霜似的脸,忍不住道“楼主,那瑞王爷喜好施虐,他就算不弄死南浦,南浦也就废人一个了”
应天长的眼眸微微一颤,看了眼透出火光的客房,道“带青禾回去休息。”
“楼主”
应天长蓝眸冷冷瞪了她一眼,青禾浑身猛地一颤,不甘地喘着粗气,愤愤而去。
“你会后悔的”
那一句话伴着风雪,竟传入耳中,无比清晰。
后悔么
应天长反复琢磨这句话,心里不知是何滋味,他慢慢朝那客房而去,脚步忽然一顿,狂狷风雪中,那暖黄的光线处,传来一声又一声满足的呻吟,如雪跌浪,一层盖过一层,落英缤纷,淫靡到了骨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