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漫画 首页 都市言情 玄幻仙侠 曲中求,GL百合 GL百合 BL同人 网游竞技 排行 免费
搜索
今日热搜
消息
历史

你暂时还没有看过的小说

「 去追一部小说 」
查看全部历史
收藏

同步收藏的小说,实时追更

你暂时还没有收藏过小说

「 去追一部小说 」
查看全部收藏

金币

0

月票

0

妻君犯上 第8节

作者:流年忆月 字数:23241 更新:2021-12-30 21:02:23

    晏苍陵回了自己的屋内,放出信号,紧接着取出自己准备多时的囚服与人皮面具,以最快的速度易容成一普通的囚犯,放火烧了自己的房屋。

    “走水啦,走水啦”房屋一烧,在干燥夏日,火势立刻漫开,临近睡下的差役们,登时穿衣穿裤,冲了出来,跑至井水边拎着一桶桶的水,一个接连一个,将冷水扑向大火。

    火舌缭绕,燃起了不眠的夜。

    “啊”一声短促的悲鸣在空气中留下一道尾音后,骤然停歇,众人的耳边皆被呼呼大火声夺取,无人听见。

    于是乎,越来越多的短促尖叫,消失在火声之中,当最后的几名差役深觉不对劲回头时,只见数位身着囚衣的囚犯,手提染血尖刀,红着一双残酷的眼盯着自己。火光通红,将他们的脸庞映得红黑分明,明明是最普通不过的脸庞,却让人透过那些脸,看到了阿鼻地狱。

    差役们尖叫一声,火势也顾不上灭,将水桶砸向囚犯,便落荒而逃。

    水桶在空中被尖刀打中,斜飞而出,直往差役的脑袋上去。笃定一声巨响,随着火光弹起而响,顷刻间一名差役脑袋便开了花,血花四溅,喷涌到同伴身上。

    “逃啊,快逃啊”

    逃命声余音不绝,往空旷之地传了开去,嚣张的差役竟都没了骨气,屁滚尿流而逃,脚软逃不动的,便是爬,也要爬出那锋利的刀刃。

    “成了,不必追了。”晏苍陵倏尔现身在那些杀人的囚犯身后,囚犯一回首,低声齐道“主子。”原来这些囚犯,都是晏苍陵手下所扮。

    “留得几个活口。”晏苍陵双唇紧抿,一条白线在唇上沟壑显现,“吴其康如今如何。”

    “禀主子,他因车毁被困在了半路,我们的人已将他拖住,而今他所在之地距离配所不过两里。”

    “甚好,走,我们到囚牢去”

    “是”

    晏苍陵带着众人冲入囚牢,将狱吏砍翻,扑到关押众犯人的牢门前,大手一劈,重锁啪地应声而断,摔落于地。晏苍陵豪气万千,捡起落地重锁,扬手一甩“兄弟们这困押我们的锁已被我斩断我们自由了,自由了”

    “自由了哈哈哈哈,我们自由了,自由了”一声一声,如浪潮涌,往千里荡开,往万里荡去。犯人们狂喜万千,一腔热血因着“自由”两字在内心翻涌不休,看着晏苍陵众人手中的尖刀,每个人眼底都红了颜色。受差役侮辱,受所长威胁,罪不至死却被人操控生死,原本皆是有志男儿,不过一时迷途,便沦为他人泄愤玩物,甚至最后被人刀刀凌迟,非天子圣谕,非御史判官,一小小的所长凭何决断他们生死

    “兄弟们我们罪不至死,为何却要受制于一小小所长,甚至由他决定我们生死谁人该死,谁人该留,阎王生死薄上早有名姓,所长残暴凶恶,害人性命,方是该诛之人,你们说是也不是”

    “是是是”众人握拳高举,声声应和。

    “兄弟们如此妖邪,欺辱我们时嚣张跋扈,而今我们强势后却落荒而逃,你说我们当不当追”

    “追追追”

    “好”晏苍陵将重锁重重一甩,尖刀奋力一劈两断,暴喝一声,“今日以此断锁为誓,不将他碎尸万段,誓不罢休”

    唰,百双红眼赫然睁大,每一个囚犯皆被带得热血沸腾,攥紧的双拳并非因为愤怒,而是克制着自己冲出去杀人的冲动。

    “兄弟们,走提起刀,我们冲啊”

    “冲啊,冲啊”

    晏苍陵愤然转身,高举着的一把亮堂染血尖刀,便如一面鲜红旗帜,照亮着犯人们前行的路。

    一路上,逢人便砍,逢拦便杀,生生辟出一条血路。待一冲出配所,晏苍陵便带着众人往西而去。

    若问他带着众人冲向何处,西平王吴其康停留之地是也。

    、第三十三章 杀人

    重重火光从砖瓦间,从墙缝中拼命地透出一丝光来,将众犯人沧桑的脸庞照得黑红分明。前行的路上,晏苍陵侧首望去,只见众犯人如那沙场上冲锋陷阵的战士们,目光炯炯,攥出青筋的拳头上沁出刻骨杀意,身姿力挺,有如不倒劲松

    一股热血从心而上,燃尽了血液与肺腑。晏苍陵会意一笑,高举尖刀呐出一声,唤众人将声音压下,以免打草惊蛇。众人身经暴动失败之辱,深知有人领导之必要,遂面色一整,整齐划一,顺从如晏苍陵手下军人,静待着他的指令。他唤众人分作两队,一队先行,一队殿后,若出何意外,后一队人尚可补上。

    众人目中肃然,面色紧绷,当晏苍陵问及何人愿做第一队前锋之时,唰唰几下,走出的大都是在这场暴动中无辜受连之人。

    晏苍陵早已料到此况,为他们的牺牲而赞许颔首,手中尖刀一挥,即刻带着第一队人往前冲去,而后方一队,则由他的手下指挥。

    前冲的步伐迅疾,不过晃眼便逼到了吴其康的马车附近,晏苍陵让众人暂留后方,他先一步前探,借由密林遮掩轻手轻脚过去,只见吴其康的马车前后各有两轮断成两半,以致马车一面高起一面低下,歪歪斜斜地驻在地上,车前马匹烦躁地喷着鼻尖热气,不安地动着四足,将马蹄声踏得嘚嘚作响。吴其康却未下车,仅有他扮作普通商客的亲卫在马车边驻守巡逻。

    晏苍陵方才已问过自己手下,吴其康派去寻新马车之人,皆被半路灭之,是以吴其康仍停留此地。

    晏苍陵眸光微闪,凝注在吴其康的马车之上,待疾风一过,立时弹指熄灭周围火光,长袖一震,呐喊着带领众人冲到车前,朗声大喝“杀啊,杀啊”众人早已被鲜血染红了双眼,黑暗之中,星火不点,一见人命,哪还分辨得出这些人是差役或是亲卫,心中只涌上一念头杀,杀,杀

    血意弥漫,杀声震天,刀剑相接声声不绝,犯人们失了理智,近乎疯狂地嘶声大叫,逢人便砍,大刀一过,寒光一迅,就是头颅冲天,血液喷薄

    “杀啊,杀啊”

    “啊啊啊啊”

    “老子要了你们的狗命,杀啊”

    尖锐的惨叫,愤怒的杀声,混作一团直冲云霄。晏苍陵挥刀横扫,砍翻数名亲卫,辟出血路,再狠劈一刀,直砍马车,但还未劈到,手便于半空停滞。杀声喧天,马车内的人竟毫无反应,且亲卫只顾杀着自己面前之人,却毫无一人将目光放至马车之上。

    厉光一扫,晏苍陵隔空劈出迅猛刀风砍向马车,哗声一落马车应声而断,一个人的头颅即刻飞出,喷往云霄,落地之时,赫然发现这头颅上的脸,竟是一陌生人所有。

    晏苍陵心头一震,环顾四周,分明没有吴其康同季崇德的身影。

    不好,他们不在此处

    脑海中一生如此念头,晏苍陵转首一望那些杀得正欢的犯人们,即刻转身,冲向第二队人,高声呐喊“所长逃了我们去追”

    第二队人立马肃整队伍,随着晏苍陵往四面八方可能逃人的地方而去。密林丛丛,树影横斜,晏苍陵带着众人钻入树丛之内,借由繁密枝叶隐匿身形。距离手下上次来报吴其康仍留原地之事,距今未有多时,因而吴其康理应还未走远。

    晏苍陵低吼一声,一双目沉沉凛起,刻着几分森冷寒意。不过多时,便在密林之内,发现了吴其康同几名押着季崇德的亲卫。这几人十分精明地换了一身极其不明显的黑衣,隐在黑夜密林之中,十分难辨,但季崇德身上的黄麻之绳,却清晰可见。

    “呀,这不是西平王么。”晏苍陵使个眼色,他的手下故意道出了这一句。

    此声一落,众犯人一阵骚动。西平王竟在此处,那所长呢似乎从始至终都未见过所长,莫非是有人骗他们

    “西平王对,当初便是西平王提出了凌迟,方会让所长生出凌迟之心兄弟们,归根究底,害我们性命的是何人是西平王,西平王”晏苍陵手下极好地混在了人群之中,虽无人看清他的容貌,但他的声音却响彻天际。

    “对,西平王,是西平王害的我们兄弟们,杀啊,杀啊一个不留,全部杀尽”人声一落,另一手下紧接着喊起,随之一个接连一个,煽动着犯人们的仇恨之心。

    犯人一想多日来的性命之忧,登时种种火源于心中点燃,暴喝一声,随着喊起杀死西平王的喧天之言。

    不远处的吴其康一听此声,心中一个咯噔,立马让亲卫护其左右,带着季崇德往密林深处跑去。

    但他不过寥寥几人,焉能堪比那些杀红了眼的犯人,唰唰唰,密林再密,不过一刀,遮目枯枝便纷纷落地,逃得再过,不及一刀凭空横飞,削飞身上之肉,落得血痕点点。

    季崇德回身一看,亦是大惊,但不过转而,他便将自己的脖子往那些刀子口上送去他至今都不忘寻死。

    晏苍陵早早料到季崇德有此着,因而他早有部署,让自己的手下围着季崇德。

    手下一见季崇德有此决意,便将尖刀移开,再以刀柄狠力一敲季崇德的头脑,虽不致他昏迷,但却可让他头脑不清,再难生寻死冲动。

    灌木枝叶摆动,血腥味瞬间蔓延,吴其康手里也抄起了刀子,拼死反抗。眼看场面已乱,无人认出自己,晏苍陵忙悄无声息地运起轻功而离,同隐在暗处的手下会合。等候多时的乐麒,一见晏苍陵便将行装呈递给他,双双对视一眼后,乐麒易容成他的模样从暗处而出,代替他统领犯人,而晏苍陵则带着另一队手下人马,驻留原地,伺机等待,整顿人手。

    乐麒在暗中候命,早已等得不耐,恨不得提刀而上,将敌人杀得一干二净。而今好不容易待得时机,怎料方一冲出,方发现亲卫几近全军覆没,哪儿还有他杀的份。一时气结,他怒火沉于心口,一望到那执刀劈翻了一个犯人的吴其康,便带刀杀了过去。

    手中尖刀染了不知多少人的鲜血,横批一刀,便带着砭人肌骨的肃杀之意,吴其康后脊一凉,察觉到逼面而来的汹涌杀意,下意识地身子后仰,堪堪避过了迎面一刀,他一个后翻立稳身形时,却对上了一双湛蓝的双瞳。

    “西域人”吴其康喝出一声,大惊失色,还未能续上后边的话,乐麒的刀便不留情地削向面门,将他后话生生止住。

    刀网舞得密不透风,吴其康避无可避,只能被迫往后倒退,身上落了不少的伤。他此刻眼中,只看得入一双蓝瞳,那对眼深邃得似欲将人吸食进去,再啃食干净。

    “你们究竟何人,竟敢伤害本王”吴其康厉声一啸,好似全身的气力都在这一吼中散去一般,气力将竭,面临绝境。他朝身侧树叶刺去,挽出一个刀花,唰唰唰几下功夫,便有无数落叶袭向乐麒面门,花了乐麒的眼,同时刻吴其康足下一滑,避过迎面一刀后,冲出刀网。

    这时,忽而有一方人马赶来,嘚嘚的马蹄音将喊声切碎,不消半会,援军赶至,竟是吴其康的亲卫,人数约莫数十人,比之犯人数量尚多一倍之余。这些亲卫身强马壮,又是方才赶到,气力正盛,提刀一来,嗖嗖几下便将数位犯人砍倒,鲜血直流。有数名亲卫冲到吴其康面前,大喝一声“王爷,快走”声未落,吴其康步已先迈,也不顾得验明这些亲卫正身,便在其保护之下,往安全之处逃离。

    亲卫一到,已经砍得几近力竭的犯人,便没了气力,乐麒假意追了吴其康几步,便折回来大喝一声“回马车那处同第一队会合”声音一落,众人眼底亮堂,立马砍了眼前亲卫,拼出一条血路,回了马车处,同第一队人会合。

    但即便同第一队会合,终归人数过少,拼不过亲卫人数众多,不过转而,众犯人便被围困其中,成为亲卫包围圈中,无法脱离的猎物。

    死亡的寒意从背脊而上,众犯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看到了对方眼底的疲惫,一时冲动冲出,却不想寻不见所长,杀不了西平王,白白被人带至这里,杀了一些无用之人。

    害怕与绝望,笼上众人眼底,将他们的一腔热血淹没殆尽。

    看着越逼越前的亲卫刀剑,有些人已经丧了气,有些人依旧背脊力挺,不绝最后一丝希望。可是真当亲卫们的刀剑,逼到了喉头上时,论你胆气再厉,也抵不过刀剑无情。

    嗖剑风劈空,迅疾前刺,只消再往前一寸,便可断犯人头颅,热血洒地。

    情急之刻,远处蹄音作响,震天撼地,一人带队打马而至,燃起了众犯人的希望。

    、第三十四章 救人

    嘚嘚嘚,声声蹄音如密集战鼓,擂入众犯人心间,每一个人皆拉长了脖子朝远方看去,总想着能看到零星半点的希望来。

    起先映入眼瞳的,还只是一小点的黑影,在众人几近绝望的灰心下,黑影陡然张开双翼,唰地现出一大群人马,轰隆隆,踏得山林巨震,尘土飞扬,干燥的沙气呛入鼻尖,让人感觉到一种活着的味道。

    来者气势凶猛,光闻马嘶人吼,便让人途生一股惧意。还未临敌,亲卫便被对方的威压所摄,不自觉地松了手里武器。趁此时机,乐麒眸光一逝,立马带着众人大喝一声,突出重围。赶来的人马勒马停住,为首之人晏苍陵只粗略扫荡一眼,便提起手中长剑,呼喝着朝前一刺,横剑一扫,不过三两下功夫,便了结了数位亲卫的性命。

    一看对方乃犯人的援手,亲卫对比两方的实力,便知赶来之人能力不凡,当下招架几手,便做鸟兽散,轰地一下冲了开去,一些逃亡不及的,沦为枪下亡魂,逃得及的,也重伤难治,拖了好长一道血迹。

    晏苍陵的手下,打马追及逃亡的亲卫,追入密林中时,众犯人只闻声声凄厉惨叫灌入耳中,接着闷吟一滞,再无声息,接着手下胜利从密林而出,每人身上都带着刺目的血气,血味弥漫,冲入鼻中,熏臭得几欲作呕。

    一场动乱,在晏苍陵驾马将亲卫杀尽后终于结束,地上横尸遍野,血流成河,一些犯人禁不住臭味,跑到一旁作呕,另一些人,经由一场战斗,已同余下犯人化敌为友,上前去,悄无声息地拍着作呕之人的背后,从死去亲卫身上,扯下一块布,给其擦拭嘴边污渍。

    原先这些犯人在囚牢里,还为着一主事者争论不休,吵闹不停,如今不过短短一战,历经生死,便已生兄弟情谊,两手扣拳紧握,拍着对方肩头,笑着说“兄弟,你还活着”

    而无辜受连的犯人,也因此事而生了几分胆气,与当初参与暴动的犯人间,生了几分兄弟之情。

    便在众人回味生死之际,晏苍陵,将眉头一皱,吁了吁坐下之马,故意问道“季崇德何在”

    乐麒眼眸一转,同晏苍陵递了一个眼色,朗声道“不知,你寻他何事。”

    晏苍陵不答反而再问“季崇德何在”

    众犯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环顾四周,一手指向那倒在树边的季崇德方才乐麒以免季崇德趁乱时自尽,故意将人敲晕,安置在一旁树下,争斗时,也让晏苍陵的手下片刻不移季崇德,护着他。

    晏苍陵将眉头一挑,跃马而下,走到季崇德面前一蹲,给季崇德除下了绑缚的麻绳同塞嘴布巾,待他醒来后,装腔作势轻声询问“大人可是季崇德”

    季崇德迷糊睁眼,双眼还未聚焦,便见一双灿如星辉的眼,他近乎下意识地便为这双眼做了定论这对眼若是平静无波,则可泛着几许柔情,若是翻云卷雨,则会涌起滔天杀意。这人是个人物,见人识广的季崇德,仅从一双眼中便看出了晏苍陵的特质。

    此时的晏苍陵已经卸下了自己的易容,以正颜出现在季崇德等人面前。

    这是他最后布的一局,先利用犯人对所长的恨意,将犯人们引至此处,来对付西平王,而他再同乐麒交换身份,他以正颜同晏王身份出现,救下犯人们同季崇德,以搭救之恩,收拢人心。晏苍陵双唇微抿,目光深邃,倒影着季崇德晦涩不明的眸光,再问一句“阁下可是季崇德。”

    季崇德心如死灰,只挑起目光看他一眼,便勾起一丝冷笑“不知又是何人让你来夺我性命。来罢,何必啰嗦问我可是季崇德,要杀便杀,让我死得痛快。”

    “阁下当真是季崇德”晏苍陵高兴地扬声一笑。

    “是又如何,不过将死之人,又谈何身份名姓,要杀要刮,随便,不必多问。”

    晏苍陵做戏的功夫了得,给脸上添了一分笑意,将季崇德小心拉起,对其抱拳拱手,礼数周全,恭敬一唤“季大人”

    “季大人”季崇德心神恍惚,他是有多久未曾听过一声季大人了原先在朝廷里,声震四野,百姓拥护,走到哪儿都能风风光光地听到一声“季大人,季大人”,连他被流放之日,都有百姓沿街相送,长歌当哭,声声泣泪。

    “季大人,您定要保重身体啊。”

    “季大人,季大人”

    声声明明近在耳边,却似乎随着足下的路越走越远,最后沉在逐渐被遗忘的记忆之中。

    “呵,我这一谋逆之人已端不起这声称呼了。”

    “谋逆之人这是何意,您不是遭小人诬陷被流放么。”

    “呵,何必再惺惺作态,”季崇德冷意分明,“你的目的是何,你我心知肚明,要么陷害,要么收拢,莫非还当真是来救我不成。”

    早知晓这季崇德不好糊弄,晏苍陵心中咆哮几声,恨不得一拳将季崇德打晕,抗回王府再谈后头的事了,只是大庭广众之下,这该做的戏还是得做的。他忍着内心的不耐,牵动面上肌肉,捧出一丝温和的笑意“季大人,这便误解我了,此前有人上门来求助于我,言道他替季大人您不值,不忍天下失却一骨鲠之臣,因而央求我出面搭救,我犹豫了许久,方应承此事。”

    “哦。”季崇德眼底仅亮一瞬,倏尔又淡了光芒,似乎对谁人相救,毫无半点兴趣。

    晏苍陵气结,若说方才将季崇德打晕带回王府仅是玩笑话,现今他想一拳打上季崇德的脸,却是真情实意。

    “季大人对我处处提防,我也无话可说,而今我已将人救回,已全了那人之意,您是走是留,都同我无关。只是我好心劝慰一句,我见季大人您颓然丧志,面如死灰,似乎要赴死之意。这您可得想清楚了,人若死了,快意的不过是害你之人,痛心的,却是怜你之人。我依稀记得,季大人尚有亲眷在世罢。”说不得,便只能以事来诱了。

    此声一落,竟如闷雷炸响季崇德之心,他浑身一震,死灰的双瞳里都睁出了几许明亮的光芒,“在世的亲眷”,短短五字让他禁不住热泪盈眶。一招被冤,流放千里,再度被诬,身负谋逆之罪,他最最对不住的,便是受他牵连的亲眷。

    “大丈夫者,当有所担当,您一死了之,全了您的忠义之名,但却是将你的亲眷置于地狱没了家中的顶梁柱,轴心骨,试问他们如何在世间生存,如何安家。只怕家不成家,人不成人,最后均沦为道上一具枯骨,无家可归,无亲可认”

    “别说了,不,别说了”人无完人,总有弱点之处,而亲眷便是季崇德心头的最软处,谈及不得。论他处事不惊,刚烈可赴死,此刻也如一普通人,思念分离的亲眷,痛哭失声。季崇德掩住了自己的眼,试图掩盖自己的脆弱,不想自己的脆弱未掩,便先牵动了一众犯人的相思之情。

    低低的呜鸣有如闷钟,在夜中越飘越远,敲响了沉在心底深处的相思之心。一时迷途犯罪,被迫同亲人相离,到一荒凉之地,受尽屈辱,而今还命悬颈上。悔恨痛苦相织于心,一个接着一个,众犯人失声哽咽,更甚者跪倒下地,捂脸嚎啕大哭。

    晏苍陵也被这一着给吓了一吓,他看向捂脸低泣的季崇德,薄唇轻抿,终是伸出了手去,在季崇德肩头轻柔一拍,柔腔细语,如暖流汇入季崇德心间“活着,便总有相逢之日,死去,便唯有阴阳相隔。”

    季崇德自泪痕中抬起朦胧双眼“你”戛然而止,他倏尔双眼瞪大,死死凝注在了晏苍陵的手上,那儿扎着一包扎手法独特的绷带。

    糟晏苍陵在心底大呼一声,方才一时过急,竟将此事忘了。平日他易容成差役时,身着的皆是窄袖差役服,故而这包扎起的结都塞进了袖里,而今却是广袖宽衣,这结便露了出来。

    完了,若被季崇德发现自己同恩人有关系,他定会怀疑自己此行动机的。千算万算,独独漏算了这一着。这些天,当真是想恩人想入魔了,连这绷带都忘了除去。

    便在晏苍陵纠执该如何将此事打呼呼过去时,季崇德开口了,“你你这结是何人帮你系的。”竟连话都说不完整了,季崇德双唇抖动,似乎花费了许久的气力,方掀起眼皮,看向晏苍陵。

    晏苍陵索性装做无知,看了自己的手一眼,倏尔笑道“那是我于先前救下一人,负伤之后,那人替我所系。”

    “救下一人”季崇德倒吸一气,失了理智地攀上晏苍陵的胳膊,抖声问道,“那人现今何在,他人如何”

    晏苍陵摆出怔愕的面孔回道“那人正在我府上,您同他相识么。”

    “你府上你”季崇德怔愕,身体后仰,同晏苍陵保持距离,目光带着审视逡巡了他一番,“你究竟是何人,又有何目的。”

    晏苍陵早没了气力同季崇德废话,疲惫地揉着眉心,无奈道“我说我是应承某人来救你的,你偏生不信。而今即便我告知你,我是何人,怕是你也不会相信,那你何必多此一问。”

    “你”这会儿轮到季崇德气结了,他吊起眼梢沿着晏苍陵上下审度一遍,倏尔卸了心防,颓然笑道,“你的目的不便是带走我么,罢了,我一将死之人,身负谋逆之罪,早已无处可去,尚有何惧,我同你走便是,但我想见见那给你包扎伤口之人。”

    晏苍陵原好准备了一堆豪言壮语同季崇德磨耐心,不想只抬出了亲眷,露出了一个绷带,便让季崇德服了软,要知晓这事,他还折腾些什么,直接将人敲晕了带回王府给恩人便是。

    但思前想后,他到底还是生怕消息来源不可靠,实际季崇德同恩人不相识,是以他还是未敢冒险,只能设下这一大局。

    季崇德提出要跟随晏苍陵,当下便让众犯人起了同样的心思。众犯人杀了数人,又有罪在身,前无出路,后无退路,负罪之身,去向何处皆会被捕,最终敌不过回到囚牢之命。心灰意冷,他们看着晏苍陵的眼中浮出了一丝被收留的渴望也不管晏苍陵究竟何人,冲着他赶来相救他们,脾性随和,便足以让毫无退路的他们报恩追随。

    晏苍陵布下此局,便是算准了犯人们的心思。先以暴动,断了他们的退路,再以今日之争,将其逼入绝境,最后他们走投无路,唯有投靠自己。在乐麒鼓动下,众犯人果然站起拱手,表示乐意追随晏苍陵,望他相济。

    晏苍陵自然乐得应下,同大伙儿道明了自己身份,引起一阵惊呼,而季崇德在一怔后,看晏苍陵的目光也有所改变,似有探寻又似有揣摩。晏苍陵并不知季崇德对自己的态度变化,当下整顿了队伍,带着一干众人,带着胜利的喜悦,策马扬鞭而去。

    不想,经过隐匿行踪,长途跋涉回到芳城时,晏苍陵却听到一惊人的消息。

    “什么,恩人走了”

    、第三十五章 追人

    晏苍陵几乎下意识地就扯住了许颂铭的衣襟,脸色慌张,声音陡然放大:“你再说一次”

    许颂铭将错开晏苍陵直白的视线,歉疚第摇首“公子今儿早离开王府了。王爷,某已尽力挽留,可公子执意要走,某又不敢伤他,只得唤小厮送他一程了。但王爷请放心,”一看晏苍陵的脸色不对,许颂铭立马加了一句,“某生怕您赶回时见不着他,便让小厮故意带公子在城内转,而公子手上的过所亦是无效的,因而此刻定未出城,您去追尚来得及。”

    “可恶”晏苍陵一脚跺上地面,无暇再问季拂心如何离开,又是为何离开,当下唤人同他去寻,许颂铭也不敢耽搁,一面唤人招待晏苍陵带回的人,一面找人陪同晏苍陵寻人。

    不想许颂铭方一转身,晏苍陵已化作迅风冲了出去,转眼,便只见飞尘漫天,毫无人影。

    晏苍陵急躁地在路上寻找,许颂铭方才落了一句季拂心坐的是一辆普通的马车,拉车骏马通体黑色。晏苍陵不急细问许颂铭,已挨家挨户地寻找马车了。季拂心所用之马是王府的,对于常年居住王府,熟悉王府内每一样东西的晏苍陵而言,寻这样一匹黑马十分容易。

    约莫半个时辰后,晏苍陵驻足在了一间算不上大的酒楼门前,打眼一望,那停留在门前的马车十分眼熟,分明是他王府所有。

    “公子,您小心些,我扶着您罢。”晏苍陵因疾奔而喘起的气方能顺会,便听一人之声耳中作响,他转身一望,认出发音之人正是王府的小厮。

    小厮也见着了晏苍陵,大喜过望,脸上的笑意怎生都挡不住,立马转身对着还未跨出酒楼的人扬声高喊“公子,公子主子回来了”

    磕

    短促的一声响罢,小厮便跳起来叫了一声:“呀公子”“子”字未落,便闻风声一过,紧接着晏苍陵现于面前,扶住了一个险些摔倒之人。

    “恩人”晏苍陵近乎是带着哭腔方道出这一句话,他是有许久未曾见过季拂心了,久至他看着眼前这人,都深觉陌生了。上次临别时,季拂心尚面色红润,一脸精神,乖顺地坐在轮椅上静望着他,而今的季拂心却瘦得他都扶不住了,那一双无法行走的脚也踏实地踩在了地上季拂心能行走了。

    晏苍陵低首一看,心底划过一丝痛意,手中握着的手腕,竟瘦得连青筋都无法压下,一根根清晰地凸起,指节苍白无力,晏苍陵毫不怀疑,若是他将人抱在怀里,他定会感觉到那骨头硌着自己的痛意事实上,他也如实做了。

    “恩人,你”万千言语,倏尔间化为了一个拥抱,晏苍陵抱住了季拂心,将头深深地埋在季拂心的颈部,激动的热泪盈满眼眶,他既是欣慰,又是高兴。自己做了那么多,一切都值了。

    “恩人,恩人”他激动得不能自己,他甚至无法从嘴里挤出哪怕只言片语去表述内心的震惊与感动,唯能反反复复地叫唤着恩人恩人。

    然而,比之晏苍陵的热情,季拂心自始至终仅有轻略一颤,之后便木着身子,既未伸手回拥晏苍陵,也未发一言。

    僵直的身体透出森冷的疏离,晏苍陵察觉不对,忙将季拂心松开,关切地问“恩人,怎地了,你无恙否。”

    小厮上前一步,在晏苍陵耳边窃语“公子这般模样已有段时日了,消沉得无法进食,若非我们劝慰着他好歹吃了一些,只怕唉”

    一声叹息分明绵延无声,却如惊雷炸开于耳,消沉了一段时日,尚无法进食,究竟他不在王府之时,发生了何事

    晏苍陵眸中怒火燃起,抓着季拂心的胳膊大声便问“恩人,这究竟怎地回事,莫非有人欺辱于你。”

    然,季拂心却状若未闻,轻飘飘地将他的手丢了开去,再一提步,仿若陌生人般,侧过他肩头朝走了出门,同小厮扬了扬手,唤他上马驾车。

    小厮左右踟蹰,目光顺着季拂心,又沿着晏苍陵扫了一圈,犹豫不定该听何人的话。

    方才抱着季拂心时,晏苍陵分明感觉得到季拂心扬手臂略扬,似有回拥之意,但转而却将手方下,生生止住动作。

    季拂心在刻意疏远他。

    心中念头如此一生,晏苍陵无奈一笑,他这般疏远,若想将他哄回,便有些难办了。但晏苍陵一张脸堪比墙厚,使眼色让小厮扶季拂心上马车后,他人也随之跳上了马车,咚地一下重重一坐,形如重山压下,震得拉车骏马都不满地甩尾嗤鼻,嘚嘚地撩着前蹄。

    “啊”季拂心受惊,短促地划开一声惊呼后,从马车内探出头来,入眼的便是晏苍陵咧开的一排白牙。

    “恩人。”迎上恩人,晏苍陵笑意更甚。

    季拂心气恼,伸出手便推向了晏苍陵的胳膊,试图将人从马车上推下,但他的手筋方好,气力本便无多少,加之他多少留了一点儿留情,这力更是未使全,落在晏苍陵身上的力道轻如棉絮,自然而然,晏苍陵这人也推之不动了。

    晏苍陵掩不住嘴角的坏笑,不知从何而来的坏心,就双手抱胸,睨着推自己的季拂心,一副瞧你如何推动我的模样,十足嚣张。他这面得意洋洋,季拂心却是怒上心头,脸上恼意横生。

    “啊”季拂心咬牙呼出一声,当下连方才的几分留情都收敛回去,使足了全力朝晏苍陵身上推去。

    哪怕这劲儿使足,习武的晏苍陵依然岿然不动,笑意晏晏,眼珠子溜了气红脸的季拂心一圈,到底还是不忍季拂心生闷气,在季拂心两手齐上,用着于他而言没甚气力的力道推拒他时,他狡黠地一笑,惊呼一声,便佯作被季拂心推倒,故意往一旁摔去当然他早已灌注内力于身,避免自己摔落时受了伤。

    砰地一声巨响,一高大男子生生摔落下地,有如巨石落水,溅起一地沙尘,连行人都止住了脚步,好奇地打望这儿的动静。

    “啊”季拂心被自己突如而来的力气吓了一吓,愣愣地看着自个儿的双手,惊讶自己怎会有如此气力,能将晏苍陵推下马车。

    季拂心连看都不看自己,晏苍陵见之,都苦笑不得,眼珠子狡黠第转了一圈,立马哎哟哎哟惨叫几声,在地上打滚呼痛,试图牵出季拂心心中哪怕零星半点的怜惜之心。

    到底是自个儿害他成那副模样,季拂心在发了一会儿的呆后,呀了一声反应过来,急急忙忙便扶着马车边,跳下车来。可他的脚方好,跳下去双脚受重力,脚跟就发了麻,还未站稳,人便先扑了下去。

    “恩人”晏苍陵一惊,一个鲤鱼打滚跳起扶人。

    季拂心受惊地眯住了双眼,不过一会,便觉身体一暖,熟悉的气息徐徐漫入鼻尖,他含着怯意地睁开眼,顷刻便落入担忧的黑瞳,惊得他心头一跳,立时将自己的脸偏了过去,试图躲避晏苍陵的目光。

    可那目光灼热得让人无法忽视,一瞬不瞬地落在他的身上,直白而赤裸,他甚至觉得这目光是带着熔浆的,能将自己的一切灼烧殆尽。

    “嗯,嗯”季拂心脸上迅速窜起了绯红,他后退一步,将脸偏到了不知哪个方向,但似乎又深觉脖子扭得太过,不大舒服,便将脸再次拨回,不想又直直对上了晏苍陵的脸,“嗯嗯,”他又害臊地低唤一声,继续侧头躲闪晏苍陵的目光。

    从始至终,季拂心一直都在晏苍陵的怀中,腰部枕在晏苍陵的手上,但他被羞淹没了全身,连后退数步,逃离晏苍陵的怀抱都忘了开去。

    季拂心身上带着一股淡雅的清香,微风一送,拂面而来,知觉烦闷的心随着馨香飘至了远方。他仅用了一只手揽着恩人,却几乎感觉不到恩人的重量,太轻,太轻,让他禁不住生出一种保护之欲

    嗯晏苍陵陡然一惊,这方发现自己竟于大庭广众之下,搂着恩人,如何了得他如被触电般将手松开,握拳抵唇清咳几声后,低声问道“恩人你无恙否。”

    “嗯,嗯”季拂心脸上的红晕也渐而消弭,退开一步,有些尴尬地错过头去,点了点,倏尔又将头扬起,啊啊地比划了几下,意在询问晏苍陵可有受伤。

    晏苍陵哈哈大笑“这方摔一下,哪儿会受伤,恩人你多心了,方才我不过是故”“意”字还未落全,晏苍陵倏尔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足尖涌上,笑容一僵,对上季拂心掩在纱帽中的脸,他嘴角抽了一抽。

    他竟然不打自招了。

    、第三十六章 耍赖

    也怪晏苍陵,一时得意给忘了形,好巧不巧将自己故意摔落的事情给抖了出来。这事儿落在季拂心眼底,便是晏苍陵心疼他的手无力,迁就相让,如此哪还不让季拂心生气。

    季拂心面带薄愠,寒意的目光扫荡晏苍陵一圈,直将晏苍陵看得恨不得在地面打个洞将头钻进去,季拂心方气哼哼地回了马车上,招手让小厮带着自己离去。

    好不容易将人追回,连个人家离开的缘由都未问着,晏苍陵又焉会让季拂心离开,当下他纵身一跃,坐实在了马车前,一屁股将上车的小厮挤到边边去,咧嘴一笑,拎起缰绳,就是一记狠抽。

    骏马受痛,嘶鸣一声,撒开了四蹄飞奔出去。

    马车陡然前冲,将车厢里头的季拂心吓得心惊肉跳,连坐都无法坐稳,左摇右晃,发丝都凌乱了几分。他扶着两壁稳住自己,惊慌地啊啊直叫。

    双耳随风一放,便收入了季拂心的惊叫声,晏苍陵心脏跳多了一拍,怕是自己吓着了他,方想同季拂心道上一句歉,但狡猾的眼珠子一溜,计从心来,假作惊慌地朝车厢内大叫“吁,吁,快停下,停下”这是故意将罪责摊到不会言语的骏马上了。

    季拂心看不清厢外的情况,听晏苍陵这十分夸张的做戏之声,还真以为是马匹失控乱跑,当下更是又惊又忧,啊啊地叫唤了数声,急切之味清晰可闻。

    不敢再玩得过火,惊吓季拂心,晏苍陵立马扯住马缰,装腔作势了一番,方将骏马疾驰的步伐停住。吁声一落,便运功将额上逼出一分热汗,掀帘进了车厢内,脸上挂起担忧的神情“恩人,你无恙否”

    季拂心脸色发白,听闻晏苍陵暖心的关怀,方找回自己的神智,神情恍惚地点了点头,顿了一瞬,又抬手比划,问晏苍陵可有出事。

    晏苍陵自然无事,但看季拂心关心自己,也不知打通了哪根痞子的筋,就厚着脸皮抚着心口“我亦被吓了好大一跳,哎哟,”他吟哦一声,倏尔一扶额头,身子左歪右扭,扶住了车壁,身子顺着壁边缓缓下滑,“这是怎地了,头好晕,不成不成,我得歇会,歇会。”嘴上说着,这人便大大咧咧地晕倒在了地上,四仰八叉地伸长四肢,好巧不巧地将出车厢的路给拦住了。

    “啊啊”晏苍陵突然一晕,让惊魂未定的季拂心,又挑起了惊意,他担忧地伏下身,轻轻推着晏苍陵,面上急色分明。

    晏苍陵悄然从眼皮子中拉开一条小缝,看季拂心担忧的神色送上眼前,嘴角紧紧扯动,方忍住勾起的势头,继续将头一歪,装晕。

    季拂心也未曾怀疑晏苍陵,看晏苍陵一动不动,又急又担忧,小心地踮着脚尖走过晏苍陵,试图叫唤厢外的小厮去寻大夫。但晏苍陵一个翻身,嘟囔几声,又将季拂心的前路堵住,还吓得季拂心差些一脚踩上了晏苍陵的俊颜。

    季拂心脸上微生愠色,将动作放得更轻,再试一次。但不论去向何处,都被晏苍陵翻来滚去的拦下,在他啊啊叫了几声都未见小厮回应后,他决心放弃了。

    季拂心坐回原位,低低地睥睨着晏苍陵面容,这一张脸在过往数月,他已看了不下百次,每次他皆能看出几分惊喜来时而会发现晏苍陵的剑眉挑起,弧度不偏不倚正正好看,时而亦会发觉晏苍陵的嘴角微勾,显得薄唇线条最好

    但今日,他看到的并非惊喜,而是惊忧。面前的人已有月余未见,面上染满了尘霜,蹙起的眉间弥漫沧桑,明眼人都能从中看出几分疲惫来。

    季拂心静默不言,将方才的惊慌徐徐压下,看晏苍陵风尘仆仆,显然方一归府,便匆匆丢下手头之事来寻自己。而相反,自己却不打声招呼便走,从道义上而言,委实有些说不过去。

    歉疚漫上心头,季拂心把心一横,使足了全力,咬牙将晏苍陵扶起,靠于座榻上,并从怀里取出一方锦帕,细心地给晏苍陵擦拭着额上的热汗。

    肌肤轻触,呼吸相吸,两人近到清晰可数对方羽睫几根。季拂心心头一跳,倏尔记忆漫开,走回到了当初分离前的日子,那时晏苍陵便是这般细心地给自己擦身洁面,拘礼十分,哪怕不小心碰触自己肌肤,他亦会守礼地收回手,歉疚地道一声对不住,央得自己同意,方会继续擦拭。一点一滴的细心照料,明明不过是简简单单的动作,却在他心头留下了不深不浅的印迹。心底深处好似被拨中了一根不知名的弦,他热火倏尔烧起,滚得满脸红晕,手如触雷般收了回来,局促不安地放至一旁。

    待将面上潮热散去,季拂心方轻轻推着晏苍陵,继续呼唤着他。

    晏苍陵也在方才季拂心的擦脸动作中红透了脸庞,若再不醒来,怕是自己的假装都泄露无疑,迷迷糊糊地嘟囔了一声,他假作方清醒般,揉着额头嘀咕“嗯,恩人,我这是在哪儿。”说罢这话,他不由得在心底笑了一声,也不知可是在配所里磨出了一张吹牛皮的厚脸皮,一对上恩人,这撒泼耍赖的活儿都使了出来,若是以前,只怕自己都想不出此着来赖在恩人身边。

    季拂心嗯嗯了几声,指着马车,示意晏苍陵。

    晏苍陵一跳,啊了一声,拊掌道“马车里恩人,你这是要去哪儿。”

    季拂心一顿,转而将头一偏,掀了掀唇,想道上那么几句同他告别,从此俩不相欠的话,却总有一丝不舍在心中百回千转,让他道也道不出口。

    “恩人,你这是要出城么。”晏苍陵试探地凑来,好巧不巧收入了季拂心眼底的不舍,喜上心头,拊掌乐道,“正巧,城外有一风景正美,我带你去瞧瞧。”说罢,他便掀帘出了去,对着无聊得打盹的小厮道了一处地名,让其立时驾马而去。从始至终,都未过问季拂心的意思,便这么自作主张地替他做了决定。

    不过问自己,便擅自做主,季拂心也生了几分恼意,看眼底一撞入晏苍陵高兴的笑颜,恼意亦被他笑了开去,扯下自己的纱帽透气,一同展露笑颜。

    马车辘辘,晃动不已,厢内无人发出一言,安静得不像话,晏苍陵双唇龛动,总想着能挤出一两句话,引起话题,可话方涌上嘴边,目中印入季拂心看向外边风景的侧脸时,又把话生生止住。

    阳光透过车窗斜斜照进,调皮地在季拂心的脸上浮动,只望去一眼,便让晏苍陵醉了一片心,甚至不自禁地产生一种凑上前去,用唇同那张脸上的光斑追逐的冲动。

    一口凉气陡然吸入,晏苍陵急忙将这不轨的念头掸去,侧首看向窗外,说着好热好热来缓解尴尬,不想越说好热,这热火越朝头上窜,近乎燃尽了他的理智。

    季拂心闻声转头,正对上晏苍陵的侧颜,心头小鹿砰砰直跳,也不敢再直视,将目光错向车窗外,但他表面看似在望外边风景,内里却是将眼珠移向眼角,偷偷摸摸地看着晏苍陵的方向。

    恰时晏苍陵将目光偷移过来,两人视线撞到一块,一窜火花擦碰而出,噼里啪啦,将彼此眼中的暧昧照亮。

    “嗯,恩”方想提起一声问候,不想“人”字未落,便听车厢外吁马声起,随着马车步履平稳地停下,车帘一掀,映出了小厮的脸庞。

    “主子,到城门了。”

    晏苍陵嗯了一声,咳了两声,从怀里掏出一金袋,丢到小厮手里“拿去。”

    “是。”小厮双手捧好,带着金袋下了马车,不消半会,又上来将金袋双手奉还。

    金袋内置有晏苍陵的鱼符,用以辨明身份而用,城门的守卫一见此物,便可认出是他,亦会给他放行。

    小厮恭敬地放下车帘,回了原位,马缰未动,便听一阵热闹在城门边上响起,仔细一看,原是守卫在阻拦一群衣衫褴褛之人。小厮迟滞一瞬,又将马缰扬起,策马而行。

    但方经过那群衣衫褴褛之人,季拂心“呀”了一声,将还在看他发呆的晏苍陵神思拉回。晏苍陵顺着季拂心目光朝外看去,眉头便蹙了起来。

    “停车。”

    小厮依言吁马,掀帘恭敬一唤“主子。”

    “去瞅瞅那儿发生何事。”

    “是。”

    小厮拱手下马,晏苍陵顺着车窗伸头看去,顿了一顿,便轻一拍动季拂心的肩头,安抚道“恩人,你且在这儿稍带片刻,我去去便归。”

    季拂心也是识相之人,反手拍上晏苍陵的手,温和一笑“去罢。”晏苍陵抽手而去,手心里的温度一空,他怔怔地看向了自己的手掌,方才他竟主动地按上那人的手那人的手温,尚在自己的掌心残存,一摸上去,仍有烫人的热意。

    心中一悸,季拂心脸上生晕,忙将双唇抿紧,将尴尬之色掩去。

    另一厢,晏苍陵下了马车,趁着小厮去打探消息时,走到那群衣衫褴褛之人的不远处,打量着他们。

    这些人身着粗布麻衣,枯发成结,面染尘霜,双唇干裂得沟壑分明,好似同守卫说话都耗尽了气力,声音细微而难闻。后也不知说到什么,一白发苍苍的老者蓦地跪了下地,对着守卫磕头不停,老泪纵横,接着拉着其余人纷纷下跪,立时在城门外,跪倒了一大片黑压压的人群。

    晏苍陵疑惑不已,正要上前询问,忽闻马车一声叩响,他回头一望,只见季拂心在朝他招手。他上了前,将目光对准了季拂心的双唇,询问道“恩人,怎地了。”

    季拂心抬手比划,动唇做着唇形问道“那些人是何人。”

    晏苍陵迷茫地摇首“我也不知,他们嗯”声音稍稍停住,放眼一望,他不知看到了什么,嘴角略一勾起。

    、第三十七章 先生

    放眼一望,黑压的人群末梢,竟有一衣衫褴褛,显然是他们同伴的男子挺直背脊而站,并未同这群人般下跪。

    灌足内力于双眼,晏苍陵方瞧仔细了,那高站之人约莫三四十岁,个头不高,面相也极其一般,若将其丢于人群之中,一时半会怕也找他不着。而他唯一能让人记着的,便是枯瘦如柴晏苍陵只能想到这词来表述自己对此人的印象。此人并非季拂心那种病态的瘦,而似多年未曾进食,形如骷髅般的瘦,连晏苍陵都禁不住想上前去询问,兄弟,您有多少年未曾吃过饭了。他连面色都是蜡黄蜡黄的,若是悬吊于城门下,远远望去,便是一条风干的腊肠。

    “嗤。”一想着腊肠,晏苍陵忍俊不禁,握拳抵唇咳了几声,将笑意敛去,方直起目光来。

    “呀呀。”季拂心动唇叫了几声,看晏苍陵目光一直落在那男子身上,也不理会自己,一时恼意横生,一巴掌就拍向了晏苍陵的头。

    “哎哟”晏苍陵疼得跳起,摸着自己的脑勺,想怒斥一声谁人敢打本王的头,可回身看到季拂心不悦的容颜后,态度骤变,笑眯眯地道,“恩人,怎地了。”

    季拂心咿咿呀呀地双手比划,看他手中之意,似乎也在询问那枯瘦如柴的男子是谁,还言道,他看那男子并非简单之人,要晏苍陵小心对付。

    晏苍陵嘴角噙住了笑意,颔首道“恩人放心罢,我且去瞧瞧究竟是怎地回事。”这话方落全,便听人群那处吵嚷起来,原是带头下跪的老者唤大家齐声,求守卫好心,放他们入城。

    然则,与老者等人态度不同,那枯瘦如柴的男子却皱紧了眉头,越过密麻的跪伏众人往守卫而去,每走一步时他就会弯身试图拉一个跪着的人站起,结果不知可是气力不够,非但未能将人拉其,自个儿还差些摔了个趔趄。最后他索性不再拉人,直接跨步走到守卫前,同守卫争执起来。

    恰在晏苍陵疑惑之时,小厮归来,拱手同晏苍陵同季拂心道出事情经过。

    原来那群人来自西南方的一个小村庄,因多年来接逢旱灾,农作物颗粒无收,他们无法为生,唯有举家搬迁,来到芳城,另寻生路。而那枯瘦如柴的男子,是村里的教书先生。

    “教书先生”晏苍陵眉头兴味地一挑,看那教书先生暴跳如雷地同守卫争辩,面红耳赤,他怎生都无法将那样的人同温润儒雅,气度不凡身带墨香的教书先生混作一谈,若非小厮说那人身份,他还当是哪儿来的地痞流氓。

    “嗤。”好似心有灵犀,季拂心笑了一声,笑意从嘴角,漫到了眉梢。晏苍陵顺着他目光看去,发现他亦盯着那教书先生,看来他也深觉那人身份好笑。

    晏苍陵收回视线,放于季拂心上“恩人,你以为那人如何。”

    季拂心摇了摇头,比划了一番,意道“静观其变。”

    小厮又再解释,原来那群人被拒入城,是因他们手中的过所仅有一份,过所上人员的名字也未写全,是以守卫不让他们通过。

    这事儿越闹越大,教书先生也急躁了,骂骂咧咧说守卫的瞧不起他们乡下人。

    晏苍陵饶有兴味地看着教书先生,发现他不但脾气躁,说话也是直白而赤裸,毫不避讳,也不怕得罪他人。

    眼看粗红了脖子,都说不动守卫放行,那男子气愤地甩了袖,转身牵起跪倒的人,骂骂咧咧地道“为何要给他们下跪,男儿膝下有黄金,咱们不缺这里的地儿,走走走,我们走”

    但那群人顶着烈日,长途跋涉,哪儿还有气力离开,一听无法进城,有些身子弱的,禁不住刺激便啊了一声,晕阙在地。好似说好一般,一个倒了,又接连有几个倒下,不过片刻,就倒了十数人。

    这下,晏苍陵也耐不住脚了,他迈开了步子,扬手令守卫先将晕倒之人扶起,安置阴凉之地,至于其余众人,也让其留待一旁,但却不可放其入城。

    这些人来历不明,哪怕晏苍陵心存同情,在未验明他们正身前,他也不敢将其放入城内。

    “王爷。”一守卫小心地压低了声,将那些人的过所献出。

    晏苍陵蹙眉接过,心念一转,带着过所走回马车边,让季拂心一块儿看他也不知从何时养成了这习惯,凡有何事,总喜同恩人商榷。

    季拂心也将过所拿起,仔细端详。只见过所上所录名姓,只有十数人,远远少于跪倒的这一片人数。且似因汗湿之故,过所上的字迹有些模糊,而奇怪的是,其余人名姓皆能依稀看清,唯有一个写于正中的人名似被汗沾湿,字迹难辨这人究竟姓甚名谁,已无从得知。尚有一处奇怪的,这过所恰是三个月前所批的,而今日好巧不巧,正是过所三月期限的最后一日。

    晏苍陵同季拂心对视一眼,双双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疑惑。一来,是这过所上未有名姓的百姓,是如同一路通关而到达芳城。二来,近年来大旱连连的,唯有南州一片,可那儿距离芳城,即便是步行,也只有不到两个月的行程,哪怕人多路上耽搁,也不至于会拖至三个月,且还能恰好期限最后一日到达芳城。两人看着这过所,总觉得尚有什么不对劲之处,可究竟又有哪儿不对,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件事,从始至终都透着古怪。

    季拂心也坐不住了,戴上纱帽,从车厢里走出。

    避免他扶得不稳,晏苍陵上前去,对他伸出了一只手“恩人,我拉你。”

    “嗯。”这等时候,季拂心也将害羞敛了去,扶住晏苍陵的手,借力下了马车,掸掸衣襟,同他一笑,便随着他走向那些昏阙之人。

    这些人被搁在阴凉之地,脸色苍白,容色逼真,唤来的大夫也已探出,确实是中暑昏阙,并未作假。

    晏苍陵与季拂心目光相接,彼此都觉得事情愈发古怪。季拂心走去那些昏阙之人面前蹲下,粗粗扫了一眼那些人赤裸在外的肌肤,眉心一沉,站起对着晏苍陵摇首,示意那些人确实未有易容。一般而言,易容之人为了方便,只易一张脸,甚少易别处的肌肤,尤其是手部。若想将手等处肌肤一块儿易了,那凭这群人的数量,便得耗去不少的时日同费用。若只是为了进城,如此大费周章的易容未免太不划算。

    那些人确实是农户。季拂心笃定地下了如此结论。晏苍陵不疑他,颔了个首,行到教书先生面前,端出王爷的架势,肃然询道“你们究竟是何人,来自何方。”

    一看有一身份之人前来,教书先生顿时止住了骂咧,转首对向晏苍陵,凹陷入眼窝的眼沿着晏苍陵逡巡一圈,扯着嘴角,张口便问“你是何人,我为何要告知你。”连声招呼都不打,礼数更约等于无,维护晏苍陵的守卫气结,上前来便要呵斥,但晏苍陵反手一挥,让守卫下去了。

打赏
回详情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目录( 124
APP
手机阅读
扫码在手机端阅读
下载APP随时随地看
夜间
日间
设置
设置
阅读背景
正文字体
雅黑
宋体
楷书
字体大小
16
月票
打赏
已收藏
收藏
顶部
该章节是收费章节,需购买后方可阅读
我的账户:0金币
购买本章
免费
0金币
立即开通VIP免费看>
立即购买>
用礼物支持大大
  • 爱心猫粮
    1金币
  • 南瓜喵
    10金币
  • 喵喵玩具
    50金币
  • 喵喵毛线
    88金币
  • 喵喵项圈
    100金币
  • 喵喵手纸
    200金币
  • 喵喵跑车
    520金币
  • 喵喵别墅
    1314金币
投月票
  • 月票x1
  • 月票x2
  • 月票x3
  • 月票x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