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苻秋咬牙倒手肘将东子推开,一条腿贴着东子的腰,沙哑声音说,“那得先把朕伺候舒服了再说。”
东子抱着苻秋腰的手紧了紧,二人身躯合于一个。
翌日黎明将至,苻秋迷糊地翻身起来,摸了摸身边,东子不在,遂下地穿靴,披甲出门去,一面整理手上皮甲,一面向外个小兵问“袁将军呢?”
未及听小兵回答,姜松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带兵打探去了。”
苻秋想了起来,点了点头。姜松此时亦全副武装,一手按剑,问苻秋“若是没有埋伏,便南下直击么?”
苻秋道“嗯,待袁歆沛回来。”
姜松眯了眯眼,拍袖道“是该听老公的。”
“……”
“啊,末将是说,此时启明星未落,当是个大晴天,天气好,适合行军作战。”
“……你要是很闲,就把才收的新兵营带出去练。”
姜松抬头望天,背着手,只当什么都没听见地走远了。
掌灯时分,信鹞自南而来,扑棱棱落在桌上,跳着脚,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苻秋看了会儿,自以喙整理翅羽。
苻秋摘下字条,见上面写着——
“亥时南行,命姜松领军。”
苻秋翻身下地,从墙上摘下一把弓箭,弓影如同蛇影般投在地上,指尖一拨弓弦,就听嗡的一声。
当天夜里,姜松领兵,身边跟着个副将模样的青甲战士,左挎刀,右挎剑,箭篓挂在马鞍底下,贴着马肚子。
“别说是老子带你来的。”姜松第五次警告道。
苻秋摸了摸弓,一股冲动在心口涌动,他几乎已经想到自己用这把弓箭射穿对方高级将领的胸膛,立下大功的一刹。
“谢了。”苻秋腿猛力一夹马肚子,扬鞭而去。
夜行的士兵没有点灯,黑暗中东子察觉到有人逼近,他手摸到剑柄,耳朵动了动。夜风送来密密匝匝成千上百的脚步声。
“别动。”刻意压低的声音凑近他耳畔。
东子嘴角一勾,反手将苻秋的手腕捉住,猝不及防之下,苻秋跌进他怀里,目瞪口呆道“这么轻你也听得见?”
东子含笑低头看他,目光交叠,二人接了个吻。冷不防苻秋肩膀一痛,东子紧抓着他将他扯到另一边去,疾速飞过的一柄长箭自苻秋耳畔擦过,扎入他身后树干之中,箭尾颤抖不止。
黑茫茫的夜色掩映下,无法确定放箭之人躲在哪里。
东子摸耳朵,拿过苻秋的箭,握住他的手,开弓,放箭。
只听一阵窸窣杂响后,闷哼的人声,苻秋兴奋抬头,道“中了?”
东子吻他的额头,将弓递给他,低声说“应该中了。”
他手勾住苻秋的手,穿过过人高的荒草,果然在十步开外的草丛中发现一具尸体,那人胸口中箭,双目怒突。
苻秋捏着东子的手紧了紧。
“害怕?”
苻秋忙摇头“不是。”眼神闪烁,道,“怪可怜的。”他蹲身在那人身上仔细摸了摸,自他腰间摸出刻着连营记号的腰牌,还有名字,叫李虎。
“观他模样,也不过三十,家中定有老小。朕想早点结束这场战争。”苻秋擦去那块腰牌上的血迹,将它放回李虎血迹斑斑的手中。
东子沉默着摸了摸他的头。
姜松带来的三千人,与东子原本带着的二千人汇合,一路南下。苻容似乎一夜蒸发,连让五座城池,吸引大楚军队进入群山包围之中。
两天前,苻秋浑身起了红疹,全身奇痒难耐,第二日一早,全军有三成士兵皆浑身发疹,军医战战兢兢跪在地上,忐忑不安地汇报“这几座山中湿热不堪,瘴气遍生,还有不少毒虫毒物,怕是被什么叮咬所致也未可知。”
“会致命吗?”东子问。
肥头大耳的褚伟良拼命睁着一双鼠目道“袁歆沛你大胆!”胖得像萝卜的手指直戳东子脑门,“胆敢咒皇上丧命……”
话没说完,他便勾着身说不出话来了,一只手捧着被东子揍了的肚皮,疼得直不起腰,只知大口喘息,未几,双膝跪地,下巴搁在地上,怒目而视。
众将不忍直视纷纷转开头去,目光游移。
“你说。”东子看向军医。
“目下来看,应当不会,只是奇痒难耐。”军医头伏在地上。
“奇痒难耐,入睡又难,恐无法作战。贸然入进,怕是送到反贼口边的肥肉,这么好的机会,山那边说不定已有人在等咱们自投罗网。待翻山过去,便一拥而上,饿虎扑食。”姜松沉吟道,“不如先行休养好了再翻山。”
“如果离开致病的植物和虫,你可有把握,能治好患者?”东子问。
“目前所见似是过敏,若果真是过敏所致,离开源头,再服散毒祛热的药,当无大碍。”
东子转过身,望着众人,沉声道“即刻启程,翻过这两座山,令没有出疹的士兵头前开道,若遇敌军,不必拼死,探明方位即可。不幸交锋上,便立刻想办法脱身。总之不要硬拼。”
“放你娘的狗屁!想送死你个阉狗自己去!拖累了皇帝,我没脸回去见爷爷……”褚伟良一面喊一面朝不认识的个揣着手,看上去不太怕东子的将军身后躲,奈何实在太胖,大半圆滚滚的身体露在外面。
“这么害怕,现在就回去见你爷爷好了。”薛元书抱臂缓缓道。
褚伟良没见过薛元书,只道他是个新来的软柿子,举拳来揍,不料薛元书轻而易举闪开。
他便一个跟头栽到皇帝床前。
这时分苻秋醒了过来,床一阵剧颤,以为地震,立马掀被下床,将褚伟良踹了个脚朝天。
“东子……”苻秋挂在东子身上,醒过味来,喃喃道“好像不是地震啊。”
姜松遂招呼所有人出去,收拾收拾,准备上路。
褚伟良一把抱住苻秋的腿,山呼万岁,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道“皇上,这个反贼想趁搞死你呀!”
“……”
苻秋迷糊地低头,想了半天,遂道“你是褚爱卿的孙儿罢。”
褚伟良眼底掠过一抹喜色,鼻涕全糊在了苻秋的裤腿上。
“皇上!”
苻秋面无表情扯开腿,唤人进来把褚伟良拖出去,喊道“你爷爷叫你回家吃饭,朕会命人将你安然无恙送回褚家。”
褚伟良梨花带雨,哭得满面通红,气上不来,话也说不全,抽噎不止。
苻秋好心替他擦了擦眼泪,轻声道“放心,你的小厨子会同你一道上路。”然后做了个再见的手势。
第56章 奸邪
大军连夜翻山,自北面入山,令没染上疹子的战士冲锋,砍出能供三人并行的道路来,快到山顶时,全军停止行进,短暂休憩过后,部分体力虚弱的士兵,由人背着,一并下山。
苻秋全身奇痒难耐,正抓耳挠腮。
身后忽传来一声“你,背他”。他手忽放了下来,转身过去,见东子自不远处走来。东子蹲在苻秋眼前,拍拍自己的肩,道“上来。”
苻秋趴上去,不自觉便想挠身上的红疹。
“抱住我脖子。”
那声音沉厚好听,苻秋一时有些发愣,笑了笑,抱着东子的脖子,头埋在他脖颈里。
夜色深沉莽莽,清风掠过耳畔。苻秋指腹贴着脖子擦了擦,东子轻声咳嗽一声。
苻秋笑笑,将手放回他胸前,问他“背着朕,累不累?”
“你不重。”东子道。
“那你怎么出这么多汗?”苻秋抹去东子额头上的汗水,探手一试,他脖子里也全窝着潮热的汗。
“别乱碰。”
苻秋解去东子颈上的系扣,笑道“没乱碰。”
“……”
苻秋手微凉,像塞了一块冰在热火之中,东子分一只手捉住他的手,另一只手紧按着苻秋的屁股,不悦道“趴好。”
苻秋不答,低声在他耳边道“朕不用趴,该趴的是你。”话音未落,苻秋使坏地在东子屁股上使力一揉,旋即放开,若无其事地将他的脖子抱着,浑身发热气息奄奄地叹道,“朕恨不得现在就把你扒光,按在地上,来场天为被地为庐的恣意交欢。”
苻秋遗憾地叹了口气。
东子低沉的笑声传入耳,他道“这山中有瘴毒,不过回京之后,京郊有一座烟霞山,不过百余米高,皇上真的想?”
苻秋扒紧他的脖子,贴着耳朵问,“真的?”
“真的。”东子侧过脸,苻秋亲了亲他的脸颊。
就在阒寂无比的晚上,大楚军队连夜翻山,杀了南楚个措手不及。姜松率一队先行绕过南楚军,另辟蹊径,至城中将稻草棉絮等物自百姓家中借出焚烧。
南楚哨兵自瞭望台观到城中西南大火燎烧,登时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跑下楼去向副将禀报。
一时间南楚将士纷纷自乱阵脚,又见城南多处起火,直叫唤道“老子们被包围了!”
苻容接管南楚之后,收编了原南楚军队,而南楚原就是些农民义军,草莽之众,倚赖群山为屏障,造成易守难攻的形势。
现而今只以为家中遭了难,哪里还有心思陪苻容打他侄子。于这些农民军而言,谁当皇帝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合家都能吃饱饭。从前那个李贵能叫他们吃饱饭,他们跟屠夫李贵,而今苻容也能让他们吃饱饭,即便苻容宰了李贵,他们一样能乐呵乐呵跟苻容。
便在一个叫吴川的裨将怒号了声“娘,狗蛋回来救你了,别让胡三儿趁乱掏了咱家的鸡蛋”之后,众将纷纷提着钉耙锄头,奔向自家庭院。
龙熹山顶,飞流直下三千尺一道银瀑倒挂而下。
一光头老僧,于半山中的凉亭静坐,与人对弈。棋盘上黑白二色棋子交缠,苻容面色发青,眉峰深蹙。半晌,他勾起嘴角,怅然一笑,将棋子弹回盒中。苻容闭眼,双手合十,略低下头,“我输了。”
“施主心有杂念。”老和尚亦双手合十,一揖。
此时蜿蜒数千级,一眼看不到头的石阶上,跑来一亲兵,惊慌失措地跪倒在地。
见他抖如筛糠。
苻容先面如金纸,后一口气缓了过来,笑起身,掸了掸袍襟,止住亲兵即将出口的噩耗,转身冲老僧一礼,叹道“看来学生此次无力回天,连日叨扰,实是对不住了。”
老僧双目深陷于眼眶之中,闭上眼,上下眼睑便堆叠起来。他白须飘扬,立于山顶,注视苻容下山去。
另一容貌俊美的年轻和尚,身披主持袈裟,自山道侧旁绕出。
“多谢师侄。”他单手掌立于胸前,一躬身。
“师叔如何使得。”老和尚忙将其扶起。
他笑了笑,自腰上扯下一块木头雕成的鱼形挂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