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倒也怕的很了,心说他跟自己说了这些,是不是接下来就要说……你只是一个区区杀手罢了,我们不可能同路的……
慌乱中连呼吸都错,谢常欢喃喃开口,老温……
温浮祝瞧见他这个反应也放松了下,心说他大概原先是不知道的,不然此刻也不会如此震惊,此刻只是淡定的反问他,你害怕我吗?
啊?
我可能做过许多恶。我并不是你想的,那么好的一个人。
老温……我,我还杀过那么多人呢……
温浮祝温和的笑了笑,接下来的话还没开口,就见谢常欢又挣扎着起了身,慌张的像个孩子就一把抱住了自己,你别走,我求你了,你别离开我。我……我已经很努力了,但是我知道,我们可能……不是,我是说……
谢常欢这边慌乱的请求还没讲完,就被温浮祝又轻轻推开了。
老温……你别……你别这么对我……
你别说回去就要回去了……
十多年了,十多年他觉得自己简直可以不叫谢常欢叫温常欢了,自己的性子简直也从当初烂醉如泥嗜酒成性的一个人,为他做了多少改变,就是希望自己能甩脱所有以往的干系,干干净净的站到他面前去。
原来从一开始,我们就不能相匹配。
你永远是云雾缭绕的终南山上仙竹一棵,我是云海山下虔诚的跪拜者一个。
永远……也不能亲手去触摸。
也倒是。
自己若是能刺杀江墨就好了。
若是能刺杀当今圣上也好了。
隗昇若是没了,你又算得了甚么,你是不是就能跟着我了……
所以你能接受我这个身份吗?温浮祝轻声的问出了口。
他推开谢常欢,就是要看到他的表情。
看到他眼里的真诚。
赌一把吧,在不想失去常欢的情况下,又想要保住苏衍的安危……兴许也是自己吓唬自己呢,顾生就是好的,就是不会对隗昇有害的,指不定便是自己多虑了。
谢常欢此刻有些麻木,也有些失控,我接受你这个身份,我怎么不接受。
从十多年前我喜欢上了你的时候,我就早把自己的人格尊严统统都抛弃了,我还要怎么去接受。
想着想着便不由得有些难过,谢常欢轻微摇了摇头,你要和他走就走吧,不必这时候还再来羞辱我了。我是谁啊,江湖上出了名的下三滥,你们羽鸦多少次想抓我都没抓的着,曾经也有暗地里不少回去骂我用下三滥的法子整治他们的吧。
谢常欢笑了起来,忍着身上的痛将温浮祝往床下推,你赶紧和他滚吧,滚出老子的视线。
笑着笑着又眼眶红了,谢常欢看着定定站在他床前,面容冷的像是另外一个人的温浮祝,轻声道,我求你了,出去吧,给我点尊严。这么多年了,你是不是把我当猴子一样耍呢。你需要我这种货色吗?
你纸烟里有多少你玩弄不倦的人?一个接一个的,花样层出不穷吧。
温浮祝倒没想到谢常欢还担心他和江墨有甚么苟且事呢,看着他现在小孩子一样的反应,既想笑又想揍他。
他今早跟江墨商量了一件事,於是他便过来想问问看谢常欢的态度。
没想到这人,这人竟然以为自己这么多年来是戏耍他的。
真是笑话,自己像是那么闲的人么,十多年了养条狗都比你省心呢!
此刻倒也不着恼,只淡定的冷笑了一声,揣着袖子往房间门口慢踱,声音也冷冷清清,那好吧,你既然让我滚我便滚了,原本还和江墨商量了,让他先回宫,把苏衍送出来,让他来找我,我在这儿陪着你养小半月的伤,那时候苏衍也合该着赶来了,我就带着他陪你南下,当然了,我告诉你我的身份这些事,便是让你到时候替我护住苏衍。既然你不接受,你就留在这儿自生自灭吧。我和江墨一起启程往回处赶了。我倒也不怕你把我身份抖落出去,反正隗昇那深宫大院,我倒欢迎你们这样的杀手来给我练飞镖、给苏衍练警醒。
谢常欢愣了愣,觉得自己刚才好像没听懂。
温浮祝,你说甚么?
走了。
老温!
谢常欢急的也来不及穿衣服就往床下跳,没想到早上刚起来还带着点宿醉,没太站得稳,一下子摔地上又挫到了胸腔前,疼的半天没起的来。
正当他以为他错失了最后一次挽留的机会,老温已经走了的时候,眼前又有一双靴子在晃。
温浮祝心情蛮好的拍了拍他的头,夏天热,地上凉,挺舒服的,好生趴着吧。
谢常欢赶忙一手拽住他二度起身离去的脚,死死扒住,语气也急,你还不快扶我一下!
当今圣上都未曾敢用这个语气跟我说过话。
温浮祝,你!我,我……我就这么对你怎么了!你就是我的老温,我他妈管你是谁!扶老子起来!
温浮祝笑,这便对了,他若是因了这层身份对自己有所顾忌,那自己也会觉得难为情。
此刻瞧见谢常欢这个反应,也放了点心,这才佯装大发善心的将他拉了起来,尔后想也没想就又是打横一抱,直接跨出了院门。
谢常欢此刻肺腑俱疼,还被他吓得心肝也颤,此刻又突来这么一举,更加不知所措了,只茫然了一张脸陪他立在院子中央,干,干吗?
江墨!
温浮祝吆喝了一嗓子,江墨牵着马从院外绕回来,抱臂移在栅栏上轻声笑。
笑音依旧温醇,混着淡淡晨光,便像是不经意间温了一壶雪夜清酒,片刻啜饮片刻解忧。
是啊,这么多年了,他和温浮祝知根知底,早就熟悉了那样一个模子的温浮祝,却在今早黎明乍起时,像是遇见了另外一个生动的温浮祝。
从来未曾在他脸上见过那么有趣的表情,从没见他曾笑的那么开心,那个人的一件件糗事趣事,他信手拈来,简直比苏衍被他的恐怖太傅勒令着背写四书五经都要熟练。
想必是很多次想要同自己开口,可却一直顾虑着甚么,未曾说明吧……
也是,浮祝这孩子,总是有太过顾虑。
所以他从来没有笑的真正开怀过。
为隗昇谋算的这么多年,他还落下了那么奇怪的一个病症。
甚至今早同自己坦言之——在常欢身边我是不敢入眠,所以,我必须想办法把他拖回隗昇来了。此次南下是圆他一个能与我平起平坐的机会。你知道的,他本身就怀疑我的财路,故而这笔薪金任务太过吸引他,他必然是想走一趟的,兴许还能最后和那个火药的事联系上,倒不如我当作个暗线,仍旧陪他这一趟。一会儿我也会去和他讲明这一切,他若是接受了,你就先回去,想办法把苏衍弄到我这儿来。然后你再监视好顾生。只有跟他讲明,我才能叫他陪我一起护住苏衍,不然的话……
那你就未曾想过,他若是骗你呢?
眼睛。温浮祝无奈,我三十多岁啦江墨,不至于瞎到看不出一个陪在我身边十多年之久的人心真不真。若是,若是真不慎看走眼了……
温浮祝愣了会儿,尔后声色平静续道,我就亲手杀了他。
江墨苦笑,那个人如此有趣,又如此吸引你,你当真到时候下得了手?
呵,江墨,实话跟你讲吧,我陪他南下完之后,只要把他带回隗昇,我就要废他武功。
啊?
他进了隗昇那个大殿,他就再也出不去了。
江墨又是一瞬了悟,你对他都如此不放心,哪怕他不会说出去你夜半时的梦话……想到这儿又摇摇头,浮祝,你真是太坏了。我有点心疼那个小杀手了。
这算得了甚么?敢喜欢上一个谋客,光冲这一点,我倒也是佩服他的。再说了,别提是他,若是你敢有反了隗昇伤害苏衍的心思,我也一定拧下你的头来,悬城墙上挂他七天七夜,让天底下所有人都瞧瞧,这便是敢逆了隗昇反了苏衍的下场。
温浮祝缓缓起身,盯着窗外的黎明看的眸光寒冽,我要这天下海清河晏,我要苏衍他坐享这太平盛世。但凡敢逆者——杀,无,赦。
江墨笑,果然,将浮祝困在隗昇这里,真是害他清苦了好多年,小孩子找着了一件合自己心意的玩具……自己从小到大都是让着他的,再让他一回又怎么了。
再加上……确实自己给不了他这种开心呐。
那时候江墨刚从床上坐起来,瞧着站在自己身前背脊挺得笔直的温浮祝,忽然有点心酸,也忽然有点幸福。
——只要你能开心,于我而言,这便已足够。
我们都是苦了太久的人了。
是吧。
浮祝……谢谢你。谢谢你,曾陪了我那么多年。
虽然我们以后还能相陪……但是,我仍旧是隗昇的国师,你依旧是隗昇的谋客。
至此而已,至此足够。
江墨又是朗声一笑,翻身上马,接着二话不说在刚刚被温浮祝放下站稳了身子的谢常欢身边啪的甩了声响鞭,吓得谢常欢一激灵,心说光天化日你们两个都衣衫整齐还笑的一脸禽兽样,就自己光着膀子穿着大裤衩站院子里,怎么着,是想抽死我以绝了我这个情敌吗?!
谢常欢,我记着你的名字了。到时候隗昇见!好好陪着浮祝,你若是让我知道有一星半点对不起他的事……
江墨又故作冷笑了几声,不再续上话音——浮祝的东西,浮祝有分寸。怎么着也轮不到自己替他做出甚么决定或提出甚么方案来。
於是又哈哈哈大笑着拍马就走。
独留谢常欢被他尾音还震得全身发寒,一定是自己没穿衣衫,所以早上太他妈冷了。
但是心里突然又有点美,被接受啦?他知道自己是温浮祝的正牌啦,哈哈!
温浮祝瞧着谢常欢那一脸傻样忍不住也嗤笑了一声,心说等着回了隗昇后你指不定怎么恨我呢,於是此刻只更想对他好,想了想忽又记起这人前几天就缠着自己在要自己的一件衣衫,此刻大大方方脱下来罩他身上了,我们回屋吧,苏衍一来,我们就立即再启程,那时候你可要争气,别还内伤严重。
嗯嗯。
谢常欢美滋滋的套衣服。
温浮祝看了看继续沉浸在幸福里的谢常欢忍不住又有点心疼,忽的一把扯过他胳膊,便吻了过去。
谢常欢一边系衣衫一边回应着他这个吻。
——太好了,我们终于正大光明的在一起了。
可是……
对于越来越主动的老温呢……谢常欢发觉自己不仅开始招架不住了,还有点脊梁发寒,总之感觉怪怪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一章。
老温,要不我还是去接应一下吧,这周边都荒村野岭的,这里也不过重修起这么几间小房,他指不定找不到的。
彼时谢常欢说出这句话来时,温浮祝正在一遍遍滤着茶。
按照羽鸦给的来信,当今圣上乃是今天酉时能到。
可现在吧,谢常欢捉摸着,那孩子恐是迷路了。
或者说,今下午先来送信的那个羽鸦叫谢常欢追着打了好远,最后又被谢常欢给摁在院子里恶狠狠的折磨了一通而耽误了教程?
当时这人毫不留情的就将江墨的那只亲信小羽鸦拉他屁股底下,一腚坐在石阶上,问他,你以前追没追过我?
那只羽鸦郁闷,知道自家温谋士就在里屋坐着,明明都听得到外面的打斗声,他好歹和谢常欢缠了几招呢,也没脱身得了,但温谋士既然没露面……也罢,恐是不能指望上的。於是此刻只好忙不迭摇头,没有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