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寒退后一步,按住龙椅才勉强稳住身子。
为什么会于千万人之中独独相中他?原来竟是相中了另一个自己。
舒齐纨!
清寒手指收紧,强行稳住心神问道“舒齐纨新胜,有什么办法召他回京?”
李玄暗自松了口气,“柔然国君驾崩,兵不伐丧。皇上可以为由召舒齐纨回京。”
“你退下罢。朕自有分寸。”
清寒目送李玄出了紫极殿,眼底的杀意愈来愈浓。
紫极殿灯火摇曳,清寒一人茕茕孑立,“来人。拟诏!”
天齐三年秋,李景然镇守西北边境,舒齐纨奉诏还京。
舒齐纨率十余人从西门入城,连家都没回便直接入宫面圣。舒齐纨的这队人马当中,没有谢燚,亦没有离时。舒齐纨甚至都没有告诉这两个人他要回京城。
残阳如血,舒齐纨一身戎装,跪在紫极殿上,身后是一片血红。
清寒一步步走近,许久不见,舒齐纨清癯了不少,眉目更加分明。
一身青衣也好,一身缟素也罢,清寒从未见过一个人,身着铠甲,如此若合一契。
低头下跪。还能让他像这样臣服多久?
“舒齐纨,你为什么没有死在战场之上?”清寒忽然开口,声音干涩,似是费了恨大力气,才将这句话说出口来。
舒齐纨心中诧异,却伏地不语。他既奉诏还京,就已经做好应对一切的心理准备。
“抬起头来。”
舒齐纨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双冰冷地眸子,清寒眼底一闪而过的痛苦之色让他略为惊讶,再一看时,却已了无踪迹。
“臣请皇上下诏进攻柔然。”
清寒摇了摇头道,“朕已经说得很清楚,兵不伐丧。”
“舒齐纨已回朝,请皇上下诏进攻柔然。”以兵不伐丧为名止战,却又只召他一个人回朝
清寒冷哼一声,并不答话。
“柔然蛮夷之族,未必会懂得这些,请。”舒齐纨继续说道。
“你想让朕出尔反尔吗?北边有李景然镇守,你就不用操心了!退下罢,明早上朝听封。”清寒说到最后,语气渐渐放缓,背过身去,不看舒齐纨。
舒齐纨默默退出紫极殿,清寒似乎有些变了,他所担心的事情,一件都没有发生。他现在想知道的是,皇上急召他回京,到底是为什么。
回京前夜,李景然召舒齐纨去他书房,却欲言又止,舒齐纨等了半晌,却只等来了一句保重,待要开口追问,李景然却背过身去。
既然他不说,舒齐纨亦不再追问。佑宁一战成名,舒齐纨已经洗涮掉了败将之子的耻辱,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证明为大梁江山立下汗马功劳的父亲,亦不是败将。
次日上朝,舒齐纨获封宁郡公。相比当日因奉酒钦安殿获封侍中,这一次,朝堂之上无一人站出来反对。
侍中也好,郡公也罢,对于舒齐纨来说没有任何分别。没有实权的文官虚职,并不是他想要的。
宣旨的内侍嗓音尖细,“封舒齐纨为宁郡公,食邑五百户,特准不朝,钦此。”
舒齐纨迈步上前听封,微微抬眼望向龙椅上端坐的那人,朝珠遮挡,看不清面目。
特准不朝。舒齐纨愈发不懂了。
藏身于重重帷幕之后的李玄听了之后,两道粗眉拧做一团,加官进爵,看来皇上并没有要动舒齐纨的意思。
暂别了沙场上的刀光剑影,舒齐纨在家中无所事事,闲得快发霉了,心里有些惦记着谢燚和离时,却也不后悔没带他们俩回来。
一个是私自领兵的罪将,另一个是罪臣之女,留在荒凉之境,总比在这看似平静的京城好。
一个月之后,当舒齐纨在煮海厅内看着一个小小身影飞奔过来的时候,脑子有点反应不过来,“离时,你怎么会在这里?”
离时仰起脸来,又哭又笑的表情让舒齐纨也忍不住弯了嘴角,“齐哥哥,我回来了,你不高兴吗?”
舒齐纨在心里叹了口气道“我当然高兴,但我更想知道,你怎么会回来了?谢哥哥呢?”
“谢哥哥自然也回来了,齐哥哥每次都问谢哥哥,都不问离时过得好不好!”离时小嘴一撇,哼了一声。
舒齐纨忍不住苦笑,心知从离时口中问不出个什么来,“离时,有什么事找平叔,齐哥哥要出门去。”
离时不满地嘟囔一声,再抬头时,已不见了舒齐纨身影。
舒府和谢府只隔着一条街,舒齐纨行至谢府门前,谢府管家识得他,连忙走过来拱手道“舒大人,我家少爷方进宫去”
舒齐纨眉头一挑,谢燚果然还是那个谢燚,回京的头一件事就是急吼吼的入宫领罪。
“少爷吩咐过了,舒大人若来了,倒是可以见见暂住在府上的一位客人,那位客人很想瞻仰舒大人的风采。”管家接着说道。
舒齐纨并没有马上答话,眼角瞥见个人自谢府角门走了出来,为首的一人仪身材伟岸,姿容甚美,只可惜是古铜肤色,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正向这边看来。这些人虽身着宽袍广袖的梁服,却自有一种掩盖不了的粗犷气质。
“舒齐纨,别来无恙。”为首那人缓缓开口道,目光如剑锋,直直看向舒齐纨。
舒齐纨亦毫不客气,直视对方道“赫连王子,想不到你我再见之日,会是在梁朝国都。”
此时的赫连褪去一身银甲,长袍拖曳一步步走到舒齐纨面前,微微一笑道“舒齐纨,于这梁朝国都,我们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罢。”
舒齐纨冷冷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赫连扬了扬下巴,“皇上传召,耽误不得,改日再与舒大人叙旧。”
柔然的王子忽然出现在梁朝的国都之内,居然还是谢燚的座上宾,舒齐纨连苦笑的心思都已经没有,看来这一个月的宁郡公做得太安逸,梁朝内外的风起云涌,似是与他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