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秋被那不带一点乌黑的瞳仁震得微微一怔,一旁的应天恒倒是知道先下手为强,拔剑便往地上那道天灵盖上刺去,不料那头颅似是长了眼睛,抬头张嘴咬住了剑锋,一口利齿微微用力,那剑锋便清脆地碎在了他的口腔里。
应天恒“这……这是什么玩意儿……”
沈知秋知道,这大概就是宁半阙所说的怪物了。
那怪物嚼了嚼嘴里的剑渣,喉咙里还发出阵阵的嘶鸣声,不过片刻就不满地朝着沈知秋吐了过去,沈知秋别无他法,唯有拔剑挡下,谁料趁他应对之际,那怪物从土中一跃而起,竟是直扑韩璧而去!
韩璧本就戒备,如今反应极快,正想要侧身避开,却不料那怪物速度快如闪电,一下子便扑到了他的身后,张嘴朝他咬去。
沈知秋情急之下喊道“阿宣!”
话音刚落,影踏剑已落到那怪物佝偻的背上,沈知秋原本不喜杀戮,可是如今牵扯到了韩璧安危,他心中便莫名燃起一束怒火,出招既快又狠,不留一点余地。
然而,影踏剑劈在怪物的背上,如同劈到一块铁板,除了咣噔一声巨响,皮肤几乎毫发无损,那怪物就像是被挠了一下痒痒,脸上没有半点动容。
幸亏这一击力道猛烈得很,直接把它打跌在地上,一时没能爬得起来。
韩半步本想挡在韩璧身前,无奈方才距离太远,此时他及时赶到,一把捉住了韩璧的手臂。难为他身板虽小,轻功却好,拖着主人往外跃出数十步远,总算是暂时远离了危机。
“少主,您没事吧?”韩半步一脸惨白,实在是吓得够呛。
韩璧朝他摆了摆手,眼睛却是始终注视着远处的沈知秋。
如今韩璧逃过一劫,沈知秋放下心头大石,旋即专心致志地与那怪物较量起来那怪物身量极高,只是惯于匍匐在地,背部佝偻,唯有脊骨高高地隆起,看似瘦弱不堪,实际却是铜皮铁骨,刀枪不入,犹如没有痛感的猛兽,只知道追逐眼前的猎物。
它像是人,却又不能称作是人。
卫庭舟到底在暗中做了些什么?
不等沈知秋想出答案,便被远处一声不合时宜的尖叫打断,原来是不知何时又有一只怪物静悄悄地探头,一口咬断了面前的小腿,被咬之人看衣着应是枕月楼门下,当即便被那怪物扑倒在地。
浓重的血腥味飘散而出,不久以后才凑到沈知秋的鼻子跟前,同时也一点点地下渗。
地底之下,幽幽地传来微弱的嘶吼声,紧接着那些藏匿已久的猛兽,沿着血的气味,一个又一个地破土而出。
关山遥说
一问一答
韩璧“为什么怪物一出来就要追我?”
沈知秋“因为……因为……你比较好吃。”
韩璧皱眉。
沈知秋“不对吗???我作证,你真的好吃。”
韩璧“到底是谁吃谁啊……”
第84章 铁骨
且说那枕月楼的弟子一时不慎,被从地底下窜出的怪物一把扑倒,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利齿便落到他的咽喉之上,下颌一开一合之间,猎物当即毙命。
“救我……”就连这最后一句话都没有说全。
应天恒见此惨状,联想到自己方才也是这么不要命地踩在这怪物头上,顷刻间面如菜色,只是死死盯着他门下弟子那副被吸干血肉的死相,双脚犹如被灌了铅一般不能动弹。
叶桃见他一脸痴傻,也是无奈,怒喝道“你发什么愣!”
这一声倒是把应天恒叫醒了,他定睛而看,叶桃在他侧身处手持双剑,夹着那怪物的手腕一个旋转,就此硬生生地把它挑落在地,动作干脆利落。
他再抬头一看,怪物约有十余只,均在各处缠斗。
萧少陵手上长剑肃杀,只听他向着满头大汗的岳隐喊道“别给我添乱,你到一旁和韩璧待着去!”
岳隐近日疏于练剑,应对本就有些吃力,如今听萧少陵这么一说简直是如蒙大赦,从善如流道“好好好,我这就去保护韩公子。”
一路上以来,这是岳隐首次为萧少陵的存在而感到欣喜,走了几步,他甚至回过头来,善解人意地朝着应天恒说道“应楼主,一起吗?”
应天恒连忙点头。
韩璧如今三个人围得密不透风,看着是安全了,然而其他人却没有他这般待遇,不过片刻功夫,便又有数人受伤。
这铜皮铁骨的怪物似猛兽般躬身而行,力大无穷,主攻他人下盘,若是基础功夫不牢靠的,被它们这般横冲直撞一番,便是连命都要当场没了半条。
然而,它们虽然行动迅如疾电,然而缠斗久了,亦难免会让人看出破绽背后数处要害,统统显于人前。
影踏剑平日里虽时常遭韩璧嫌弃,但它确实是把削铁如泥的名剑,在真气运转之间,沈知秋手握影踏,朝着怪物背上数度刺砍,身形多番变换,剑尖却始终对准一处,任它是铜皮铁骨,也要吃皮开肉绽的苦头。
沈知秋收剑回防,一眼便看见原本光华剔透的剑身上染上了黑紫色的黏稠血液,像是流着剧毒的模样,又莫名散发着一股兰花香气,心中更添疑虑。
谁料一声长啸过后,那怪物在沈知秋手下已是吃够了苦头,凭着欺软怕硬的本能,倒着翻滚一圈,竟是到了一旁的叶桃脚下,叶桃虽然警觉,无奈这回是猝不及防,尽管她一个滑步向后退去,大腿上仍是被怪物的指甲刮下薄薄一层皮肉,一时间甚为狼狈。
但饶是如此,她也算得上是现下状况较好的一个,咬咬牙便可再战。
实力强如萧少陵,忙于四处解围,却是没空管她。
运气好的一些人,虽是形貌狼狈,疲于应对,却至少保住了性命;然而运气不好的一些人,还没来得及求救便已被当场扭断了脖子,头颅干脆利落地垂了下来,连滴鲜血都没能流到地上,就被这青紫皮肤的怪物如同雁过拔毛一般吸个干干净净。
沈知秋眼见此情此景,如何能忍,提剑便要向那杀人吸血的怪物劈去。
谁料那怪物只是用浑浊的白瞳堂而皇之地望了他一眼,就溜了。
沈知秋“……”
“你看戏看了这么久,总该喊停了吧?”韩璧手心握得死紧,语气却仍是波澜不惊,声音缓缓地飘上了树顶。
宁半阙不知何时已经窜到了树上,一脚便把一头试图纠缠他的怪物踹回了地上,旋即事不关己地笑道“你求我啊。”
韩半步心直口快“我家少主从不求人!”
不过一句话就把天聊死了。
“你真的不求?”宁半阙挑眉问道
韩璧神色一凛,朝着岳隐吩咐道“把树砍了。”
岳隐已是满头大汗,一边忙着自保一边抽空回头道“韩公子,我有点忙,您自己动手行吗?”
谁料他话刚落音,沈知秋那头便有了震天的动静。有头怪物朝着他飞身一扑,却被运足真气的沈知秋准确地踢中了右脸,伴随着一声痛呼,那怪物便一路飞出三四丈远,直愣愣地砸到了树干上,只听刺啦一声巨响,那棵小树摇摇晃晃,似是要被拦腰折断了。
沈知秋提剑便追了上来,百忙之中慰问道“阿宣,你还好吗?有没有吓坏?”
险些从树上摔下来的宁半阙“……”
韩璧极快地用袖口拭去沈知秋脸上的一点血迹,才转过头向宁半阙问道“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并非我不肯说,只是如今靠近看见了这茬怪物的真容,才碰巧有些头绪。”宁半阙轻巧地跃了下来,微微挑起眼皮,目光沿着那刀光剑影逡巡一圈,脸上不动声色,却是没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它们这般模样,类人而又不似人,我看倒像是中了奇毒,被卫庭舟制成了药人,继而失了神智,只知道凭着本能杀人饮血。”
沈知秋若有所思道“药人?”
岳隐在一旁听他慢条斯理地说话,恨不得现在就把这人开膛剖腹,好歹能从里头多挖到两句有用的真话“宁半阙,你若有解决之法,不妨直说!”
这回宁半阙干脆利落地答道“喉间以下三寸,自有破绽。”
这道破绽定位得过于精确了,听起来丝毫不合常理,就连沈知秋这等直率的人也不免迟疑了一阵,不由得望了韩璧一眼,见他没有反对,才试着朝着药人的喉间攻去。
然而药人多数时刻如野兽般匍匐在地,下颔低垂,要击中它的喉间并不容易,沈知秋正是苦恼之时,岳隐便远远地向他扔来一段绳索,喝道“二师兄,接住!”
岳师弟为何莫名其妙要在身上带这么一条长绳?沈知秋虽是云里雾里,幸亏身体比脑子反应快,与岳隐一番默契配合,两人各自一头抓着绳索,竟是将那来势汹汹的药人当场捆了起来。
药人力大无穷,岳隐是完全不敢松手,艰难地摇头道“幸亏在出门前,师父给了我这么一件宝贝。”
他没说出口的是,这根绳子是用来捆萧少陵的,掌剑真人当时颇有先见之明地吩咐他万一萧少陵惹了祸,便把人当场捆起来寄回墨奕,关禁闭。
一条结实得能捆得住萧少陵的绳子,就算这药人力大无穷,一时也难以挣脱,反而是越缠越紧,被沈知秋二人从两头一扯,竟是将它从地上拉了起来,露出了脆弱的喉间。
阵势既已布好,便只差一个直取破绽的人。
韩璧只觉自己之前划水太久,如今当仁不让,握着手中软剑便要出手,谁料沉默多时的宁半阙忽然冲上前去,提着一把匕首悍然出击,对着那药人喉间以下三寸之处,直直刺了进去。
怪就怪在它分明浑身刀枪不入,却唯独留有这么一处柔软,不足一指之宽,堪堪容得下一把精锐的匕首,若是无人提醒,任是谁也不能在这副铜墙铁壁上找到缺口。
那药人张大了嘴,发出了一阵痛苦的嘶鸣,黏稠而略带芳香的血液喷涌而出,洒在宁半阙的衣衫上,映得他一张脸冷得骇人。
宁半阙缓缓将匕首拔了出来,在那刀尖之上,粘着半只血肉模糊的虫子,虫足多而纤细,在冰凉的空气中晃悠了半天,才总算是断了气。
沈知秋和岳隐挽着绳子的手忽然卸力一松,只见那穷凶极恶的药人已经闭上了一双惨白的瞳,再也醒不过来了。
韩璧旁观者清,看出那半只虫子必然有鬼,只是事有轻重缓急,于是暂且按下不表,宁半阙察觉到他的目光,只是冷冷一笑,一反此前隔岸观火的德行,转身便入了战局之中,身手利落清脆,倒像是真的恨极了那些药人一般。
几人也不再多说什么,纷纷执起武器,目光自是盯着那喉间以下三寸,片刻不放。
萧少陵整整打了一刻钟没消停,虽说他平日里最喜打打杀杀,然而如今莫名其妙在他身边死了好几个同伴,心情又如何能好得起来,手中的辛翟剑更是剑走偏锋,硬生生地从那药人喉间挑出了一只完整的小虫来,又被他一脚踩了个扁。
那位碧澜山庄的杜夫人是长辈,又正好站在萧少陵身旁,遂始终没有受伤,只听她高声喝道“如此凶残恶毒,这些祸害,我看是留不得了。”
有她这么一句话,众人各行其道,总算是在入夜之前,将这十来个不知来处的药人杀了个干干净净,经此一役,除了枕月楼之人始终围着远处的应天恒打转,反而受伤不多以外,其他门派都有或多或少的损失,心头难免沉重不已。
望着一地药人尸体,岳隐轻声道“总算是过了一关。”
“谁说的?”宁半阙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先把尸体烧掉再说。”
韩璧“听他的。”
沈知秋顿了顿,拿着火把便向地上的尸体走了过去。
“且慢。”
说话的正是杜夫人。
沈知秋停下脚步,疑惑地望了她一眼。
杜夫人素来多疑,之前是情况紧急,她无暇多顾,后来松下一口气来,便一直在一旁对着那一具具的药人尸体仔细查看了半天,总算是发现了些许端倪。
药人虽是中了奇毒,面貌遭了毁容,身体亦大有变化,可是一些细微之处,依然难改。
“……阿鸣?”她轻轻地跪到地上,一双手颤颤巍巍地伸了出去,落到了一具药人脸上。
药人低垂着头,披散的黑发在夜风中动了一动,似是在悄悄应和。
关山遥说
唉这章写得有点纠结,我讨厌动作戏。
关于那根绳子,岳隐是不敢让大师兄听见真相的,不然很有可能被绑起来快递回家的就是他了hhhhhhh
萧少陵“那根绳子是什么?”
岳隐“晒衣服用的。”
沈知秋由衷道“岳师弟真是周全,什么都替我们想到了!”
萧少陵望着岳隐冷冷一笑“既然这样,不如今明后三天就让岳隐一条龙服务,顺便把衣服都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