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半阙蹙眉道“原来如此。”
陆折柳沉吟“我如今已是被架在了火盆上,不得不应了……叶敬州道,若是我救不出韩璧,赤沛一旦出事,我这条命也得搭上。”
宁半阙“韩家竟然如此霸道。”
陆折柳“若非如此,我何必非要把韩璧控制在手里不可?”
宁半阙若有所思。
陆折柳“这样也好,有了韩家替我造势,今次讨伐扶鸾,我又是领头人,如无意外,我的名声自然能再显赫上几分。”
宁半阙问道“你是真的要把那韩璧救出来?”
“我本来就没想过要他的命。”陆折柳缓缓地说着,口吻中尽是算计之意,“一旦他落入白宴的圈套里……你说,到了那时候,他跟我们掌心的傀儡有何差别?一个活着的傀儡,自然是比死掉的傀儡要好得多了。”
“傀儡?”
陆折柳笑道“韩璧不过一介富家公子,不过是身家贵重了些,背景显赫了些,面对那些防不胜防的江湖手段,他除了乖乖中计,还能如何?”
说罢,他将寒妄剑收入鞘中,剑光稍纵即逝。
“你的意思是,陆折柳会来救你?”岐山之中,沈知秋不解地问道。
两人见过白宴,便被青珧带到了一处石室之中,里头日常用具一应俱全,唯独里头只有一张床铺,沈知秋无论如何也要就近保护韩璧,无奈之下,青珧让人取来数张厚被铺在地上,权当让沈知秋打地铺用了。
两人正在石室中轻声谈天,韩璧听了沈知秋的问话,不由得笑道“他想出名,我便让他出名,不过如此。”
沈知秋“他与白宴勾结,必然不肯真心救你,说不定还要害你性命。”
韩璧“我何需他的真心?他和白宴本来就不打算要我的命,他必然认为我背后的一切比我这个人更有价值。”
沈知秋茫然道“你背后?”
韩璧笑道“我是韩丞相之子,我大姐生前贵为皇后,陛下则是我的姐夫,我兄长年少时曾经率军辽北,威名响彻关外。”
沈知秋仔细记住,感叹道“原来你还有兄弟姐妹啊,我却是第一次知。”
普通人若是听说韩璧的背景,一般都要原地震三震,唯独这个沈知秋,关注点极为古怪,好像是滤过了那些盛名,只关注了韩璧一个人似的,叫韩璧心里既无语又熨帖。
“陆折柳向来高看自己一眼,即便是我,也只能堪堪被他看入眼内,而且,恐怕其中七分是凭了我这显赫的背景罢了。”韩璧摇了摇头,低声分析道,“若我是他,必然要将‘韩璧’控制起来,为我所用,他身后的势力,便也从此唯我予取予求了。”
“我们该如何是好?”
“反守为攻,是上策。”
沈知秋听不懂了,问道“啊?”
韩璧“他轻视于我,这正是我的机会。”
沈知秋觉得此言极有理“你说得对,比剑之时,若有一方轻敌,便更容易败于敌手。”
韩璧“而且,那些跟着他来救我的人,有几个会真正听他的话?”
沈知秋“不听他的话,听谁的话?”
韩璧微微一笑。
沈知秋没有懂他的暗示,只是茫然道“那么到了那时,我该如何做?”
望着他迷茫的眼神,韩璧忍俊不禁,只得低声笑道“你自然是听我的话了。”
“这个简单,我一向如此。”沈知秋点点头。
韩璧故作随意地问道“若是到时候,你那个心上人突然出现,要你放下剑束手就擒,你还会不会听他的话?”
沈知秋想也不想地答道“我不会。”
韩璧“为何?”
沈知秋“十五欺骗过我,我自然不会再信他。”
韩璧“如果是我呢?”
沈知秋“你?”
韩璧挑眉道“若是我站在你对面,要你放下剑,你肯吗?”
沈知秋同样想也不想“可以啊。”
韩璧向他露出个笑容,有如秋水横波,盈盈脉脉。
沈知秋“就算我不用剑,应该也能打赢你,当然无所谓了。”
韩璧用折扇往他头上一敲,不知是在骂他还是骂自己“笨蛋。”
两人谈兴正浓,便有侍女临门,拜道“今夜教中备了接风宴,教主大人命我来通知韩公子一声。”
韩璧平生最烦那些莺歌燕舞的宴会,先是不耐烦道“不去。”
侍女仍是跪在那里,不发一言,沉默地坚持着。
韩璧想了想,只得问道“接风宴上会有何人?”
“教主大人与圣女大人均在。”
“圣女?那是何人?”韩璧奇道。
“她是教主大人的妻子,也是最接近凤凰大仙的女子。”
韩璧轻笑道“有趣。”
此时,沈知秋耳语道“你要去吗?”
韩璧问道“你身体撑得住吗?”
沈知秋点点头“服过解药后,寒毒要到了子夜才会发作。”
韩璧便向着那侍女笑道“看在能见圣女一面的份上,我自然要去。”
侍女走后,沈知秋好奇地问道“那圣女有何特别,让你想要见她一面?”
韩璧含笑答道“她是青珧的姐姐。”
“原来如此。”沈知秋不知所以然,若有所思地应了。
第32章 朱蘅
入夜,岐山地宫点起了千盏明灯,熠熠生辉,韩璧和沈知秋走在栈道之上,栈道交错而上,一路将他们引至一处洞口,丝竹之声悠悠入耳,两人随着侍女信步而入,只见里头轻歌曼舞、笙鼓和奏,座上端坐着数个华服男子,有些年逾中年,有些则是少年纨绔之相。
韩璧粗略打量了一番他们的神情打扮,便知他们大概是南方一带的富商,更多的却是看不出了。
白宴端坐在上,见韩璧已到,运气道“韩公子,请上座。”他声线本就怪异,如利刃划破空气一般,刺得人耳朵生痛,又显得尤其清晰。
闻言,有人不禁惊道“韩公子?京城韩氏?”
一时之间,两人便感受到了轮番的视线洗礼,韩璧相貌出色,气质雍华,一出场便先声夺人,让站在他身后的沈知秋少了几重压力。
京城韩氏一脉,皆为人杰,如今声名最为显达的莫过于当朝丞相韩珣,膝下共有三子,已逝的长女曾贵为皇后,宠冠六宫;长子韩瑗,曾任辽北将军,威名赫赫;幼子韩璧,虽然一无功名,二不入仕途,却年纪轻轻家财万贯,风姿更似芝兰玉树,气宇轩昂,是世家子中最不走寻常路的一个。
韩璧一走进宴厅之中,便被白宴点出韩姓,加上他那张比姓氏还要有辨识度的脸,身份背景昭然若揭。
众人屏息静气,白宴微一扬手,丝竹之声渐渐歇了。
这番被人关注的情景,韩璧早已习惯,沈知秋却警惕地站到了他的身边,神色肃然。
韩璧望见他这样子,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继而又似笑非笑瞥了白宴一眼,带着沈知秋入了座。
有一少年公子大胆问道“敢问这位可是……京城的韩璧公子?”
白宴微微点头“正是。”
一时席间嗡嗡作响,议论纷纷。
“他怎会在此?”
那少年公子拜道“真没想到,我能在此处得见韩公子一面。”
韩璧微微笑道“你是湖州太守的次子闻君洛?”
闻君洛瞪大了眼睛,似是不敢置信的模样“你……你如何能认得我?”
韩璧笑而不语。
湖州太守的次子闻君洛,是有名的纨绔子弟,不学无术,整日流连花间,而他最出名的,则是他右侧额头长了一块红色胎记,不大,却很是明显。韩璧虽是从没见过闻君洛,但对湖州太守的家事却是清清楚楚,加之今日观他衣着服饰,衬着那块红色胎记,一眼便认了出来。
沈知秋坐在一旁发呆,他本就寡言,如今更不知该如何插话,好在韩璧出门前曾叮嘱过他“你无事就不要说话,有事就对我说,万一别人找你说话,你就当没听到。”
沈知秋想,这还不简单?于是一路上他沉默是金,果然至今没惹出半点祸事。
韩璧见他神色茫然,就把筷子递到他手中,示意他吃饭去吧,沈知秋从善如流,接过筷子,拿起碗就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全然不顾其他人的目光。
韩璧却只是饮酒。
席间有太多人有意无意地打探韩璧的来意,他三言两语便敷衍了过去,在觥筹交错之间,他推算着每个人的身份,心中不由得一惊,这扶鸾教竟是笼络了南方数位富豪,另外甚至还有两位高官之子,却不知这扶鸾教到底用的是什么手段,竟能叫他们乖乖皈依?
沈知秋“你不吃饭吗?”
韩璧被他没头没脑地一问,难得地吓了一跳“啊?”
沈知秋往他碗里夹了一块露笋。
韩璧望着那块青嫩的露笋,很是纠结,他本就出身高贵,很少与人同桌吃饭,更别说是把碰过别人筷子的菜放进嘴巴里,若是换了别人,他得把整桌菜都换了;可是干这事儿的人换成了沈知秋,韩璧又觉得不能怪他。
“是我没有教好。”韩璧心念道。
沈知秋不知道韩璧在想些什么,只是见他没有动筷,以为是他不喜欢这道素菜,轻声问道“你不喜欢吃这个吗?”
“没有。”韩璧鬼使神差的,竟然把那块露笋夹起来吃了。
吃进去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可能会当场吐出来,可是咀嚼之下,却是齿颊留香,一股新鲜的草木香气在嘴里回荡,虽是调味单一了点,但胜在食材新鲜,倒也是不难吃的。
沈知秋对他笑了笑“你还要吗?”
韩璧想说“我有手,自己能夹”,可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一声不轻不重的“嗯”。
两人便一个布菜,一个吃饭,气氛莫名地沉默,更是莫名地乐也融融。
席后,白宴入了内室,宾客却没有告辞的样子,韩璧正是奇怪,那湖州太守之子闻君洛便笑着踱了过来,自来熟一般地攀谈道“韩公子怕是初次来岐山吧?”
韩璧正有满腔疑问待人解答,见这个闻君洛就此送了上来,便微微笑道“正是。”
闻君洛压低了声音,暧昧而又隐秘地嘻嘻一笑“这么看来,韩公子还没去过凤鸾台?”
“凤鸾台?”韩璧心中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