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秋平日里是极少与女孩子打交道的,要说交往最多的女孩就是那位妹妹一样的纪昭,但是纪昭面对他时一贯是乖巧听话的,与青珧可谓是大相径庭,这令他不禁踌躇了。
沈知秋老实答道“我没有应你,我只是要说,我不叫呆子。”
青珧轻笑道“那你叫什么?”
沈知秋正想如实答她,又想起韩璧嘱托,遂只得侧过脸躲过她的视线,道“韩半步。”
青珧“韩半步……这名字一听就走不动路,为何不叫十步和百步呢?”
沈知秋觉得她说得有理,但又碍于韩璧面子,只得解释道“这是主人取的名字,我并不知何意。”
青珧霎时眼睛一转,灵光一闪道“一个叫韩璧,一个叫韩半步,莫非是要你不能离他半步的意思?”
沈知秋觉得她说得依旧很有道理,又想到韩璧平日里对韩半步确实是依赖得很,于是沉吟道“也许正是此意。”
青珧却脸颊一红“我就知道你们俩有问题。”
沈知秋惊道“啊?”
青珧本就情绪多变,片刻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沮丧地垂了眼帘,叹道“唉,既然如此,我便不喜欢他了。”
沈知秋没听懂她这话,遂问道“你喜欢谁?”
青珧撇了撇嘴“韩公子啊。”
沈知秋先是惊讶青珧如此大胆,竟能把心上人的名字脱口而出,后来又是奇怪青珧今日不过第一次见韩璧,竟就芳心暗许,不由得感叹韩璧果然讨人喜欢。
沈知秋“你喜欢他,是极好的事。”
青珧惊道“哪里好?”
沈知秋仔细答道“他性格温柔,待人细心,处事妥当,不仅如此,还有着常人不能及的豁达,说话字字珠玑,是个不可多得的聪明人。”如此说着,他眼角泛起笑意,在雪夜里灿然生光,“他见识广博,爱好更是雅极,做他的朋友除了是件十分快乐的事,还获益良多。”
若他没有认识韩璧,如今也许仍旧困于心魔,剑道久无进益,甚至会败给苏景研所用的惊鸿照影剑,两者交叠,未必不会生成新的困境,令他举步维艰。
但幸运的是,韩璧与他做了朋友,一切便迎刃而解了。
他这一番话说罢,青珧却更加沮丧了“你能说出他这么多优点,我却只知道他长得好看,我认输了。”
沈知秋奇道“我并没有与你比试。”
青珧没好气地朝他冷哼一声“你真狡猾,抢了我的情郎还要装无辜。”
沈知秋“啊?”
青珧“我倒是不懂,韩公子为何喜欢你?”
沈知秋茫然道“他没有喜欢我。”
青珧看他的目光霎时转为同情,轻叹道“原来如此,唉,我听说他们这些富家公子都是家里娶了一个,外头养着一个,没想到韩公子长得这样好看,与旁人却并无不同,是我看错他了。”
沈知秋没有听懂她后半句话,只是大约知道青珧误会了韩璧,连忙替他解释道“他并没有娶妻,其他人都是养在府上的。”毕竟照他所知,韩半步他们这些仆人大约都是领着韩府的月钱,住在韩府里头随时伺候着韩璧的。
青珧为他打抱不平道“他竟如此待你!”
沈知秋“他待我很好啊。”
青珧以为他是在忍气吞声,连忙劝道“若是真的喜欢一个人,他的眼睛是不会看向别人的,若不是遇上这样一心一意的人,便不值得为他付出真心。”
沈知秋“你说得有理。”
青珧“就好比如我,我虽然觉得韩公子长得好看,想要据为己有,但他既然与你是一对璧人,我便自然而然不喜欢他了,你也应当和我一样。”
沈知秋这回总算是听懂了,赶紧摇头道“我与他……并非那样的关系。”
青珧“那么,你倒是说说看,还能有什么关系?”
沈知秋“就、就是……”
在沈知秋支支吾吾,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耳边却有人悠悠地问了话。
“你们在聊些什么?”
来人正是韩璧。
第25章 拥雪
沈知秋如实答道“青珧姑娘问我,我与你是什么关系。”
韩璧比沈知秋不知机智多少,自然是一听就觉得不对劲,蹙眉道“你是如何回答的?”
青珧抢话道“他不敢说。”
沈知秋连忙对着韩璧摇头,心道他只是不能说实话罢了。
韩璧知道沈知秋没有乱说话,一时心下稍安,淡淡道“他是我的管家,跟随我多年,说是我的朋友也无错处。”
沈知秋顿觉韩璧实在是太会说话了,遂笑道“便是如此。”
青珧愣愣地看着他俩并肩而立,一个如清风朗月,英气逼人;另一个则似玉树含霜,风姿高华,各有各的颜色,本应惹得少女情思万缕,可惜这刻在青珧眼中,两人不过几番眼波流转,无端便是顾盼生情,脉脉不语。
她想起沈知秋方才夸赞韩璧时的神情,一时甚是不忿,遂对着韩璧冷冷道“他对你一片深情,我只望你不要辜负他才好。”
韩璧顿觉锅从天降,稳稳地落到了他的背上。
他只得肃然道“我对男子,并不感兴趣。”
沈知秋正想跟着韩璧一起说这句话表明立场,却又想到自己的心上人似乎就是个男的,顿觉底气不足,只得低下头去。
青珧打量着两人神色,没好气地朝着沈知秋瞪了一眼“你没出息。”说罢,也不等韩璧解释,自个儿怒气冲冲地跑到了不远处的火堆旁生闷气。
韩璧只好问了沈知秋此事缘由,一听之下更觉自己无辜“我不过离开片刻,你却能造出如此误会……”
沈知秋十分羞愧“我往后一定跟她解释清楚。”
韩璧摆手道“不必了,我只怕越解释越糟,你我若是自觉避嫌,定能清者自清。”
入夜以后,沈知秋说什么也不愿意入韩璧的营帐就寝了。
不过却不是为了避嫌。
原来是营帐极小,韩璧在里头也不过是将就一夜,除了床铺便没其他了,沈知秋见状,便决意要在外守夜“床铺太小,如何能挤下我?横竖我也不怕冷,正好在外给你守夜。”
韩璧难得赞同他的提议“我也不习惯与人同睡。”
到了半夜,韩璧却是辗转反侧,他自小便是高床软枕的生活,忽然旅居野外,如何能惯,又想到那沈知秋已经在外头围着篝火熬了半夜,韩璧总算良心发现,打算叫他进帐睡上半宿。
韩璧刚出营帐,本以为能见到沈知秋四平八稳地待在外头,岂料事情并非如他所想。
沈知秋确实是在外头,姿势却与四平八稳很有差距。
篝火在不远处剧烈燃烧着,火光点亮了周围一片的雪地,一边是数个同样在守夜的红衣人,另一边则是沈知秋。
他正蜷缩在一块铺好的皮草上,抱着影踏剑,合着双眼,眉间紧缩。
韩璧“睡着了吗?”
沈知秋艰难地睁着眼睛“好……冷……”
韩璧“……”
韩璧与沈知秋初次见面时,他只穿着一身单衣,便在风雪中来去无阻,如今包裹得严严实实,虽是在户外,却总不至于冷成这样吧?
沈知秋此时只觉昏昏沉沉,头也渐渐垂了下去,韩璧只得连忙托住他的额头,不让他倒头栽进雪里。
掌心摸着他的额头,韩璧只觉得冰冰凉凉,并无发热迹象。
韩璧又碰了碰沈知秋的手背,同样是冰冰凉凉的,可见确实是冷得不行了,莫非是他失血过多,又经历舟车劳顿,身体大不如前?
“醒醒,到里头去睡。”韩璧只得托着沈知秋的腰间,把人撑了起来,“自己能走吗?”
沈知秋点了点头,往前走了两步,却是歪得像喝醉了酒。
韩璧明知周围有好几双视线紧盯着他,更知道天底下没有主人照顾仆人的道理,可是他又哪里能真的把沈知秋当作仆人?他本想把沈知秋背在身后,又念及他肩上的伤,最后只得又把他打横抱了起来。
转念一想,他与沈知秋如今均穿着红衣,活像是要入洞房一般的情景,一时也是愁得不行,可惜木已成舟,韩璧只得硬着头皮抱着人入了营帐。
沈知秋对此浑然不觉,他早已经冻得失去意识,只想着身边忽然多了个无端而来的热源,叫他舒服了不少。
进了营帐,韩璧先是把他丢进了被铺里,见他还抱着影踏剑瑟瑟发抖,便伸手握住了他的剑,要把它取出来放到一边。
谁知道沈知秋分明已经半昏迷了,但一有人碰他的剑,他便反应尤其敏捷,闭着眼也能准确握住韩璧的手臂,继而就死都不肯松手了。
“别碰……我的剑……”
韩璧被他握着手臂,试了试却怎么都抽不出来,顿时无语。
“沈知秋,”韩璧凑近了他的耳边轻声道,“是我,韩璧。”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沉默。
“松手,我不拿你的剑了。”
沉默以后仍然是沉默。
韩璧只得捏住他的鼻子,希望把他憋醒。
却没想到沈知秋笨得很,连睡觉也是一个样,被人捏住了鼻子,也不知道张开嘴呼吸,韩璧看着他又冷又憋气的样子,一时乐了,大发慈悲地松开手去。
继而,韩璧又想到沈知秋半夜突然发冷,甚是古怪,唯有单手掀开他的领口,艰难地查看他的伤口,却也没见哪里迸裂出血。
韩璧至此又为难了,只因沈知秋还握住他右手手臂,叫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真麻烦……”
翌日清晨,天光乍破,彩云似锦,映得林间一片晨光熹微。
沈知秋自营帐之中悠悠醒来,怀里正是他最为珍重的影踏剑,还有一只手。
他抬眼一看,只见韩璧靠坐在床头,双眼微合,大约是在闭目养神的样子,右手臂则被自己抓着,一路拉进了被子里去。
他低头一看,只觉韩璧的手极为白皙修长,骨节更是分明,即使是虎口处仍然是如玉般细腻,一看就是平日里从不练剑的人。
就在沈知秋的头这么一抬一低之间,韩璧就醒了。
“沈知秋,”他一夜没有睡好,声音听起来有些许低哑,“你给我松手。”
沈知秋听他语气不善,连忙松开了手,问道“我为何在此?昨夜发生了何事?”
韩璧被他折腾了一个后半夜,正是满腔怒气没处可发,冷笑道“我怎么知道?你无端发冷,差点在外头冻死,我好心带你进来取暖,你却鸠占鹊巢,恩将仇报。”
韩璧如此一顿胡说八道过后,沈知秋的记忆总算是回来了些许,记起本来他在外守夜,到了子夜时分,意识就霎时昏昏沉沉,后来好像是听到了韩璧的声音,再之后的事情,他却是记不清楚了。
只是在他心中,韩璧为人十分诚恳,绝不可能说谎骗他,又想到韩璧武功一般,若真是他迷糊之际占了韩璧的被窝,他也是无法反抗,顿时羞愧不已,歉意道“是我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