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奕负责巡逻的弟子虽然大多学武日子尚浅,但见来人不似善类,也鼓起勇气拔剑而出,喝道“来者何人?所为何事?”
那朱红衣衫的年轻人正一脚踹翻了身旁试图拦住他的墨奕弟子,闻言,抬眼笑道“我是赤沛的苏景研!”顿了顿,又道“赤沛叛徒任松年昨日逃入了墨奕,我是奉师命来将他捉回,你们要是识相就别来拦我!”
说罢,他跃然而起,脚下踏过几名墨奕弟子的肩膀,竟是瞬间就进了墨奕大门。
第10章 何辜
苏景研是赤沛近年来风头最盛的新生一代,刚满二十的年纪就已经修到了赤阳心经六重,江湖上也有人把他称为“小萧少陵”,以此赞誉他年少有为。
特别是近年来剑宗崛起,气宗随之式微,气宗各派亦不免对这些个新生代寄予了无限厚望,苏景研正是其中佼佼者,受到的关注向来不少。
如今苏景研刚刚报出名字,墨奕便已有不少人认出他来,有人暗道此人轻狂,亦有人心中惊叹他年纪虽轻造诣却深。
只是他口中“叛徒任松年”之事,因墨奕掌门对此秘而未传,众人自然不知真假,一时也不敢贸然与苏景研应答,只得面面相觑起来。
苏景研神色不耐,正想挥手让人跟上,却又被一人喝住。
喝住他的人名叫岳隐,在墨奕中辈分较高,又是掌门的关门弟子,因此墨奕巡守一贯由他全权负责,如今出了苏景研擅闯墨奕一事,他自然责无旁贷,迅速地赶了过来“任松年是何人?你们赤沛行事实在过于跋扈,捉叛徒竟是捉到墨奕来了!”
任松年之事,掌门自然是没有瞒住岳隐的道理。
而他如今睁眼说瞎话,道着不知任松年是谁的原因,则是因为此事错综复杂,若是承认了任松年正在墨奕,说不定就要彻底被赤沛扣上偷取武学的帽子,届时反而不美。
岳隐为人机警,此举不仅反驳了苏景研,还反手将一个跋扈的锅扣到了他的头上,可谓是一举两得。
苏景研笑道“是赤沛跋扈,还是你们墨奕欺人太甚?昨日任松年自赤沛出逃以后,我们便四方查问,最后才在他的朋友口中得知他偷偷摸摸上了墨奕,加上一封他写给萧少陵的密信,可谓是人证物证俱全,墨奕甘愿庇护如此小人,可想而知背后得了多大的利益!”
岳隐听他这般说罢,心里暗道任松年之事果然有诈。
任松年昨日本应该被赤沛看管起来,无法逃脱才是,但偏偏看守之人忽然腹痛,任松年就跑了出来,跑了出来也就罢了,还碰巧遇到他的朋友,一路帮他逃到墨奕,其中关节,未免太过顺利,如今看来,全是赤沛之人有心使计,顺水推舟。
一句“人证物证俱全”,便要墨奕有口难辩。
岳隐凛然道“这全是你们一面之词,墨奕与那任松年素无联系,至于他逃入墨奕之事,更是子虚乌有,你们与其在墨奕撒泼生事,还不如早些回去,还能赶上个晚饭。”
岳隐说话向来重点分明,上述简单来说就是我不知道任松年是个什么人,更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不认就是不认,不服滚吧。
苏景研也不是蠢人,自然知道其中的弯绕,遂也不跟岳隐争辩,只是不依不饶道“你话里不敢认,心里却是心虚。任松年分明就在墨奕,若今日你们不肯交他出来,就别怪我赤沛把此事宣扬出去,让大家评理了。”
这意思就是你们解释就是掩饰,再不交人出来就别怪我出去乱说话了。
岳隐笑道“没凭没证的事……”
苏景研抢着接他的话“若你们敢让我搜上一圈,便知道凭证何在了。”
岳隐嗤笑,心想今日若是让你搜了这一圈,哪怕是没找到任松年这个大活人,只要苏景研想方设法在墨奕里留下任松年的一个物件儿,届时便是想怎么搜就怎么搜,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岂不是真成了人证物证俱全?
但要是不让苏景研入内搜查,他又要说你们心虚。
此事实在难办。
岳隐沉吟了片刻“我墨奕乃是剑宗大派,岂有你一个小辈说搜就搜的道理。”
苏景研笑道“哦,看来墨奕现在是要端着名门大派的气势,欺负我一个无名小辈了。”这话里话外嘲讽之意明显至极。
岳隐却不恼怒,温言道“此话过了。若是赤沛执意要搜查我墨奕,也并无不可。”
苏景研挑眉。
岳隐“若是赤沛掌门亲至,墨奕定必倒履相迎。”
他话中之意便是,我不和你们小孩子多讲,没意思,还是让你们大人来吧。
苏景研一听,顿觉此人老谋深算,实在不可小觑。
岳隐话已经抛出来了,苏景研却无论如何也不敢接,只因赤沛掌门向来做法稳健,一旦掌门亲至,墨奕赤沛之间的交恶就注定没有转圜余地。再说了,他带人闯上墨奕之事其实并没有得到赤沛掌门的应允,原是想着一得到消息就快刀斩乱麻,一边匆匆让人回去告知掌门任松年的去向,一边就带了人打上来了。
如今祸已经闯下,他却一无所获,要怎么向掌门交代?
岳隐见苏景研久久不答,便知道他猜想得没错,赤沛掌门说是为人稳重,实际上却有点优柔寡断,绝不可能做出这种派个小辈上来墨奕要人的事,想必苏景研此举是他自己一时冲动。
想到这里,岳隐决定给苏景研一个下台阶“苏小友,你若是拿不定主意,不如还是趁早回去请示你们掌门罢……”
这话听到苏景研耳朵里,却自觉是岳隐瞧不起他。
苏景研本就是冲动易怒的性格,吃了这样一个挂落自然脸上挂不住,脑子又是一热,竟然往前踏了一步,手中的剑随之出鞘
“我闻墨奕向来以比斗定是非,我苏景研今日就客随主便,请战岳隐岳前辈!”
岳隐见他突然拔剑,本就吓了一跳,又听他要邀战于自己,一时也是愣了。
苏景研的实力,岳隐是素有耳闻,确实无愧“小萧少陵”之名,至于岳隐自己,剑道修为在墨奕里确实不算出色,能担任巡守之位大多是凭借他的谨慎和机警。
因此,若是两相比较,两人大概只能打个五五开。
虽然岳隐是墨奕中人,向来是不怕你要打,只怕你不敢打,但对这事还是不免踌躇,只因万一输了,他定要背锅。然而正在纠结之时,却忽然听见一人的声音破空而来。
“岳隐!”
从内堂里走出一人,身穿玄色行衣,腰间佩着长剑,神色端方,姿态飒然。
岳隐见此人来了,只心想这锅有人接了,遂喜闻乐见道“二师兄!”
原是沈知秋来了。
岳隐的年纪比沈知秋要大上一些,又是掌门之徒,但真要说来,辈分却不如沈知秋,因此平日里大多称呼他为沈师兄,此刻却无端要强调他的辈分,沈知秋虽觉奇怪,却也不知他所为何事,只是淡淡点了头,吩咐道“掌门师叔有事要你亲自去办。”
岳隐暗道如此正好,遂领了命便要走。
苏景研见这二人旁若无人一番交接,越看越气,大声问道“到底打是不打?”
沈知秋瞥了他一眼,问道“打什么?”
苏景研“以比斗定是非!若是你们输了,便让我入墨奕捉拿任松年!”
片刻以后。
沈知秋缓缓道“……我是问,打谁?”
苏景研“我。”
沈知秋想了想“你是谁?”
苏景研脸上青筋直跳“我是苏景研。”
沈知秋“哦。”
苏景研见他神色漠不关心,几无波澜,以为他是故意装傻,一句“你是谁”只是为了折辱于自己,一时怒火攻心,喝道“你们墨奕若是怕了,不如直接认输,何必在此拖延时间。”
沈知秋无端被他一喝,心下也是茫然,只得问道“你要和谁打?”
苏景研答道“岳隐!”
沈知秋认真地解释道“他没空跟你打。”
对沈知秋而言,墨奕比斗之事日日均有,很少会问缘由,他上述几问,全是真心实意的一无所知,岳隐没空跟人比武也是平铺直叙的实话,只可惜这番无心之言落在了苏景研耳朵里,就跟嘲讽没什么区别。
因此,苏景研确实觉得岳隐是怕了,遂嗤笑道“不敢就是不敢,何必诸多借口,不过是切磋一场,能浪费多少时间?”
沈知秋觉得苏景研讲得有道理,遂转头对岳隐道“比武乃头等大事。”
岳隐欲哭无泪,想着师父你到底是让沈知秋来坑我还是救我,又正色道“师父有命,我不敢不从。”
沈知秋觉得岳隐讲得也有道理,一时也是纠结了。
又过了片刻。
沈知秋诚恳地问苏景研“要不然你将就一下,跟我打吧?”
苏景研学他之前的语气,淡淡地嘲讽道“你是谁?”
沈知秋却不觉有异“沈知秋。”
苏景研这回却是真的不知道沈知秋是谁,但是见他身上的黑色行衣,便知他必然在墨奕很有地位,想必只是为人低调,名声不显罢了,一时也不敢细问。
苏景研还是坚持道“我不将就,就要岳隐。”
沈知秋为难了,对岳隐道“他对你一片衷情不改。”
岳隐诚恳地提议道“苏小友再考虑一下,我二师兄也是个很不错的人。”想了想,他又好心地补充道“他是奕剑长老的关门弟子,排行第二。”
奕剑长老!
江湖之中无人不知,墨奕当代武功最好之人便是这个一早就云游去了的奕剑长老,他自己出名,他的徒弟也当仁不让,首徒便是十七岁就名满江湖的萧少陵,人人皆称奕剑一门双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如此说来,这个沈知秋便是萧少陵的师弟了。
苏景研常被人称作“小萧少陵”,虽是美称,但他心高气傲,如何能服,一直都觉得萧少陵不过是占了墨奕名门大派的便宜,继而名过其实罢了,便总想着找个机会要跟萧少陵切磋一番,以证明自己的价值。
如今,他面前正站着一个萧少陵的师弟,如此机会,怎能错过。
苏景研问“你是萧少陵的师弟?”他见沈知秋年貌与他相当,遂平辈称之。
沈知秋“我是。”
苏景研笑道“贵派奕剑长老的徒弟,今日既见,我自然要挑战一番。”
岳隐拍掌叫好“正是如此!”
苏景研“……”
沈知秋“此战我应了。”
说罢,沈知秋手中的影踏剑亦是应声而出,剑鸣有如惊雷乍破,响彻云霄。
第11章 初斗
岳隐闻见剑鸣之声,便知此战已定,遂无声无息地退入了内堂寻他师父去了,一旁的墨奕弟子也跟着自觉退开,空出了一片宽阔的空地来。
沈知秋手中剑既出鞘,一贯是不战无回,且见他挥剑破风,飞身而下,步伐却是极稳,足尖点地处不过是扬起了些许尘埃,可见他下盘四平八稳,基础十分扎实。
沈知秋“请。”
苏景研旋即有了动作,第一剑竟是横身一劈。
气宗人既修气宗,要求内力浑厚似海,真气可摧万物,以不变应万变,又以多变破不变,因此大多不太注重武器之事,以掌或拳作招式是再多不过的,而苏景研虽是气宗弟子,却用了剑作武器,加之他修习赤阳心经,真气猛烈如火,剑势更是有如烈火燎原,大开大合,如入无人之境。
沈知秋硬生生接了他两剑,只觉虎口微微生痛,颇有震感。
心下却有决断,这苏景研大约也是个剑气双修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