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驭画师 第1节

作者:29秒 字数:13281 更新:2021-12-30 21:30:39

    驭画师

    作者29秒

    第1章 穿越

    二十个小时的捆绑让宁白前吃足了苦头,随之而来的类似于水土不服的症状和长久的无法入眠,更是去了他半条命。

    室外的砍磨声戛然而止,随后屋门自外被推开,伴随着“吱呀”的怪叫。宁白前正弓着背撑在木桌的边缘,头埋的很深,脊背有轻微的颤抖。

    进来的是屋主李远,青灰色的裋褐,交领右衽,但是没有中缝。脚踩黑色布靴,鞋面上沾了些木头新屑,灿金的星星点点。看到宁白前,李远大步甩开,疾走过去扶住他的手臂,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他。

    是支木杖。比李远鞋上的木屑颜色深一些,自身带有螺旋状的纹路。边缘毛糙不整洁,侧面还有刀削下去的断痕,边边棱棱的,不圆也不方。若不是顶端弯出一个弧度,刚好能让人握着,实在看不出来这是助人行走的手杖。

    “按照你说的长度做的,试试看顺不顺手。你先暂时用着,等我手头松点了,找村头王匠给你弄根好的。”李远的目光触及粗糙的木杖,有些尴尬的解释道,“整个怀元,就属藩溪乔泽山的木头最硬,实在不好下刀。”

    宁白前握着木杖,短小的木刺戳在掌心,有些痒。木杖并不直,在尾端有肉眼不见的弧度。重量也远远超过自己之前用的碳纤维,底部不加防滑垫,走起路来颇为吃力。但是聊胜于无,此刻的宁白前,就算给他一根树杈子,他都会满足的。

    “能让我自己走动就已经很好了,谢谢你。”白前一贯不是多贪婪的人,最懂得知恩图报。眼前这个汉子救了昏迷的自己回来,毫不戒备的将满是疑点的自己放在家里,并且悉心照料,这份恩情已经大过了天。

    白前在昏暗的屋子里来回走了两圈,躺了三天的骨头才稍微灵活一些。李远在木桌上铺开他的青布,白前转身的时候他已经开始研墨了。墨汁的香气渐渐散开盈余在空气中,充斥在鼻息之间,像是一把无形的手,扼住咽喉。

    白前承认,他紧张了,对于接下来将要出现的景象,他打从心底里畏惧着。

    他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生活了三天,或者说,只有三天。无论理智上有何等清醒的认知,情感上都无法完全接受如今的现状。夜间躺在窄小的木床上,看着藏在阴影中的房梁,白前都会觉得,这其实仍旧是绑架自己的那群中二少年策划的后续游戏,只为了戏弄自己。

    然而两天前他看到了李远“作画”的场景,才不得不逼迫自己相信,自己是真的穿越了。

    来到了一个以“画”为尊的世界。

    如今李远又要“作画”了。白前慢慢走到桌子对面坐下,抿着嘴不出声。画师作画的过程中不能停顿,否则之前落笔处都将白费。李远凝神挥笔,浓黑的墨在布面晕开。勾出边缘细小的花纹,笔尖稍顿,最后添上一笔。李远将笔置于架上,立在桌前,静等。

    不过眨眼功夫,平摊着的青布之上忽然多了团东西。是团黛蓝色的绒布,面上有凹进去的暗纹。比拳头大些,圆筒状,很厚实。李远将东西拿起来,左右打量了下,满意的点点头。

    白前仍旧进盯着李远的那块青布,之前落笔之处的墨迹都消失不见,只余空气中的墨香四下飘荡。之前几次也是如此,李远在那块布上勾画,随后就冒出来衣物鞋帽。再次见到这场景,白前仍旧十分震撼,以至于李远叫了他很多声,才回过神来。

    “什么”

    “手杖给我。”

    白前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自己紧紧攥着木杖的手柄,用力太大,指节青白凸起。迅速放松手指,白前将木杖递给李远,然后把通红的掌心藏起来。

    李远将他刚画出来的棉布桶套在木杖的手柄处,憨憨的笑道“这样会舒服点。我不擅长画器具,但是衣物类还是勉强能用的。回头我去给王匠送套冬衣,求他帮你画个好手杖。”

    粗犷的汉子表现出关切的一面很容易直击人心。其实仔细回想一下,这个外表凶悍强壮的男人自一开始就保持着体贴和柔软。白前重新拿起木杖试了试,笑道“这个就够用了。很软,冬天也会暖和。”

    李远将那块青布折叠好,放到石匣子里锁起来,背对着白前问道“你刚刚那么专注,是在看什么”

    白前微愣,还未及回答,李远已经转过身来,问道“你也想试试么”

    自己也可以么在这里离奇的世界中,仍旧以画笔为生

    那边李远从墙角的箱子中取了块布巾放在桌上,换了砚台的水之后重新研墨。白前握着画出来的布料,满心忐忑的在桌子前坐下。木桌也用了很久,缝隙间藏了不少污渍,桌面始终油油腻腻,擦不干净的样子,隐约还有打翻的墨渍沁了进去。

    白前提笔,在空中略作停留,手腕不受控制的抖动起来,笔尖的墨汁顺势而下。污了一块布巾。

    李远从他手中抽走笔,扶着他的肩问道“怎么了”

    白前摇头“有些乏力,没什么,大概是用不惯这笔。”

    “那你习惯用什么”

    这话一出,白前的精神立刻绷紧起来。不知道是李远这人本身就粗线条,始终没意识到,还是他太敏锐,有意避开让自己为难的话题。三天的相处下来,他竟然从不盘问自己的来历,不打听自己身上的疑处。比如自己怪异的穿着,或者是迥异的谈话方式。

    李远的目光从白前身上挪开,似是无意,却直落在床内侧枕边的藏青色布包上。那是白前出现时就带在身边的包,装着他到来之前的物品。

    白前目光躲闪,恰巧扫到李远红肿的掌心,低声惊呼道“你手上的燎泡是刚刚削木头磨出来的么”

    李远看看掌心,又把手藏到背后不让白前看,仍旧笑的一脸憨厚“小事小事我皮糙肉厚的,睡一觉起来就没了”

    之前的话题就这么被岔开,那一瞬间的僵持和尴尬好像从来不曾存在。李远收起笔砚,说道“等你身体好些了再试试。我昨天找到一个云游的黑商,手里有试灵针,我跟他约好了晌午去拿货。”

    白前道“我和你一起去吧。躺了这么久,也该活动活动。”

    李远的表情有刹那的变化,几乎是在白前话音未落时就拒绝道“你现在应该好好休息。”

    白前扶着木杖站起来“这会儿感觉还好总让你替我跑前跑后,我歇着什么都不做,挺难为情的。”

    李远犹豫了片刻,还是摇头“村里的路不平整,净是点石头疙瘩,你走不好。”

    他说的是实话,白前不知道该怎么反驳。自己的腿脚是什么状况,自己再清楚不过,柏油路尚且走不稳,更别说乡间没修整的土路。

    李远看他突然沉默下来,有些慌张,摆着手解释“我不是说你不会走路,只是担心你吃不消。我根本不是嫌你麻烦,我”

    他一紧张就显得很笨拙,完全没了初见时的凶悍模样。白前舒展开一个笑“好吧,我在这儿等你回来。”

    “吱呀”声再次响起,老旧的门被关上。白前看不到李远的表情,自己的目光落在藏青色布包上,又迅速收回。

    那里边装着他在绑架前才拿到的绘画工具,g笔、墨水、原稿纸之类,都备了很足,以及他随身携带的手机、腕表。总之,都是些这个时代不该有的东西。

    宁白前在三天之前是个漫画家。从十七岁一举成名开始,正式踏入漫画界的白前始终被人喜爱着。“画风独特、辨识度高,故事设定新颖有趣,情节跌宕起伏、可读性强。并且本人长的阳光帅气,吸引了大批女粉丝。”这些是媒体给他的评价,有些夸张,但也不算偏离事实。青年漫画家宁白前一直很开心。

    然而自从他画死了一个人气很旺的反派之后,就被一群中二少年盯上了。全方位的恐吓之后是签售现场扔炸弹,然后仍旧不过瘾的在自己出门采购工具时绑架了自己,丢在城郊的废工厂里至少二十个小时。白前在深秋的寒夜没能扛过去,自顾自的昏死了。

    醒过来时就已经到了这个世界,眼前的汉子自称李远,从乔泽山脚下捡到了自己,然后带回了家。

    李远回来的很快,鞋上的木屑少了大半,仍有几点留在原处,灿金光亮。白前正靠在床上休息,长久的呕吐和不眠让他的体力完全呈负值,走不了几步就双眼发黑。

    李远从怀里掏出两个石匣子,放在桌子上,打开手边的那个,让白前看里边的东西“这个就是试灵针。皇陵周围才有,一直被帝君掌控着。”

    石匣里躺着一根暗红色的针,比一般的绣花针粗上两倍,三寸长,流转间泛出紫黑的光。宁白前捏在手里,对着窗子反复看。非铁非银,也不像是石头,拿在手上能感到轻微的灼热,辨不出材质。

    白前将针放回去,拿起另一个石匣打开。里边是根普通的银针,像是针灸常用的。白前问道“这根呢”

    李远低头合上验灵针的盖子,回道“这是辅助用的针。”李远随即转了话锋问道“你真的要现在测灵力我担心你的身体吃不消。”

    绘画一直是自己的生存技能,白前想要在这个世界延续下去,所以迫不及待的想确定自己是否具有画师必备的灵力“就现在吧。我这水土不服也不定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好,身上的伤也得些日子。”

    他自己已经做了决定,李远也不再多话,让他在木床上趴下。李远先取了银针,在白前头顶处找穴位。白前的头发很短,在这个男子也留长发的世界显得很怪异。好在他这几天一直卧床,不曾被别人看到,李远也从不过问。

    白前趴在那里,突然问“头顶是百会穴吧这里不是死穴么”

    李远压在白前头顶的手突然停顿下来。白前有些疑惑,想转头去看李远。

    头顶一阵刺痛,针已施下。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白前连黑暗都没能感受到,立刻失去了意识。也没能看到李远的表情。

    第2章 矛盾

    宁白前在这个世界醒过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李远。黑黝的脸印在自己眼前,瞪着眼直愣愣的瞅着自己,白前吓了一跳。后来李远挠挠头,露出一口白牙,憨厚的对着白前笑了笑,却是诚恳老实的模样。

    像是又回到了那个时候,白前渐渐有了意识,整个世界被黑暗笼罩。等到黑暗被强行剥离开,白前睁开眼,看到李远那张凶神恶煞的脸,愣头愣脑的对自己笑起来。

    已入夜,一盏昏黄的煤油灯点在木桌之上,亮出一个小小的圈。月光从小窗子漏进来一点点,几片云晃来晃去,月光时隐时现。李远蹲在地上,高度刚好对上趴着的白前,满目关切的问道“你怎么样”

    后颈处钝钝的疼,稍微扭动脖子,能感觉到湿热的布巾溻在上边,热气氤氲,沾湿了衣领。白前呼出一口气,没有回答,反问道“测灵完成了么”

    李远把布巾取下,放在热水里浸湿,又重新给白前敷上“完成了。这段时间你会觉得脖子僵硬疼痛,稍微忍忍,不出三天就会好起来的。”

    白前听李远讲过试灵针的大致用法,是从后颈直刺进去,并且要让针体在血肉间停留至少一炷香的时间才可拔出。其间过程很是煎熬。

    李远站起身,拿起桌子上的石匣子,打开给白前看。试灵针躺在石匣内,在黑暗中越发变得紫黑,颜色浓重,像是随时都会流淌出来。白前不解,问道“这是”

    李远有些惋惜的样子“正常来说,试灵针在画师体内会变作绿色,画师灵力不同,色泽也有差异。我等了一个时辰才拔出来,它还是这个样子。”

    完全没有变化。那就意味着,自己丝毫不具备“画师”的灵力。唯一的技能用不上,白前有些失落。转念一想,以前也没有这样的能力,也照样画画,现在不过是换了个地方而已。好歹自己还有绘画的基础,照以前那样卖卖画之类也好。再者也可以和画师合作,由自己来设计。总之一定能找到生存下去的方法。

    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白前抱着“再也回不去”的心态,断了后路,逼迫自己在这里扎根立足,努力向上。

    李远当他的沉默是受了打击,手脚无措的站在一旁安慰道“没有灵力的人也很多的特别正常大多数人家还是靠着种田度日,自己养鸡鹅,自己纺织自己制衣。你不要觉得难过,测灵最消耗体力,你先好好休养。”

    “只是一点失落而已,过会儿就好了。”白前边说,边撑着床板想要坐起。他原本就行动不便,这么折腾下来,一些简单的动作都显得力不从心。

    李远连忙凑上来扶他,白前借着他的力道翻过身,腿上的异样感清晰的传来,是自己很熟悉的不适。这时白前才想起测灵之前的一幕,后知后觉的感到头顶也有不易察觉的刺痛。

    白前的防备是向内收敛的,只是为了筑起一层防护壁,是一种自保的本能。毕竟自己是外来者,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算是异类。三天的时间,他从未想过要竖起尖矛,去针对某一个特定的人。

    李远还在絮絮叨叨的念“其实想想也算好事啦灵力越高的人在测灵中受的罪越大,你身体这么差,这可是避过一场大祸哩而且有灵力有啥用呢我会画衣,还不是住小破屋,连顿肉都吃不上。会画兵才厉害呢,但是一般的画师都不能画兵的,所以有没有灵力都是一个样子啦”

    白前挪了挪腿,靠着床栏坐好,不适感清晰的存在,并非自己的错觉。他一直不说话,李远自己劝了半天没什么回应,讪讪的摸摸鼻子,问“你饿不我煮碗面给你”

    白前突然叫了声“李大哥”,语气郑重严肃,像是要谈什么。李远开阖个不停的嘴僵了僵,眸色略微沉下来,随即收了表情问道“怎么了”

    白前侧着身子,把里侧的藏青色布包拉出来,放在手边,定定的看着李远道“如果你想要,这些都可以给你。”

    李远被戳中心事,心中大骇,面上却强壮无异,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前指尖在背包带上打了个圈,说道“你救了我,又对我这么好,给我吃给我穿的照顾我。我该报答你的恩情,只是”

    李远尚且想要撇白,辩驳道“哪有见到病弱之人不施以援手的,我”

    “李大哥”白前打断他的话,“这些都可以给你。但是,我也只有这些能够给你。”

    至此,李远的想法完完整整的被揭开,脸上的神色变了几变,最终落了虚无,什么表情都没有了。

    白前弯腰卷起裤脚,窗外一片乌云散开,月光照进来,刚刚好打在白前的腿上。金属特有的清冷只是一闪现,月光重新被隐藏在云后,一切重归黑暗。白前将自己的义肢暴露在空气中,开口道“那些都可以给你,但是这两条腿无论如何我都要留下。我靠此行走。”

    李远没想到白前能够发现自己在他昏迷中取了那两条假腿来研究,被白前直截了当的戳穿,解释好像都变得无力起来。况且自己也没有合理的解释。

    李远脱去外衣,在新搭的床铺上面朝里躺下,声音闷闷的传过来“你身上的东西太稀罕,放在哪里都会是个祸。我不要你的东西,你明天就走吧。自己好自为之。”

    忠厚良善的人突然就冷硬起来,白前一时恍惚,不知道哪个李远才是本质上真实的人。悉心照顾自己的人,借助所谓的“辅助”来让自己毫不察觉的昏死,留下足够的时间去研究自己的义肢。这种反差让人寒心,却并不是不能忍受。

    根本无法责怪对方,包括布包内的腕表、手机,这些东西都超出了这个时代应有的范围,被人窥觊才是正常的。白前抚着左膝,金属的冷硬和零件的边缘硬度咯着掌心。白前想,错不在李远,出问题的是误入这个时空的自己。

    李远待他的善,他都清楚的记得,并不会因此而被抹灭掉。他相信李远是个好人。好人和好奇、贪婪并不冲突。

    良久,白前将裤脚卷的更高一些,脱下义肢。残肢长久的被闷在硅胶中是件痛苦的事情,一些地方已经磨的微微红肿。白前余光盯着李远,迅速调整了下义肢,重新戴上。李远一直没有动作,他才松了口气。

    那边李远听到悉悉碎碎的声音,也提着神注意着。声音停止时,白前已经躺了下来。李远有些不甘心似的,问道“你怎么发现的”

    白前轻笑“残端是很敏感的,义肢稍微有些错位,都会疼的特别厉害。并不是原样装回就可以了的。说起来,你还是败给了不了解。”

    “正是不了解,所以才忍不住去接触。你”李远犹豫了下,问道,“经常这样疼”

    “嗯。”

    轻巧的一声,像是重拳砸在身上,李远闷着声音道“抱歉。”

    李远沉默了片刻,又说道“你自己一个人很难保证周全,想要安稳,最好找个家族来做壁垒。五大家族各有所长,你选一个,我明天送你去。”

    白前停了会儿才回道“是我该说谢谢。”

    李远彻底沉默下来。夜色越浓,天上的云散了,月光清清澈澈的洒下来,只一方小窗,像是从天上流淌而下的水。两个人都毫无睡意。李远把玩着枕边的小匕首,间或还能摸到泽木的细小碎屑。捻捻指头,李远继续想着自己的心事,忽然听到屋外有脚步声传来,乱却不杂,几不可闻。

    李远闪身坐起,掐着指头算了算,惊呼“怎么会是今日”

    屋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李远两步踏到白前床边,拿起他的包塞到他怀里,低声道“出了门尽量向西跑”

    白前不明所以的看着他,李远拉着他的胳膊,将他拖下床“拿好你这些东西往西会有人帮你的一定要拿好”

    白前知道李远不会害他,他此刻着急成这个样子,必然是十万火急了。义肢也无所谓穿不穿鞋,白前索性只罩了件外衣,将包斜跨在身上,光着脚扶着手杖就站了起来。

    屋外的脚步声突然加快,转眼间已经到了门外。眼看着是出不去了,李远抽出墙上挂的刀,挥刀劈向后墙,努的额角青筋暴起,虎口嘣血。即便如此,等到李远打出一个洞时,前门已经被破开。

    来者自动分为两路,一拨去捉李远,另外两个人压制了白前的行动。李远似乎是在刚刚用光了力气,愣神间,几乎没有抵抗的就被人反剪了手压在地上。

    随后闪进来一个瘦削的男子,绛紫色的云纹锦缎袍子,头发束了一半,散落在肩上。不同于其他人,他没有带面罩,一双细长的凤眼斜睨间流光奕奕,唇色略显苍白,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男子径直走到白前身边,手起刀落,挂在白前身上的背包被割断了带子,往下落。男子伸手,稳稳的接住布包,单手掂量了掂量,尤不放心的打开看了看。

    手下夺了李远的刀递给他。男子用指甲在刀刃上轻弹,听刀身发出的余音,满意的点头“不错,能削动泽木的刀子果然不一般。”

    手下在屋内翻寻,将所有的刀都聚在一处。男子扫视一眼,将手中那把也扔了进去。抬头环视四周,对上李远不甘心的眼,男子轻笑道“得了,回去交差。”

    第3章 家族

    在自己和李远之间,白前猜不到是谁连累了谁。只是看着看着才发现,凤眼和那群黑衣人的目标似乎并非只是其中一个。

    一个黑衣人从腰间解下个葫芦,拔了嘴塞,将里边的液体随手倒在桌子上。清水沿着木头的纹路缓缓流淌,不多时就蔓延成一大片。黑衣人食指紧绷,沾了水之后在桌上画了个框,将整片水渍都圈在了里边。

    指尖轻提,原本的的清水眨眼间消失干净,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棉布在原处舒展开。厚重却毫无纹样,漆黑的一片,边角越过桌缘,垂了下来。

    前后不过是一两句话的时间。黑衣人将棉布平摊在地上,把所有的刀剑搬上去,一并裹了起来。为首的黑衣人对着凤眼的男人恭敬的叫了声“司齐大人”,便垂手立在一旁等指示。

    司齐点点头,当即有人扛了硕大的包裹出去。同时,李远被人堵上了嘴,粗暴的捆绑起来就拉走了,连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

    而李远被带走之后,司齐不慌不忙的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上下打量一番之后,坐了下来。白前被压在墙上,司齐挥挥手,道“放开他。”

    黑衣人松开手撤退几步,浑身的线条绷紧,呈完全的防备状态。司齐嘴角含笑,悠然自得的样子,招呼白前在自己对面坐下,俨然是要长谈的姿态。

    司齐指尖在桌上轻点,开口道“我不让他们绑你,作为回报,你要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摸不清他们的底细,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对方人多势众,自己却处在最糟糕的时期。无论怎么看,都不是自己有权说“不”的时候。白前不是莽撞的愣头青,懂得妥协的必要性。

    司齐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但是不能瞎说,不然我可是要惩罚你的。”他语气轻柔,像是同人商量一般,眉眼间却是清冷的疏离,没什么感情。白前不答。司齐道“我当你默认了。首先,你是什么人”

    白前抬眼看了看他,谨慎的回答“宁白前。”

    司齐摇摇头“我不是问你叫什么,你是哪里人”

    白前垂下眼,回道“不记得了你是什么人”

    司齐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嘴角轻笑,轻柔的语调像是带着包容“你反倒问起我来了也好,以后要长久共事,早晚是要告诉你的。在下桂古司齐,在明大人手下做事,混个营生。”

    南方桂古,五大家族之一,地域最为广阔。城主明连擅画车、房,以气势宏大为特征。

    五大家族的情况,李远偶尔会提上几句。白前心中微惊,不多久前李远还提议,要自己选一个家族作为壁障,来求个安稳。没想到这么快就会碰上其中一个。

    犹自在思索,司齐打断白前,问道“该你了,你是哪里人”

    白前总不能对他说是cbd往西的明园小区,自己对这个世界的地理又不熟悉,只好道“我是真的不记得。醒过来就在这里,李被你们捉走的那个人说,是在乔泽山下捡到我的你们捉他做什么”

    司齐盯着白前,看他的表情变化“这件事与你无关,你不必过问。”

    果然有另外一件事,是针对李远本人的。看那些黑衣人的行动,想必和那些刀剑有关。只是一个“村夫”的匕首、斧子、镰刀,会有什么秘密

    白前想不明白,转了个话头问道“你说共事,是指什么”

    司齐似乎是开始不耐烦,嘴角却还是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是我在询问你。下个问题不许回避,如实回答我你包里这些东西,以及你的假腿,出自何人之手”

    他的目的是在自己的义肢上,白前早有猜测,只是有些不明白。按理说,这个世界交通闭塞,信息不该传播的如此快。异常之下,必定有什么特定的缘由。想来想去,自己到这里之后,所接触的就只有李远。那消息就只能是通过李远而出,或者是他主动给司齐,或者是他早就被司齐盯上,期间自己碰巧撞了进来。

    然而不管哪一种,李远都不再是白前一直以为的那个村民,良善却怀抱着适度好奇、贪婪。白前越发觉得李远的身份是个谜,猜不透。

    司齐等了片刻,神色开始发冷“当今的画师之中,我未曾听说过何人擅长画这些机关巧术。如此高人,却隐匿而不出世,实在是可惜了。”

    白前收了收心思,将李远的事情暂且放下,回答司齐“我不知道。你要是能帮我查出来我的祖籍老家,找到我的亲人,可能就会有线索了。”

    轻巧的将问题回丢给了司齐,白前一脸真诚,心中却打鼓,“砰砰”的狂跳。

    司齐瞬时站起身,走到白前面前,居高临下的盯着白前的眼“我说了,要如实回答”

    之前的恬淡、善意都消失不见,白前被他阴狠的目光盯的打了个寒战。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什么样子,白前那一刻是真的感到害怕了,慌乱的强调道“我说的是真的。”

    司齐退后两步,挥手指指白前道“那就委屈你先同我一起了把他绑在床上”

    司齐的命令有些莫名其妙,直到司齐亲手去卷自己的裤脚时,白前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挣扎不动,四肢都被压的很紧,司齐对着白前的腿看了半天,才动手将他的义肢脱了下来。

    没有什么比义肢被夺走更恐怖了,白前在爆炸中失去双腿之后,便对此有些偏执。嘶叫声还未爆发出来,嘴便被堵的严严实实。白前瞪大了眼,眼眶通红,目眦欲裂。

    司齐脱掉义肢,并不交给手下,连带着白前的包一起,始终自己拿着“只是暂时替你保管,等见到那位画师之后,自会还给你。”

    白前仍旧在挣扎,像是困顿的兽,喉咙间发出低沉的闷吼。司齐有些不耐烦,皱眉威胁道“你再如此,我便直接拆了它们,自己研究了”

    威胁并未使白前安静下来,反倒激的他更加暴躁。这个时代没有硅胶,没有钛合金,没有气压装置,没有储能脚板。白前不知道那些狗屁画师能不能画出来这些超时代的东西,也不知道这双义肢被拆卸之后,自己该如何行走。

    司齐眉皱的越来越深,一个黑衣人掏出个青花小瓷瓶,放在白前鼻下静置。白前只觉得一阵淡淡的花香混着薄荷清凉扑鼻而来,不多大会儿就浑身无力,神思开始涣散,折腾不起来了。

    然而意识却很清晰,白前知道有人将他抗起来,塞进一辆马车。浓郁的药香混着熏香的甜味,在车厢内环绕。司齐在一旁说道“你配合些,我们同为明大人做事,那就是同僚,我自然不会为难你。你想起那位画师的时候,我就将这假腿还给你。”

    白前说不出话,心思转了几圈,憋的难受。司齐并非什么良善之辈,纵然自己入了明连门下,也不一定就会成为他们的“内部人”。充其量是在利用自己的时候,态度婉转一些,缓和一些。

    焦躁的情绪硬生生被闷在心里,发泄不出。白前的危机感越来越强,恨不能立刻躲开,离这桂古司齐十万八千里。

    天已微亮,马车摇摇晃晃,行进中间,突然停了下来。白前听到一阵马蹄声在前方戛然而止,随后便是马儿踢踢踏踏的在原地打圈,喷着鼻响。一个清亮的女生响起“这车中可是桂古司齐”

    司齐掀了车上的布帘,探出头望了一眼,似乎有些惊讶,却迅速收了表情道“正是。穆小姐,别来无恙。这一大早的,是要上山取泽木么”

    白前在车内听的清楚,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乔泽山下的穆家,是李远最常提起的一个。因为李远生活在这藩溪,所以对这一家了解最多。穆家如今最得帝君恩宠,却因为缺少强有力的家主,并不兴盛。这来者,十六、七岁的样子,一身红衣劲装,应该是穆家二小姐穆悦观,为数不多的能画出兵甲的画师。

    穆悦观显然没有司齐的恬淡自然,秀美怒竖,手中马鞭直指司齐“你偷偷摸摸跑到我们藩溪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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