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拿根马鞭来。”
枸杞虽有些愣怔,到底还是听话地出去了,不多会儿捧着根马鞭回来。
孙蓬拿过马鞭,往边上甩了两下。马鞭啪啪两声,打得干脆利落,要是挨在人身上,多半得落得个皮开肉绽的下场。
那老妇人有些畏缩,孙蓬笑了笑“枸杞。”
“哎。”
“闭眼。”话音刚落,孙蓬扬起手臂,朝着距离老妇人最近的“儿子”,啪啪甩了十来下鞭子。
到底不是行武出身,方才对付这几人已经费了他不少力气,这会儿体力不足,不过才甩了几十下,打得人双目紧闭,身上出了不少血痕,孙蓬就已经有些提不起手了。
他喘了口气,将马鞭往地下一丢,蹲下身来盯着老妇人道“我不认得你们。但我看你们方才在门口的反应,应该是认得我的。不如说说,你们究竟是谁的人,我也好思量思量,要不要就此把你们放了。”
“我说!我说!我全都说!”
看着惊慌失措的老妇人,孙蓬心底终于长长舒了口气。
老妇人并未真的老,她的年纪不过才三十余岁。放到外头那些青楼里,她就是那里头的鸨母。她跟的男人是太子手底下做事的一个东宫属臣,平日里她在淫祠主要跟着人一道管理那里头的小娘子们。
因为年轻女人不便时常出入寺庙,她白日里在人前都是做一副老妇人的打扮,入了夜才换身模样,迎来送往招揽客人。
荀娘子是她手底下最不好管教的一个。刚来时,打也打得,骂也骂的,后来被个朝中的大官看中,虽没赎身带走,可怎么说也是有人撑着腰了,她便再没能动荀娘子一根手指。
也许便是因为这个原因,叫荀娘子最后找到了机会,奋不顾身逃了出去。
于是这就有了如今他们四人乔装打扮,出来找人的事。只是没想到,从前逃了那么多个姑娘,一个不少的都被找回来打得服服帖帖,唯独荀娘子就有这身好本事,不光逃了,还被孙大学士家的小郎君给遇上了。
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四人还幻想着孙蓬能看在嫡姐是东宫太子妃的面子上,放他们一马。哪知,孙蓬压根就没打算放过他们,起身时喊道“枸杞。”
一直捂着眼睛,从指缝间偷看的枸杞赶紧放下手跑过来“七郎,要做什么?”
“再找根绳子都捆紧些,明日下山的时候,记得把这几人也带上,别叫人跑了。”
嘱咐好枸杞,孙蓬转身看向谢忱。
后者起身,一言不发,与他一道出了柴房。
“大师,佛门清净地,我却做了这些事,你说,佛祖会怪罪我吗?”
看着身边风姿清雅的男人,孙蓬心下有些懊恼和羞惭。他方才的一举一动,丝毫没有避开谢忱,但完事之后却莫名担心自己的举动会叫人心寒。
“佛祖不会怪罪无罪之人。”
明明听着就像是安慰,可孙蓬就是觉得心底松了口气,心下顿时安了几分。
接着,却有一只手突然伸出,握住了他的手腕。
手腕相接触的部分,敏感地滚烫起来。因离得近,鼻间能闻到熟悉的淡淡檀香。孙蓬微微一愣,倏然抬眼,当即对上了谢忱那双深渊般的眼眸。
“贫僧处有一治跌打损伤之药,回头让人送来,记得叫枸杞帮你上药搓揉。不然明日起来,你这胳膊手腕怕是用不了多少力气。”
谢忱的声音就在耳边,手腕处的滚烫,更是让孙蓬觉得头脑一片混沌,忍不住手臂就想往后缩。
这时谢忱也随即松开,面上依然是那副宝相庄严的模样“烧香拜佛后早些休息。我这有一盘安神香,置于香炉内焚烧,可安神定气。”
谢忱给的香果然好用。
入夜后,孙蓬不便与冯姨娘说太久话,分了一半的安神香于她后,便回屋洗漱。
屋子里,安神香的味道淡淡的,不重,效果却极佳。
用过小沙弥送来的药油,哪怕屏风后不时还能听到点别的声音,孙蓬躺在床上不多会儿,仍旧渐渐睡去。
月上三更,景明寺彻底沉寂下来,除了山间夜枭偶有声响,似乎就只剩下了树叶的簌簌声。
有几道人影突然出现在院子中,互相打了个照面,径直向着柴房而去。
然而被他们灵巧打开的柴房内,除了一屋子的灰尘,只余下零星的血气。
“没有人!”
“糟了,被转移了,快搜,不能叫那四人留下活口!”
话才说完,有什么东西忽然掠过耳际,“咚”一声砸到了门柱上。
“谁?!”
没有野猫穿过的叫声,没有夜枭的哀鸣,有的仅仅是一个如山谷回音般低沉的佛号“阿弥陀佛。”
从院内一角阴影无声无息走来的僧人,目光平静,手持一串佛珠,一身月白僧袍,端的是不染尘俗的模样。
“和尚?你莫管闲事,不然要你苦头吃!”
“苦头?”那僧人缓缓勾唇,“你说,要谁苦头吃?贫僧吗?”
谁也看不见他是如何动的手,等到来人回过神来,想要逃跑的时候,却是诸事已晚。
颓然倒地的几具尸体,如同熟睡一般。谢忱取下勒在其中一人脖颈上的佛珠,轻声道“尘乙。”
“师兄。”小沙弥从旁走来,双手合十。
“收拾收拾,别留下痕迹。”
“是,师兄。”
院子里发生的一切,似乎并未影响到任何人。
屋内香炉青烟缕缕,一派静谧。即便房门被人轻轻推开,床上的少年也依旧睡得香甜。
谢忱走到床侧,俯身看着熟睡中的少年。那清俊秀气的面庞,带着和前世截然不同的神采,俨然仍是一副被娇宠长大的少年郎的模样。
他微微俯下身子,轻轻吻上那张唇。
第13章 壹叁俗世尘
东边日升,雀鸟早起,一只一只落在枝头,衔片花瓣,啄枚果子,清脆的叫着。
前头早早就僧人开始做起早课,檀香顺着风,飘飘渺渺吹进后面的厢房。
孙蓬睡了极其满足的一觉,醒来时,只觉得浑身筋骨舒坦。
“枸杞。”他喊了一声,却无人回应。过了许久,也不见枸杞推门进来。
他只好自己坐起身,挠了挠后脑勺,下床走到屋内桌旁倒杯水,润润喉。
桌上的香炉已经焚完了昨夜的安神香,炉口没了烟,只余下淡淡香味,似乎只好吹上一口气,就能烟消云散。
孙蓬打了个哈欠,披上外裳,推门而出,想去喊枸杞打盆水来洗漱一番。
待到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带着檀香的风顺势吹面而来。
“你们在看什么?”
柴房门口,蹲着俩半大小子。孙蓬往前走了两步,拿脚尖轻轻踢了踢枸杞的屁股,弯腰问“哪儿来的血?”
被枸杞和小沙弥围住的是一小摊血迹。看样子已经过去了几个时辰,不新鲜,也很难分辨出是什么血。
孙蓬下意识皱了皱眉头,绕过两个小子,伸手就去推门。
门打开,昨日逮到的那四个家伙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要不是肚皮一起一伏,他差点就以为外头那血是从他们身上下来的了。
“是耗子血。”
“你怎么知道?”孙蓬回头,摸了把小沙弥光溜溜的小脑袋。
“夜里经常有耗子咬我脚趾头,师兄们就随手养了几只猫,所以经常能瞧见耗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