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觉时,他蜷缩在我臂弯,手搭在胸口,我能闻见他身上和我一模一样的淡淡香皂味。摸着他毛乎乎的头,心里莫名安逸下来,连这包租婆头都觉得没那么不顺眼了,包租婆,雅各布,想到就好笑,轻轻捏了他鼻子“阿卷。”
“嗯”小孩已经快睡着了,只回应了一声模糊的鼻腔音。
搁在床头的电话在这时候响起来,我侧过身子去接,小孩因此被惊醒,用手背揉着眼睛。
“阿俨。”卫衡慢吞吞的声音。
“什么事”我轻轻拍着池迁的背,小孩往我怀里钻了钻,重新闭上眼睛。
“学校找好了,你下礼拜就可以带他去上课。”
“哪里”
“南川一小,三年二班。”
和上辈子一模一样。
我刚想说谢,就听见卫衡没什么起伏音调的“啊”了一声。
“怎么了”
“你二哥结婚没”
慢性子的人思维跳跃都这么厉害的吗
“没。”我老老实实地说。
我二哥跟卫衡年纪差不多,离过婚,现在光棍一条,被我妈天天拎去相亲,每次都是吃一次饭就没下文了。他没有正当工作,在煤窑那儿坐庄开赌场,有时一晚挣个几万,一晚又输个几万,来往的都是些流里流气的人,一个月要给警察逮好几次,进局子跟串门子一样,带着手铐跟人打招呼“唉,何警,喝什么呢我那有上好的山茶,自家哥们种的,改天出去了给你带两斤,呦,这不是卢警么出差回来啦哎呦哎呦,郑局长,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郑局长年轻,就笑“也没有很久,上礼拜才见过。”
我妈一见他就偏头痛,能对着我二哥长吁短叹一天,我二哥被我妈念得一个头两个大,刚想站起来开溜,就被我妈一记如来神掌按倒“老二啊,你别走啊,你坐下听我说”
“妈,我要撒尿”
“先憋着,你听我说”
“妈,我憋不住了”
“没事,你听我说,你知道你为什么离婚吗你知道你为什么离婚了还老找不着女朋友吗你知道你为什么找不着女朋友连带着去相亲都没人搭理你吗就是因为你为人处世的态度不正确,你知道你为人处世的态度哪里不正确吗,妈告诉你”
两个小时后,我二哥夹着大腿,憋得都哭了。
“哦。”卫衡慢吞吞地说,“他刚刚给我打了个电话”
“他说什么了”
池迁已经睡着了,我把被子给他掖好,蹑手蹑脚走到客厅,把倒扣在盘子里的玻璃杯翻过来,倒水喝。
“他说他要泡我。”
“噗”
我一口水喷得老远,惊道“什么”
“他要泡我。”卫衡说这话跟说明天我准备吃西红柿炒鸡蛋一样,“他说这样他妈就不会老在他耳边嘚啵了。”
我无力地扶住茶几,没错我妈是不会在他耳边嘚啵了,因为他很可能已经壮烈成仁了。
“他怎么会有这个想法”
“他今天又被你们妈抓去相姑娘了。”
“那和你有什么关系”
“和他相亲的对象是我。”卫衡说,“你妈看照片可能以为我是女的。”
卫衡毕业后没当医生,那双应该拿手术刀的手却拿起了画笔,头发长过耳,他本来就是看起来过于清秀的那种面孔,再配上一身富有艺术气息的打扮,也不怪我妈看走眼。
心惊胆战的在脑海里搜寻未来十年的记忆,没有找到任何二哥把卫衡办了的迹象,我松了一口气。
我二哥那人太跳脱,做朋友倒是刚好,但不是适合托付终身的人。
卫衡,我不舍得让他给我二哥糟蹋。
“既然是误会一场,你不要理他就好了。”我对卫衡说,“你别介意,他没有恶意的,他那个人一向没个正行,什么都干得出来,小时候捉迷藏还爬猪圈躲母猪肚子底下过,你别理他,回头我告诉我妈,让她捆起来打一顿就好了。”
“好。”卫衡可能也挺无语的,停了一会儿才说,“那我挂了。”
“好,再见。”
回到床上我就把我二哥这事忘了,开始忧虑起池迁念书的事情来,他这时候应该只念了半年的一年级,现在直接跳到三年级,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跟上课程,但也不能让他去念一年级。他九岁了,一个九岁的孩子坐在一群六七岁的孩子中间,老师会怎么说,同学会怎么看,如果有人问你是留级的吗为什么想想就觉得不太合适。
早上的时候池迁比我早醒,却不敢吵醒我,窝在我怀里,等我睁开眼,就听见他颤抖地说“爸爸,我想嘘嘘。”
我一个鱼打挺坐起来,带他撒腿往厕所冲,过后我帮他冲好水就教育他“以后要做什么直接和我说,好不好像今天完全不必忍得这样辛苦,下回要是想嘘嘘,直接把我叫醒好么”
以前也是,如果他能别什么都憋在肚子里,开诚布公和我谈一次,我跟他之间也不会错过那么多了。可惜,他闷骚的种子在小时候就有体现,这种个性也不知道能不能教的好。
而且,想起那晚他对我做的事
脸有点烧,根本不敢回想。
这一定是我教育生涯上的重大失误,这辈子我怎么也要把他从弯路上掰回来
池迁仰头看我,说“爸爸,你被吵醒不会生气吗”
“不会。”我摸摸他睡过一夜更显的头,“这种小事我不会生气的。”
他似懂非懂地看着我,好像不太敢相信。
后来我才知道,他以前和立秋一起生活的时候,每天起床连掀开被子都要小心翼翼,拎着鞋子踮着脚,要走出门口才敢穿鞋,就怕把生活昼夜颠倒的父亲吵醒,不然又是一顿打。
洗漱完直接去父母家吃早饭,大哥在厨房帮爸爸煮粥,大嫂怀里坐着小女儿甜甜,正剥桔子吃,大儿子鹏鹏蹲在电视机前看葫芦小金刚,刚好一集放完,张着掉了两门牙的嘴摆了个动感超人的姿势,大声合唱“葫芦娃葫芦娃一根藤上七朵花。风吹雨打,都不怕,啦啦啦”
“啦你个鬼回来坐好陈鹏辉你干脆爬进电视去看算了,你那两只老鼠眼还要不要啊”大嫂直接一个旋风橘子皮丢在儿子头上,甜甜坐在妈妈怀里咯咯笑,欢快拍手“妈妈再扔一个妈妈再扔一个”
大嫂得意地冲女儿一扬眉“妈妈厉害吧看妈妈给你再丢一个”
“”我们家果然是母系氏族。
我妈从楼上伸着懒腰下来,一见我牵着小熊池迁就乐了“阿卷快来给奶奶亲一个”
说着就从楼梯上狂奔下来,一记铁砂掌把她亲儿子我撂开了,猿臂一张,搂着池迁蹭啊蹭“阿卷啊阿卷”
大嫂闻风从屋子里探出头来,笑着和我打招呼“三弟弟什么时候回来的”眼角一瞥,看见池迁“啊呀啊呀,三弟弟你什么时候生的娃,长得好俊哦”说着也跑出来伸手一捏“皮肤好好哦,脸好软哦,哎呦,睫毛好长,哎呦我不行了,快来给婶婶亲一个,嗯嘛这边再来一个嗯嘛”
甜甜在地上直蹦“妈妈妈妈我也要亲哥哥,妈妈妈妈,我也要亲哥哥。”
大嫂抽空往屋里一指“你哥在那,去亲。”
甜甜回头看了一眼,鹏鹏正叉着腰,学着葫芦娃用八度高音尖嗓子说“妖精快放开我爷爷”
“”小姑娘毫不掩饰嫌弃的把脸扭过来,继续蹦“我要这个哥哥我要亲这个哥哥哥哥哥哥快给我亲”
池迁被女人们的烈焰红唇团团包围,揉圆搓扁,已经濒临呆滞了,挣扎着向我张开手臂“爸爸qaq”
这时大哥端着一只压力锅进了饭厅,我连忙把池阿卷小朋友解救出来“妈,大嫂,先吃饭,先吃饭啊”
大哥是个看起来有点木讷的人,看人时垂着头,眉眼从下往上瞧,带着一点憨厚和怯懦,好像人人都可以欺负的样子。谁也瞧不出他曾经是我们这一条街打架最凶的人,少年时参加黑社会一样的组织,吊着眉,抖着腿,整天不干好事,后来遇到大嫂才被驯化了,天天五点不到,骑辆二八自行车到大嫂娘家开的豆腐店割五块钱豆腐。
从此打架的拳头拿来修马桶,血拼的砍刀用来剁鸡块,五大三粗的汉子围着条维尼小熊的围裙,我大嫂眼一眯,哼一声,他反射性夹紧屁股,连个屁都得憋回去。
我妈总是连连感叹一物降一物,恶犬也有春天。
大哥给每人面前放半个咸鸭蛋,流油的红蛋黄让人舌尖颤动,池迁饿坏了,埋头苦吃。大嫂的两个孩子见状纷纷加快速度,放温了的粥扒得呼噜呼噜响,我找了块毛巾往池迁脖子下一掖,又给他碗里夹了黄嫩嫩的葱花炒鸡蛋、香菜心榨菜,看他吃得这么香,连带着我食欲好像也好了很多。
我以前爱懒床,从来没带池迁回过父母家吃早饭,那时候,池迁小小年纪都不用人叫,闹钟一响,自己利索地叠被起床,小小的人裹在大袄里,从茶几上抓一把零钱,大雪天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去早点摊打早饭,等我起床开门,他已经乖乖上学去了,桌上的豆浆还冒着热气。
我已经很久没吃过这样热火朝天的早饭,当然,能看到池迁被家人接受,热情对待,也让我放下心头一块儿大石。
以前没有意识到,也许正是因为我不阴不阳的态度,才连带着家人也对池迁不冷不热。
我有种恨不得把曾经犯下的过错全都抹平的冲动。
第8章 看上捉虫
吃过饭,在矿山上豪赌一夜的二哥才回来,一脸睡眠不足的萎靡,打着哈欠进门来,后脚都还没跨过门槛,耳朵就被老妈拎住了,吼声如雷“陈老二老娘前几天让你相的姑娘呢不会又黄了吧”
“哎呦我的妈唉,我的亲妈唉,您下手轻点儿”二哥嗷嗷直叫地抢救自己的耳朵,“没有没有,怎么能黄呢,人家对我可满意了,差点就以身相许一起开房给您生孙子去了”
我二哥嘴里的姑娘不是卫衡吧。
“这还差不多,”老妈这才缓了神色,但还是略带怨怪地看了二哥一眼“那怎么没去开房啊”
二哥被老妈一噎,眼珠子转了好几圈才找出借口“兜里钱没带够。”
妈鄙夷地看他一眼,二哥惭愧地低下头作忏悔状。
甜甜和鹏鹏趴在窗台上看得捂嘴偷笑。
今个是周末,大哥和大嫂还要去工厂加班,两小孩就丢在家里,以看自家叔叔挨骂为乐。
我爸在厨房哼哧哼哧刷碗,池阿卷小朋友溜过去给我爸帮忙,面前摆个小脸盆,蹲地上,挽着小袖子帮他洗筷子汤匙,把我爸感动得两眼泪汪汪,打开橱柜偷偷塞给他一兜水果糖。
以前怎么不见他这么圆滑呢
是我没给他这个机会么让他一开始就在我这儿栽了一跟头,灰心退缩了么
绕来绕去症结都在我身上,我叹了一口气。
捧着肚子歇了一会儿,我牵着三个娃出门溜街。
我本来是打算带池迁去买点文具,或者去学校认认路的,但甜甜拉着池迁不放,鹏鹏又是个屁股长草坐不住的,见我们要出门一个飞扑趴着我大腿,两只小眼闪烁着期盼的光芒,身后隐形的尾巴都要摇起来了。
我只好点头。
“耶”鹏鹏一个旋转跳跃飞射出去,从路边折了一枝狗尾巴草在前面开路。
“大波斯菊你是我的帽子,蒲公英在我在我身边飘荡”甜甜牵着池迁的手一边哼着花仙子一边晃,我牵着他另一边手,把两个孩子护在马路里面。
池迁低头翻着口袋,挑出两粒糖递给妹妹“甜甜,你吃糖吗”
“吃”小姑娘接过糖往嘴里一放,晃着手臂跟池迁撒娇,“阿卷哥哥我还要橙子味的。”
阿卷哥哥好想吐槽
池迁又低头翻了翻,又挑出五六个“没有橙子味了,多给你一点吧。”往甜甜摊开的掌心里一放“你拿一点给你鹏鹏哥哥。”
甜甜捧着糖跑去了“陈鹏辉吃糖啦”
池迁见她跑远了,立刻扭头小声叫我“爸爸,你头过来一点。”
“嗯”我俯下身,他眼疾手快地往我嘴里塞了一颗糖,舌头一卷,橙子味的。
他大眼一弯,有点得意地笑了笑,用黏糊糊的手来牵我,他的手还小,只能抱住我两根手指,他冲我眨眨眼“只有最后一颗橙子糖了,不要告诉妹妹哦。”
最珍惜的全给你,有子如此,夫复何求啊。
给三个小孩一人买了一包跳跳糖,在公园里玩了一会儿,就先把侄子侄女送回爸妈家,我牵着池迁和泪眼婆娑的甜甜挥手告别,路上又去超市买了新衣服、被子,又去买了黑猫警长的和文具,池迁举着透明的塑料包书皮问我“爸爸这个要买么”
我伸头一看,笑了“不用,回去我教你用旧挂历包。”
红领巾多买了几条,我记得以前这玩意儿和钥匙、校卡并列为一礼拜丢七次的神物。
搜索了以前的记忆,好像三年级已经开始上书法课了,那还要准备毛笔、墨水和宣纸,这么想着,我又顺手把柳公权字帖也拿了一本下来,瞥见旁边的架子生字簿和拼音本也要拿吧小学是几门课来着要准备几本本子嗯,铅笔多买一把好了,卷笔刀也来一个。
把池迁招过来,他在小猪卷笔刀和青蛙王子卷笔刀中犹豫再三,最终选了青蛙王子。
中午就在街上吃了鱼丸清汤粉,看他夹得辛苦,就给他用筷子一个个串好了,拿在手里直接咬。
秋老虎余威仍在,下午在家具店挑新枕头和被子,出来时后背已经开始冒汗,我把手伸进池迁后背摸了摸“阿卷你热不热”得,我也脱口叫他阿卷了。
“要不要把外套脱掉”
他抱着有他半人高的枕头摇摇头,严肃地说“太奶奶说了,刚出汗不能脱衣服,会感冒的。”
我这是被儿子教育了么。
手上两个购物袋,背后扛了一床棉被,池迁的也装满了一点通参考书和铅笔盒,我们像从伊拉克逃难来的人,在路人的侧目中爬上老旧的筒子楼。
把东西放下后,我揉了揉膀子,池迁正在新买来的被子里翻来滚去。
“我去买菜,你看家好不好”我问他。
“我和你一起去。”马上就弹起来,抛弃了柔软的被子。
走到菜市场碰到了熟人。
当然这个熟人是相对而言的,看到对方那么热情的和我打招呼,我却连名字也记不起了。
我最熟知的记忆要十几年之后才会发生,昨天见到头发乌黑没有秃顶的父亲都还不习惯好久,因为记忆中的父亲明明已经白发苍苍,耳背听不见别人说话,从街头走到街尾都要停下来歇好几次。
看到眼角没有细纹、面容清秀的卫衡都不免愣一下,更不要提交情平平的其他人。
“陈老师,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年轻的姑娘笑着说。
听她这么问就好了,除了学校的同事和学生家长,一般不会有人叫我陈老师。而且她那么年轻,应该是新分配过来的实习老师,因为我教的是高中,她这个年纪肯定不会有个念高中的小孩。
“前两天回来了。”我假作熟稔地笑,虽然完全想不起她的名字,“我昨天回了学校一趟,都没看到你。”
“哦,我昨天没有课的。”她温婉地笑了笑,“那陈老师什么时候回来上课你的办公桌我一直有帮你打理呢,不然就要被教体育的李胖子抢去了呢”
“啊,谢谢你,我可能下学期才会排到课。”我有些受宠若惊,可是,姑娘你究竟是谁啊
这时一直蹲在水产摊位旁边看田螺的池迁突然叫了一声“爸爸。”
女同事脸笑容僵在脸上“陈老师已经结婚了”
她虽然这么问,可我觉得她的表情还追加了一句“卧槽儿子都那么大了这不科学”
“什么事”我先回答了池迁,再转头对女同事说,“结是结婚了不过”
“爸爸”
池迁又突然叫了我一声,我后面半句不过又离了就被卡在了喉咙里,我低下头“怎么了”
“爸爸,我们吃炒田螺好不好”池迁蹲在地上仰头看我,大眼忽闪忽闪。
“好。”其实想说的是“不行,新闻里说田螺很脏的,很多寄生虫,吃了会拉肚子,不可以。”结果一张口就说了相反的话,上辈子看惯他爱理不理的样子,现在再看他无意识的卖萌简直不能招架。
女同事脸上的表情复杂难辨,我们又寒暄了几句她就走了。
池迁还特别有礼貌地冲她挥手“阿姨,再见。”
这个顶多二十出头的姑娘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小朋友再见。”
结果到最后我还是不知道她叫什么。
回家的路上,池迁还说“爸爸,我觉得那个阿姨看上你了。”
“”我瞥他一眼“你知道什么叫看上么”
“就是喜欢你啊。”
“”我被他噎住了,好一会儿才说“人家就是比较热情。”
“不是的。”池迁一脸认真地分析,“那个阿姨看你的眼神不对,我看出来了。”
我才觉得你不对呢,你这些话都是从哪儿学的。
“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就是能看出来。”池迁忽然弯起眼睛一笑,“就像我能看出爸爸也看上我了一样。”
我的儿啊你能用“喜欢”别用“看上”这个词么。
“我也看上爸爸了。”他又喜滋滋地补充一句。
那当然,我对你多好啊,你肯定得看上个屁啊从小就不学好
“不行,你只能尊敬爸爸孝顺爸爸。”我严肃地向他指出,“绝对、不能、看上爸爸。”
“为什么”池迁歪头看我,小卷发在风中飘荡,隔了一会儿,这孩子小嘴一弯,眼泪说来就来,“爸爸讨厌我吗”
“没有没有,不是不是,唉唉,你别,唉唉,可以可以当然可以”
话音未落,池阿卷小朋友已经笑了,眼泪说不见就不见“爸爸说可以的,不能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