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
谢无意说是等莫陵肃醒来，还真就是等莫陵肃醒来，莫陵肃入睡，谢无意便坐在桌边凳子上，一动不动，甚至眼睛都没有多看过几眼其他地方，他本是个习惯了孤独的人，所以对于这样的等待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过是在履行一个应了人的承诺罢了。
毕竟莫陵肃是习武之人，饶是身上有伤还这一路奔波，也不过睡了两个时辰便醒来，睁开眼第一件事便是搜寻谢无意的身影，就怕人口上虽然应了不走，却食言离去，幸好只一眼便看见正坐在桌边的人，顿时心下一阵释然，挣扎着坐起身。“无意，真是麻烦你了，让你守了我这许久。”
闻莫陵肃之声，谢无意转过脸面向榻，看一眼已经坐起身的莫陵肃气色好了不少，便想着自己承诺兑现总是可以走了，这便道“既然你醒了，我便告辞了。”说完起身就朝房门口走去。
“无意！”莫陵肃没想到谢无意这说是等他醒来还真就是等他醒来就立马要走，忙将人唤住。
“你还有何事？”谢无意回过头道。
“你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莫陵肃道。
“你可说来。”谢无意道。
“我的家离这不远，稍后便准备动身继续赶路，可是如今实在有些力虚，若再有人来袭，势必殒命，你可否再帮我一次。”莫陵肃道。
“你要我护送你？”莫陵肃话中之意，谢无意一听就懂。
“不知是否会麻烦到你。”莫陵肃直接接着谢无意的话头道。
“可以。”谢应恭让谢无意午时到杨柳湖畔救人，救是救下了，可是听莫陵肃话中之意，他是被追杀一路，而且那些追杀他的人很可能还环视在侧，谢应恭让救他，总不会是让他在后面一段路上殒命的，再送他一路也未尝不可，这便应下了。
“多谢你，无意。”一听谢无意应下，莫陵肃心里自然是高兴，掀了薄被便下榻来，准备穿鞋袜，可是方弯下腰身，就觉得一阵头晕眼花，正是血气不足的征兆。
“你可多休息些时候再起来。”莫陵肃用手捂着额头的姿势，谢无意是看在眼里，也知道他此刻定然气虚，两步过去将人扶了安置回榻“我去给你拿些吃食来。”
莫陵肃就着谢无意的动作躺回榻上，又听过谢无意这一番似关切之言，脸上露出一笑道“那便多谢无意了。”
再次安置好莫陵肃，谢无意也不多言，对于莫陵肃的道谢他也没什么反应，直接转身便出了房门，反正他也不过是受命救人，没必要管那些虚的东西。
莫陵肃睁着眼目送谢无意出门离去，直到房门关上才将眼神收回，一声自言自语“无意，有情无意？”
谢无意去拿了些补气吃食便返回莫陵肃所在客房，推门进去之时，莫陵肃正闭着眼躺在榻上，也不知有没有睡着，谢无意将托盘放在桌上，走到榻边，正想叫人，莫陵肃却自己先将眼睛睁开，对着谢无意露齿一笑“你回来啦，麻烦你了。”
“吃的在桌上，要给你拿过来么？”既然莫陵肃已经醒来，也就省了谢无意唤醒人的功夫。
“不用，我虽然力虚，还不至于起不来床。”说话间莫陵肃已经起身，穿好鞋袜几步来到桌边做了，端起谢无意放那里的一碗羹汤开始用。
待到莫陵肃用完了羹汤，便不再用其他的了，谢无意也不劝，非亲非故的没必要多管闲事，就抱着剑站在一旁。
“无意，你为何一直站着？”莫陵肃用完羹汤，起身才发现谢无意一直在旁边站着，俨然一副保镖模样，让他心下着实有些好笑。
“我习惯了站着。”谢无意简单道完一句，便几步走到窗前，看一眼天色，又道“现在已经是酉时，就快天黑，你便在此再歇息一晚上，明日再回去。”
“无意说好，自然是好。”莫陵肃轻轻一笑，明明身上还有血污，带着一身伤，可他自己却似乎感觉不到，总是在笑，不过谢无意没太关心这些罢了，若是他人定会忍不住问他到底这整天有什么好笑的。
“你歇息吧，我去外面。”谢无意是不关心莫陵肃是爱笑还是爱哭，拿好佩剑便准备又出门去。
“你去哪里？”这一天才认识没几个时辰，谢无意已经留了第四次背影给莫陵肃了，虽然一次是去拿吃食，但是这还是让莫陵肃心里有些别扭，似乎不太喜欢谢无意说走就走对他毫不留恋的态度。
“你在房中歇息，我再去要一间房在隔壁。”谢无意头也不回继续往门口走。
“你不是答应要保护我，你住在隔壁如何保护我？”莫陵肃心里有些急，这说话声音也跟着提了许多。
“你功夫不弱，只怕无伤之时还在我之上，何须我保护。”谢无意已经打开了门，双手撑着门道。
“可我现在有伤在身。”莫陵肃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就是不想谢无意走，几乎是有些耍赖的意思，这对平日的他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情况。
“若有情况，隔壁听得见。”莫陵肃用心想留人，奈何谢无意就如其名，全然无意，所以最后莫陵肃还是没能将人留住，谢无意说完一句便一步踏出门，再将门合上，接着下楼去找掌柜要客房去了。
谢无意走了，莫陵肃又盯着那门看了许久才回到榻边，在榻上坐好，接着自解了腰带，将衣衫一件件退下，身上几道伤口也都露了出来，自褪下衣衫中拿出一个白瓷药瓶，勉强为伤口都撒了一些药粉，再撕下亵衣上一些布料将伤口包扎了，这才又将衣服穿回去，可是在整理衣衫的时候，却见衣袖上几片大大的血渍，眉头一皱，又想起这连日以来不断被追杀之事。
“到底是谁要杀我？谢家堡么？可是若真是谢家堡，那里高手如云，自己孤身一人没有外援断然没有活命的机会，可是如果不是谢家堡，那又会是谁？”莫陵肃轻抚着衣袖上的血渍一番自言自语，突然脑中一激灵，谢家堡，谢家，谢无意？难道他是谢家堡的人，可是如果他是谢家堡的人为何要救自己，而且他这性子，直接的很，要说是另有所图就更不象
为自己上完了药，又思索了半天，素来聪慧的莫陵肃，此次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到底身体还有些虚，想不通也只能不想了，又躺回榻上开始闭目养神。
第5章 五
翌日清晨，莫陵肃起身穿戴洗漱完毕，出了房门，就看见谢无意抱着剑在门口站着，见到莫陵肃出来，打过招呼便自行先往楼下走，莫陵肃也只好跟上。
“可要用早膳？”到了楼下大堂，谢无意站定了脚步转身面向刚下来的莫陵肃问道。
“正是早膳时候，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赶路，用些再上路也好。”说话间莫陵肃已经自行先寻了一方桌凳走过去，却不先坐，而是抬手对着还在大堂中央的谢无意作了一个请的姿势。
谢无意也是无所谓，也不赶时间，用这一餐早膳也无妨，便应了莫陵肃之请，过去那方桌子在条凳上做好。
见谢无意已经做好，莫陵肃也才跟着坐下，唤来店小二一番吩咐，就等店小二上早膳了。
“无意，先用些热茶暖暖肠胃！”早膳未来，谢无意又是一副我与你不熟不想与你说话的表情，莫陵肃只好没事找话说，拧了茶壶就要给谢无意倒茶。
“有谁早膳喝茶的？”谢无意简单明了道。
“也是，是我思虑不周。”莫陵肃尴尬一笑，将茶壶放回去。
谢无意目光扫过莫陵肃神情，他的心思他大概也猜到几分，便淡淡道“看你穿着应该也是大家公子，我不过是一江湖草莽，此次送你回去过后便再无交际，你没必要将我太当回事。”
“无意怎能如此说？”莫陵肃几乎差点从条凳上站起来，他是非常不喜欢谢无意的那句再无交际。“我是真心引你作友，什么叫不必太将你当回事，还再无交际？”
“你我昨日才认识，除了名讳，你还知道我什么？怎的就引我作友？”谢无意还是那淡淡的语气道。
“那无意可与我说说你的事情？”莫陵肃不但不觉得谢无意说的这些问题是问题，还顺着话追问下去。
“我没什么好说的。”正好这时店小二端了早膳过来，很快摆上桌子，谢无意就更不肯开口了，拿了包子自己开始吃起来。
莫陵肃问不出什么，无奈，只好也拿了包子开始用，想着来日方长，只要能想办法将人留住，总是能问出些什么的，也不知为何，莫陵肃总觉得谢无意看起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象下，还藏着另外一种风景，只是需要一个人去将这表象揭开，而他现在是很有兴趣去当那揭开这表象的人。
两人用完了早膳便上路，莫陵肃有伤在身，骑不得马，只好走路，不过好在也都是些皮外伤并没有内伤，所以这赶路脚程倒也不算慢，黄昏未至，谢无意便将莫陵肃送到了目的地。
“原来你是莫家庄的人。”谢无意站在莫家庄大门之外，仰头看着上方牌匾道，脸上却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神情。
“莫家庄庄主莫锦儒是我父亲。”莫陵肃嘴上老实答着，眼睛却再观察着谢无意的脸色，却从头到尾都不见谢无意有丝毫变化，不禁心里又念起昨日夜里的一番疑惑。
“这么说，你就是莫家公子。”谢无意将眼神自那牌匾收回看向莫陵肃道。
“什么公子不公子的，无意，你救过我，我交你这朋友，你莫要因为这些身份的东西就与我见外。”莫陵肃一拍谢无意肩膀道。
“多谢莫大公子看得起在下，不过在下就是一介江湖草莽，与你这种世家公子来往，实在是会失了公子体面，公子已经到家也该安全了，在下告辞。”谢无意不给莫陵肃说话的机会，一番话说完，直接转身就走。
“无意你站住。”莫陵肃知道这个时候再讲什么礼数，那真只能收到谢无意离去的一点灰尘了，几个快步上前就拦在了谢无意身前，一手握上谢无意一条手臂，不肯让人走。
“你已到家，还有何事？”谢无意也是没想到谢应恭让他救的人会是莫家庄的人，还是莫家庄庄主莫锦儒的独子，莫家庄与谢家堡是世仇他是知道的，谢无意不禁要想是不是自己救错人了，可是如今木已成舟，便是错了也无奈，只能先离开此处去找孟藏州仔细问过再说。
“你救了我，又送我这一路，都到了我家门口了都不请你进去歇歇脚用口茶水，这要传出去，还以为我莫家庄的人不懂礼数。”莫陵肃握着谢无意的手臂不让人走，即使知道他有可能是谢家堡的人，可还是不想让人就这般离开了，对于谢无意，莫陵肃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好奇，想要去探索，要放人走了，可还真会有遗憾。
“江湖人没那么多讲究，莫公子无需客气。”谢无意用了些内力想挣脱莫陵肃的桎梏，可是莫陵肃就是不肯松手，也用了些内力去握谢无意的手臂，如此一来二往，两人竟然就拼起了内力，可到底莫陵肃有伤在身，不多时便有些脸色发白，是血气不足的现象，也就在这时，一支飞镖冷不丁自莫陵肃身后飞过来，直冲莫陵肃后心处，这一中必定殒命。
到莫陵肃感觉到身后有破空利器之感传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躲闪，眼见就要打在莫陵肃身上，幸而谢无意手快，一只右手手臂被莫陵肃握在手里，左手就着剑鞘将莫陵肃肩膀一挡，两人双双朝一旁闪开，躲开了这致命的一击。
“谁？”莫陵肃终于肯放开谢无意的手臂，转过身朝飞镖射来的方向看去，却见那方安静异常，哪还有什么人。
“人已经走了。”谢无意走到莫陵肃身后道。
“无意方才可有看清是何人出手。”莫陵肃又看几眼，确定那边无人这才肯转过身面对谢无意，却见谢无意手中拿着只飞镖。“这就是方才那人所放之物？”
“是！”谢无意点点头，接着将飞镖递给莫陵肃。“你可带回去让人查它的来源。”
“你还是要走？”莫陵肃皱眉道。
“莫公子为何非要留我？”绕是万事不关心的谢无意也被莫陵肃如此执着的挽留弄的多出了几分好奇心。
“你昨日救我，今日又救我，难道我不该留你么？就算无意施恩不图报，那也该给我这个受了恩惠之人一个良心自安的机会！”莫陵肃无比认真道。
“都说莫家庄的莫公子是个君子，今日一看，倒还真是。”谢无意嘴角微微一翘道。
“那无意是肯留下了。”莫陵肃眼睛一眨道。
“莫公子都如此说了。”谢无意道。
“无意快请。”莫陵肃终于留下了谢无意，心里自然是高兴，一拉谢无意手臂就往莫家庄外门走。
莫家庄也算是江湖名门，地方自然是大，外门不过是个标志，平时是有人巡逻，却没有真的派人把守，只是到进了内门，才算真的进了莫家庄，而此处的防卫也才算是真的森严起来，有眼尖的护卫长见莫陵肃远远走来，忙带了人上前迎接“见过公子。”
“不必多礼，这位是无意，我的朋友，也是救我性命的恩人，你可让人好好收拾一间客房出来与他住，切莫怠慢。”说话间莫陵肃还不望去看谢无意，看他反应如何。
“公子你受伤了？属下先去请大夫。”那护卫长却顾不得其他，见过莫陵肃白衣上的斑驳点点，就要先去找大夫。
“我说先去收拾客房。”莫陵肃眉头一皱道。
“可是公子你的伤”那护卫长是一脸焦急道。
“都是皮外伤，不碍事，已经上过药，你先去安排收拾客房之事。”莫陵肃就怕谢无意一个没说好就又要走，所以有些急着想先将人安顿下来。
“是，公子。”那护卫长无奈，只好带了几个人先走，去安排客房之事。
“无意，随我来。”安排好了那护卫长去收拾客房，莫陵肃回头又去拉谢无意，这次谢无意却十分配合的随他拽着走，倒让莫陵肃心里又高兴了一下，嘴角又露出几分笑来。
第6章 六
莫家庄的客房本就每天都有人打扫，所以并不用怎么收拾便可以住人，很快莫陵肃便将谢无意安顿好，自己也去将伤口仔细清理上药，又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才回来，本来按规矩，莫陵肃回来是要先去向莫锦儒请安的，可是正巧今日莫锦儒不在庄中，请安这一步也就省去了。
莫陵肃再次回到谢无意所住客房时，谢无意正拿着长剑在擦拭，这便几步上前走到谢无意身前道“无意，可是觉得无聊，我带你去我莫家庄转转如何？”
谢无意停下擦拭长剑的动作，抬头看向莫陵肃“你的伤没事了？”
“都说了都说些皮外伤，庄中伤药不少，方才已经着人上过包扎，没事了。”说着莫陵肃又去拽谢无意手臂，却被谢无意躲开，有些尴尬的收回手摸摸鼻子。“莫家庄花园景色不错，无意随我去看看么！”
“我是粗人，不如莫公子这般风雅，还是不去糟蹋那风景了。”谢无意说完将长剑收了回鞘，再将长剑放在桌上。
“无意，你为何总是要与我这般生分，我都叫你无意，你也叫我一声陵肃不好么？”莫陵肃对于谢无意这明显疏远的语气有些不满，也不管谢无意躲闪，又将手伸过去，这次是直接搭上了谢无意的肩膀。“无意品貌皆属上乘，怎的就算是粗人，往后可不许再如此说。”
“谢莫公子抬爱，只是我这粗人之相不在皮表，只在骨血，美景是赏不来的，亲也是糟蹋，便让我在房中安静待着就好。”谢无意伸手拂下肩膀上的手掌道。
“哎，罢了，既然无意不肯去花园，那我便在这里陪你吧！”莫陵肃说完就要在旁边凳子上坐下。
“听闻莫庄主不在，莫公子方才回到莫家庄，想来要处理之事也多，无需在这里陪我耗着。”谢无意看向莫陵肃淡淡道。
“无意很讨厌与我相处？”莫陵肃皱眉道。
“我只是习惯了一个人，并非讨厌与谁相处。”谢无意道。
“无意往日也都是一个人这般冷冷清清的么。”莫陵肃道。
“一个人是一个人，冷冷清清倒算不上，我喜欢安静。”谢无意无所谓的道。
“那你就没想过要试着多与他人来往？”莫陵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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