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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玉阶 第14节

作者:花见美晴 字数:24075 更新:2021-12-30 21:15:25

    雪下得紧,马车一路艰难地行至城外驿站便止住了。

    温酌不打算再去远处等了,又嘱咐人前去打探洛王大军来了没有。驿站里一下子热闹起来,书勤忙着给他取了炭盆来取暖,白易则在他近旁护卫。温酌不觉得冷,他身穿狐裘,手里又捧着手炉,只要吹不着风倒也暖和。

    过了近半个时辰,底下人便来报说洛王大军回来了。温酌站到门前去瞧,只见远处尘土滚滚,马蹄声不绝于耳,连地面上都隐隐传来震动,便知那人所言不假。

    殷鹤晟是赶着回来的,柴门关大战失利后,斯鲁原想撤回草原重振旗鼓。奈何洛王从来就没什么好性,当下和周长慕商议趁胜追击,直逼着斯鲁退到了玉嵘山脚,斯鲁退无可退,想要和歆军死战到底,奈何长时间的作战,他底下人却是不肯了。众人纷纷逃上山去,弄的他堂堂首领也只得跟着退上山去。

    殷鹤晟见状一不做二不休便遣人直接放火烧山,山火一起加之风势迫人,足烧了五六日功夫,将一座好好的大山简直烧成了焦炭,再哪里能寻得到斯鲁众人的一点痕迹

    玉嵘山在西北边境也算得一处风光宜人之地,眼瞧着毁在殷鹤晟手中,此时口口相传不出几日便人人皆知。便是郎州百姓也有人觉得洛王此举太过,老百姓到底靠山吃山,好端端一座山说没就没怎叫人不可惜倒是殷鹤晟毫不在意,对周长慕解释道“便是猛虎也有瞌睡的时候,虎啸山林好叫这些个戎狄知道咱们大歆的兵马可不是吃素的。一座山罢了,若是能保得百姓太平也算值了。”

    此事一出,连那折罗亦被大歆洛王的气势镇住了,晓得此人绝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顿时熄了旁的念头。

    是以西北战事令他盘桓至今才回京。

    第145章 第 145 章

    上京近在眼前,殷鹤晟虽冒着风雪而来,仍觉神清气爽。战胜而归的大军在官道上形成一条起伏的人潮,儿郎们的面容在风尘中更添一分威武士气。战争或许难免死亡,然而相较马革裹尸的惨烈,热血刀刃中磨砺出的肃杀才是真正守卫帝国的铁腕。寒风里扬起一杆杆明黄旌旗,那玄色的歆字在猎猎北风中格外醒目,宛若儿郎们佑护大歆朝的象征,让人挪不开视线。

    殷鹤晟目力好,行到不远处就瞥到前头的驿站。他心中正想温酌该不会正在此处候着自个儿,又觉这盼望念头未免有些痴缠,正作此想,不意温酌竟正在此处相迎。

    这地界已是天子脚下,洛王殿下便哪儿还管什么麾下军士,直把这些都抛给裴云,便携了左右护卫驾马往驿站来了。

    天着实有些冷,温酌起先还抱着手炉在窗边站着往外瞧,不过一会功夫便觉身上寒意,又退到屋中烤火,隔了不过一会功夫又忍不住到窗边打量外头。他这幅魂不守舍的模样连白易见了也忍俊不已,奈何到底是自家主子,不能当面嘲笑,只得劝道“公子,外头自有人报信。您还是先坐着暖暖身子。”

    他这身子骨简直可说弱不禁风,几番生病直把家人闹得不得安宁,这时身边人无一不担心他又冻坏了身子。

    温酌被他一劝,正有些不好意思,孰料书勤赶巧就进来报信,正是洛王驾到。

    两人甫一见面,反倒都有些情怯。自柴门关一别,又过了这么些时日,再如何想念,活生生的人总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殷鹤晟一脚才踏进大厅,未及脱了披风便看见他,这时连披风都不管了,几乎贪恋似的仔细瞧他,走过来道“怎么到外头驿站来了这天冷得紧,冻坏了怎么好。”

    他说话惯来自是一派沉稳威严,这时爱护之情自然流露,倒生出些不同寻常的温柔来。温酌几乎眼瞧着脸上隐约就生出些红晕,却又直楞楞地去拉殷鹤晟的手,他正想把手炉塞给殷鹤晟取暖,岂知这一拉之下,洛王殿下的手心倒比他还暖三分。

    殷鹤晟瞧着他手中的手炉不由莞尔,却并不点破,只将手中那只白皙骨感的手握在手中,不让他抽回去,嘴上道“赶了这些路,到底有些口渴。”

    他们这番情状简直亲密非常,如此年月便是故知想与见了即便不端着架子,也免不了寒暄招呼一番,倒是这二人连个客套都没有竟这样两句话功夫便联袂进了屋,舍下众人面面相觑,却都不敢多嘴,便是白易实在忍不得想吐槽个什么,剩下书勤急忙借着给洛王殿下烹茶跑了。

    驿站的客舍谈不上有多好,在达官贵人眼中还很有些简陋,两人相携坐下,温酌这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道“你才回来,路上诸多辛苦,若是不急着进宫面圣,不若先用了饭再去也不迟。”

    温酌惯来心思玲珑,对着喜欢的人更是不吝讨好,因知道殷鹤晟今日回京,特命人在珍馐楼订了席面。

    殷鹤晟只将他一双手在自己手中揉弄,仿佛摩挲美玉一般,一双眼瞧他道“如此美意,却之不恭。只是如今上京情状不同往日,还是明日罢。”

    此言一出温酌难免有些失望,不过殷鹤晟说得也是正理。千里率军回京的儿子不赶着到皇帝老子那儿去表功,倒忙着跟旁人吃酒,这要是落到言官耳中,怎么着也得被参一本。眼下老皇帝脾气可不顺溜,哪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道理

    他自是应承,笑道“那便明日也好,我自要为你接风洗尘。”

    殷鹤晟深深看他一眼,这时方叹道“你前些日子才病了那些时日,如今可都痊愈了所谓洗尘不过是些世俗应酬,你我之间用不着那些。你明日自管来我府里便是,咱们在一处吃饭便好。”

    温酌因他这句“你我之间”顿时语塞,又恐自己过分害羞未免娘气,于是便含糊应了声,不过须臾功夫他这双手倒是被洛王殿下捂得极暖,见书勤送茶来,顺势抽回了手。

    殷鹤晟斜睨他一眼,只见心上人早已满面飞霞,嘴角不由浮上一丝笑意。

    驿站到底寒碜,何况洛王殿下自有皇命在身要回宫面圣,两人也不过喝了盏茶就散了。

    温酌坐在马车上意犹未尽,掀起布帘子还想跟殷鹤晟说几句,抬眼便瞧见洛王殿下一脸肃然地教训他道“闲话莫说,把帘子放下,好好坐回去仔细吹了风。”那口气神色竟是比他自家亲爹温士郁训起话来犹胜三分。温酌到嘴边的话立时被噎了回去,自是摔了帘子,再不理这没情没趣的王爷了。

    殷鹤晟见他这样便耍起性子来,不免又好气又好笑,只是眼下到底不是互诉衷肠的所在,当下不再多言,扬鞭一抽,胯下骏马奋蹄而去。温酌听见忍不住又掀了帘子偷看,不防倒被这尘土飞扬的风呛了个正着,简直欲哭无泪。

    殷鹤晟入宫时,今上正斜倚在南书房的罗汉塌上闭目养神。宫禁中的宫室繁多,每一任皇帝的喜好也各不相同。殷沛隆可算是个勤政的帝王,每日花在批阅奏章的时间便消耗了他大量的精力。正因如此,这宫中的书房也多,除却御书房,这南书房便是他颇喜欢的一处了。今上念旧人人皆知,南书房原是他年少时所住的宫室,如今大位在身天子行止万世楷模,起居自有相宜的宫室。这宫室便成了一处书房。南书房不大,便是紧凑的一处偏僻冷情的屋苑,可见今上当年的不得宠。

    殷鹤晟没有回府便入宫来,照理是挑不出什么毛病的,只是父皇假寐他又当如何便只是跪在榻前等罢了。

    好在殷沛隆也不是真的在睡觉,也不算特意为难他。片刻功夫便开了口。

    “你回来了。”

    殷鹤晟顿时振作精神,回道“是。儿臣谨遵皇命,率军郎州讨伐羌奴,天佑大歆,幸不辱命。”

    殷沛隆听罢略点了点头,慢慢坐起身来,目光落到洛王身上。

    第146章 第 146 章

    君父二字的意义前者远大于后者。殷沛隆为君虽谈不上盛世昌隆,大面上还是一片太平,算得上是天下大治;不过为父的话便不怎么称职了,为人父免不了对子女有所偏爱,今上的一溜孩子里勉强得他青眼的除了长公主殷翎衣,便是废太子殷鸾晁以及小皇子殷雁娱了。殷鸾晁占着长子的优势,殷雁娱则是今上的老来子,因而也不足为奇。

    四个儿子中,殷鹤晟与其说是儿臣,实则更近乎于臣子。常人都说父子天性,纵然天家威仪,皇子们总免不了对皇帝有着孺慕之情,唯殷鹤晟例外。他天生性子冷,除了对生母澜嫔还能有几分笑脸,对旁人则是不苟言笑,一双眼看人总是冷冷的。

    殷沛隆对这个儿子谈不上喜欢或者讨厌,他在培养儿子这件事上并不怎么上心,等他终于想起来皇位该找个接班人了,儿子们早就依着各自的性情长成了不同的模样。不过他现在终于认识到这些儿子里,恐怕殷鹤晟才是最肖似他的。

    洛王大胜归来,尤其在今上跟前得脸。皇帝给儿子赐了座,父子俩正好促膝而谈。

    话虽如此,两人却是丝毫没有寻常父子的家常话,公事公办地议了些朝政大事。今上赏罚有度,这回明确地表示待他把赵氏一案发落完了,就给洛王册封太子。

    殷鹤晟虽照例谢主隆恩,不过他那不卑不亢的态度倒很有些实至名归的意思。皇帝见他如此四平八稳的姿态,忽地心念一动,随口说道“虽说梁氏薨了未满期年,不过你册封大典上正妃空悬也不太像样。不如父皇给你另指一门婚事”

    殷鹤晟顿时脸色一凛,躬身道“谢父皇美意。只是梁氏毕竟为我延育子嗣,连期年之孝尚且不守,怕是会寒了孩子们的心。”这话倒是有情有义,只是实在不像是能从洛王口里说出来的。

    殷沛隆微微眯眼,并不放过话题,他抬手端了茶盏抿了口道“那便先选着,京中闺秀甚众,何患找不到与你匹配的女子。”

    南书房里燃着冷香,衬着梅瓶里的白梅看来格外清雅。殷鹤晟并没有立时开口,垂眼瞧着那花微微出神。隔了一小会,他才正视皇帝开了口“父皇,梁妃是您给儿臣定下的。这回儿子能自己做主么”

    他说这话时,既没有跪下,言语之间也并不谦恭,何止御前失仪,便是要參他一本大不敬也不足为奇。

    皇帝却仿佛预料到他会如此说似的,毫不在意地点了头,道“既然你自己有主意,倒也无妨。只是你这人选却是哪一个”

    洛王好似正等他此言,正色道“儿子有意效法父皇,意属襄阳侯世子温酌,不知妥否”

    此言一出,只见殷沛隆脸色微变,那表情说不出的古怪,似笑似嗔又似嘲讽,便是洛王一时也心中没底起来,他原想便是父皇大怒他也自有办法,只是如今看来竟是不知他如何想法。

    他到底还是皇子,不敢太过,当下便揽了衣摆跪在地上,却并不说话。

    他却不知他如今这般模样落在皇帝眼中,倒似皇帝当年为着霜君跪在太后面前一般无异,引得今上勾起无穷回忆,心中大叹造化弄人。

    第147章 第 147 章

    殷沛隆盯着儿子微微出神,过了一时才平淡道“温酌此人,细处有暇大节无亏。”

    这评价倒也不算差,但是殷鹤晟却是听明白了,皇帝的意思是温酌有人臣之贤,但是名声有碍不宜婚娶。

    不过即便如此,洛王仍不死心,仰头正想对皇帝说几句,孰料殷沛隆却先开了口“你从小瞧着冷心冷情的,倒也没见你对谁这样上心。”

    殷鹤晟有些意外,道“儿臣便是瞧着面冷些,到底心还是热的。”

    这几句倒似父子间的闲话玩笑了。

    皇帝听罢,脸色终于有了几分笑意,抬手道“不必跪着。你既肯跟父皇交心,父子间说几句心里话有什么好跪的。”

    洛王到底还是有些摸不清皇帝的想法,待坐下才斟酌道“是儿臣唐突了。”

    皇帝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角,道“朕当年在你皇祖母面前亦是如此。便是你皇祖母不允也一意孤行,时至今日悔恨犹胜。你方才道要效法父皇,此话未免可笑。”

    霜君的结局举国皆知,只是皇帝从未对谁说起自己的心思,如今忽然对儿子说起,便是殷鹤晟也是大吃一惊。他心中大为震撼,面上却强作镇定,想了想道“儿臣斗胆说一句。当年之事本就错不在父皇,原是皇祖母想岔了。若是皇祖母与父皇齐心,说不得便是另一番情状了。”

    皇家的这些腌臜阴私向来都被掩在花团锦绣之下,殷鹤晟这番话也算大胆,直将矛头指向太后,也是他一番思量下的反应。赵氏的兴起便是借了太后的东风,如今皇帝清洗赵氏党羽,若说他当年对太后毫无怨恨,便不是那个痴恋霜君的皇帝了。

    此言一出,皇帝果真微微蹙眉,不阴不阳地嘲道“你倒是什么话都敢说,嘴上连个忌讳也无。”

    非议祖母这样的话不过就被这样轻轻敲打了一句便揭过去了。

    殷鹤晟不敢再多嘴,只得另说旁的话,道“儿臣在父皇面前万不敢藏私,都是肺腑之言。”

    皇帝见他低着头谦恭的模样,忍不住冷笑道“你这话不老实。说到底不过就是劝朕与你一条心,准了你封拜温酌为阁君的念头。只是你莫高兴得太早。这温酌纵然千好万好,到底是襄阳侯唯一的嫡子,若封了给你做阁君,日后他一门侯爵要传到哪个身上便是天子尚且不能轻易绝人门户,断人传承,你这话又怎么讲”

    殷鹤晟心中不以为然,心道温士郁自然还有个能干的庶子温酬,便是传给温酌那的庶子温霖也是无妨。只是他如今身份毕竟不能说出这些话来,只能作出一派愁肠满腹的神情来恶心殷沛隆。

    皇帝见得他如此,难免多了几分感同身受,这时又有些心疼外甥,倒也忍不住同情起儿子来。这样纠结的感觉自然不好受,这事便也只能再议,于洛王来说却是大大的好事了。

    再议便是能议,有商榷的余地,最起码皇帝已知道了他的心思,这样过了明路往后封阁君的事岂还会远

    因而洛王殿下出宫回府时心情很是怡悦,倒是半点没想起来他这点心思却是半个字没跟温酌提过。

    第148章 第 148 章

    第二日,温酌便往洛王府去了。

    虽说襄阳侯瞧着横竖不顺眼,奈何人家好歹也是王爷,指不定往后还可能是皇帝,倒也不能明晃晃拦着不让去。

    倒不说老辣如襄阳侯想不出法子来拆了这份姻缘,只是温酌不情愿,他这个当爹的还真不忍心下手。

    因这事他几次对温酬提及,爷俩商议着温酌的婚事,以他来看便是嫡子好男色他也认了,眼下倒是卫尉寺少卿家的长子上官思瞧着不错,难得对温酌也上心又是个会来事的。温酬不过跟他旁敲侧击打听了一回,上官九便打蛇上棍趁势卖好起来。

    温士郁早知道这小子的脾性,又长了一副不错的皮相,打眼瞧着勉强与他家心肝宝贝儿般配。前些天不过跟温酌提了一嘴,孰料便跟踩了他尾巴似的险些儿跳起来,也不知怎么跟吃了秤砣铁了心似的,死活不应。

    如今眼瞧着洛王回京,这小子巴巴地便去了。早知如此还不如养个闺女,左右嫁出去省心。襄阳侯一边听着下头人禀报一边窝火地想着。

    温酌哪里知道他爹的苦心,这时正坐在内院暖阁中用茶。外头天虽冷,王府的屋子里却是暖融融的,婢子们又给他搬了熏炉来专给他烘脚用,在此处倒也跟在他自己院子里一般自在。

    是以殷鹤晟进屋时便瞧见他半坐半躺正吃着零嘴烘脚,这模样活生生就是纨绔的范本。只是落在如今的洛王殿下眼中倒是可亲可爱得紧。

    温酌见他进来,忙要起身跟他行礼。

    礼不可废的观念在这时代实在是根深蒂固,殷鹤晟轻轻按住他道“算了,不必多礼。可是靴子湿了”说着掀起他下裳一看,底下竟是穿了一双软锦靴,“怎么不穿皮靴”

    温酌被他动手动脚的,不好意思地忙把衣摆整理好,道“是我自个儿不好,嫌皮子穿着闷,谁料刚才不过从花园过来,靴子倒湿了。没事,烘一会就干了。”

    殷鹤晟无奈地摇了摇头,便被他拉着坐在一处说话。洛王便屏退诸人,两人索性脱了靴子一齐挤在榻上烘脚。

    殷鹤晟见他一副乐不思蜀的笑脸,心下顿觉和软,嘴上却道“下回切不可如此了。先不说不合礼制,若是受了寒,又要生病。”

    温酌躺在里侧,听了这话嗔道“哪有你这样,老把生病挂在嘴边,就是不病也被你念得头疼了。”

    洛王几时被人这样反诘,也不手软,当下便去拧他脸,一边道“还学会顶嘴了”正说着,手下竟是一片皮光水滑。也是襄阳侯府风水好会养人,温酌身上这皮肉便是比之涂脂抹粉的女娘也不差什么,殷鹤晟不过轻轻一拧,忍不住又去摸他的脸皮,两个人本就卧在榻上不知不觉便亲上了。

    难怪从前的假道学老要念叨干柴烈火,他们一个是旷久了的,一个是情窦初开,倒不说受了儒学经义教训这些年,此时都忘得精光。哪儿还想得起来什么光天化日白日宣淫的话来。

    也亏了洛王府尚有个积年的管事太监邱志,这时有要事启禀。待殷鹤晟醒过神来,一双手已钻到温酌内裳底下去了,正握着双丘不住揉弄。

    便是温酌也没好到哪儿去,跟个急色鬼似的,又毫无门道,只一味揪扯衣襟,险些把洛王殿下的内衫给撕烂了。

    两人这时简直恼羞成怒,邱志正伸着脖子等吩咐呢,孰料便听得里头一声脆响,倒像是砸了什么东西在地下。

    他一下骇极,正犹疑间,便见洛王冷着脸从里间走出来,尤其那眼神便如刀子似的要扎在人身上。邱志一缩脖子,便听洛王一字一句斥道“没眼色的东西究竟什么事”

    第149章 第 149 章

    要说这王府中,邱志等闲也算一号人物,犹是正妃已殁,没了女主人,合府大小事情几乎全汇总到邱志处。邱志乃是殷鹤晟从宫中带出来的老人了。岂会拿那些个小事去惹洛王烦心,何况又是殿下待客时。

    如此,便是洛王殿下此时盛怒,邱志缩着脖子也要禀一禀的自然不会是什么小事。

    “殿下,是小公子小公子恐是出痘了。”

    他这一句顿时让殷鹤晟脸色一凌,只听洛王发话问他道“几时的事怎么这时才来报”

    邱志不敢怠慢立刻回道“早起小公子的奶妈子便来报说小公子饮食不振,奴才方才正想来禀,孰知这才发现小公子出痘了。”

    “还不速去请太医来”

    “回殿下,已差人去太医院了。”

    温酌在屋里正整理仪容呢,这会方收拾得当便见洛王又进了屋来,只见他神色郁郁,也不知怎么了。

    未等他开口问,便听殷鹤晟嘱咐他道“今日恐难留你用膳了。”

    他说着走过来又给温酌整了整衣领,这才发现温酌被他亲得嘴都有些肿了。洛王殿下正有些心猿意马,奈何这会不是时机。

    温酌问他道“出了什么事”

    洛王蹙眉道“老末出痘了。这会才去请了太医。这府里必是有什么不干净的,总要快些料理干净你身子弱不宜在此处。等过几日,我再去侯府看你。”

    温酌吃了一惊,心里暗叹,又不敢把“天花”两个字说出来,这话要出来未免就跟乌鸦嘴似的了。

    他见殷鹤晟神情严肃沉郁,不想再坏他心绪嘴上便应了。等殷鹤晟亲自给他披了斗篷送他出门,他想了想才道“这病凶得很。你自己也要小心。”

    两人好不容易乘兴一聚,倒又被这事坏了兴头。

    等世子爷回了侯府,此事倒把襄阳侯骇了一跳,再不许他往洛王府去了。

    温酌没吃上王府佳肴,这会正喝着小厨房给侯爷煨的人参鸡汤,一边听他爹叨念。

    温士郁道“怎么堂堂王府竟惹了这样脏病到主子身上。”

    温酌却是不同意,道“这倒不一定了。再怎么说这阖府的人口那么多,又人来人往的,病一个就得牵连几个,何况小孩子家身子又弱。”

    他其实还想说细菌病毒还有个潜伏期什么的,给他爹来个现代医疗知识科普,只是这话落到侯爷耳里都成了护着情郎的不要脸瞎话。

    侯爷当即大怒,道“究竟你是爹还是你老子我是爹还不赶紧闭上嘴吃你的去。明儿个不许再出去了。这些时日便在家好好修习修习文史典籍,把心思给我好好收一收。”

    真是古往今来通千古,普天之下爹一般,动不动就来个禁足。温酌内心默默地吐了个槽。

    第150章 第 150 章

    虽说被亲爹禁了足,温酌倒也没啥郁闷。他手头上尚有几件事未料理,正借着这时日料理。

    一来便是他那个小酒楼和乐居,开了几个月总要查个账问点事。温酩这厮亦是叨念世子久了,到他院里来屁股沾了座便不起来了,一个劲跟他嘀咕生意经。温酌便歪在榻上听他天南海北地扯皮,也是温酩心眼多,做了几个月因上头有襄阳侯府的势力照应生意很是不错,油水一多便起了心思想给世子敲边鼓将左右邻家的铺面都吃下来做大。

    温酌瞧他美滋滋的德行,不由笑道“倒不说我不想赚钱。只是我是个胆子小的。这天底下的钱从来就是赚不够的,只是这京师上下岂是我们家说了算的。莫说旁的,便是眼下我爹还巴不得我立马关张大吉呢”

    温酩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不由悻悻道“侯爷眼界奇高,那自是旁人比不得的。”

    “谁说不是呢”温酌敷衍一句,捧了茶呷一口道,“像咱们家这样开酒楼也罢,旁的营生也罢,不过锦上添花而已。岂有舍本逐末的道理。”

    这自然是正理,温酩断不敢跟他争这个,只是心里难免嘀咕,心说你是世子爷自然是坐享其成,他要不钻营哪儿来的油水

    温酌在官场交际早见过形形的人,见他神色,已然心中有底,道“天子脚下做生意不免缩手缩脚。我知道阿酩你是个心思灵活的,你既有主意,自然要成全你。”

    温酩听了不免心里七上八下,犹豫一番也没下定决心,起身告辞走了。

    书勤忍不住对温酌道“这个酩少爷真个虎头蛇尾,前头说开酒楼起头的也是他。如今一年功夫不到,倒起旁的心思来了。”

    温酌白他一眼道“人各有志。他既有了旁的心思,徒留无所施,反容易生出事端来,索性走了也干净。”

    书勤听了难免又替主子操心起酒楼的生意来,道“那酒楼怎么办”

    “不如让你去料理罢。”温酌半真半假地啐他道“你这个就是老人说得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哪儿有那么些可操心的”

    书勤挨了骂也不恼,笑道“我也还不是怕少爷你吃亏嘛。”

    他惯常表忠心,温酌也早习惯了。

    因温士郁在府中,父子倒是一齐用的午膳。难得温酬也在家里,用完膳正喝着茶,温酌道“阿兄,我前日得了些西北羊,晚上咱们吃热锅子。一会让人拿些到你院里小厨房,给嫂子炖羊羹吃,那东西养人。”

    温酬含笑道“这天气吃热锅子倒是好。只是羊羹就免了,你嫂子害喜得厉害,这几日尤胜,荤食莫说吃了,竟是连闻都闻不得。”

    温酌皱眉道“这怎么好,可得请医师来瞧瞧。可惜彭先生如今不在京中。”

    “不过是妇人家不适罢了,哪里用得着请神医来瞧。昨日已请了人来瞧了,不过是害喜地厉害罢了。”

    温士郁听了,嘱道“小心不为过,若仍是如此,还须再请大夫来瞧瞧。”

    温酬自是应了。

    因说到孩子,襄阳侯便让奶妈把大孙子抱来逗乐,兔哥儿穿了一身正红软缎被裹在锦被里抱来,简直就像个红色的胖团子。他才吃完奶整张脸红彤彤的,且见人就笑,温士郁闲着没事就要瞧瞧这孙子。

    待襄阳侯抱完了,这才轮到温酌手里,温酌已习惯抱这个肉球,一边逗他,一边忍不住想起洛王家的小公子殷常乐。那奶娃不过比兔哥儿大几个月罢了,也不知道如今什么光景。

    说起来天花这病比起中世纪的黑死病也不逞多让,这事可得跟彭兴云好好商议商议了。

    第151章 第 151 章

    所幸殷常乐并不是感染天花,而是出了水花,便是后世所说的水痘。这事还是书勤去打听来的,殷鹤晟却是没来,想是王府里出了这等事必是要严查的,哪儿还有什么闲工夫。

    温酌想了想,问书勤道“你可问过彭神医如今在何处”书勤却是不知道了。温酌心道既是水痘还好些,虽说传染性强了点,好歹不会轻易要人命,就是不能见风不能挠,不然容易破相。他想着殷鹤晟那张俊脸若是生了水痘的样子,不由不寒而栗,急忙写了帖子让人送到洛王府叮嘱一二。

    他这时在侯府不能出去,倒也不妨碍旁人来瞧他。杨若茗便几次登门拜访。其实真说起来温酌跟杨若茗并没什么特别深的交情,倒是杨若茗此人行事颇有些文人习气,既将温酌认作师弟,便时常要来叙叙旧。温酌左右也不烦他,便聊上几句,下一回棋。倒是久不见柳承惆来让温酌有些奇怪了,便问这杨生道“师兄与柳兄乃是知己,简直形影不离的,怎么近日倒不见柳兄。”

    杨若茗一呆,脸上颓然,落下一子,道“常言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哪里就有什么形影不离的话来”

    他这话怨气颇重,温酌倒是意外“这话从何说起来”

    杨若茗道“他前些日子回乡成亲去了。”

    这话一出便是温酌也有些呆了,倒不说是世子爷思想龌龊,见人就往上思量。实在是杨若茗与柳承惆两个太黏糊,打从认识这二位开始,他就没见这俩人分开过。还是荣栎那会机变,在国子监里耳朵又长,便晓得这孟不离焦的二人之间很有些手脚,因而写起诗来亦是风花雪月情意绵绵,谁能想如今竟是这么个结局。

    温酌瞧着杨若茗心思郁郁已没了下棋的心情,索性投子认输不下了。

    “师兄,你当初为何不与柳兄结亲”

    温酌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口,杨若茗嗤笑道“怎么没想过那也要他应了我才行。”既把这事在温酌面前说穿了,杨若茗不由一通牢骚“他是个心气高的,若是应了我,如何给家门光宗耀祖,香火传承。素日里那些话不过是唬人的。也是怪我一没家世二没才学,人家能与我胡混这些日子已是慈悲为怀了。”

    温酌见他说得简直不像样,只得又劝了几句。只是他既不能理解杨若茗对柳承惆的执着,也不能知道柳承惆回乡成亲又是个什么心情,因此也不过只能说“天下何处无芳草”之类的几句场面话罢了。

    好在杨若茗此人虽是个酸儒,到底脾气不错,想着今日在侯府一时失态说了这么些丢人现眼的话,世子也没放在心上反劝解他几句已是给了他极大的脸面了,这时被感动得险些流出泪来。温酌被他雷得不轻,面上却又不能漏出来,于是好言好语又劝慰了几句,说了什么“情场失意,考场得志”的话来激他,让书勤搬来一箱子书送了他才罢。

    这事虽让人哭笑不得,到底给了温酌刺激,他晚上躺在床上盯着床幔子突然想自己和殷鹤晟能走到什么时候会不会也跟杨柳两人一样散了照着洛王殿下如今的路数来看,眼瞧着人家往后是要做九五天子的,难不成他堂堂一个侯府世子竟要当殿君么他想着这事便觉一阵恶寒,当初荣栎给他的那卷子书他尚且还留着,便是上官九给他说的历代殿君的下场犹在耳畔。先不说下场如何,想想一个男的要跟合宫的女人抢男人,这事就不正常,不是么温酌怎么想,也不能把自己代入这种身份。他忽然有了一种缩头乌龟一样认怂的心态,心想既然殷鹤晟还没当皇帝,那就今朝有酒今朝醉呗,暂且不去想往后如何。他这样想着,终于给自己找了个安心的借口,终于睡着了。

    第152章 第 152 章

    温酌等了几日,没等来洛王殿下,倒把荣栎给盼来了。同来的还有他那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大表兄荣杼,生得着实英武,他身量极高,一身的腱子肉,要不是眉眼和荣栎还有些相似,谁还能想这是丹青圣手荣栎的兄长

    春寒料峭,即便如此也挡不住学子们对春闱的渴望。先时,鹿州那边急着催荣栎回去也是因着老太太身体不佳唯恐有闪失,如今吃了许多汤药,又被子孙晚辈众星捧月一般的伺候着,老太太身体也缓过来了,荣栎自然又被打发到上京来赶考来了。

    这么折腾也是累,家里亦是对他这个弱质书生不放心,荣杼便一力担了护送弟弟的任务来了。这一路上虽冷了点,倒也顺遂。

    温酌同荣栎交好,见他来了自然无不欢喜。襄阳侯也不是小气的,自然又把这哥俩留在侯府里了。

    荣杼只在温酌小时候见过他,一路上听了荣栎说了他许多八卦,这会对这位表弟也是好奇。恰逢襄阳侯出门会友,世子爷便又拿出洛王殿下送他的西北羊宴客,兄弟几个围着暖桌喝酒吃热锅子,别提多带劲了。

    这种暖桌子极受温酌喜欢,乃是个八仙桌,底下有个带熏笼的炭盆子,跟后世那种日本人用的矮桌不大一样,可以坐在椅上把脚搁熏笼上取暖,既宽敞又舒坦,几乎是上京富人家越冬的必需品,只是颇为废炭。

    不说温酌,便是温士郁同温酬也极喜欢邀上二三好友围坐玩叶子戏。

    这会既是吃暖锅子,简直要把人热出一身汗来。

    荣栎夹了一筷子羊肉入口,不住夸赞味美,对他道“虽说鲜字不过鱼羊,只是这鱼还好,羊肉少不得有一股子膻味。这羊倒是绝了,一点子腥膻也无,果然圣品。你倒是个会享受的,当初听说你奉命协查染州那案子,我还着实替你操了一番心呢。”

    温酬一边给荣杼劝酒,听了这话,忙对荣栎道“栎哥儿可是想岔了。阿酌那会回京已是心力交瘁,哪儿能想到什么羊肉来。这可是洛王殿下心疼阿酌特意赏的。”

    温酌被他哥一句“心疼”险些起了鸡皮疙瘩,脸上忍不住害臊,对荣栎一瞥道“好吃都堵不住你的嘴。只管吃你的便是。”

    荣杼年岁最长,见这俩个弟弟斗嘴忍不住笑起来,道“阿栎这是嘴硬了,心里是羡慕你建功立业不堕家门威名。来大表哥敬你一杯。”

    温酌连忙起身饮了,又回敬荣杼,只说他英武不凡,仰慕得紧。

    这酒桌上吃饭,陌生人也能吃出情谊来,何况是血脉相连的亲友要不古人怎么说酒肉朋友呢再不济也是个“朋友”不是

    说到武艺,荣杼到底是荣膺大将军的嫡子亲传,酒足饭饱不由技痒。温酌同荣栎两个花架子便只得靠边站了,温酬失笑道“大表哥这可是要拿我开刀了”

    原来荣杼惯用的乃是一把雁翎刀,这时不免笑道“不过切磋一番而已。久闻侯府枪法声名在外,不如咱们俩试试”

    温酬亦被他挑了兴头来了,点头道“也好。今日正好请大表兄赐教一番。”

    几人说了,便各自回房更衣来到院中一片开阔地。温酌跟荣栎穿了裘子在一旁避风处,白易说是来护卫他俩防着误伤,眼睛却是目光灼灼,一脸兴奋。

    温酬自换了一身天青色劲装,微微带笑走过来,从小厮手中接了霸王枪。温酌怎么看怎么觉得违和,心说他哥这么谦谦君子似的用这么霸气的武器,笑得这么淡定简直就跟变态杀人魔一样。再看荣杼更了不得,穿的一身戎装便过来了。倒是他身畔跟了个青年,头戴纶巾身着蓝褂黑氅,容貌竟有些不似中原人,抱了刀鞘紧跟在荣杼身侧。

    温酌不由奇道“这人谁啊”

    孰料荣栎一副牙疼的模样,轻哼道“他是我兄长的阁君。”

    第153章 第 153 章

    温酌不由嗔目结舌。

    自他成了温酌,温酬早把侯府的亲戚同他说过一遍。豪门贵戚中能浪荡成温酌这样的少之又少,然而成器有出息的也算不得多。亲戚同辈中名声最响的便是这位荣杼容大公子,不但相貌堂堂,连上阵杀敌也肖似其父,不过十四便立下军功,被皇帝赞誉“忠勇儿郎”。只是他娶亲生子也早得很,温酌只听说他娶的乃是一位名门淑女,并不曾听说几时娶了什么阁君。

    荣栎冷眼瞧他一脸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的模样,碍着人前并不能跟他细讲,只是瞪了他一眼。

    荣杼这时将人领过了,道“阿宁,来见过大公子同世子爷。”

    那人便拱手一弯腰,朗朗道“丁宁见过大公子、世子爷。”举手投足俨然便是个武人。

    温酬隐约猜到此人身份,嘴上却道“丁公子客气了。”却并不深究,伸手一展道“大表兄,请了。”

    荣杼正是等着此节,笑道“好说好说。”说着便从丁宁手中接过雁翎刀走过去。丁宁抬眼看他,虽没说话,但那眼里仿佛载满了骄傲似的。荣栎扫他一眼,却是一声冷笑。丁宁仿若不觉,却是独个儿站在外侧。

    倒是温酌笑靥满满,对他道“天怪冷的。丁兄还是到这儿来,吹不着风。”

    丁宁没料到世子爷是这么个自来熟的,一双眼看过来带着些诧异,又飞快地睥了荣栎一眼,婉拒道“不妨事。劳世子爷挂怀。”

    温酌一片好心落了空,又遭了荣栎一记白眼,很是郁闷,那点子八卦脑筋顿时偃旗息鼓,一心一意看起两位兄长比试来。

    温酬的霸王枪练了十几年了,这会握在手中,谁承想这一柄动若游龙的竟重达三十斤。他身材颀长,生得骨肉匀称,身法灵动诡诈,忽长忽短变化多端,温酌心想难怪说耍花枪了,看得眼都快花了。

    荣杼则不同,走得乃是大开大合的路数,一柄雁翎刀寒光闪闪,招招奇险,温酬的枪法遇上他,便是奇诡也无用,倒好似浑身长了眼睛一般,总是游刃有余。

    温酌和荣栎虽说手上功夫都不如何,好歹武艺都算启蒙过,并非完全外行,看了一会便瞧出温酬已落了下风。果然,一会功夫温酬自己认了输。

    荣杼正打得痛快,孰料这就打完了,简直气闷,骂道“你小子够滑头的,这才不过几下功夫”

    温酬一边把枪递于小厮,接了帕子擦汗,一边苦笑道“大表哥可是高看我了。不过那几下子,已把我惊出一身汗来,再来几下,我那枪要是被你挑飞了,面子还往哪儿搁。有道是君子贵有自知之明。大表哥饶了我吧。”

    温酌听了亦是大笑起来,道“阿兄不愧是个实在人。要我说大表兄你这手武艺到底是战场上血洗出来的,等闲哪个是你的对手”

    荣杼却是不爽,道“便是你们温家人最是嘴利,唉,不过打一场也不给利索。”

    温酌见他实在不尽兴,只得把白易卖了,道“此言差矣。我阿兄虽败下阵来,我这侍卫却是个高手,大表兄不若来和他练练手”

    白易早跃跃欲试,这回听了,立时拱手道“在下白易,讨教荣将军高招”

    武人到底好胜,既有人挑战哪儿有不迎战的道理,当下上场比划起来。

    温酬出了一身汗,在这冷风里站着却是不妥,便自去更衣,剩下温酌对着荣栎丁宁两个,怎么看怎么尴尬,便干脆请人到亭子里喝茶。

    丁宁照旧推辞了,独个儿站在风里守着荣杼。

    荣栎好大没意思地撇撇嘴,跟着温酌抬脚走了。

    第154章 第 154 章

    亭分四季,照应节景,冬亭周遭栽了不少白梅,正合那位梅妻鹤子的林逋先生所言“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书勤早指使了小厮们在其中置了石炉给少爷们烹茶,又备了干果子点心等物。荣栎随手抓了一把花生米一边吃一边对温酌道“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过阵子就要会试了,想着要连着几天吃喝拉撒睡全都在一间棚子里,我晚上睡觉都睡不踏实。”

    一说这话,温酌的兴致便来了,他自个儿是因是皇亲考不的科举,偏偏对考试兴头颇大,便道“我可听说了。到时候不说是裘子,便是连夹袄都穿不得,只能穿单的。便是饭食也是一早做好了,带进去的。春寒料峭,每年少不得考死几个呢”

    荣栎一皱眉道“去哪儿有你这么触霉头的衣裳倒算不了大事,母亲早替我备下了。只是吃食却是麻烦,都是带干粮进去的,又没热茶水去喝,噎都快噎死了。”

    温酌道“这还不容易。到时我让人给你备一篮子点心便好,核桃酥、榛子酥,再把花生碾碎了做个花合子,再让人炒个茄鲞给你灌在豆皮饼子里卷着吃,再冷的天吃也是香的。”

    荣栎听罢,顿时喜笑颜开,逗他道“就怕做得太好,万一吃过头了,可也没去处让我消消食。”忽然又想起温酌的和乐居来,才问了没几句,一得知温酩的心思,不由嗤笑“他此时甩开手倒也干净,只是你须得防他到外头莫狐假虎威借了侯府的势,反倒坏了你家的名声。”

    温酌道“我自有打算。”

    两个喝了回茶,也没见荣杼同温酬过来。

    温酌一边捧着手炉暖手不禁探他口风道“你与那位丁兄可是有龃龉”

    荣栎斜眼瞧他,道“什么龃龉不龃龉的,我就是看他烦罢了。”

    要说荣栎公子啥都好,难免有些少爷脾气,瞧不顺眼的人还不少。先时他对上官九颇多疑虑,嫌弃人家心眼多江湖气重不稳当,这回对着他自家兄长的阁君亦是冷冷的,温酌也不算太意外了。

    不过荣二公子自诩讲理,便是讨厌一个人也总要说出些理儿来,好叫人知道他占了公义。

    提起丁宁,荣栎真真没个好脸色,道“要我说,我哥虽样样都好,只是有时太过死心眼了。”

    温酬奇道“这是从何说来”

    因是私房话,世子爷怕底下奴才搬弄唇舌,便打发了书勤他们到亭子外头去守着。

    荣栎见他八卦的样子也是无语,只是既开了话头,倒不好不说了。

    “那个丁宁乃是我兄长先锋营里的一员小将。你也知道鹿州那地界百夷混居。因他生父是夷人,在营中难免被欺压。我兄长便抬举他,做了副将。这事本来也就完了,他自个儿争气军功也挣下了。你说说博一份家业给他那老娘养老再娶一门亲岂不痛快便是好男色,长得好的小子大有人在。孰料他就看上我哥了你说说这事”

    温酌愣了愣神,这才明白过来,这个丁宁原是倒贴了荣杼。他思来想去,觉得方才荣大表哥虽跟他没什么暧昧,到底还是挺关切的,哪儿有什么不情愿的地方

    “大表兄竟是愿意”

    荣栎气不打一处来,道“他如何能不愿意谁让丁宁救他一命只是救命之恩就非得以身相许吗兄长只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便应了他了。也不想想大嫂和侄儿侄女们该当如何自处”

    温酌有些闷了,想来荣栎必是与自家大嫂侄儿交好,这才为着他们鸣不平呢只是如今木已成舟,再横眉竖目的也无用了。

    只是那丁宁心中可有悔恨也不知容杼心中是否承他这片情意,又要面对家中长辈、嫡妻、儿女们,这又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阁君一称实在是一种嘲讽,好好的男儿生于天地、立于人世间,却跟闺阁女儿一般做“一阁之君”,还要被慢待鄙夷,该是怎样的心境。

    他渐有些痴了,前日那些愁绪忽然又跟潮水一般涌上心头,心道不知殷鹤晟又是如何看他,莫非也盼着他做这么一个委委屈屈的“阁君”么

    作者有话要说

    恩啊 感想大家一直追文么么哒

    不过亲们不用给我扔地雷啊什么的

    写文不过是业余爱好罢了大家能回帖已经是对我的肯定了 谢谢

    第155章 第 155 章

    荣栎安心在侯府住着备考。荣杼却是闲不住的,带着丁宁天天上外头去。有几次温酌在院中遥遥地看见他们,丁宁紧随着荣杼的脚步,如影随形。

    他想真像一个影子。

    世子爷深感憋闷,偏偏洛王殿下迟迟不见消息,温酌不由更加苦恼,心中暗骂自己简直快变成深宫怨妇了。

    事实证明,人确实不能在家宅太久,无所事事容易滋生负面情绪。温酌在家呆了几天,闲愁日盛,见温士郁口上渐松了,终于出了门。他实在想出来透透气。

    京中最近情景不少,简直一片肃杀,吓煞一众赴京赶考的学子。赵氏党羽伏诛倒台,圣上纾解了多年的宿怨,终于收了手。朝堂上下却被他惊得战战兢兢,城中自有种说不出紧张感。

    上官九这些日子又来拜访几次,他都不冷不热地应酬了过去,不说这位上官兄是如何郁闷,于他自己心中来说也深觉愧疚,但是世子爷可不是什么封建余孽,“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这些个话,荣栎不信,他是更不信的。明明不喜欢一个人,又为什么要勉强呢

    人有时简直就是一只虫子,被粘附于网上,受着人情世故的牵累,明明累了仍不得脱身,实在困顿非常。

    正巧他那养生仁善堂已开起来了,却不在城中,乃是在西山另设了一处庄子,已收了不少孤苦孩童。

    前些天连日风雪,他即便想去看,家里也断不许的。这一日日色倒好,雪也化了,他便乘了车去走走。

    西山略有些偏,雪化之后淤泥更胜平常。温酌远远瞧见庄子上不少人在地里忙活,他心中奇怪,问书勤道“你说这田中劳作,不也要等到春耕不是这回子是在作甚么”

    书勤自然不知,倒是赶车的伶俐,已吆喝道世子爷到了,那头的人听了立时唤了管事的来迎。

    等温酌问了方知,原是这些人特意趁着天冷挖一条沟渠出来要把山泉水给引过来。

    那方管事的见世子亲来,心中半是欢喜,半是忐忑,惶恐地领着温酌四下逛去。这一处的屋舍虽比不得京中雕梁画栋,倒也干净敞亮。便是孤儿,温酌也见了,大大小小一溜二十多个孩子都被洗濯干净了才领过来给他磕头见礼。温酌便捡了一个大些的问了几句话,那孩子一五一十地答了倒也算得有条理,又将几个孩子的手拉过来仔细看了看,这才对方管事点点头。

    等婆子们带着孩子们下去了,才对他道“这些个孩子虽是孤儿,既已到了仁善堂,往后不拘男女便是要学医的。你让他们干活亦无不可,只是不可误了正事。”

    方管事被他瞧得身上渐起了鸡皮疙瘩,连声应了,又听温酌道“此处风景甚好,我且住几日再回去罢。”

    温酌早先出来时却是没说起这茬,临时起意却是愁怀了书勤,忙劝他道“公子,这地方不比侯府,山中晚上冷得很。”

    温酌却是不肯,道“不妨事,咱们连凉州都去得,再冷也不过如此。不过住几天功夫,有甚可讲究的。”

    书勤自是劝不住他,只得应了,白易自然更没意见。殊不知这一住,便出了大事。

    第156章 第 156 章

    天灾人祸纵是骇人,在史书上也不过是几句话而已。史书上提及这一天的事不过是这样一句话“致和四十四年,密县地动,山岸崩裂,内河溢堤,泱泱不息。平野陷落,波及甚广,城郭破损屋宇摧毁,死伤无可计数。”

    温酌这日遣了一人回府通报,自个儿却住在山庄之中散心。山中不比别处终日冷冷清清,众人皆是早睡早起。书勤伺候世子睡下后,自个儿在围子床的踏板上铺了铺盖躺下,白易则卧在外间。

    谁想温酌越睡越冷,正裹紧了被子半睡半醒中,忽的觉得一阵摇晃,倒不似睡在屋里,好似卧在船中被海浪晃得直晕。他正有些茫然,突然就被书勤惊叫吓地险些跳起来,才挣了眼就觉出不对来。原来此时天不过擦亮,竟是整个屋宇不住地晃动,屋顶上的灰尘亦是被抖落下来。白易这时披了外衫进来拉他起来,道“公子,不好了。这是地动。快走”书勤虽吓得有些懵,到底回了神,忙给他拿了衣裳裘子,几人才急急忙忙地跑出去,便见外头已有许多人。那方管事一脸如丧考妣的模样跑过来,见了温酌无恙脸色才有所好转。

    温酌也是被吓住了,一边穿衣服,一边整理头绪,他眼瞧着远处有些土坯房子倒了,不由皱起眉来,对底下人道“现在清点人数,莫在屋里呆着,把人都唤到院子里来。”正说话间,又是一阵地动山摇,便听几声巨响从不远处的山上传来。一时便听见叫嚷声,孩子哭叫声不绝于耳。温酌又道“把人都带来,再派几个机灵些的去瞧瞧怎么回事。”

    方管事立时便去了。温酌站了一会,那晃动渐平息了,他惊吓一去,这才觉出冷意,只是通常地震过后往往还有余震,此时却是不能回屋子去。

    所幸他身侧的人俱是做事精细之辈,一会功夫给世子爷搬了把垫了兽皮的椅子来,又让人在院里支了火堆炭盆子等物,人群渐聚到院中来闹哄哄的也不觉得冷了。温酌一时倒觉得自己不像侯府世子,这架势倒是像足了山贼魁首。

    方管事做事不慢,一会功夫便把事办妥了。庄上人不少,死伤倒不多。因那些倒了的土坯屋子乃是放农具家伙事的,并不住人,不过砸伤了两个,另有一个倒霉的被掉落的砖砸死的。那些孤儿中亦有三个逃出来扭伤脚,摔伤的,性命倒是无碍。

    温酌心中感叹一句万幸,正思量着要快些回城看看家里情况,孰料下人们出去查探后无一不是哭丧着脸的,原是方才那几声巨响乃是山石跌落,外加地震本就厉害,把好好一条山路生生砸坏了,哪里还出得去

    温酌这回是真正傻眼了,心里免不了骂自己一句nozuonodie他这时纵使再焦心也没了法子。人们虽常常叫嚣人定胜天,这话真到了天灾面前不过是一句笑话,人于天地间不过蝼蚁罢了。

    要说上京此时比起西山也没好到哪儿去。不说眼下宫中如何,襄阳侯府已算得是大乱了。侯爷眼瞧着大怒,要把跟着世子爷出去又回来报信的奴才叉出去抽筋扒皮。谁料外头却说洛王府上来了人。一问之下才知道,乃是洛王殿下`体恤下臣,地动之后特命人来侯府问安的。

    那人这头得知世子在外生死未卜亦是吃了一惊,回去便如实禀了洛王。

    要说殷鹤晟此时的心情,也只有襄阳侯能感同身受,一样的又惊又怒。这好端端的没事跑到西山上作甚

    殷鹤晟双眉紧蹙,思忱片刻,还未理出头绪。裴云一路急匆匆进了来,对他道“殿下,方才宫里消息,说是涵王此时入宫去了,已回报了这回地动是密县,说是领了司天监监副一同去的。”

    “他倒是腿快。”殷鹤晟一声冷笑,道,“不妨事。地动怎么回事不过是嘴皮一碰的事罢了,何况不过是个监副,不是还有个监正么眼下最要紧的乃是赈灾一事”

    裴云听罢,精神一振,道“是。属下知道了。”

    “等等你说这次地动的是密县

    这事不忙。让季庸先写个章程出来回头再说。你现在点几个人跟我出去一趟。”

    密县离上京可不算远,不过在西山之西二十余里。温酌此时可不就是在西山么

    第157章 第 157 章

    这回的地动离着京师颇近,上京之中亦有伤亡,街面上乱糟糟的,哪里还有往日的繁华。

    洛王殿下毕竟不是毛头小子,先遣了人到侯府里去把世子爷那庄子打听清楚。温士郁这回是真心感念王爷,心说王爷对他这儿子如此挂心,他这个当爹的岂能不同去。温酬一听便急了,唯恐弟弟没回来,再搭了亲爹进去,道“父亲,您是家里的主心骨,还是儿子去吧。”一旁荣杼却是抢着道“事出突然,府里诸事还要姨丈费心操持,此刻实在不是出门的时候。阿酬,你也别去了,表弟妹一早受了惊吓,你岂能舍下她出去。还是我去罢,我脚程快,左右不过是带阿酌平安回来就是了。”

    荣杼说话爽快,说走就走,温士郁哪里拦得住他。

    倒是殷鹤晟等了一时,见侯府来人竟是个不认识的有些意外。荣杼不过带了丁宁同昨日温酌遣来报信的那个家人,对殷鹤晟一拱手道“荣杼见过洛王殿下。”

    殷鹤晟回了一礼,问了两句,便上了路。

    他心中总有种急切不安,这让他想起许多往事,许多他不愿想起的事,可是越不愿想起,那些细节偏偏就浮现在眼前成涛中毒身亡后被人抬走时淌在地上的血迹;又或者是母亲临死时憔悴惨白的面孔和她渐渐冷却的体温。这种感觉非常不好,以至于让他联想起在郎州时听说温酌遇袭时的那种震惊错愕,他不想再经历一次,这一次他总该把他牢牢抓在手里,让他安安稳稳地伴在自己身边。

    往西山去的路差不多已废了一半,遍地乱石地陷,饶是殷鹤晟一行人轻骑简行,走这种路仍是为难。裴云不由劝道“殿下,瞧这情形,上山的路恐是堵死了,咱们贸然上去恐是不妥。”

    这倒是一句实话,山崩滚石地陷塌方可不是说笑的。荣杼亦是拧着眉瞧着,丁宁默不作声看了片刻上前与他低声说了几句,荣杼却是犹豫了,对他道“兹事体大。你莫把自己命不当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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