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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玉阶 第4节

作者:花见美晴 字数:21337 更新:2021-12-30 21:15:17

    第40章 第章

    两人商议片刻,温酌便向洛王告辞出来。

    他手里摩挲着玉鹿,心里嘀咕还是自己多事,往后千万要管住嘴,切莫为了丁点东西又把自个儿搅进去。

    裴云恰走到廊下,见世子手中把玩一个把件从他面前经过,连忙行了礼。他一向最是眼尖,一眼认出来温酌手中那玉鹿正是前些日子洛王亲收了摆在书房的,心道这洛王殿下对世子真是上心,才不过几天功夫便到了他手中。

    虽被殷鹤晟训了几句温酌倒也没放心上,反因意外得了好东西心情甚好。因天气渐热,温酌嫌坐轿子闷得慌,这会出了衙门便领着书勤往南街去买了半盒蜜饯果子,谁知在街口遇着上官九。

    这上官九一连数日魂不守舍,谁料竟在这里遇上温酌,不由喜上眉梢,忙殷勤招呼起他来。

    温酌其实对这上官九印象倒也不错,他倒是没有什么纨绔不纨绔的偏见,只觉如上官九这样能在这样封闭的时代肆意张扬可见并非是个庸人,还很有些敬佩。先前也是恐在这些温酌的旧友面前露了马脚才故作冷淡,现在见上官九这般热络,他面上倒是不好意思。

    谁料两人相隔一丈,还未走到一处,忽地从旁窜出一个少年拔刀便刺向温酌。

    青天化日天子脚下,温酌哪料得还有这等事,正是瞠目结舌,好在平日清晨习武强身,下意识往一旁一闪。那人见一刺不中,正要再刺,说时迟那时快,上官九忽地往前跨了两步,劈手便去夺刀。书勤这时才回过神,急忙护着温酌躲到一旁。

    上官九平时虽瞧着不甚正经,十足的戏谑游侠做派,却也有几手,不过一会功夫已将刺客制服了。

    那少年被按在地上仍不住叫骂,这条街正处闹市,出了这等当街刺杀的闹剧已有不少人围观,又有机灵的已通报官府,谁想倒是襄阳府的家奴来的快些,几个高壮护院一齐围上去将那少年塞了嘴绑了。那领头的管事乃是温酌奶娘的儿子刘义,生得壮实不说也是个伶俐人,这时忙来瞧看温酌,见自家世子倒没伤着,连忙给上官九行了个大礼。

    温酌也才回过神来,心道若不是上官九挺身而出自己,这回免不了血光之灾,也躬身向上官九一揖到底。

    上官九方才见那少年要行刺温酌一时血气上涌去夺刀,竟是空手夺白刃,割了手掌。温酌见他满手是血,不由急道“你受伤了”说话间,已上前查看上官九伤势,见那伤口割的血肉模糊,心下不由害怕,倒不说外伤如何,弄得不好破伤风也是要人命。

    上官九因心仪温酌,救人不过是冲动而为,这会看到心上人一脸急切,脸上倒比伤口还热上几分,只瞧着温酌的神情不说话。

    这会闹哄哄的,温酌也顾不上这些,满眼都是上官九的血掌,他这头按住上官九的手腕,防着出血更甚,另唤了刘义去捡了凶器查看是否脏污锈钝。

    好在附近恰有医馆,书勤连忙禀明主子,他们这行人便急急忙忙去了。

    温酌留了心眼交代了刘义几句,这管事倒是聪明,等官府来时随便糊弄几句,只说是府中的逃奴伤主,要拉回去家法处置,便把那少年押回襄阳府去了。

    第41章 第章

    俗话说十指连心,先时救人血流如注上官九倒不曾觉着疼痛,等大夫擦洗上药时方觉得疼痛难忍。温酌见他创口足有寸余简直感同身受,面上亦是关切不忍。这时代也没个消毒杀菌抗生素什么的,温酌唯恐上官九创口感染弄得截肢丧命,整个心都悬着,连声询问大夫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这番举动落在上官九眼里却是别样滋味,此君顿时连疼也忘了,心中美滋滋得甚是熨贴。

    温酌见他一脸陶陶然,只当他因伤势疼痛已昏了头,亦是连连嘘寒问暖。

    上官九自然不肯失了男儿面子,直道无妨。

    又过了一时,温酬同上官家的家人方才赶到,上官家的管事小厮见这大少爷竟伤得不轻,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上官九恐他们丢了面子,斥道“男儿在世路见不平尚且要拔刀相助,何况酌哥儿与我是甚么交情不过区区小伤并不足挂齿,值得什么大惊小怪的”

    温酬见温酌无事,已安下心来,又向上官九再三道谢还要亲自送他回去。上官九却不答应,不过寒暄了三两句便领着一班下人自去了。

    等兄弟俩回了家,温士郁已得了信,连坐都坐不住了,连忙迎出来把嫡子上下前后都打量一番,见温酌好端端的,才松了口气,又夸赞上官九行事英勇不愧是卫尉寺少卿之子,中正素直乃是可交之人。他这会道忘了前几个月还骂那上官九同曹三等人成日游手好闲自甘下流真乃京中蠹虫

    不提旁的,温士郁夜审刺客,温酌亦去了。

    按说自设刑堂乃是重罪,不过对温士郁来说这会最要紧的却是问明这刺客是何人指使,免得往后家人再受其害。

    那少年倒是嘴硬,任凭如何受刑只一味不肯开口,若是开口必是诅咒襄阳侯一门不得好死云云的恶毒咒骂。

    刑讯逼供这等腤臢事自有旁人代劳,温家父子俩只是隔着窗格子看着,温酌竟觉着这人有几分眼熟,便打发人进去将他乱发拨开一看,同林月娘倒有七分相像。

    温酌叹一声,道“不用审了。这人是林同嗣。”

    温士郁斜他一眼,道“便是如此,该叫他吃的苦头,也不能少了。”

    这倒是,人家的亲儿子,真的温酌可不就是被他砸死的,这会估摸着以为自己前次失了手,又想来捅死假的。陈锐可没有圣母的胸襟,好端端走在路上都能飞来这么个横祸,任谁都不乐意。

    他点点头,又跟他爹提了句“也别弄死了。”

    这不废话么做爹的如此瞥他一眼,两人回了温士郁的书法坐下喝茶。

    林月娘上回交代过后,温酌也没有尽信她,又派了陈双等人去查实了汪商其人,却是康定侯三公子的便宜小舅子,只是那会却没找到林同嗣,想不到却是混在了乞丐里。

    温士郁很是愤愤,骂了一句欺人太甚。只是有些话没法对着儿子说,自个儿憋着生了会闷气。

    温酌亦是无语,坐着发呆,手里也不闲着,把那腰间缀着的玉鹿把件反复把玩摩挲,不由嘲讽地想到若是将来上位的是殷鹤晟也总好过这位当朝太子。

    只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将来如何又谁知道呢

    父子俩各自思量,温酌虽知道温士郁必定有所谋划,只恨自己帮不上忙,还是忍不住道“爹,儿子虽无用,但凡能出力的定然在所不辞。”

    温士郁深深看他一眼,也不知想什么,道“爹心中有数,你自去睡罢。”

    第42章 第章

    这一夜温酌睡得颇不安稳,他觉得自己处于半睡半醒之间,满脑子都是乱糟糟的念头,他时时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悬崖,下面既有人拽他,后面亦有人推他,惊得他一下子坐起身来。

    因一夜乱梦,他眼睛带着血丝有些红肿,用热帕子敷了也无济于事,整个人不免恹恹的。

    殷鹤晟不过隔了一个晚上见他,没想到温酌竟是形容憔悴,便放下手头事情问他。这当街遇刺乃是少见的新闻,也就不瞒他,将昨日那事简单说了。

    殷鹤晟听罢若有所思,看着温酌的眼神也带了几分审视。温酌最受不了他这样的目光,忍不住道“殿下何必如此看我纵使温酌以往乖剌轻狂,如今我也忘得精光,就算有什么恩怨这会也记不得了。”

    殷鹤晟见他还有脸辩解,不由冷冷道“襄阳侯文武双全,怎么竟生了你这等弱不禁风的儿子”

    温酌得他一句刺险些跳起来,只是摄于洛王的气势,有道是输人不输阵嘴上却不甘示弱“人生五指尚且各有所长,殿下不过因我不武功稀松便讥讽于我,未免欺人太甚。诸葛孔明亦无缚鸡之力,殿下可觉得孔明先生弱不禁风吗”

    殷鹤晟见他嘴利,嗤笑一声“孔明是否弱不经风已无从考证,不过你自比孔明可见脸皮定是不薄了。”

    温酌气得要命,原先那点忧思愁肠也尽成了腹中怒火。奈何殷鹤晟乃是堂堂皇子到底不能轻易得罪,心里恨得牙痒,只得狠狠瞪他一眼,不再答话低下头奋笔疾书。

    殷鹤晟见他不过拌几句嘴就生了闷气,不免又好气又好笑,哼道“脾气倒是不小。”却见他因生气,脸色微微酡红,竟很有几分,不由多看了几眼。

    温酌竟是同洛王赌了一天的气,临走时也不过嘟哝了一声告辞便跑了。裴云看得目瞪口呆,却见殷鹤晟面色如常毫不在意很有些想不明白。

    等洛王走到门口时,却见上官九在街前不远正同温酌说话,心里不由暗暗生疑。

    按说上官九受的伤不轻,这会理应在家休养。然而此君难得救了心仪之人,这会哪里还肯躺家里养什么伤,因晓得温酌今日上值,便差了一辆马车在此等候。

    温酌乍一见上官九正是意外,忙上前道“上官兄不在家里养伤,怎么到这儿来了”

    上官九道“酌哥儿也忒见外,还道什么上官兄,若是看得起我,仍同以往那般唤我九哥便是。”

    温酌不明所以,料想这上官九兴许家中行九,便从善如流唤他一声“九哥”。

    这九哥立时眉开眼笑,对他道“昨日我回去后总觉不放心,今日左右无事,便来接你了。”

    温酌心道这故友别说一张脸长得薄情寡义风流相,为人却热枕至此,笑道“昨日那人乃是我家庄子上一个逃奴,神智昏聩,脑子不清楚,也是我倒霉罢了。不过再如何不走运,也总不见得天天遇着这种事。”

    “欸酌哥儿这是什么话,道家常言谨慎能捕千秋蝉,小心驶得万年船,平日还须多留心。”

    温酌面上应了,心里却不由苦笑,心道我便不去害人,那害人的躲在暗处又哪里防得住

    两个人一同坐进马车,这上官九便报了一处酒楼,温酌微蹙眉道“九哥,你手上有伤不宜饮酒。”

    上官九听他言语关切,心中一乐,答道“些许小伤不妨事,你九哥又不是闺阁女孩儿,从前习武时跌了伤了不过擦些药酒了事,哪里就那等娇贵了你我多日不见,便坐下叙叙旧饮些淡酒并不碍的。”

    温酌见他坚持便不再相阻。

    两人便去了碧盈楼,那店家已备了一桌席面,俱是精致菜点,两人便联袂落座闲聊。上官九阅历丰富又好吟游,见过不少世面,不然往日真温酌也不会对他推崇备至引为好友。可叹如今因他对假温酌上了心,更是卖力献殷勤,陈锐又从未见过这等风流写意的人物,听他言谈亦是开怀,两人也算得相谈甚欢。

    温酌不胜酒力,不过喝了三杯已有些醺然,上官九见他面露醉态,心痒得如猫挠一般,正想伺机一亲芳泽,谁料外头门一推,竟是曹三走了进来。

    曹三这一日恰与人约了在碧盈楼议事,才走过门口倒听见屋里似是上官九的声音,便推门进来瞧瞧,闹得上官九心里大呼错失良机。

    温酌见外头进了人来被那灌进门的凉风一吹倒也有几分酒醒,一见又是个温酌的老熟人曹三,便忙起来打招呼。

    曹鹏乍一见温酌,心里有几分疑惑,道一声“酌哥儿好久不见。”转头对上官九道“你也忒不地道,请客喝酒倒把你三哥拉下”

    上官九难得面上一哂,道“三哥何必消遣我,你与咱们又不是外人,左右不过添一副筷子罢了。”说着便要去使唤小二。

    曹三见他当真,连忙拦了,道“今日便算了,三哥另有事要应酬。下回却是少不得讨你一桌席面。”

    他有心又冲温酌一揖,温酌迷迷糊糊还了礼。

    曹三不由对上官九低声道“我听说昨日`你同世子在路上遭了刺客。”

    上官九叹道“说来话长,好在无事。”

    曹三看他手上还缠着绷带,嘲道“爪子都险些叫人切没了,还叫无事。我看世子醉了,外头天快黑了,没的又生出什么事端,不如都早些回去歇着才是。”

    曹三同他乃是至交,平日说话从没忌讳,且这话说得在理。上官九倒也不蠢,心道若出了事莫说自己后悔莫及,襄阳侯必定第一个饶不了他。

    这顿饭局便匆匆结了。

    可怜温酌真应了洛王那句“弱不禁风”,喝了酒后原不过略有些上头,再经堂间叫那穿堂的冷风迎面吹了,倒把他硬生生给吹出了风寒。

    第43章 第章

    温酌一病,礼部的差事自然是去不了了,便差了书勤去给他告假。

    殷鹤晟知道后也没说什么,他事务太忙,缺了温酌一个虽说也不耽误什么,却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在意。

    隔了一日,裴云便来襄阳侯府了。温酌刚喝了药,嘴里正嚼着蜜饯同荣栎说话,见裴云来了很有几分意外。他同裴云交情不过泛泛,况且风寒也不是什么大病,倒没料到人家还会特意上门。

    裴云也有些尴尬,但胜在行事老辣,仗着脸皮厚对温酌一番关切,又说什么风寒宜喝鸡汤,特地给温酌带了一只鸡来,荣栎在旁作陪听了也是啼笑皆非。因着他乃是洛王幕僚,成日忙碌不得偷闲,不过坐了一会便走了。

    荣栎摇着扇子,取笑“想不到不过个把月,洛王倒是如此委重你了。”

    温酌白他一眼,道“你说这鸡是洛王叫他送来的”

    荣栎笑了笑,促狭道“我哪里能知道还是你喝了鸡汤早日痊愈也好去亲自问问。”

    这表兄弟二人打趣不多时,上官九也来了。

    他一来便悔道不该请温酌喝酒,害他酒后染了风寒,弄得温酌反倒十分不好意思。

    荣栎坐在一旁,他虽性格活泼,但对上官九观感不过平平。几句寒暄下来,只觉此人同自己并不是同一路人,神色不过淡淡的,说话也敷衍一二。

    上官九亦不是蠢人,见这荣二公子对自己不甚热络,也并不上赶着搭话,亦不敢对温酌过分殷勤。

    温酌也不过把他当成一般朋友罢了,虽感激他出手相助的情谊,对着这位九哥到底不似同荣栎说话时那么随便。

    三个人聊了片刻已觉无趣,这上官九又邀了两人下月去他家赏荷才辞别出去。

    荣栎瞧着温酌不由皱眉,摇摇头道“这个上官九也算个风流人物,虽然出身官宦世家,平日里尽与那三教九流应酬,满身的心眼,你与他相处要多多留神。”

    温酌却不以为然,对他说“这人虽看着油滑,到底有些侠气,若不是他,这会我可哪里还能好端端站在这和你说话”

    荣栎自然已知道了前日的事,见他提起来,便问“那个刺客查清了”

    荣栎也算是他的近亲,这事他却不愿他知晓太多陷进来,便敷衍道“总还是要查实了才知道。我爹自会料理,且等吧。”

    温酌在家闲了几日,喝药喝得嘴都发苦了方才好了。恰好赶上皇帝大寿,万寿节至,父子俩天还没亮便起来,由着轿子抬着往宫里去给皇帝拜寿去。

    温酌身着礼服,头戴金冠,满身的装饰,只觉得自己简直被包成了粽子,在轿子里只觉气闷,叫那些轿夫摇来皇去,险些晕轿把早饭都要吐出来了。

    皇帝生日恰在七月头上,天已很有些热了。因着乃是大典,人人都要穿大礼服,一层层裹下来,更是热得让人头晕,别说温酌,纵是那些老大人亦是热得眼晕。

    好在大殿里镇了不少冰,比外头要凉快些。温酌方才出了一头的汗,此时偷偷用帕子擦了,脑门却仍是锃亮,偏偏一张脸白净得很,仿佛越擦越白。

    殷鹤晟身为皇子,站在皇帝近前,玉陛之上一眼便在人堆里认出他,见他一脸懵懂紧张不由暗自好笑。

    这一日倒是万事顺利,连那些外族蛮子也敬献了不少贺仪,又兼满嘴的吉祥话,也没什么意淫小说里那种恶意挑衅的炮灰,皇帝心情很是舒畅。

    到了晚上乃是宫里的家宴,襄阳侯因是皇帝的亲外甥,又是得宠的皇亲自然被邀了去,连温酌也沾了光。父子两个给皇帝敬酒祝福,皇帝听了又夸温酌有进益,赏了他满满一杯美酒。

    这御酒虽好滋味也是甜滋滋的,只是后劲太足,温酌仰头喝完,只觉头晕目眩只想翻白眼。

    皇帝见他一派天真模样,不由开怀大笑,对温士郁道“亏得这孩子名字里还有酒,怎么倒是个一杯倒”座上的众人见这襄阳侯世子美少年醉酒的姿态也觉可爱,一时殿上其乐融融。

    第44章 第章

    温酌没料到自己倒成了这宫宴的下酒菜,也颇无可奈何,好在敬完了酒回到座位上也就罢了。

    作为生日宴会的主角,最期待的恐怕就是拆礼物的环节了。

    陈锐收到过真好的生日礼物就是他哥送给他的笔记本电脑,那电脑配置其实很普通,但是对于他来说却是哥哥的一片心意。

    相信即便失去自己,哥哥也一定会照顾好父母,对于这一点他还是很安心的。

    不过皇帝不同俗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作为王朝至尊,断然不会为了这种层次的礼物折服。因此嫔妃皇子们绞尽脑子要讨他欢心也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

    温酌一边对着一桌美食细嚼慢咽,一边欣赏后宫才艺比赛,难得的宴会妃嫔宫娥们都卯足了劲,只盼着能邀得圣宠,一会这位妃嫔弹一首曲子,一会那一位美人唱一首歌,一会又是群美共舞,很有些春晚的架势。

    温酌看得眼花缭乱,抬眼看御座上的皇帝却淡然得很,也没见他对哪个美人格外垂青。其余有皇子的宫妃也很是淡定,到底母凭子贵,并不去争这些抛头露脸的表演,不过端坐观赏而已。

    不过今上到底年至花甲,想来她们也确实没啥好担心的,温酌在心中默默吐槽,移开视线继续吃喝。

    因他酒量差,皇帝特命人给他上了醴酪,这东西是专备了给没成年的皇子殷雁娱喝的,色泽乳白,气息芳香,口味酸甜。此时虽盛在玉螺杯中也挺像那么回事,襄阳侯世子端着这么杯东西仍是无限感慨。

    皇子献寿自然就是压轴戏了。

    大公主翎衣送了一件亲手绣制的万寿无疆锦缎大氅,皇帝很是喜爱。温酌心道大公主若真是一针一线缝的不说技术如何,光这份心意就很让人感动了。

    殷鸿兆也是个大孝子,为父皇画了一张百寿图,温酌离得远画得怎么样是看不真切,隐约看见字挺多的。

    殷鹤晟倒是个另类,温酌原以为此人应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谁料他竟是送了皇帝一册南华经,虽说也是亲手抄的,但未必比得上大公主的大氅和三皇子的寿图。

    皇帝接到自己手上时,脸色倒有几分赞许。温酌不明所以,只是碍着人多又不能问他爹。

    这几人中惟太子最为引人瞩目,竟是送了皇帝一出戏霜君挽弓,落雁报恩。

    这实在别出心裁,霜君的轶闻在民间传说极盛,简直快赶上八仙了,这则落雁还恩的话本连温酌都看过。看热闹乃是人之本性,众人顿时起了兴致,温酌心不在焉,暗道怎么弄得跟哈姆雷特似的

    这戏演的热闹,剧情也颇为跌宕起伏,唱词写得也精彩,可能为了迎合皇帝的寿辰,结局自然是皆大欢喜大团圆。

    尤其扮演霜君的戏子长得格外出挑,扮相也漂亮,穿着一身武弁服,眉眼俊逸灵秀异常,若非带着些许风尘气,只怕真要被当成是官宦子弟了。

    皇亲们就算没亲见过霜露君聂凝枫,自也见过洪恩观里的画像,心里也觉出这扮演霜君的戏子确有几分神似聂凝枫,也亏得太子能想出这么个主意。

    这头在演,看戏的人却少,底下的人都悄不声地瞧皇帝的脸色如何。

    皇帝端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面上也无甚表情,不过他也素来如此,如方才那般开怀才是少见

    温酌哪儿知道那么多,倒是被微妙的气氛感染了,也偷偷瞧了上头一眼,心道这殷鹤晟果然是皇帝的亲儿子,平日里可不也是这副高深莫测的德行。这么想着又忍不住去看洛王。

    几位皇子的席位在皇帝妃嫔之下,也不算离得很远。洛王穿着亲王品级的衣冠看起来比平日里多了几分威严,洛王妃端坐在他身侧,果然国色天香,娥眉云鬓跟天仙一般,比陈锐前世看到的那些明星还漂亮。只是她不知为何满面病容,哪怕浓妆艳抹仍遮不住。

    大概是感觉到温酌的视线,殷鹤晟不由得也看了过来。温酌这才想起来大大咧咧地看别人老婆是登徒子的行径,连忙心虚地移开视线,假装饮酒。

    第45章 第章

    台上戏演完了。失去了鼓乐丝竹,一下子静得让人尴尬。

    皇帝坐在御座上,忽然笑了,温酌却只觉得脊背发寒。

    这场戏让皇帝大为赞赏,尤其是那个扮霜君的戏子尤得青眼,乃是亲自上殿来领的赏,也亏他胆大,这么多皇亲国戚皇子嫔妃愣是没把人吓到,一直行到皇帝玉陛之下方才跪下。

    温酌好奇地要死,但却也知道好奇心害死猫,他既已经死过一遍,便格外惜命,这会便是好奇也知道遮掩,同旁人并无二致。

    这戏子跪了好一会,皇帝才发下话来,令他抬起头来,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番。

    这场面说不清的诡异,温酌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不由撇撇嘴,心中对太子甚是不屑,心道想不到这天底下竟还有做儿子的给老子找小老婆的,实在是令人齿冷。

    其余人等也都面色各异,皇帝打量完了便打了赏,并没有旁的话,不过在座各人对宫中猫腻心知肚明,像这情形显是今上瞧上了这戏子,自有内监会去安排不提。

    太子这贺礼虽看着热闹,不过用意未免太过暧昧,殿上气氛一时竟有些凝滞。

    所幸这时殷雁娱上前来为父皇献礼,众人见了这位皇子俱是面露笑意。

    这四皇子殷雁娱年方八岁,生得女孩儿一般,头上扎着五色丝带衬着身上的礼服,宛若观音身侧的善财童子一般,竟是极俊俏的模样。

    皇帝老来得子,对这个儿子也格外偏爱一些,笑问他道“雁娱,你两手空空上来要送父皇什么礼物呀”

    殷雁娱躬身一礼,声音也颇为清亮悦耳,道“孩儿学得一支剑舞,愿献给父皇祝父皇福寿永延,我大歆国泰民安”

    这话倒是讨喜,又兼这孩子天真纯粹,温酌亦觉得他可爱。

    殷雁娱的母亲不过是后宫中的美人,位分不高,不过肚子倒是争气,生了如此漂亮的儿子。奈何这皇子虽得皇帝喜爱,母族却无甚权势,是以从小便伶俐懂事,远比同龄人早熟。

    殷鹤晟这时站起身道“父皇,儿臣愿奏一曲为四弟相和。”

    说罢从怀中取了一支玉箫来,兄弟两人一个英俊一个烂漫,一吹一舞,一动一静,箫声悠远深长使人沉思,剑舞灵动飘逸令人目眩,众人皆是静静聆听观看很是享受。

    一曲终了,殷雁娱收了剑对殷鹤晟一笑,道“多谢二哥”

    洛王宠溺地瞧他一眼道“四弟的剑舞甚妙。”

    皇帝在座上见他们兄友弟恭,心情大好,封赏自然不少。太子面上亦是做出喜色夸赞两位皇弟奋发长进,三皇子神情平静波澜不惊。

    温酌一一看在眼里,心道难怪后世宫斗剧那么红,如今看来还是电视剧太浅薄,哪里比得上这些皇子,各个都是实力派演员,纵容暗地里斗得跟乌眼鸡似的面上倒是装得一团和气,实在不是正常人能干的事。

    这万寿节便这么平安无事地过去了,礼部一干人等立了大功,很是受皇帝赞了一回,连温酌亦因办差有功得了皇帝夸赞。

    然而不过半个月功夫,洛王府却出了大事。

    第46章 第章

    洛王妃薨了。

    温酌还当自己是幻听了,明明半个月前还坐在殿上的人说死就死了

    书勤仍旧絮絮叨叨“听说是产褥热。我娘舅家的表亲有个就在洛王府里当差的。说是洛王妃自产了龙凤胎后身子便不大好了,御医也不知请去了几回。听说连皇上的万寿节都是强撑着去的,回来就高烧不止,人事不知了。哎,一双婴孩尚且还在襁褓里,真够可怜的”

    书勤如今新添了唠叨的毛病,温酌深知消息的重要,外头有陈双做他的耳目,这府里便是让书勤留心,难得有了这么一件大事,书勤很是啰嗦了一回。

    荣栎正逢旬休,叫他一阵嘀咕连头都疼了,很是招架不住,于是唬道“你可别再胡说八道这是王府深闺内院的事情,岂是你这等人可以随便议论的万一被人知道,便是你家侯爷来了也保不住你。”

    书勤连忙冤枉道“表公子您可冤枉我啦,这是世子让小的打听的小的哪儿敢胡说八道哪”

    温酌这才挥手道“行了行了,这事我知道了。你做事尽心甚好,只是往后嘴上要有个把门的才好。”

    书勤急忙应了,见茶水见底,又给两位少爷添茶。

    温酌放下手中的书,叹道“这实在是天有不测风云”仙女似的老婆说没就这么没了,轮到谁头上都不是什么高兴事。

    荣栎亦是摇了摇头,道“自古红颜薄命,何况女子产子自来就跟过鬼门关似的,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温酌心道才贺完皇帝老子的生辰,这回又得去给当儿子的吊唁,实在是令人唏嘘。

    荣栎见他发呆,又说“洛王此人心性坚毅,想必也未必会如何。我观你这性子,时而稳妥,时而跳脱,有道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届时去吊唁可不要胡言。”

    温酌与荣栎可算交心,见他如此说也知他好意,便应了。心道这葬礼他倒是从来没参加过,又不知有什么讲究。

    不止温酌心烦,温士郁也头疼,心道这皇家的事倒是红事白事接着来,这会又得领着儿子去登门悼唁了。

    他虽心里不耐烦应酬这等事,却是避不过的,只得召来管家拟了礼单。

    因洛王妃去得突然,王府里一时没有准备妥当,很是仓促。不过报知宗正司后,宗族里遣了得用的人手过来操持,大面上总还过得去,不至于跌了王府的脸面。

    温酌父子去时,门前的两盏灯笼已换成了丧灯,这场面要是换成晚上就更骇人了,温酌不禁想起曾经看过的恐怖电影,七月的天里不由也忍不住抖了抖。

    灵堂已安置妥当,洛王妃虽香消玉殒,所幸膝下嫡出的就有两子一女又有妾生的庶子庶女,倒不至于无人守孝。

    然而孩子们毕竟还太小,余者不提,单说大公子不过四岁稚龄,诸事还不过懵懵懂懂。这时被奶娘护着,身披麻衣,跪在堂前。

    殷常夏尚且还不明白怎么回事,一个劲问他奶娘为什么母亲躺在棺材里睡着不起身。奶娘被他问得无所适从,又为这大公子心酸,不禁两只眼睛哭得通红,一个劲抽泣。

    温家父子才进来便见着这等场面,不禁唏嘘不已。

    温士郁见着此情此景不由勾起当年的丧妻之痛,亦是眼眶有些湿润。

    堂上掌礼太监见了这样,也是不知所措。原是丧家答客,谁料主母病逝,小公子也发起热来,奶娘吓得六神无主,忙差人禀报了殷鹤晟。

    洛王才失嫡妻,万不想再赔了一个嫡子,便匆匆看孩子病情去了。

    是以偌大王府,前厅的正经主子不过殷常夏一个罢了。

    殷常夏到底不过孩子,这会人都懵了,哪儿还有平日那份机灵劲这会见奶娘哭得伤心,亲娘又躺着不见声息,忽的就明白了生老病死的玄机。小孩子的哭声尤为刺耳,温酌脑仁都疼了,对着这么个孩子愣是没辙。

    好在洛王没一会就来了,斥了奶娘几句,又遣她抱了大公子下去哄,这才来知客。

    温士郁叹了口气,道“这奶娘虽看着笨拙些,也是个有情义的忠仆。”

    他这会满肚子想得都是当年丧妻之痛,看着洛王也格外地同情。

    殷鹤晟素来性子冷,这会看着不过是憔悴些,精神倒还好,言谈往来也同往常别无二致,光看他这幅镇定自若的态度便知定然没有伤心到哪儿去。

    温酌冷眼旁观,想起荣栎对殷鹤晟的评价“冷情冷血,石头心肠”,倒也没差到哪儿去。

    因着怠慢了襄阳侯父子,洛王便又同他父子多应酬了几句。

    温酌与他几日不见,又兼方才一阵腹诽,便有几分说不出的别扭,道“生死有命,殿下节哀顺变。”

    殷鹤晟听罢,照理答了一句,又匆匆去知会其余宾客。

    好在洛王本就在礼部供事,对一应仪礼都不算陌生,洛王妃虽死得突然,丧礼倒也算风光,后有宗正司出面拟定了洛王妃谥号,葬在北郊皇陵。

    一代佳人,自此瘗玉埋香。

    第47章 第章

    皇帝万寿节后温酌倒是闲了不少,因他的官衔乃是挂在洛王名下,殷鹤晟丧妻自有葬礼要操持,温酌便得了闲。

    七月天正是最热的时候,温酌也正好在家躲懒。因世子原是个胖子,素来极怕热,夏天用起冰来不知节制,底下人一到天热就开始忙活,他这处院子便比旁人处要凉快许多。

    陈锐倒是没这些公子王孙的臭毛病,知道夏天的冰冬天的炭都是极大的花销,便让人撤了些送到亲爹兄长处。又让人捣鼓了些消暑饮食出来,早晚吃喝解解暑气。

    温士郁得了亲儿子的孝敬,自然无比舒坦,心道这会才享了儿子的福也不算晚。

    林月娘如今肚子已极大了,北苑的婆子特来禀报,只说生产也不过就在这几日功夫了。

    温酌自上回见她后,便没去过那儿。后来出了林同嗣行刺的事,严刑之下那倒霉孩子也算开了口,只不过不是受汪商指使,乃是因着他姐姐来泄私愤罢了。

    林家姐弟也算是时运不济受了亲爹的连累,若是托生在旁的人家说不定也能过上安稳日子。

    林同嗣作为林知府嫡子,不过小了温酌两岁而已,因着家破人亡自己被流放北疆受尽屈辱,原本桀骜不驯的性子没被磨砺,反而更加不忿。他被汪商收留后,虽受了对方一番鼓动,总算对亲姐姐还有骨肉之情,不愿让亲姐舍身报仇。

    只是此人感情用事,行事不计后果,在掖春楼一怒砸死了温酌之后,还是林月娘替他收拾残局。

    饶是温酌也要感慨一句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只怕猪一样的队友。

    此君坏了汪商订好的计策不说,还置亲姐于死地,奈何为人脓包无计可施,一时无处可去,倒成了城中乞丐的一员。

    他虽救姐心切,这襄阳侯府又岂是寻常人家,凭着这幅小身板几次三番翻墙未果,又听到京畿府断了此案还了温酌清白,更是恨不得生生咬死温酌,便偷了把匕首伺机给姐姐报仇。

    谁承想温酌如有天助,便是让他得了动手的时机,却横空出世来了个身手敏捷的上官九,眼睁睁的看着这报仇大计化为破影。

    温士郁恼了彻底恼了林氏姐弟。

    林同嗣受了刑,脚踝被生生敲碎,便成了废人走不得路了,被送到温家一处庄子上,不过自生自灭罢了。

    并没人同林月娘说起这些。

    即便如此她也早被吓坏了。

    那个既是温酌,又不是温酌的少年。

    面目精致俊逸,眼里却是凉薄寡冷,远非当日那个肥头大耳,蠢笨好色的纨绔子弟了。

    他轻轻一笑宛若天人,嘴里的话却令她心惊胆寒不过三言两语就把她的心思说得一清二楚。

    竟是如此可怕的人

    林月娘躺在榻上,腹中胎动令她感到既厌恶又茫然,但这却又是她唯一的倚仗。

    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她想道,然而不管如何,看在孩子的面上温酌应该会放过她弟弟吧

    林月娘很不确定,然而她却别无他法。

    命运捉弄,不就是说她么

    第48章 第章

    温酌虽没去上值,人情往来上却是没闲着。他如今与上官九算得熟稔。另有杨若茗柳承惆得了温氏兄弟襄助,承了偌大人情,便有意与温酌相交。

    温酌这向便常与这二人往来。

    杨柳二人因着才情诗名,颇受才子们的推崇。温酌这半年来洗心革面,名声已大有好转,又有此二人引荐各色文人骚客与他结识,在读书人中亦博得几分仗义识才的雅名,也算结个善缘。

    这年月虽不尚清谈,文人们却喜茶会阔论,三不五时的就要聚在一处联络联络感情,卖弄卖弄才学。

    温酌参加这种活动不过是与这些个酸儒混个脸熟,也能搏个好名声,是以人虽来了,话却不多,不过是作个倾听姿态罢了。

    旁人只道他谦逊,对他好感更甚。

    这一日,茶会定在香茗居,这地虽比不得玉带街热闹,胜在价廉物美。

    温酌来时,杨柳等人已来了,众人见了礼,才坐定闲谈几句。

    一旁忽然传来一声冷哼,引人侧目。

    温酌转头望去,只见邻桌坐了五人,均是文士打扮,其中一人剑眉怒容,正是对着自己。

    温酌虽说莫名其妙,心疑道莫非是这原身的旧仇好在为安全计他身边新添了个得用的护卫名唤白易,很是机警,悄声道“公子,此人乃是屯田清吏司员外郎罗成瓒。”

    俗话说得好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乃是不共戴天的大仇。罗成瓒在朝堂之上一番折腾可谓是毁誉参半,虽说他当众削了襄阳侯的面子很让一干人等心中暗爽,只是他罔顾立法,冲动急躁的脾气也让皇帝很是不喜,闭门思过不多久就被降了职。

    家里见他一个傻大胆不管不顾的便得罪了权贵,更恐他又思量起娶风尘女子进门这等有辱门风的破事,急急忙忙地给他订了一门亲事,娶了妻子过门。

    谁料这妻子脾气泼辣,气性又高,对这丈夫亦不满意,时常明里暗里叨念不休。罗成瓒又哪里肯忍,夫妻两个便是小吵大吵接连不断,弄得一家子不得安宁,生生地成了一对怨偶。罗成瓒只恨不能干脆住在工部衙门里才好,得了闲便邀二三好友小聚,强过在家对着母大虫。

    谁料今日却与温酌狭路相逢

    他如今惨状,温酌统统不知,只听白易那一句屯田清吏司员外郎便知此人被贬了官职。

    真论起来两人不过都是太子棋局中被摆弄的牺牲品罢了。若真斗起来,不过落人笑柄而已。

    温酌作如此想,面上也无甚表情,只当没看到此人一般,转头又与杨若茗攀谈起来。

    那罗成瓒见他如此却觉体面扫地,当下无名火顿起,嘲道“沐猴而冠,粗鄙小人”

    此言一出,一时都静了。依着襄阳侯世子从前的脾性打起来都是轻的。

    杨生等人皆看向温酌,不知他做何反应,温酌不由莞尔,道“人生在世孰人无过。有道是君子豹变,其文蔚也。温酌纵使从前有错,还望兄台能谅解一二。”

    罗成瓒骂一句出气,料想这温酌哪里能受得,必要跳起来的,哪知他竟装得谦谦君子一般,不由气得几乎仰倒,大呼“虚伪做作”

    同坐的对这二人的恩怨心知肚明,原先听罗成瓒骂温酌已觉不妥,为的一个青楼歌妓实在不值当,又见温酌如此应对,亦生出些好感来,纷纷劝说那罗员外郎莫作如此姿态。

    温酌只觉好笑,心道世间从来就是对弱者诸多同情,这事原就没什么对错,不过早先温酌仗势欺人惯了才受人鄙夷,平白得了许多污名。于是面上装得甚是自责,连连对罗成瓒出言致歉,把罗员外郎恶心地要死,偏又不得发作。

    余人见状嗟叹不已,心道人不风流枉少年,寻欢作乐于王孙公子来说再平常不过的事,为着一个妓子,倒要受得旁人这般辱骂,心里倒对世子颇多同情。

    店堂里正是闹哄哄的,此时外头偏偏进来个小厮对温酌一番嘀咕,因是耳语,杨生等人也没听清说得什么。温酌听罢,起身对众人作揖道“实在对不住,府里有些急事,在下先告辞了。今日因着在下扰了诸位雅兴,实乃情非得已。”

    杨若茗起身道“师弟说得哪里话,原也是无妄之灾。你的人品,我与君轴柳承惆字再清楚不过了,不过因着从前些许小节,你如今早已改了,且京畿府已还了你清白,何必要受这等羞辱实乃某些人纠缠不休,行事下流罢了。”

    这话虽说得重,到底杨若茗与温酌师兄弟相称也算同仇敌忾。温酌摇摇头,道“师兄切莫如此,还是酌从前行事不羁所致。焉能怪了旁人”

    说罢又同众人告辞,又留了银子给店家只作给众人请客赔罪,这才出来。

    主辱臣死,虽还不至如此,书勤同白易尚且忿忿不平。

    方才在店内碍于规矩不得僭越,书勤已憋得难受,此时没了外人便忍不住骂道“那姓罗的是个甚么东西听说早先在殿上时就叫瞿大人臭骂了一通,连皇上都不喜他。如今咱们世子尚且还没找他晦气,偏这厮有这么大脸叫嚣”

    白易才跟了温酌不多时,实在没想到温酌是如此绵软的性子,都被人骂到跟前了还伏低做小,实在不像世家公子的行事。这时听书勤骂了,便也有些不忿,道“世子,此人实在欺人太甚,为何您方才对他那般客气”

    这便是武夫的逻辑了,被人骂了自然要骂回去,温酌很是理解他二人的想法“虽说以德报德,以直报怨,不过我与那罗成瓒,看似他强我弱,若是方才我一意反诘,他未必能占得上风,只是难免令人觉得我温酌仗势欺人。”

    白易到底混江湖,这会回想起来,虽罗成瓒气势逼人,这堂上诸人却皆护着温酌,少有为他说话的。

    书勤亦明白过来,只是心里仍是不爽,道“世子又何必这么委屈自己”

    温酌狡黠一笑,道“自然不能委屈了自己。常言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他只将折扇打开,上头竟是荣栎给他画得钟馗御鬼图,只见小鬼抬着钟馗行走,姿态各异,甚是引人瞩目。

    只见他表情莫测,道“这个罗成瓒看着脾气实在不怎么样,想必平日里得罪个把人也算不得奇怪。白易,你说是不是”

    这话说得甚是微妙,白易何许人也,立刻心领神会。

    温酌恐他行事无度,又悄声点一句“你平日行走江湖,自然人面广,此事不必亲自出马。教训一二便是,莫过火。”

    白易听罢,立时应了“世子放心,只管交给白某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

    个人群537290797 琳琅仙府

    第49章 第章

    温酌再没有刚刚适应襄阳侯世子时的那份轻松惬意了。掖春楼案、林氏姐弟、罗郎中,一桩桩一件件无不是冲着襄阳侯府来的。朝堂的阴影显然已经笼罩下来,甚至于已经要了温酌原身的性命,不由得让人胆寒。

    襄阳侯世子,这不是一个能任由他清闲度日的名号,无论将来他会因何而死,却绝不能是因被人算计憋屈死的

    太子即为储君,将来是要登基即位的。

    温酌的历史并没有白学,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并不是没有道理的话。君王不清理障碍又如何培植自己的权势,又如何施展自己的君威呢

    以太子眼下的行径,已可以明显的感觉到这并不会是一个心胸宽广的帝王,那么当他坐上皇位之日很有可能便是襄阳侯府灭顶之时。

    温酌很为整个侯府的处境忧心,他如今已经彻底地接受了自己的新角色,疼爱自己的父亲,关心自己的兄长,每日忙碌于自己身侧的小厮婢女,这些人将又会何去何从

    无论温酌如何忧心,眼下要他解决的却是林氏。

    林月娘难产了。

    毫无疑问,一个百般折腾的孕妇在终于消停下来后,每日温汤补药地养着,这会要生下来却成了难事。

    侯府上下无人管她死活,只是不把小公子亦或者是小小姐生下来,决计是不行的。

    依着婆子的禀报,林氏是吃了早饭后开始腹痛,折腾到这会已是下午了,孩子还没个影。

    这原也是常事,灌着参汤接着来呗。

    不过稳婆好歹是经了事的,这么瞧着却怕不太好了,底下人急忙请了世子来做主。

    温酌没有这种经验,在现代虽然怀孕生育也不是百分百安全的,也没古时候这么要死要活的。何况即便养尊处优如洛王妃那般,还不是说没就没了不过既然世子回了家,底下人好歹有了主心骨,好歹有他拿主意。

    温酌无法,便往小厅里坐了一时,生孩子却是急不得的。林氏虽没有名分,生的却是温酌的头个孩子,阖府上下都当大事,只温酌自己不以为然。实在是他对林月娘没有丝毫情谊,以至于对孩子也没有正常父亲的那种期待。

    他正百无聊赖,温士郁却回府了,便差人把他唤去。

    温士郁纵然厌恶林氏,对孙子却甚是期待,脸上也透着笑意,见温酌一脸茫然,不由笑起来,道“马上要做爹了,心里慌了”

    温酌心道只要不是喜当爹,他倒都受得了。即便真是喜当爹,反正也没什么能惊着他的了。

    只是话不能这么说,恹恹地道了一句“爹莫打趣我了。我只觉怪得慌”

    温士郁见他这幅怂样,顿时哈哈大笑起来,道“还是太嫩想当年你阿兄出生时,为父尚在疆场,倒是你娘生你那会,为父生生候了一天一夜,那会便知你不是个省油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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