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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玉阶 第3节

作者:花见美晴 字数:21604 更新:2021-12-30 21:15:16

    曹三见了,心里赞一句好,笑骂“好一个骚`货”

    这出戏原说孙玉娇在家门前绣花,恰遇着傅朋经过。这天下不消说男女都有好色的本性,傅朋见着这小娘子生得貌美便想搭讪,借口买鸡同她搭话,正好孙玉娇也不是个什么端庄内敛的,同他一来二去勾搭上了。那傅朋假作掉了一只玉镯让孙玉娇拾了,又有好管闲事的刘媒婆成其好事,倒也撮合成了。

    上官九虽风流不羁,喜好玩乐,倒也有玩乐的资本,做起戏来像模像样,将孙玉娇的娇媚多情拿捏的分毫不差,台下一片叫好。

    21世纪基本都是老年人喜欢戏曲,温酌以往哪儿看过这个,这时因着被这伙“故友”绊住了,没奈何才看了,险些被剧情雷着了。

    这剧情若是搁到现代不就是个男女搭讪的故事嘛,若不是有刘媒婆这么个大活人看着,妥妥的约炮节奏,温酌忍不住暗暗吐槽。又想还好这傅朋同孙玉娇男未婚女未嫁,不然这三个儿凑在一块倒是一出西门庆私会潘金莲。

    谁人能想着这襄阳侯世子如此见多识广,孙琦见他看得目不转睛只当他也叫上官九迷得不轻了,戏道“酌哥儿,亏得我来寻你,上官九这小子扮的可不赖吧”

    温酌被他拍的头晕,随便敷衍了几句。又有个小厮来把孙琦唤走了,温酌不用再听他絮叨,这才松了口气。

    上官九到底不过玩票,唱了一出便下来了。

    等卸妆更衣,自然又是一派翩翩佳公子的模样。这伙后生只管闹他,这个道“好标致的小娘子,等爷收你做个二房。”那个嚷嚷“好宝贝儿,让爷香一个。”

    上官九向来是个嘴利的,也不甘示弱,冲这个道“你这夯货,还要娶你爷爷,你家里那母老虎不先揭了你的皮”又冲这个道“边儿去,爷要让你沾了,洗个三回都嫌臭。”

    因女眷早已散了,这院里独留了这伙年轻男丁,喝了几盏下去叔侄兄弟辈哪儿还谦恭什么劲,满口胡言笑骂说荤段子的什么都有。

    温酌同曹三坐在最里头的厢房里,等上官九走过来,曹三已端了酒站起身来,戏道“妙哉妙哉,愚兄我同你几年相得,竟不知九弟你还是这等绝色美人,现在就陪我干了这杯交杯酒入洞房去吧。”

    上官九同他情意甚为相厚,自然不同旁人,连忙答道“哎呀,真乃是愚弟之过。三哥,你既瞧上我,咱们是老交情老相好,当然是舍命陪君子。”说着迎上去接了酒盏,笑道“愚弟旁的本事不敢当,这闺阁之趣却义不容辞,保管叫三哥欲仙`欲死。”

    这上官九倒不是夸口,他本名上官思倒是个极文雅的名字,偏偏性子同文雅半点不相干,数年前一掷千金梳弄了碧盈阁的花魁,一夜九次险些把那花魁娘子弄得一觉不起,便得了上官九这么个诨号。

    温酌端着杯子冷眼看他们斗嘴,这时让他一句欲仙`欲死噎得险些呛到,不由咳了起来。

    上官九同曹三玩笑,眼里却早已看见他,这时见温酌咳嗽眼风已过去了。

    曹三犹自还在胡说,道“酌哥儿同咱们如此好兄弟,咱俩要洞房了可也不能漏了他。”

    温酌倒不是不想反驳他,只是实在呛得厉害,脑袋本来就疼,又咳了几声,拿帕子擦了回嘴,脸已涨得红了。

    只他不知道上官九这时瞧他,却是已将他的神情容貌看进眼珠子里去拔不出来了。

    第27章 第章

    要说公侯官宦之家,若要找个天生丑陋的实在是难得很,但凡是世家子弟多半都平头正脸生得端正。

    这伙浪子之中温酌原是极惹眼的一个,不止因他出身高,还因那身肥膘,简直就是鸡立鹤群。然他结交朋友豪爽大方还算有几分义气,才得了曹三与上官九的好感。

    有些人生来带了侠气,上官九此人就是天生的古道热肠,待谁都有三分热络。对于温酌原先他还存了几分怜悯之意,心中可怜他空有世子的头衔却是个无才无貌的庸人。是以一班纨绔之中,上官九对温酌算得亲近之极。先时因着掖春楼一案,他同曹三还特意去拜访过一回温酌,偏被温士郁挡了回来,如今乍一见到,简直如同晴天霹雳。

    温酌如今再世为人,不说芯子,连这皮囊都变得彻彻底底。

    上官九见他穿了一身翡翠绿镶银丝软缎圆领袍,露出一截雪白的领子,脖子上挂着一串红珊瑚链子缀着一块白玉做的平安无事牌,烟灰底的腰封上缀着四色络子挂着香囊、玉佩等物,因这阵子忙得狠了身骨纤瘦,那腰竟似不盈一握。

    再看那脸,竟是极俊俏的却还哪里找得见以往的影子,温酌眼睛肖似温士郁,父子俩一样的桃花眼,看人似笑非笑,很是招人。襄阳侯二十年前尚且是上京出挑的美男子,这会见了温酌便知此言不虚。

    上官九张了张嘴难得地竟有点愣神,只觉喉头发紧说不出话来。

    曹三见他这副痴样唯恐他失了体面,往他肩上一拍,又对温酌扯皮道“俗话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酌哥儿,你九哥这一向可是一直在惦记你哪。只是如今你这模样大改,连他都快认不得了。”

    上官九被他一拍才清醒过来,再看温酌时神情自若已不复痴迷之态,镇定道“我同三哥一直担心你,只是没机会同你相见。”

    温酌点点头,站起来对他二人作了一揖,说了些承君厚意之类的囫囵话。他瞧着这俩人跟自己明显不是一路人,心里也不知怎么个寒暄法。

    曹三与上官九也算得了消息,晓得他前尘尽忘,还没来得及攀谈叙旧,正巧书勤寻过来,说是温士郁找儿子。温酌得了这么个机会连忙同这群“故友”作别,这才放心走了。

    那曹三见上官九仍不住瞧他背影,道“人已走了,你这是作甚”

    上官九喃喃道“这酌哥儿可真是脱胎换骨不同凡响。”

    曹三素来知他的痴性,这时听他说得此话,忙劝道“他便是天上的仙子变的你也得把眼珠子管好了。酌哥儿是什么人,岂是我等可以觊觎再者,我瞧着酌哥儿早不记得咱们了,说不得往后就形同陌路。”

    上官九听罢不由暗叹一声,多了一分怅然。

    第28章 第章

    若说上官九是个容易死心的却是错了。

    彼时因着成日浪荡不羁卫尉寺少卿早将儿子早一顿打晚一顿抽,关禁闭跟吃饭似的,架不住这儿子天生就是这么个性子,气得这当爹的打死他的心都有了,怎奈他老母亲最是疼爱这个宝贝长孙,心肝儿肉似的,急得要跟儿子拼命。好事不出门这丑事却关也关不住,这上官少卿也是认了,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这混账儿子胡闹去了。亏得上官九虽好玩乐,却是个眼珠子快长到天上去的,等闲并不看得上什么人,倒也没惹出什么大事来。

    只说上官九自在汝南侯太夫人寿宴上瞧见温酌,倒像丢了魂似的,同曹三有一句没一句喝了会子酒,这才浑浑噩噩地回了家,连他爹骂他在寿宴上学那下九流扮花旦演那没脸皮的下贱女子丢了上官家的脸面时也一只耳进一只耳出。他爹瞧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就来气,又呵斥几句便拂袖去了。

    上官九倒在榻上由着侍女给他脱靴洗漱,眼前却又仿佛看见温酌呛酒时那张艳若桃花的脸,心都跳得快了几分。便说这世上原就是一物降一物,上官九昔时何等自傲,这时若温酌在他面前,也都化成一腔柔肠了。

    温酌自然不知这“故友”这等肖想自己。从汝南府回来时天色都暗了,温酌因喝了酒头疼得厉害,他奶娘刘妈妈便煮了酸梅汤给他喝了打了个盹儿。晚饭也不过略用了些粥,温酌因着成日忙于礼部的政务,杨学知交代他的功课已拉下不少,这时便在书房里用功。他院里如今清静地很,除却刘妈妈,另有四个丫鬟各司其职。

    时值六月,天气已然热起来,揽云给他开了窗拉了橱纱,便能在屋里隐约闻见院子里栀子花的香气,又点上了安神驱虫的熏香。温酌静静心心练了一回字,看了会书,抬头欣赏窗前树梢上的月色,这会倒是很能体会归有光的“风移影动,姗姗可爱”了。

    温酌喝了口茶,面上有些自嘲,如果以前有人对他说有一天自己将会坐在雕梁画栋的屋子里,做个锦衣玉食生活的公子哥的话,他一定会以为是蠢话疯话,而如今呢

    这上京不再是陌生的影像而成了他鲜活的生活,温酌摩挲着手上的笔茧。

    昔日同父母哥哥一起住在阴暗的旧院子的时光日渐模糊,连他自己都快忘了自己究竟是谁了,是陈锐还是温酌抑或说陈锐其人不过是温酌晕眩时的梦境

    温酌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反倒是被外头的动静打断了思路。

    第29章 第章

    时间说不上晚,却也已不算早了。温酌自病好以来甚是喜静,忽然听见外面吵吵嚷嚷不免有些疑惑,便唤了书勤来。

    书勤因是世子的书童,如今在府里很有几分体面,又专好打听大小事务以备世子垂询,情报工作很是到位,给温酌省了不少麻烦。

    没一会功夫书勤便匆匆忙忙跑进来了。

    温酌难得见他如此慌乱的样子,还没问他,就听他低声道“世子,林姨娘,那个,见红了。”

    温酌很有些错愕,疑惑着林姨娘是个什么人,心道他爹也没有姓林的小老婆,片刻才想起来书勤说的原来竟是林月娘。

    林氏自被带进襄阳侯府一直被关在一个小院里由几个婆子守着。温酌对这女人虽然好奇,但更多的却是防范。正牌的温酌都让她弄死了,这么棘手的女人,陈锐可不是离得远远的么

    林氏的底细,温酌早从陈双那儿问清楚了。只是这女人一直没动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温酌也懒得找她。

    谁知今日冷不防林氏那边闹出大动静来,敢情他还是这肚里孩子的爹,难怪下人们要找上他来了。

    饶是温酌深觉糟心,好歹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便问书勤道“什么时候的事请大夫了吗”

    “听说吃了晚饭,老妈子忙着收拾,一时不查才让林姨娘有机可乘了。不过少爷您别担心,已派人去请大夫了。只是侯爷这会不在家,北苑那边就来禀报世子。您看”

    信息量可够大的。

    温酌端坐着好好思忱了一番。看来这林氏是自己闹得流产的,不过也难怪,人都说是被襄阳侯世子玷污了清白才进得门,哪儿还会心甘情愿留在这府里生儿育女的

    温酌想起来就觉得头疼,心说如今只能帮温酌那草包收拾烂摊子了。

    第30章 第章

    林月娘被安置在北苑,不过一进的小院子,四个粗使婆子看着。这女子年轻时再如何天真烂漫,一旦上了年纪经了事,往往比男子更为凶悍。这也显出温士郁的精明来,普通的小丫鬟哪儿会是林氏的对手,专派了这么几个泼辣奴才来方显手段。

    襄阳侯这样的豪门大院,别说是歌妓,便是小门小户的清白闺女都未必能进门做妾的。何况温士郁向来护短,因着温酌遇上她便晦气临头,自然更不会有什么优待。林氏自进了这院子,让这四个婆子看管的,比在掖春楼的日子还要难过。大歆专有一等罪名乃“刁奴欺主”,只是这林氏又不是什么正牌主子又是出身风尘,且累得襄阳侯府上下鸡飞狗跳,这几个婆子虽大字不识,斜眉竖眼碎嘴子刻薄起人来却是一把好手。

    不过林氏好歹肚子里还揣了温家的种,吃喝用度却断不会对她有什么苛刻的。

    温酌沉着脸踏进院门时,正巧大夫到了,两人一齐进的屋子。

    里头吵吵闹闹,地上磕破的碗碟还未完全打扫干净,两个里间伺候的婆子喋喋不休,等温酌露了面仿佛见着了救星,絮絮叨叨地跟他报告这林姨娘是如何如何闹腾的。

    未等温酌开口,书勤先叫她们闭了嘴,免得让那大夫瞧了笑话。

    林月娘白了一张脸躺在床上,清秀面庞上满是汗水,头发松散又被汗浸湿了黏在颈间,她眼瞧这么些人进屋来,半句话不说,只是紧紧咬着唇。双手捂着肚子仿佛疼得厉害,整个脸都扭曲起来。

    那老大夫瞧完她的脸色,简单问了发病时的情形。虽说男女大防,不过温酌没这种忌讳,便让大夫给林氏把脉,那大夫就写了个药方便起身走了,自有人陪着他去抓药。

    温酌一言不发坐了会儿,只觉这女子羸弱苍白,哪儿像是个正常的孕妇。不过一想,任是哪个女人有她这样的境遇也正常不到哪儿去。

    因外人走了,婆子们可算找着时机向世子邀功诉苦了,只说没见过这么难伺候的姨娘,自个儿同自个儿过不去,连肚子里未出世的孙少爷都要跟着受罪。

    林月娘听见了,忽然睁开眼睛冲他们冷笑,眼里满是鄙夷。

    温酌瞧她一眼,挥手让人退出去。

    林月娘见他如此不由面露警惕。

    温酌好笑地瞧她,道“你如今这副模样,还怕我怎地”

    “你是谁”

    温酌被她一问倒有些尴尬,心道这应当算是个姘居关系,只是如今两厢都不情愿,这么想着又觉得别扭得慌。

    只得咳一声,道“我是襄阳侯世子温酌。”

    “襄阳侯世子你是温酌”林月娘狐疑地瞪他,一脸匪夷所思,于是仔细打量起他来,这才勉强信了。

    她语气有些慌张,道“你想怎样”

    温酌简直被她气笑了,道“这话该我问你才是。如今你置身襄阳侯府,哪里还由得你任性胡闹”

    林月娘恨道“襄阳侯府这世上最腌臜的地方也好过你们襄阳侯府我呸你竟还来问我”

    这怨气也忒大了些,温酌不禁有种置身雷雨剧情中的错觉,唯恐她下一句要说“是命,是不公正的命叫我来到你们家”。

    温酌故作淡定,讽道“要我说,先前那掖春楼也未必是什么干净地方。这青楼楚馆做得是什么生意可不就是夜夜新婚的皮肉买卖实乃天下最腌臜下作的地方了。你林月娘难道就是一朵污泥里的白莲花不过也是个青楼妓子罢了。”

    林月娘愣住了,万没料到温酌能说出这样有杀伤力的话来,她印象里的温酌不过是个脑满肠肥、蠢的要死的胖子罢了,几时能说出这样的话她眼里顿时涌出泪来,嘶声骂道“你不是人你们姓温的没有一个好东西”

    温酌还是陈锐那会每逢他爹妈吵架,亲妈也总要对他爹来叫上这么一句“你们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是以这会听了也不疼不痒。

    第31章 第章

    他静静等她哭了一会,倒没因为林氏梨花带雨的模样而有所心软,反倒觉得又开始头疼,便忍不住道“我倒的确不敢说襄阳侯府有如何好。只是你爹林默荣这个平阳知府却是当得很不干净。贪墨案,哼哼,难道是冤枉了他么此案经了刑部,又有大理寺复核,皇上御笔亲批的,若是冤枉,为什么他不翻供,反而要畏罪自杀呢嗯”

    林氏听他一番剖析,哭声立止,恨道“人死灯灭,自然由得你说。我爹在世时,在这朝中素来听命温士郁,人事孝敬哪年短了少了这样做牛做马,到头来又是什么下场”

    温酌叹一口气,耐心道“这话不实在。你纵是锦衣玉食的大小姐,想来你爹也不会跟你交代这些阴私。这话怕是旁人同你说的罢。”

    林月娘一听大惊失色,立时闭了嘴。

    温酌一笑“大可不必说这些场面上的话。你为的不过是想早日脱离苦海而已。林默荣无冤,又何来报仇一说虽然你的境遇确实惹人怜惜,只是你莫忘了,这苦海可不是我温酌推你下去的。若真算起来,你也该问一问你九泉之下的亲爹,读了那些年的圣贤书,能为了上官的一句话便能贪墨朝银中饱私囊又不是两三岁的孩子,不过是一己私欲而已。”

    “那让我再想想,既然罗郎中肯为你赎身,你又为何要来招惹我”

    温酌坐得久了,只觉腰有些酸,便站起身来走了两步,把林月娘骇得往榻上缩了缩。他摇摇头,话风一转“你在掖春楼虽是清倌,那老鸨却仍一意逼你接客,直到去岁有个富商包场,点了你作陪弹曲,可是因为此人”

    林氏让他一件件一桩桩说中,脸色反红了起来,整个人看来狼狈至极,只是竟一句也说不出。

    “若是你一人便也罢了,想必罗郎中赎你,你心中也是情愿。只是你还有个兄弟早先流放北疆,你很不放心吧叫什么来着是不是叫林同嗣啊”

    这话却是肯定了。

    林月娘骇到极处,放声大哭“你饶了我弟弟你饶了我弟弟”

    猜对了这些内情不过是他倚仗陈双查到的线索连贯推理的结果,温酌心中一阵激动。然而他面上却仍是淡淡的“他此时尚不在我手里,不过想来也不好过罢。便是在那汪富商手里,你也要留着自己的命,他才好过不是么若是今后落在我手里,你说你这般要死要活的,我又该拿他如何料理呢”

    林氏好不容易止了哭声,惴惴道“若是我保住这孩子,你能不能放过他”

    温酌仔细看她,心里却有些感触,她落得如此境地还要保住自己的弟弟,也算是感人至深了。只是这林月娘背后阴谋重重,幕后人意图借着她算计整个襄阳侯府,虽说心思太浅薄,这用心却险恶之极,又熄了对林氏的同情念头。陈锐第一次觉得自己冷血,他心想,若是此时他回到悬崖旁,知道救人的代价是牺牲自己,还会不会救那个女孩子

    谁知道

    他垂眸道“你如今凭什么同我谈条件凭你腹中这个半死不活的孩子吗就算没了,我温酌往后也会有别的子嗣。若是你聪明,那便老实点,我不喜欢说谎的女人。”

    林氏彻底呆住了。

    第32章 第章

    林氏服了软,温酌便遣人服侍她吃药,婆子们又伺候她梳洗更衣,总算看来像个人样。

    温酌不慌不忙坐在一旁只管喝茶。

    那女子见他这样闲雅淡定,心中更是不安,等收拾妥当,温酌又屏退众人。

    那林氏便顾不得腹痛,一字一句交待起来。

    温酌料得大致不错,那汪姓富商自称林默荣旧友,却又不替林氏赎身,反是游说她为父报仇。林氏虽说还算机变,到底是从前养在深闺,被此人几次糊弄,竟也信了。

    那老鸨原先逼迫得紧,如今遇着汪商花销银子流水一般,又听他道喜欢林月娘冰清玉洁,便引为奇货,倒也不再硬逼着她接客了。

    依照汪商的计策便是学那王允的貂蝉美人计,一女嫁二夫。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实乃不共戴天之仇,不怕那头脑冲动的罗郎中不上钩。

    其实定下此计时,林氏还颇是不忍,确实有几分干脆嫁与罗成瓒的意动。只是那汪商狡诈,偏扣了林同嗣在手里,挟恩图报之下,林月娘无法也只好依计行事了。勾`引温酌便更不是什么难事了,成其好事之后,林氏原打算借着温酌混入襄阳侯府,好从此与汪商里应外合。谁料她那弟弟竟不知怎的,溜进了掖春楼。想来应是听说他们的计策特来阻止姐姐,谁知竟晚来一步,早已生米煮成熟饭了。

    之后林氏虽含混不清,温酌料想多半便是林同嗣砸死了温酌泄愤,那林氏唯恐又赔了弟弟,便假作受辱自尽,这才闹得人尽皆知。

    真是造化弄人。

    温酌总结道“真是个连环昏招。”

    林氏交代完了,温酌也不再为难她,只让婆子们伺候便是,多做事少说话,林氏有何异动立刻禀报。

    他回到院子已近三更,只觉糟心窝火,草草洗了脸便睡下了。

    隔一日洛王府传来喜讯,洛王妃诞下一对龙凤胎。温酌没精打采,正在礼部当值还想着怎么没看见殷鹤晟,听到消息也不禁感叹他的好福气。

    洛王封王至今,娶的王妃跟仙女似的弱不经风,倒是个极好生养的,如今膝下嫡子嫡女就有三个,妾生的庶子庶女亦有两个,乃是这一辈的皇子中子嗣最兴旺的一支。

    生儿育女,绵延子嗣,乃是皇家的大任。提到子嗣,温酌却完全不期待,这会想起林月娘来仍觉头疼。

    因着洛王不在,礼部的其余人等也不敢轻易使唤这位襄阳侯世子。温酌只拿了这一日的要事记录在册,便闲着无事了。他心道反正已点了卯,横竖都是躲懒,不如出去逛逛,便领着书勤出去了。

    主仆两个趁着好天气在街上胡逛了一回,等走到前街,忽看见一户人家的墙上爬了葡萄藤出来,颜色碧绿,温酌便驻足看了一会,心里琢磨着回去也让花匠给他在院里搭个架子种葡萄吃。书勤见他看得出神,便道“少爷,那小巷子尽处就是杨先生府上,您可要去拜访一二”

    这杨学知有好几日不来了,温酌倒也有些惦记,遂嘱咐书勤在街面上买了些果品点心装了盒子带去。

    话说杨学知自教了温酌后在友人面前很是涨了一回面子。因着温酌如今性子和顺,上进好学,前几日又听说在礼部夕照联句时,吟出了“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的酸句,故而有了浪子回头的美誉,这功劳自是记在了杨学知的名下。

    大歆风尚也随了前朝,大凡喜欢无病呻吟、绮丽缠绵的酸诗艳词。这会能从温酌嘴里念出这等诗句,真如西边出了太阳。

    几位老先生先时教导温酌时吃了不少苦头,前几日饮酒品诗便多灌了杨学知几杯酒,不想这老学究到底上了年纪,酒后吹了风第二日上竟是病倒了,一连躺了数日,今日方才起得了身。

    第33章 第章

    温酌来拜访时,这杨学知正在会客,乃是他的高足杨若茗。这杨若茗虽说是探病访问来了,却领了个人这时正引荐给杨学知,听得小厮通报温酌来访亦是有几分意外。

    杨学知立时让人将那世子学生请了进来。

    温酌走进来时,先是对杨学知躬身行了一礼。那两人亦站起身来对他拱手,他亦是回了礼。

    杨学知见了温酌来探病,心里甚是熨贴,脸上也显出些喜色,道“世子怎么来啦”

    温酌道“我办差路过先生府前,是以来瞧瞧先生。先生如何病了,可请了大夫”

    杨学知便说了已大好,又给他介绍了两人。温酌听罢,面上亦作喜色,温声道“南杨北柳,今日可叫我遇着了。”

    这杨若茗与柳承惆虽年纪不大,却是学识不俗,如今已颇具诗名。杨学知好诗,平日也常提起各地闻名的有才之士,只是温酌却没什么作诗的天赋,只得欣赏罢了。

    杨若茗倒是有几分意外,他因年少得名,素来有几分傲骨,先前只当温酌是个草包,以为不过旁人碍于襄阳侯的情面才抬举温酌。然而自温酌进门便看他神态举止说话行事俱是有礼有节、温文尔雅,方明白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这会又听温酌言语间赞赏自己,便不再端着了,同他寒暄起来。

    只那柳承惆却是言语寥寥,神色亦是淡然。

    杨学知听他们说了几句,心知这杨若茗领着柳承惆来必是有什么事情,只是温酌在此,两人到底面嫩直到告辞也没开口。

    原来这柳承惆虽有诗名,家中却是清贫如洗,此次来京盘缠已用尽了。奈何上京繁华吃穿用度却是让人发愁,杨若茗虽支应了他些许,毕竟也只是一时之计。柳承惆深觉难为情,却是再不肯受他接济了。他原想杨学知在京中日长,人脉也广,便带了人来求老师想替这柳承惆谋个略体面些的营生,好歹先解决温饱,谁料倒撞上了温酌登门,弄得两人张不了嘴。

    温酌因在外走动,这会已将两人神情看在眼中,心中便有了计较。

    几人知杨学知病体未愈又坐了一时,便告辞出来了。

    走到门口时,两人正要同世子告辞,温酌却笑道“天色尚早,温某久仰师兄与柳兄高才,不知能否赏脸一同喝杯茶水”

    杨若茗听他口称师兄,便知这襄阳侯世子是有意同自己结交,对他也无甚恶感,便同柳生一齐应下了。

    书勤伶俐,这厢听了世子安排便跑在前头替几人在茶楼订了雅间。是以几人到时,茶水点心便都预备好了。

    几人从容坐定,寒暄起来。

    温酌长相俊逸,又有几分少年人的灵动,杨柳不是迂腐之人,先前虽听说世子张扬顽劣,此时与他言谈都觉得可以一交。

    饮了一壶茶,温酌问那柳生道“柳兄此来,可是为的科举”

    柳承惆见他问了,答了一句确实如此。

    温酌又问他所住何处,那柳承惆倒是个坦荡荡的,只说寄身绵云寺,温酌想了又想才记起来是西山的一间小庙。

    杨若茗见他问得这些,不由奇怪,便听温酌笑道“前日先生说我诗写得不好,我便苦读了几日,虽说没什么诗才,品读还是会的。观柳兄诗文,志在不小,自然是要考取功名的。”

    柳生乃杨若茗至交好友,听温酌盛赞也是心喜,听他自谦,却道“世子过谦。我听老师说起,前日世子在礼部夕照联句时亦有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之佳句,我等听罢亦觉凄然,哪里是没有诗才呢”

    温酌心道剽窃果然要不得,这才几天功夫,已经传遍京师,连他亲爹兄长都夸了几句,这会又从杨若茗嘴里听见,脸上险些要烧起来,连连摆手道“做不得数,做不得数。”

    又对柳承惆道“绵云寺虽说清静,却是偏了些,柳兄不若住在京中便利。”

    杨若茗心道到底是世家子弟,说出话来便不知人间疾苦,生计艰难。

    只是温酌神态自然,眼光清澈并无鄙视侮辱的意味,杨生自然也不愿跟他计较,只是好言道“世子到底年轻,不知经济世情。这上京中虽风物繁华,花销也不比别处。”

    温酌知道这两人俱是囊中羞涩,话说到此,不禁笑起来,道“师兄未免迂腐李太白有诗为证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师兄与柳兄俱是大才,怎么为的这点小事说丧气话。”

    杨生苦笑道“话虽如此。只是谈何容易”

    “柳兄所言甚是。”温酌给二人斟了茶,道“不瞒二位,我家里亦有亲戚做书画买卖。师兄与柳兄才学过人,不若写些扇面字画在店里寄卖,也算风雅生计。”

    柳承惆沉默半晌,这时方答“世子所言甚是,只是这字画扇面俱要上等文房用具,柳某不才没有这等本钱。”

    温酌听他言语松动,笑吟吟道“我倒有上等的文房用具,只是苦于没有柳兄这样的大才。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柳承惆知他要同自己结交,倒也不惺惺作态,便应下来了,杨若茗听了亦是欢喜,便对温酌也多了几分喜欢,觉着他古道衷肠实乃性情中人。

    第34章 第章

    温酌快人快语将柳承惆之事同他庶兄说了,温酬听得是豫州柳承惆亦知道其人,自然应下了。听得他住在庙里,又叫人把南街铺子后头的一间屋子收拾了让他住下。

    柳承惆得了温氏兄弟的帮衬,心中甚是感激,连杨若茗知道了也向自家先生夸赞。此事传到温士郁耳朵里,不知这儿子在盘算些什么,便把温酌叫去问话。

    温酌在他爹面前如今却是实诚地紧,道“咱们家向来同清流无甚交情。”

    温士郁白他一眼,道“些许穷酸光耍嘴皮子,有甚要同他们攀交情的”

    倒不是襄阳侯瞧不起人,这外戚向来不为清流所容,温士郁便是想要结交,那些个两袖清风的老大人们往往也是端着臭架子拿捏,没的恶心人,时间久了温士郁自对清流绝了念头,也没什么结交的心思了。

    温酌笑道“十年寒窗一朝得势,儿子若不是如今去结交一二,等人家上了朝堂,谁还会向着咱们”

    温士郁见这儿子打算的竟还长远,心里略略有些吃惊,道“你倒是想着简单,只怕人家便是上了朝堂,也未必向着你。”

    温酌道“清流清流,既然自诩清流必然洁身自好,再不济也得装得洁身自好啊

    这柳承惆今日得我相助,哪怕他不知感激,旁人又岂会不知。只要人知,已是收获。

    我先时名声差不也是这些个所谓清流四处传扬的如今孩儿改过自新助人为乐,怎么着也能挽回些颜面,爹,您说是不”

    温士郁见他脑袋聪明能使,心道被人砸上一回居然还能开了这等心窍,难怪那至臻和尚说他脱胎换骨,脸上却不显出高兴,又叮嘱他道“你如今在礼部供事,又是在洛王手底下,眼睛多看,脑子多想,别没事惹事就强胜你做十件好事了。”

    温酌晓得温士郁唯恐他出了岔子,听了只管点头,眼珠子又是一转,又说如今出门在外只带着书勤不甚方便云云,温士郁只当他在官场行走好面子,又答应了给他几个人手才罢。

    第35章 第章

    且说殷鹤晟这一日要去鸿胪寺。

    温酌办公之所恰在近旁,洛王不知怎的忽然想起那一日温酌凭栏轻声吟的诗句,那句话若是旁人道来也罢了,不过萧索而已,却出自温酌之口,洛王却道他被世人误解至深而无奈怅然,唯求一知己耳,忽而心中一软。

    是以洛王殿下前脚刚踏出门去,转身又进了来。

    却没料着遗世独立的郁郁少年此刻得了闲,正抱着坚果匣子磕着核桃一派闲适地看话本呢

    一时大眼瞪小眼,很有些尴尬。温酌只得放下坚果匣子,对这顶头上司躬身行礼。

    殷鹤晟难得一片关怀之心没落到实处,脸色颇是冷冷的,问他几句,见这襄阳侯世子左右无事便把人带了出去。

    洛王一行向来是骑马的,偏偏温酌不会。殷鹤晟原不知他竟无用至此,见他揪着马鬃一个劲地要往上爬险些让马尥蹶子踢了不由也惊出一身冷汗只得过来查看,唯恐死了世子,不能向人家亲爹交代。

    温酌不知轻重也被吓了一回,所幸那马倌是个老手,急忙稳住了马,方才惊魂未定地问温酌道“公子,没伤着您吧”

    温酌傻了眼,只说了一声无事,便见殷鹤晟已骑了马过来居高临下地瞪他。

    “不会骑马”

    温酌自然是摇头。

    殷鹤晟见他一番折腾鬓发已有些乱了,脸上也染了尘土,不知为何就有些说不出的气闷,一伸手便把将人提上马。

    温酌不意这洛王竟有如此彪悍的臂力,吓得差点叫出声来,等坐稳了,方听得殷鹤晟“驾”地一声拉了缰绳。

    他坐在马上倒是害怕多于好奇,只觉马身上传来混着青草泥土和马粪的臭味,一上一下甚是颠簸,实在不是什么享受。殷鹤晟自板着脸不与他说话,温酌心道这洛王虽脸色冷冰冰的,倒是平易近人肯带着他共乘一骑,只是殷鹤晟胸口却热乎乎地贴着他的后背,温酌只觉别扭,却不好意思说。

    倒不说温酌觉得别扭,便是跟在一旁的裴云亦是从未见自家主子同谁如此亲近,亦是别扭之极。

    好在鸿胪寺却是不远,没一会功夫就到了。

    殷鹤晟自己下了马,又把温酌抱下来,脸上亦无甚表情。

    温酌同他道了谢,自拿出帕子擦脸,整了整仪容,这才跟着他进去。

    第36章 第章

    殷鸿兆已等了多时,见二皇兄来了便来打了招呼。一眼瞅见站他身后的温酌也有些意外。

    这涵王同洛王虽是兄弟,却长得不甚相似,气质雍容而不见锋芒,倒是十分的书卷气。温酌暗自腹诽,面上不慌不忙地同他见礼,随着两位皇子进屋。

    兄弟两人商议半晌,谈的都是要事,温酌既插不上嘴也不愿多事,闷声不语只是喝茶。

    过了片刻殷鸿兆倒说起宴飨之事。今上耳顺之年,大肆操办不说这宴飨格调之高更是难得。

    温酌对这国宴兴趣颇大,襄阳侯府虽也算高门贵府,平时也是尽享珍馐美食,到底与宫廷国宴不能同日而语;且因襄阳侯乃皇亲,他贵为世子亦有一席之地,便仔细听起来。

    温酌从前就对佛跳墙、开水白菜等垂涎已久,穿越至今还未见过。大歆尚甜,大略也是因为数代经营,一溜几个皇帝都不算昏庸,是以国力强盛藏富于民,民间也好宫廷也罢皆喜好甜食,各种羹汤糕点风味不一。

    可惜于陈锐而言未免单调,他虽出生江南,寒暑假却在一家川菜馆里打工,口味也重。上京贵族精于保养,不喜刺激,美食虽精美别致,对他来说却很有些缺乏新意。

    因而殷鸿兆说起这番邦贡品时,简直令他眼前一亮。

    原来前些日子有外族商贾贩了海外珍品来京,上供了些番邦作物,只是这些东西无人见过,遑论制成佳肴。殷鸿兆无法,让府里的厨子取了些做了菜,滋味却很不如何,如今正为此事发愁。

    殷鹤晟问“既然是商贾贩来,何以倒不知这作物如何食用”

    殷鸿兆头疼道“那商贾也是才得了这些东西。况且皇兄也知这蛮夷被发左衽本就粗野,烹制食物也忒粗野,如那般随意呈上去,成何体统。”

    这话说得有理,洛王也来了兴趣。说着便让人把番邦作物呈上来。温酌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这时见底下人端了一篮东西过来,瞧了一眼差点笑出来。

    原来竟是番茄、玉米与红薯。

    那红薯尤其受涵王嫌弃,只道样子颇是不雅,滋味也不如何。

    殷鹤晟见温酌面露促狭,问他道“却是在偷乐什么”

    温酌笑道“这些可是好东西。”

    二王听他如此道很有些不信,殷鸿兆问“你年纪轻轻,却有此等见识”

    温酌被他一问倒是脸色尴尬,只得不好意思道“我以往沉迷游乐,好与三教九流结游,因此知晓。”

    涵王顿时了然,只是殷鹤晟忍不住刺他一句道“世子当真不凡,游戏人间尚不忘开拓眼界。”

    这话却是讥讽,温酌心道也不知今日怎么触了洛王的霉头,好端端坐在屋里被这瘟神带到此处,还要受他冷嘲热讽。

    他心中固然不乐,却不肯受这闲气,只是笑道“洛王过誉,岂敢岂敢”

    殷鹤晟不意他还有这等脸皮,反倒无语也。

    倒是涵王心切,道“既然世子知道,但说无妨。”

    第37章 第章

    温酌也不藏拙,道“空口白牙无甚意思,不若殿下借我几个厨子,做得几道菜来有吃有喝才有意思。”

    涵王顿时大喜过望,忙吩咐下去唤了人来。

    倒是殷鹤晟有些出乎意料,瞧着温酌不说话。

    不一时亲卫领了几个厨子来拜见,那几人惯常在后厨,哪里能上前院来同贵人说话,跪在地上无不是战战兢兢手足无措。

    涵王道“你等只消听世子吩咐,若做得好,必有重赏”

    温酌亦是对二王一揖,让人领他至厨下,惊得一众厨子连连偷瞧他。寻常文士君子讲究个君子远庖厨,这位贵人倒是半点没这个忌讳。

    这鸿胪寺的膳房甚大,收拾的也干净。

    一众厨子围着温酌,众星捧月一般听他吩咐,旁人见了也颇是稀奇。连殷鹤晟都有点闹不清温酌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倒不是温酌卖弄。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先前还是陈锐时因着家里过得节俭,逢着寒暑假就到饭馆里帮厨,倒的确会几手。

    不一时底下人便按他所说做了一道玉米烙,掌心大金灿灿的一轮盛在碧色盘中,宛若一轮明月。

    一道虾仁松子玉米,用高脚盏盛了,三色辉映甚是好看。

    又有一道家常菜番茄炒蛋,同一道茄汁鲈鱼,鲈鱼两边被拉了花,抹了盐,沾了面粉,过了滚油,被当头淋下茄汁,只听滋滋响声。

    又有那最不受瞩目的红薯,被温酌使人做了一道牛乳红薯羹。

    这些菜被人送至前厅,两位皇子殿下一一品鉴了,不由也赞一句好。

    殷鹤晟心中很是惊异,心道想不到这温酌倒还有如此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本事,面上却仍是淡淡的。

    倒是殷鸿兆欣喜更甚,他原让人照着番人的吃法无非就是个烤红薯烤玉米生切番茄等上不得台面的做法,让温酌这番炮制几道菜看来别出心裁甚是别致,这时再品这些菜色简直堪比珍馐玉馔。

    温酌少不得被他大加夸赞,又得了涵王的赏赐,几个厨子亦得了不少赏钱,简直皆大欢喜。殷鹤晟看在眼里,不知怎的更加气闷了。

    第38章 第章

    温酌心情大好,哪怕被殷鹤晟再次提溜上马也没觉得太过抗拒。他满心满意想着那些菜番茄、玉米、红薯,这可都是明朝才传入的作物。尤其是红薯大明朝万历年间,陈氏商人行船南洋千辛万苦才弄回来的东西这东西量产极大,又顶饿,直接解决了后世的饥饿问题,人口都不知道翻了几番,简直是历史上的奇迹。

    见证了这一历史性的一刻,温酌兴奋极了,整个人喜滋滋的,跟吃了蜂蜜屎似的,正琢磨着怎么弄这些东西来回侯府,也好给他爹他哥开开眼,尝尝滋味。

    殷鹤晟见他如此,却想不到这层。只见他手里握着了殷鸿兆赏赐的荷包,想起里头是一对足金制的笔锭如意,分量十足,花样也是时新精巧,只是料想如温酌的身份也不至于将这点子东西瞧在眼里,也不知他是乐个什么劲

    洛王殿下难得觉着自己与襄阳侯世子之间有着无法逾越的代沟,把人送到侯府,也不与温酌道声别,便走了。

    温酌倒不以为意,一则他觉得这个洛王脾性古怪,总挑着事难为自个儿,一会作诗,一会骑马,简直就是他天生的克星;二来他此刻心情大好,忙着要去跟他亲爹说他那一肚子的民生大计,也懒得跟这王爷一般见识了。

    隔一日差事甚多,温酌埋头公务,等从房里出来已是傍晚,正要去唤书勤,却让殷鹤晟拦下了。

    洛王面无表情递给他一个白玉把件,温酌接了一看,只见雕的端的新奇,乃是一头幼鹿嘴里衔着一株灵芝正蜷着睡觉,疑似取自“呦呦鹿鸣,食野之苹”之意。温酌忍不住捏了又捏,这把件虽不过鸡卵大小,然而玉色温润均匀无瑕,触手滑腻,乃是一块上等的美玉。

    温酌不解道“殿下这是何意”

    殷鹤晟瞥他一眼,道“你平日协助孤亦算有功,赏你的。”

    温酌莫名其妙,转念想到前日得了殷鸿兆赏的不过是一对金锞子,这洛王倒是阔气一出手就是这样的玉件,心道不愧是真土豪若是让他来打赏可没这等气魄,平素打赏小厮丫鬟也不过给些零碎银钱,实在有愧世子的身份。

    温酌得了洛王的赏,倒不好意思就走,想起昨日殷鹤晟面色沉静如水,只当是因他助了涵王惹了这位不满。有道是拿人手短,便想辩解一番分说一二,也省得顶头上司老看他不顺眼。

    温酌气度闲雅,大大方方收了玉鹿对洛王作了揖,道“昨日在鸿胪寺,在下实在失态,实乃是见物心喜使然。这其中关窍不便同涵王分说,今日恰要向殿下禀报。”

    殷鹤晟见他这般作态,简直哭笑不得,心道恐怕还是因为这玉鹿,不然怕你这小子已跑了,还禀报个屁不过他到底对温酌不同些,也没去揭他的谎,只道“站在廊下不成样子,进屋说。”

    第39章 第章

    两人分了主次坐定,洛王又让底下人上了茶。

    温酌端着茶盏,嗅了嗅茶香,喝了口。装模作样完了,才慢慢道“昨日在涵王殿下处见着的东西,实乃天下至宝”

    这话说得忒玄

    殷鹤晟听罢,嘴角一抽,好不容易忍了没骂他,耐着性子勉强听这世子如何扯淡。

    孰料,温酌却放下杯子,站起身,双手执礼,正色道“天下升平,无非社稷。虽我大歆风调雨顺,然民生未尝安定。我大歆子民,居北者以麦粟为食,居南者以稻米为粮,然耕作至苦,夏暑冬寒,旱涝无常,各地常有灾饥,生民何辜盖因食粮不足难填民口,此亘古至难,然今有计也”

    饶是洛王,忽的被温酌一通之乎者也的大论说得也有些愣神了。

    终于忍不住道“你有话直说,不必绕这些弯子。”

    温酌一笑“殿下若得了昨日那些作物,必可流芳百世,为万世称颂。”见洛王一脸不耐烦,终于打开天窗说亮话,“那红薯、玉米可了不得,一年几熟,甚是顶饿,若能推广种植,何愁天下还有什么饥荒”

    便是殷鹤晟听了,此刻也坐不住了,站起身来问道“果真如此你是如何得知”

    温酌一脸苦笑,道“亦是从前听胡人道的。”

    这话当然不老实,洛王岂会信,面上不由不豫,道“若胡人知晓,那蛮夷何以贫弱至此。你若再胡说,休怪我不客气”

    温酌一时手忙脚乱,心里不由后悔,只怪自己嘴快,忙道“殿下息怒此事已久,那胡人亦不是来自四夷,乃是海外人士。我也不过吃过这些东西罢了,但听他说的有鼻子有眼,想来比不会差到哪儿去,况且如今既有了实物,只消差人种了便知真假。若是不灵,殿下再来治我失察之罪也不迟左右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温酌又不会跑了。”

    这话说得越发不像,倒也是温酌的真情流露。

    洛王不是昏聩之人,听他说得如此真切,心里便有几分信了,却仍责备道“说话颠三倒四,没个正形,若再如此,定当重责”

    温酌早把肠子都悔青了,心道玉鹿虽然值钱,他却卖了殷鹤晟这么个天大的人情,对方不接着不说,还受他一顿臭骂,实在亏本只是话已说了,骂也挨了,不由垂头丧气。

    殷鹤晟见他如此,又恨其不成器,做事没个分寸,只是他御下有方,也知道打一鞭子赏颗糖的道理,又道“你心中有百姓社稷便不算辱没了襄阳侯府的门第,如此甚好。只是你贵为世子行事当有方略,岂能人云亦云”

    温酌心里委屈,心道老子那个时代一天到晚换着吃都不成问题,现如今主动包揽民生大计,倒还吃力不讨好,便只是懒懒应了。

    他年纪尚小,不过是个少年,耍些性子倒也情有可原,洛王一时倒有些为难,咳一声,又道“只听你说了红薯玉米,那番茄又当如何”

    温酌见他问起,虽不高兴,也还是道“亦是宝贝,此物既能入菜,还是果物,且能充作调料,殿下昨日不就吃过”

    说起来也是难得的酸甜口味,殷鹤晟亦觉不错。这时便不再端着,对温酌道“且信你一回,让人试了再说。”

    温酌有心提醒他避着旁人,又想起他方才冲自己严厉傲慢的模样,便当即闭了嘴,心道若是被人知道也是天意,谁让这姓殷的鸟人如此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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