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颜抬头在他唇角轻轻印上一记吻。
“还有好多事情,我都要全部告诉你。”
萧沨晏突然觉得,眼下真是风和日丽的一天。
惜楠手指上裹了两圈白纱从房里走出来,一眼就看见了这个整张脸快笑烂的家伙。
“哟,惜楠,想吃什么,我去买回来。”
“……”
“说吧,想吃什么?你今天忙着照顾你家公子,这会儿了就不做饭了,我去酒楼买些回来。”萧沨晏一脸喜庆,钱袋子直接拎到手上晃悠晃悠。
“……烧鹅。”
“还有呢?”
惜楠眨眨眼“还有烧鹅。”
“好嘞,两只烧鹅。”萧沨晏转身出门,惜楠扭头看看那人晃着钱袋,着一身长袖染了血迹的黑衣,无比担心这人会不会把街上的人都吓跑了……
萧沨晏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惜楠松了口气,这个人和公子之间,肯定是和好了吧?
想着想着,不自觉地笑出声,没留意身后的动静。
“惜楠。”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惜楠被吓了一跳,蹦过身去瞧见断颜披了薄薄的外衣站在那儿。
“呀,公子怎么起来了,身子有没有不舒服?”
断颜摇头,将她的手拉到眼前细瞧,问道“方才手指被割破了吗?”
惜楠裂开嘴冲他笑,缠着纱布的指头灵巧地动了动,回道“不小心而已,公子你看,没事~”
双眼灵动着眨巴眨巴,断颜瞧着,心里一时内疚,突然想到了许多年前第一次见着惜楠的样子。
那个时候小丫头还穿得破破烂烂,脏兮兮的一张小脸如眼前一样笑得无比开心。
断颜记得,是娘到死都怨着的那人亲自将她送到自己院里的。
那个男人明明是上官府的主,却偏偏极度卑微地出现在他的眼前,用无比痛苦的眼神望着他,遣人为他添置各种各样的东西。
东西放着便放着了,断颜总是一言不发,不推拒也从不去触碰。
唯有这一次,断颜瞧着小丫头的笑脸,竟然开口说话“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正在换牙,说的话都还在漏风,声音软软糯糯地道“我叫惜楠~”断颜瞧着那缺了的门牙,心里有些动容,盯着她站了半晌,终于伸手把她牵进了院子里。
身后的上官谦岳眼睛亮了几分,立即遣人将惜楠收拾得漂漂亮亮,把她当成半个女儿一般对待。
从那之后,惜楠就成了断颜的跟屁虫……
以为平淡的日子会过得很慢,却是曾几何时,小丫头早在不知不觉里出落得越发水灵了?
断颜轻轻抚着那根受伤的手指,心里不知是喜是忧。
“惜楠,你还记得当年刚进上官府的事情吗?”
惜楠呆愣在原地,想不到公子竟会主动提起这些“禁忌之事”,瞧了半天又瞧不出有何异样,于是没有将笑容敛下去,开口答道“记得。”
“那个时候,你怎么不害怕我的脸。”
那张脸上的伤疤明明还没结痂,下人们瞧着都会避开视线,唯独这年幼的姑娘视若不见。
“那个时候惜楠无家可归,老爷说公子会对我很好,所以我不怕。”惜楠抿了抿唇,又说,“后来公子也不嫌我脏兮兮的样子,牵着我进房里,还给我吃糕点,我便觉得,公子往后就是惜楠最重要的人了。”
胸口又是一阵抽痛。
“惜楠,倘若我无法为你完全牺牲一些事情……”
“公子对我已经太好了,还需要牺牲什么呢。”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许多,不似方才一般俏皮,浮在面容上的微微浅笑显得恬静无比。
断颜知道她所言都是真心,越发感到惭愧,犹犹豫豫间差点咬碎白牙“惜楠……你…你是不是喜欢萧……”
“不喜欢!”惜楠勾起的唇角有些颤抖,急切地打断他的话语,“公子不要乱想,也不要问……能一直陪着公子便好……”
断颜哽住,无话可说。
——惜楠为了她所说的重要之人,竟连自己的心情也弃之不顾。
只是这“重要”二字,他是否真能担得起?
其实倘若她回答“喜欢”,自己也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了,但眼下的境况,反而让他更不好受,心口像是压了一方巨石,沉甸甸地挤压出无数愧疚。
“……惜楠,对不起。”
“昨夜里萧沨晏抱着你冲进院子,我可也被吓得一夜未眠,公子往后照顾好自己,就太对得起惜楠了~”小丫头咧嘴又笑。
听她如此说,断颜沉默许久,心里感慨良多,一时感动得不知说何才是,只好轻轻点了点头,道一声“好”。
惜楠一颗心放下来,携着断颜又回屋里,问道“公子,能否告诉我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总是逮不着机会问你……昨天晚上见着你们两人伤的伤昏迷的昏迷,简直是惊心动魄。”
断颜没忍住笑出声来“惊心动魄也说得太夸张了。”略一思忖,还是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给她讲了清楚。
惜楠坐在桌旁两手托腮地听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瞪得老大。
“天哪公子,这才多久,怎么着就发生了这些事……姓萧的胆子也太大了!”
断颜摇头,略一停顿,把心里担心的事也一并讲出来,问道“你还记得木师弟吗?”
“啊?记得是记得,怎么了?”
断颜顿了顿,道“我怀疑……不,已经可以断定……祁公子是木承文。”
“啥?”这回不只是双目圆瞪,小丫头的嘴已经夸张地合不拢,“他……不是尚在年幼时就离府了吗?”
“是……说来我也不知道为何。木师弟对天下奇毒的悟性很高,武艺也不输于其他弟子,年纪尚幼便有江湖人传其名号……我本以为这正是他所求,哪知他在名声大振之前便悄悄离了府,彷佛消失了一般……
“如今牵扯进这样一事,我突然觉得,拜入毒门,大概只是他迫不得已罢了……”
惜楠一双秀眉拧成一团,越听越觉得离奇,又问“公子既然说祁公子便是木承文,那为何早先没有认出来?”
“他乔装过了。”断颜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颊,“你忘了吗,我脸上这薄薄一层面皮,便是他做给我的……这么些年,他为我做了好几副,如今我用着的,是他离开前留给我的最后一副。”
经他一提醒,惜楠总算反应过来。
回想当年情境,上官谦岳的所有弟子中,断颜唯与木承文以及另一个最小的孩子苏如异稍为亲近。对于其他人,并非他有意回避,而是那些人本身就不敢接近性格孤僻的断颜罢了。
从来都是求不得便不去理会的性子,他又怎么会主动与他们交好?
当年的木承文会关心他,苏如异会黏着他,方能让他接纳……如今的萧沨晏,不也是做得到如此,才陷进了断颜的内心深处吗?
或者说,萧沨晏做得更为尽力,早已全心全意地付出,终得此人心……
神思百逸,惜楠未发觉自己想得过多了,依旧托着腮一副发呆的样子,断颜轻轻唤了两声,她这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
“啊,没什么。”惜楠拍了拍脑袋,笑得很开心,道,“想起了以前的事情而已……觉得公子跟以前比起来,越发开朗了。公子笑起来,真是好看。”
断颜一愣,惊讶于自己立刻显露出的神态——惜楠所言都是实话,如今听着这样的言语,自己非但不会如同往常一般生气,甚至会隐隐感到愉悦。
细想来,当初与那人初见时,他也曾说过相似的一句话……
“你家公子这么一笑,我倒是真的不想走了。”
望着惜楠毫无顾忌的笑脸,断颜突然觉得,面上附着的东西有些窒息,大抵是时候将它扔掉了吧。
若在那时能听到萧沨晏说一句好看,他定会觉得无比欢喜。
☆、第十五章
“来来来,烧鹅两只,红烧狮子头,清蒸水鲢,爆炒肉丁……我想着应该够吃了,也就没再买了。”
断颜望着一桌子肉,执起的筷子僵在半空中。
“白痴……”惜楠倒是毫不客气,撕下一只鹅腿开始啃,嘴里嘟囔的话模模糊糊,“你就不知道买点素的么,公子一向喜欢清淡的。”
“啊……我觉得你家公子睡了大半天肯定饿着了,就……”
某人的手依旧停在半空中。
惜楠狠狠把肉咽下去“饿着了就只给吃肉么?有没点常识!”
被这么一说,萧沨晏有点着急,筷子晃来晃去,总算拿定主意,夹了一块鱼肉放到断颜碗里,嘴里极尽讨好地道“是我忽略了,你尝尝这个,还蛮清淡的……”
彼时,那只僵住的手终于收了回去,断颜默默地咽下鱼肉,抬眼看看萧沨晏一脸做错事的表情,暗自觉得很有意思。
于是抿了抿唇,意料之外地把各种菜都往碗里置了些。
“鱼肉确实淡口,狮子头味道也挺好的,那肉丁瞧着开胃,都很不错。”
萧沨晏眼睛一亮,立刻又挑着选着往他碗里多夹了些。
这情景瞧得一旁的惜楠差点连骨头一起塞进嘴里。
——公子竟然转了口味!
萧沨晏当真有这么大的魅力么?这太可怕了……
不过眼见着两人都心情颇好的样子,惜楠眨了眨眼也就懒得再多想了,开开心心地扯下另一只鹅腿啃了起来……
用膳间不再多话,吃的吃,夹的夹,三人一桌也吃得乐融融。
“我说姓萧的,你真买两只烧鹅做什么?”饭后,惜楠餍足无比地揉揉肚子,盯着桌上另一只未被动过的大肥鹅开口问道。
“不是你要两只么?”
“哪有!我就说了要烧鹅而已!”
“你说了两次!”
“那是你自己误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