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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万两 第20节

作者:司马拆迁 字数:10168 更新:2021-12-30 21:51:14

    这时又一骑绝尘而来,不待那马上之人开口,萧尚醴已道“报来。”

    他容颜自菱窗透出小半,竟晃花了那军士的眼睛,还好那人心头乍惊,及时醒神,报道“太子殿下神机妙算,属下等监视春芳苑一无所获……监视延秦公主所在行宫,却查获可疑行迹!”

    与此同时,另一驾马车自延秦公主暂居的宫殿中开出,油盖青顶,雅洁宽敞。马是高大骏马,自青石道上行来,那车顶上也落了几瓣红粉的花。

    车到宫城前,军士拦道,车外的侍女太监打开车门,车里有两重,铺着厚毡,外一重斜放一张卧榻,那卧榻之上坐着一个衣裙鲜亮的女子,檀口瑶鼻,容貌俊俏,另一侧小太监已将一枚令牌奉上,却是容妃送与延秦公主,延秦公主赐与她,准她出入宫门。

    军士奉回令牌,殷勤道“原是聂娘子,怎地出宫去?”她虽是官妓,却颇蒙延秦公主宠爱,召她入宫传授女乐们歌舞技艺。

    聂飞鸾笑道“今日向公主乞假,出城郊游。”延秦公主不日将嫁为太子妃,日后就是正宫皇后,一朝国母。军士不疑有他,不敢盘查,放她出去。待车帘放下,她却忽地松一口气,向身后屏风依去,低低道“我,真是有些怕……”屏风后便有一个人坐起,为保不被认出,不出声地递出手来,握住她的手。

    那青车行过平民车马不可上的大道,到达城门,聂飞鸾用玉指轻轻挑起一点帘子见得城墙,正要胸中陡一松快,猛听身后有一行车轮滚地辘辘的声音。她再一惊回头,青车前不知何时已站了二十余名黑胄军士,黑影压来,她不由一颤抖。

    跟随这驾青车的军士都走出,另有几个春雨阁中天部之人,也略惋惜慨叹地现身。那弹琴的女子掩面轻叹,道“飞鸾姐姐,我也不愿意。事已至此,你就随乐岛主下车罢,已入彀中,何苦效那困兽犹斗呢。”

    聂飞鸾却平复下来,她是每临大事,心如止水的女子,亲手打开车门,望她道“苏家妹妹,我不料是你。”

    她曾在混在莺燕中在江上共乐逾作乐,也曾在更夜园中与聂飞鸾朝夕相伴,却是南楚江湖之中近年来颇负声名的“五弦琴”苏辞。

    苏辞一身淡蓝云锦衣裙,模样清雅,眉淡睫长,有一种天然无修饰之意,道“主人曾言,姐姐善于应酬,舞技出众,最妙的是不会武功,适宜安插在天子脚下。可惜骨子里是个意气之人——意气相投,便会因情害事,故而一早令我待在姐姐身边,若是姐姐做了什么错事,我也好立即执掌天部,取而代之,不至于坏了主人部署。”

    聂飞鸾黯然不语,苏辞一顿,又道“姐姐若是此时愿置身事外,我愿担保姐姐不受牵连。”她本欲再劝,却听闻车马停下之声,是一架极有气势的黑顶朱红马车。

    春雨阁天部与黑甲军士已将那油盖青车层层围住,围困之中,聂飞鸾也遥遥见到那家相对而来的马车。她竟浅笑一下,道“就凭当下这车中之人,无论我置身事内还是事外,今天都不会有人牵连得了我。”

    她话音初落,佛号长宣,禅杖撞地一声声入耳,一个白衣僧人面色凝重,道“不知是女施主太过托大,还是乐岛主太过托大?”

    此言一下,身后十七名僧侣就要列阵,却见白衣如羽,那羽毛乍然收起,又是两行黑胄军士开道。在那黑胄之中,一身太子袍服的萧尚醴走出,殷无效青衣随在身侧,他朱衣领外,头颈肌肤腻如羊脂,却面上一点丹唇,扫聂飞鸾一眼,道“这是孤与他之间的事。”

    聂飞鸾道“殿下此时不该见……”萧尚醴截然道“我偏要见!”

    聂飞鸾神色一动,无可奈何道“那么,妾身也不敢阻拦殿下。”退下车去,敛衽为礼。那车上外间已空,却还不见屏后之人下来,萧尚醴痴痴看去,一提下摆,竟是要上前。

    苏辞清声道“殿下!”善忍亦面色大变,道“殿下,不可犯险……”萧尚醴心里百转千回,柔肠寸断,面上却不见分毫,只平静道“他不会伤孤。”

    正在此时,车架微动,款款走下来一个人。

    不仅萧尚醴,在场诸人都神色大变!萧尚醴立刻血气上涌,直通头顶,怨怒之极,红如头颈薄施胭脂,冲上马车,面容骤然如冰雪,眼前一空,竟险些站立不稳,扶住了车架边框。

    殷无效也不由面露讶然,车内空空如也,再没有第三人。

    而先前下车,白底上襦,榴红绫裙,银纱披帛,戴金芙蓉宝石项圈,手持一柄团扇的丽人,不是延秦公主是谁?

    她执扇笑道“本宫出城郊游,诸位拦来做什么?聂娘子又哪里说错了么?本宫与太子殿下是未婚夫妻,本就不应在婚期前相见。”

    萧尚醴双眸恍惚,却只是一刹那,他十指在掌心掐出血痕,面上却只见冷淡,道“公主也知与孤有婚约在,所谓出嫁从夫,连亲生兄长都应在夫君后,更何况是……异姓兄长?”语罢一闭目,道“来人!护送延秦公主回宫。”

    田弥弥背对他,神色极为难辨,却见聂飞鸾眸中满含关切望来,她便也忧虑全消,对她盈盈一笑,这时才见得出是个只十五六岁的灵秀少女。却在举步前,轻轻对身前的萧尚醴道“殿下终于也称孤道寡了起来。但我其实不愿见殿下称孤道寡。殿下与我都生在帝王家,应该见得多了,一旦称孤道寡,便真的只能做,孤家寡人。”

    她带聂飞鸾登车偕去,萧尚醴在烟尘之中站了一站,苏辞蹙眉道“殿下……”萧尚醴眼前掠过那一日子夜放船太液池,乐逾唤他乳名之时,他周身暖热,当时有多热,如今便有多冷,道“他一定还在京中!查!”

    殷无效却一摇头,这才虚弱上前,道“或许,海商会那些下仆所言不错,乐逾三日前就走了。”萧尚醴周身更冷,那一夜醇酒银灯,他唇舌流连在自己胸前,肩颈肌肤上,他答允过五日后再走,这才不过三日……萧尚醴冷道“即使他对孤违诺,他未取得‘相思’解药,如何能走?”

    殷无效神态忽地古怪,沉吟道“或许正是如此。或许……他根本不想要‘相思’的解药。殿下虽吩咐草民拖延三日,可乐逾,却根本不曾向草民要过什么解药。”

    他宁愿受相思折磨,也要脱身而去——他可以脱身而去,却为违背答允过我的事,宁愿受相思折磨?萧尚醴一时爱恨交缠。不多时,却又是一骑黑胄风驰电掣般前来,下马跪地报道“禀殿下,海商会内有一间楼阁,封条上……恕属下冒犯!封条上大逆不道,竟敢写‘南楚太子亲启’!属下们不敢擅动,立时来报!”

    那是一座临水楼阁,高斋宽室,本应是书斋,却移走许多书册字画,改成空无一物,更宜苦修参悟。墙上隐约有一些痕迹,仿佛随手划出的剑痕。

    当中有坐席,坐席上放了一只木匣,又是浮雕海上仙山图样。军士在外把守,萧尚醴独对一室,将那木匣打开,其中却是一铜盒乐逾赠过的凝华胶,下以榴花铺底,过了两三日,那榴花失了鲜妍,色泽更深,作珊瑚红。

    留凝华胶,是因他容色极美,难免在意额伤,纵使伤愈也会想着多用些灵药,使那伤痕更平滑细腻。留一盒榴花,则是那一夜他以玉体横陈为酒具,让乐逾品尝榴花酒。一夜旖旎香艳,永生难忘。

    此后是一封信,字是草书,如满纸孤峰狂潮,奇崛放纵,道“殿下展信之日,乐某江湖之人,已自归于江湖。蓬莱岛于南楚薄有资产,商铺百余间,仆使婢女四百人,文书身契一并奉上。聊以南楚海商会贺殿下入主东宫之喜。”

    萧尚醴握紧那一张纸,十指颤抖而不自知。踉跄走到楼阁门边,军士拱手拜道“殿下,可需再追查下去?”

    他几欲泪下,却道“不必了。”楼外是数百卫士,刀光如雪,他一径走,一径道“……都撤除,再无必要了,蓬莱岛主一离锦京,便如蛟龙入海,猛虎归山……”

    而千里外,梁城春雨阁楼台连绵,纱幕鼓飞,繁花似锦,富贵怡人。燕燕楼边,一个容颜俊雅如明珠美玉的男子倚靠在躺椅上,口角噙笑,眯眼观赏夏景。

    忽听满楼铃绳晃动,惊天动地,他猛地睁眼,一个容色秀丽的紫裙少妇扶他坐起,侍女娇声报道“主人,不是我们的鸽子,是别处的鸽子……”另一个声音“咦”道“可这只鸟上也有字条,还写了‘顾伐柯亲启’!真真大胆,居然敢直呼主人名讳!”

    藤衣见他神色,已心中有数,不多时紫影一闪,为他取来,不许他妄动,就让他在躺椅上看。

    那果然是乐逾的信,京中尚无信来,顾三见他来信便已先知今日的围困定然事败了。可看完一张字条,竟气得咳喘起来,藤衣连忙为他顺背,他却要藤衣搀扶站起,摇摇晃晃走到一面墙前。

    那一面墙上挂着乐逾为他写下的《春雨》诗。顾三公子平日舌灿莲花,可真气起来,骂人只会骂“混账”二字。

    顾三气道“混账东西!混账东西!我说他为何好心以商铺与我换粮放赈,如今他却把抵给我的商铺全送了人!我竟当时还相信他不逼他立时给我地契——”他既已投萧尚醴,又怎敢与太子争利,必是要吃下暗亏眼睁睁看太子将淛州商铺收归私库的。

    更何况,春雨阁与蓬莱岛海商会南楚分会早有合作,收买生丝,如今他撒手而去,今年的丝织生意……藤衣站在一旁,微微皱眉看顾三,若非是手足无力,非砸东西不可,可连骂几声“混账”,又对着那幅字大笑起来。

    她一惊,不由取过字条,却看见最尾两行字

    “……君之风度世间罕有,当日诀别亦如春风化雨。料想如今变局又生,君必然多有踟蹰……便由我执黑先行,以南楚江湖为局,得失由命,胜负在天,落子无悔……”

    藤衣秀眉一压,道“你可要我……”顾三却笑道“还不必——时候未到。”他转去看诗,慨叹道“乐逾啊乐逾,你害我零零总总两百余万钱烟消云散——两百余万对我而言,虽则心痛,却也还算出得起。若没有你,南楚江湖怕是无人能出我之右……可若真是没有你,与我争上一争,我顾伐柯此生,也未免太无趣了。”

    他握住藤衣的手,远目楼外。自锦京自梁城,庙堂之高,江湖之远,不知还有多少天下风云要出自此间。但能得意中人为妻,两情缱绻,两心安宁,便是卷入世间大波澜中也不过寻常了。

    上部·告一段落

    上部到这里完结~下部两天后开启~谢谢gns的资磁!

    囚禁y虐不虐的,反正nili岛主有废武功,有失忆,够不够惨ˉ﹃ˉ至于啪啪啪肯定也是有的,但是那就不算惨啦

    (忘记说了一句,你们快点夸一夸lz腻害)

    下部·起

    第44章

    十日后。

    一座楼阁建在水边,明月升起,灯火明亮,那楼四角燃放焰火,水面一时流光溢彩。萧尚醴扶栏杆上楼,沿楼外廊道前行,茫然走到那书斋一般房门前。此处大致在人走楼空前就是如此繁华,已过去十个昼夜,但他依然记得,破门而入之时,那斋内仅有一只木匣。

    这一次,不料却见四面空荡之中,赫然是乐逾在那里。他跌退两步,竟转身就走。长廊内全是纷乱步声,却在下楼时踏空一步,落入乐逾怀中。

    楼下铺着厚毯,满地猩红厚实,不多时,衣衫渐褪,萧尚醴扬起一张情动如潮的脸,那带薄茧的手已握住他两腿之间。

    乐逾面容俊异,目中深情,萧尚醴却攥紧他衣袖,不敢再看他。他舍我而去,我竟梦见他,还在梦中迫不及待与他行这事。一思及此,睫毛颤抖,脸颊滚烫,泪水滚滚而落。

    却听乐逾抚他脸道“哭什么?”此刻压低声说话,胸膛本就饱满,更是微微震动。语罢竟俯头下去,就着下身相连,沿那泪珠痕迹一点点地吻,伸出舌来舔眼角。

    萧尚醴被他低沉耳语激得一颤,乐逾欺身压上,偏还一次次折下腰吻他泪睫。萧尚醴红润肿胀的阳具还嵌在乐逾体内,稍动一动,就被乐逾后穴纠缠不放。萧尚醴破身不久,初识男男间云雨之事,被内壁牵扯磨蹭,早已扭动喘息起来。

    那双眼水光潋滟,既是情意又是恨意,脸色烧红,额上痕迹更是鲜红欲滴,喃喃道“……我哪怕在生死之间,受了天大苦楚,都不会流一滴泪……为何偏是在你面前,受了一丝半点委屈,就叫我眼泪止都止不住……”

    他已变成这般,如此叫人生厌,哭哭啼啼。自以为难堪羞耻,便以一双玉一般十指匀匀的手掩住面庞,又怎知他流泪时不言不语,只看着乐逾,时不时一滴泪水自眼角滚落,真是他多落一滴泪,乐逾便多一分心痛怜爱。

    萧尚醴良久才止住泪,下身却还坚挺。脸上一片湿淋,与乐逾交合那处也如浸热水一片湿淋,又抽插许久才一股泄出。萧尚醴失神之际,听得天边啪啪几声轻响,焰火照亮夜空,彩光照入楼内。

    乐逾侧躺,赤身将他揽入怀中,问道“热不热闹?”萧尚醴脸颊贴他胸膛,听他心跳一时未从情事中息下,平顺道“热闹。”乐逾低笑,道“比之禁中如何?”

    人间富贵始终难比天家景象,萧尚醴不答,反而道“外面热闹,你为什么不去?”乐逾抬起他的脸,一吻唇,道“你在这里,别处热闹与我有什么相干。”他心中一暖,已自两臂环上乐逾的颈,又贴身将唇送了上去。

    吻得周身发热,拉出一道银丝,又闭眼依在乐逾怀中,道“你答应过我五日后才走。”那梦至此忽地动荡起来,萧尚醴猛被乐逾抱紧,那温热怀抱终究还是渐渐散去,仅听乐逾道“我不曾对你失信。”

    萧尚醴醒来,东宫之中雨声彻殿。亵裤内冰冷滑腻,他披一肩黑发坐起,额上薄汗,渗出额心胭脂红痕。未几,汤泉殿门打开,一个素白寝衣,面色潮红,不遮挡额心印记的美人入内,面容还存一分少年气,身材已介于少年青年之间。

    三名侍女伺候他沐浴,本就泛红的肌肤愈发粉色盈盈。东宫太子自册封以来昼夕忙碌,夙夜难寝,又做了那梦,靠在池边任一双双素手按压肩颈,浸入温泉中,如在那人怀抱里,竟敌不过困劲,闭眼小憩片刻。

    须臾已至寅时,今日又有朝会。他睁眼那一刹那,纱帘外一个女子淡扫娥眉,高梳发髻,徐徐拜道“太子殿下。”

    萧尚醴道“这几日孤一直在想,乐逾是一个怎样的人。他应承过孤五日不离京,虽然他那时该已经知道孤要对他下手,但他……既然答应,便应无论如何,纵有危险都留在京中。苏辞,你说呢?”

    苏辞俯首,却道“是。属下尊殿下令,自围困失败那日起,裁撤一切明面关卡,暗中追查,京内京外都不放过,却至今没有乐岛主下落。”她又道“其实无论失不失信,如今五日之期已过,乐岛主一定已经离京。可若他不曾失信,围困失败,众目睽睽下,公主殿下现身之际,他还留在京中,究竟藏在哪里,又还能多停留两天留够五日之期,顺水推舟出都城去,他所在的地方便不是春雨阁查得起的了。”

    她出言审慎,却已在暗指宫中或是各处官府。萧尚醴抿唇苦思,终于启唇一笑,招手那侍女便退下,另有人上来为他擦身更衣。听他轻声冷道“鸿胪寺……”苏辞一凛,抬起双目,萧尚醴一双丝履已到她面前,侍女为他卷起薄纱,直至露出额上艳丽红痕,他道“你已不是春雨阁的人,垂拱司没有查不起的地方。去,给孤查,鸿胪寺。”

    而此时,都城之外百里,江上几艘大商船停泊。天还未亮,这是一行兰纳国的商人,船上装饰奢靡,大堂花砖铺地,兰纳舞女起舞,四面是酒宴席位,七八位兰纳商贾烂醉倒地,绸缎华服叠在一起。

    舞女皆是头戴金冠,肩上金饰翘起如宝塔尖,那主座高高在上,俯视歌舞,又分两席,一个高大的男人醉倒又醒来,自舞女怀中抬头坐起,伸出一只修长带茧的手。娇笑的兰纳侍女立即放碗在他手上,银铃响动,舞女旋转,玉碗盛来葡萄酒。

    乐逾纵情高卧,就着侍女的手喝一碗酒。置身商人之中,他也穿异国长袍,窄袖翻领,腰系贝带,却不似兰纳人爱鲜明之色,仍是黑底,益发显得身材健硕修伟,酒酣耳热,烈酒自颈间流下,兰纳侍女以手帕替他擦拭,都有些怦然心动。

    他身侧主座上另一人穿绿底团花的袍子,系一条黄金带,肤色略深,却细腻如蜜,眼角眉梢很有几分勾人滋味,此时满面晕红,道“岛主这么如丧家之犬从你们南楚的都城逃出来,究竟是为了甚?”

    乐逾扶着侍女起身,道“乌兰郁,你的汉话十年没学好,就不要出来卖弄。”那乌兰郁的父亲是兰纳巨富,自他起与中原各国来往,汉名写作乌福禄。自称仰慕汉学,娶了一位汉人姬妾,便生下这最有出息的儿子。兰纳名为乌陆阿齐,自取汉名,因乌氏以酒发家,取“兰陵美酒郁金香”之意,名兰郁。

    做人极为商人,半点不恼,仍操一口词不甚达意的汉话,道“我已按照约定,以朝贡为名来到南楚,配合岛主你躲开刺探平平安安自锦京脱身。听鸿胪寺说起,岛主大人是得罪了你们新的太子殿下,才被这样追查。不知详情到底……用我们的话来说,像水转了几道弯?”乐逾说醉话道“我偷了一样东西。”乌兰郁故作讶然,道“难道你偷了南楚陛下老儿的那个玉章子不成?”一个兰纳侍女上前跪下,说了一通。

    便见乌兰郁用手一抚眉梢,道“她说,岛主大人的夫人醒了。”乐逾起身,他面露不舍,却见乐逾被一个侍女扶出两步,挥开她,抓住乌兰郁,满口酒气,张狂道“我偷的,可是天下第一美人的芳心。”

    船舱后帷幔如云低垂,纱幔上是描金图案,高床软枕,躺坐一个怀有身孕的女人,双眉细长,鼻梁挺秀,颇有姿色,只是脸颊消瘦,两只眼睛望向船外江波,兰纳侍女俱讷讷不敢上前。船舱中段传来动静,一个男人带成群侍女小厮入内,进门便来到她床前,下仆都拥在舱房门外屏息。

    他身量极高,便还穿一身黑底金纹的翻领袍服,腰间贝带,脚下皮靴,深沉莫测,俨然海外异国王孙。遍身酒气,叫人又敬又怖。琅嬛脸色发白,避开眼去,却撑起身欠身道“凌先生。”

    乐逾醉眼盯她,有几分逼迫,道“你不怕我杀你。”她僵直抚过暖被下肚腹,低声道“若是先生要杀我,这几天也就不会源源不断供我吃这样多灵丹妙药了。”

    乐逾仰头大笑,拱手一礼,道“姑娘胆气雄豪,这些日子多有隐瞒,还望恕罪。在下乐逾,可有幸得姑娘告知芳讳?”

    她一愣,“琅嬛”二字自非名讳,真名实姓多年不用,此时竟有些生疏,道“我姓季,在家时名唤玉壶。”乐逾道“哪两个字?”她肩头披件外衫,仿佛出神,在世人眼中她贞洁已被玷污,是污秽之身,这时却咬字清楚,道“一片冰心在玉壶。”

    乐逾道“季姑娘可愿嫁乐某为妻?”她又抚肚子,道“是与……我腹中胎儿有关?”乐逾道“姑娘想知道来龙去脉?”

    她怔忡片刻,却摇头,道“我不想知道。我无力教养这个孩子,若是乐岛主……愿意代我教养,对此子与我而言都是好事。至于做岛主的妻子……这世上有许多女子梦寐以求要嫁给岛主,只是,她们都不是我。”

    她语意清淡,乐逾突如其来一阵头痛,只伸出手按在额上,道“乐某欠姑娘一个大恩,不知姑娘是否有愿望尚未达成?若是有,不必为难,尽管提出,在这世上,乐某做不到的事不多。”

    她又是不语,之后道“小女只有一个请托。”说话时抿齐发鬓,定下心来,抬头道“我的娘亲,是宿州人士。”

    天色亮时,船头江风浩荡,水面开阔,几个兰纳男人肤色黧黑,身着短打,是这船上的船夫,簇拥另一个服色华贵鲜亮的男子,眼角眉梢饶有风情,正是乌兰郁。两个侍女一左一右为他拉开《江流河道图》卷轴。

    忽听一阵步声,他微微一笑,挥挥手令众人都退下,便见一个男人身材修伟,如兰纳人一般束发,可中原男子留发比兰纳男子长些,发尾在江风之中纷飞,站到他面前。

    乌兰郁勾唇笑道“原来岛主不歇息呀?岛主请看,还有五日就可以到蓬莱岛。”他在卷轴上一指,乐逾却看也不看,按住他展卷的手,道“不必,此番多谢你襄助。我暂不回蓬莱,欠你的人情容我下次再还。”

    舱外日光之下,他面容挺俊锐利已极,站在乌兰郁身后便如将他半拥入怀一般。乌兰郁眼睛一斜,道“既如此,不妨就按岛主的意思办。”他三个月前收到蓬莱岛传信,便自兰纳王处取得国书,一个月前以朝贡为名入楚。日日与鸿胪寺往来,将鸿胪寺上下打点妥当,自不会有人对兰纳船队起疑。

    乌兰郁叹道“岛主这一回,可是对我欠下天大的债,我要仔细思量,连本带利算出一个总账才好。”乐逾道“我又何时怕你算账过了?”

    乌兰郁眉眼如勾,却道“话说回来,我一直不得其解,为何岛主之前让我在南楚的都城空等,过了五日才出行?”乐逾道“我答应一个人一件事。”言语之中寂寥又深情,乌兰郁道“就是岛主口中那位‘天下第一美人’?”乐逾想起萧尚醴的容貌,毫不避讳,道“既是‘天下第一’又是‘美人’,世上能担这两个评语的,舍他其谁。”

    乌兰郁听他将那人捧得如此之高,眼里便阴沉,可他越是盘算越是似笑非笑。乐逾转身离去,道“若是海路通畅,明年再会。”在他身后,乌兰郁也一笑,轻声道“明年再会。”

    第45章 蓬莱小札 之《夜长日短有幼狸》

    第二次化猫时,萧尚醴已不再惊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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