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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舍/你已经成功引起朕的注意! 第5节

作者:柯染 字数:11510 更新:2021-12-30 21:49:41

    苏衍本是想砍掉中了毒箭的一腿,除去一臂,好歹还能留条性命,没想到却被卫君言阻止,现下连整个人的知觉都模糊麻木起来,知道被这么一耽搁,毒已散布全身,恐怕他要丧命于此了。

    苏衍瞧见卫君言唇角的血丝,心里道了两声罢了,又瞥了眼被卫君言随意放在地上的秦瑾清,眼里无不惆怅,朝着靖国皇宫的方向看了看,心说了两声抱歉,接过卫君言递来的药吞了进去,恍恍惚惚的失去了意识。

    苏衍失去意思,倒不是因为卫君言的解毒丹不好,而是因为方才他用那把利器自行截肢,虽然被卫君言阻止,但剑锋还是伤到了腿和手臂,力道之深,鲜红的血液喷了一地不说,还伤了筋骨,再加上先前的箭伤,失了这么多血,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卫君言瞥了眼旁边懵懂无知的六皇子,心道他果然没有看错苏衍,倘若苏衍打的是别的主意,那么就不会以性命护着这小孩儿,毕竟命都没了,还要别的做什么?

    秦见深说卫君言是个可以让腐骨生肌的怪胎不是没有道理的,只要材料齐全,他能做出在这个时代看起来很逆天的神药来,再加上这年代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药材,后世有的这里都有,后世没有的这里也有,甚至一些在他那个时代十分珍贵的植物药材,在这里也随处可见,因此要制出这些药不算难,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秦见深都不知道已经死过多少次了。

    解毒丹这种东西,乃是行走江湖的必备之物,卫君言的小包里就有好几瓶。

    卫君言出行的时候准备齐全,但也没想过要医治碗口这么大的伤,纱布不够,卫君言只得先用些特殊的按压方法先将血止住,他这方法见效快,只是病人会痛感非常,一般人受不了,卫君言也不常用,不过现下由不得卫君言耽搁,当下就按住了穴位,血好歹是慢慢止住了。

    只是苏衍也不例外,昏迷中被剧烈的疼痛逼得醒了过来,浑身抽搐不住挣扎,卫君言真恨不得秘技里有一项叫捆仙绳的,好束住苏衍的手脚,苏衍本就是内功高手,挣扎之下力道出气的大,彪出来的内息直接将卫君言激得五脏六腑都翻滚起来,喉头腥甜四起,卫君言一面费力压住苏衍的手脚免得他挣裂自己的伤口,一面开口道,“你忍耐些,我正在救你。”

    卫君言本不报什么希望,没想到苏衍倒像是听进去了似的,迷瞪瞪的看了他一眼,慢慢的控制住了自己的手脚,只是疼得浑身僵硬,冷汗如水一般一身黑衣都能沁出水来,紧紧咬着的牙齿里渗出血来,也没有再吭一声,再乱动了一下。

    有这等惊人毅力和自控力的人,卫君言还是头一次见,这人方才壮士断腕没有一丝犹豫,连他这等没心没肺的人都心生了佩服,又想这人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一生却过得跌宕起伏,在外驻守边关威名赫赫,在内对孝光帝一片赤子之心,靖国这等破烂国,要不是苏衍,恐怕早就被旁边虎视眈眈的巫国和羌族啃得连渣都不剩了。

    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说的大抵就是苏衍这样的战将了,卫君言见苏衍自己平静了下来,松了口气,耳边是那奶娃娃越来越大的哭声,卫君言分[身乏术,无暇顾及他,只得任凭那个破喇叭嚎得撕心裂肺,把他带出来的伤药灵药拿出来,将苏衍身上大大小小十几处伤口全给治了一遍,又给苏衍喂了两颗治内伤的灵药还魂丹,反正他也不用去冀州,这些药留着也没用,用了倒也不可惜。

    等卫君言处理完苏衍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整个人都去了半条命,耳边撕心裂肺的嚎叫声就跟催命符似的,拉扯着他的神经让他不得安宁,卫君言无奈,就着溪边的水洗了把手,这才去将地上的小祖宗抱起来。

    卫君言倒不是没想过这小屁孩的生死问题,只是这小子死了虽然能给秦见深减少点阻力,但作用只有枣核钉那么大,没什么意义;二来他前世虽是个专门为完成任务设置的机器,但杀的都是大奸大恶之人,孩童这种东西,是他们在任何情况下都要保全的对象,不管他的父母是什么样的妖魔鬼怪,不管他是男是女,只要是个十岁以下的孩童,就是他们毫无理由要保护的对象,卫君言现在虽然失去了组织的束缚,但他并不反对这样的设定,因此对秦瑾清这样的小孩儿,他也是不会出手的。

    现下正是秋末冬初,山林间湿气重,温度也比城镇里低上许多,这小孩刚才嚎得声嘶力竭,被卫君言抱起来的后才委委屈屈的开始低低呜咽,卫君言伸手碰了碰小孩儿的脸,微微蹙眉,小屁孩估计是饿昏了头,两手抓着卫君言的指头就吸了起来。

    卫君言没防备给他咬了个正着,嘶了一声低头去看,苦中作乐差点没失笑出声,他手指被苏衍散出的内劲割出了些不大不小的口子,方才忙了个底朝天,没工夫管,还没结痂的口子轻轻一咬就能咬出一口血来,卫君言往外挣了挣手,这小子哼唧哼唧又要作死起来,卫君言实在没力气去给他找吃的,只好任凭这小东西吸着玩了,他这具破败的身体伤了五脏六腑,现在一歇下来就开始造起反来了,卫君言摸摸药瓶,一摸没摸到,这才想起来那两颗灵药已经全喂给了苏衍,只好作罢,胡乱擦了擦嘴溢出来的血迹,心道秦见深这臭小子,他为他那狗位置,受了这么重的伤,可是亏大发了……

    卫君言一遍喘气一边在苏衍身边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顺便将小屁孩放在腿上,见这熊孩子裹着他的手指吸了半天吸不出血了,嗷嗷嗷就要哭起来,卫君言本就疼的头更疼了,赶忙将另一只手伸到小屁孩嘴巴里,无奈道,“吸吸吸,赶紧吸,你也不嫌腥。”

    ☆、第9章 反派死于话多

    夜凉如洗,更深露重。

    卫君言勉力撑着,知道自己心脉严重受损,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再强撑下去,只怕要命丧于此,现在最好按照身体的指示乖乖昏睡过去,只是照他现在这个情况,一旦昏睡过去,没有十天半月恐怕醒不过来,一来现在三更半夜,腿上还有个随时随地哭哭啼啼的小屁孩,他若再不清醒些,三人什么时候被野兽啃了去也不知道,二者他心里记挂卫府,苏衍没醒来前,他也不能睡。

    牵一发而动全身,出了今晚这一茬,本来还可徐徐图之的局势瞬间就失去了控制,李詹自以为弄死了苏衍,现在六皇子秦瑾清又在他们手里,京城再没有姓秦的人,李詹不用诸多顾虑,只怕不日就要起兵造反,秦见深现在四靠无边,不可能是李詹的对手,如此一来,李詹成事的概率就十分高,介时那莽夫新皇登基,势必要找出一些人杀鸡儆猴以肃君威,卫斯年这等人,不跳出来还好,一旦跳出来的,就只有被满门抄斩的命。

    就卫斯年那等棒槌性子,想都不想,只有死路一条。

    现在他必须要做的头等大事,就是尽快将凌阳王已率领南营大军回师援朝的消息送进京城,不管这消息真假,已经是拖住李詹和一干蠢蠢欲动的臣子们唯一能走的一条路了。

    怪只怪刚才他只顾死命逃,作茧自缚一口气跑出了八百里,这么个偏远的鬼地方,想联络暗部的人都成了奢望,照他与苏衍这两具一个全残一个半残的身体,就算日夜不休往京城赶,恐怕都要半月时间,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只能另想他法了。

    卫君言胸腔闷疼,就这半夜的工夫就咳出了不少血,现在心如擂鼓呼吸急促,耳膜鼓胀视线模糊,鼻尖脸上突然就一阵热流,卫君言伸手一抹就是一手黏腻,接着鼻尖喉咙都是一股止不住的铁锈味,登时明白自己这是身体受不住,七窍都开始流血了,模模糊糊的看见微微泛白的天际,知道是黑夜要过去了。

    照那两粒补魂丹的药效,再过一个时辰,苏衍大概就能醒,不过他恐怕是等不了了,再这么死撑着下去,他可就真成靖国舍身取义舍己救人的第一风云人物了。

    卫君言咬咬牙,摸过刚才用剩的纱布,就着滴滴答答的血,飞快的将自己的身份来意,秦见深还活着的消息,京城里迫在眉睫的局势说清楚,言辞恳切,目的就是希望凌阳王能尽快率领南营军队出师勤王。

    卫君言写完后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了,勉力将血书塞进苏衍手里,再管不了其他,彻底昏了过去。

    他三人两大一小在荒郊野外生死不知,李詹却是一刻都等不得,夜半三更回去后,就召集了心腹幕僚,一起商讨大事。

    李詹本想着凌阳王已死,驻守边关的五十万大军群龙无首,苏衍的死讯一日不传回去,南营那边就一日不会有动静,有手里这七万大军,推了秦家的祠堂祖坟,自己做皇帝,这京城里还有谁家敢反对?

    此事也不宜拖,李詹想着等天一亮就把礼部尚书柳毅叫来,让他去安排登基大典,没想到刚一说出口,就遭到了自己的头号心腹田奇的反对,李詹今天难得有耐心,知道要做这么一件大事,这些幕僚们有顾虑是正常的,就难掩激动地道,“实话跟你们说,唯一的变数凌阳王中了本将军的银环千机,必定活不过今晚,范家不过跳梁小丑,根本不足为惧,明日先让李越带着后卫营将范姓的一干人抓起来,连着卫家、何家的那几个老顽固,一起关进天牢,先让他们在牢里吃点苦头,看看是咱们的刑具硬,还是他们的骨头硬!”

    旁的人都被凌阳王要死这消息惊得懵住了,也不知是喜是忧,要知道倘若让那些兵痞子知道凌阳王居然死在了李詹手里,李詹等来的恐怕不是万民朝贺,而是从边关杀过来的五十万大军了,凌阳王那是实打实用军功战绩堆起来的战神杀神,威信和号召力不是什么京城禁卫军统领可比的。

    当然这话他们也是不敢说的,事到如今,也只能盼将军将这消息捂严实了,个个都打算将今晚听到的都烂在肚子里,立在下首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都偷瞄田奇,看他怎么说。

    田奇的父亲与李詹父亲是世交好友,当年因诽谤凌阳王的事犯了孝光帝的忌讳,被大理寺满门抄斩,李詹与田奇从小一起长大,有些情分,见兄弟落了难,就使了关系将田奇弄了回来,保了他一命,田奇就在李府当了个幕僚,为李詹出谋划策,只是李詹性格鲁莽又冲动,倔起来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幕僚很多时候就成个会说话的摆设,李詹多半都不怎么听田奇的,不然也不会匆匆忙忙慌慌张张走到如今这地步。李詹实在不是个好主公,田奇却感念他的救命之恩,纵然知道李詹走到如今这地步,所求多半不会有结果,却还为他鞍前马后,尽心尽力,左右不过一条命,就算真败了,就当还给李詹就是了。

    更何况,狗皇帝害得他家破人亡,他也乐得看那狗皇帝绝了后,亡了国,最好再让这京城毁在那狗皇帝最为痛恨的羌族的铁骑之下,毁了这江山基业,那狗皇帝在地底下,恐怕也是永世不得超生罢。

    田奇瞧李詹今天心情好,愿意听他的意见,就行礼回道,“将军你忘记了,变数不止凌阳王一个……”

    田奇顿了顿,见李詹并无不耐,才又接着道,“这几个月我们与范家斗了个你死我活,中间生出了许多事,细想下来也太过巧合,前几日范竟遇刺,用的是我们李府里独有的银环千机,还有上次将军在祥云街遇刺,范家若真有得起那等功力高深的死士,范成哪里能死在二公子手下,这分明就是有人栽赃陷害,想趁乱浑水摸鱼……”

    到底有没有派人刺杀范竟,李詹自然清楚,只是当时他高兴跟他作对的人又死了一个都来不及,哪里会注意到那些细节,现在听田奇一说,也觉蹊跷,不由问,“阿奇是说,除了范家,还有人要跟本将军作对?”

    田奇心说这天下想和你作对的恐怕数都数不过来,嘴上却肃声道,“将军可还记得,秦见深那狗贼是失踪,不是死亡,这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总要有个交代。”

    李詹一听,就觉得心中所想又不能如愿,倘若真的如田奇所言,秦见深现在正在他们背后虎视眈眈试图捣鬼,那就算他坐上那把金椅子,恐怕也坐得不安稳,李詹想到此,顿时烦躁地在书房里踱来踱去,目光阴骘,“照这样看来,那小子果真没死,阿奇有什么好办法么,把那小子找出来弄死掉。”

    田奇摸了摸胡须,笑道,“将军忘了,冷宫里还有一位,被关了十几年,也该放出来透透气了。”

    ☆、第10章 枕中黄粱一梦

    卫君言身边自然跟了秦见深的人,只是跟丢了。

    “跟丢了?”

    秦见深眸光暗沉,语气平静,暗无风却觉得后背都凉了三分,他身为暗部里的暗探之首,最擅长追踪探查之事,却在卫家公子身上连连失利,罪该万死,暗无风头埋在地上,回禀道,“卫公子先去了李将军府上,恰巧遇上李詹追杀贼人,卫公子将那贼子救走……属下惭愧,跟到京郊五十里,就失去卫公子的踪迹了。”暗无风跟丢后并未立刻回京,而是将那地方方圆二十里内都探查了一番,卫三少救走的两人一个是襁褓婴儿,一个身受重伤命在旦夕,照普通人又能逃到哪里去,卫三少却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一点痕迹都未曾留下,他遍寻无果,只好顶着自己的人头回来复命,“属下无能,请公子责罚。”

    秦见深微微摇头,“此事不怪你,他确实有些古怪之处。”

    暗无风回来之时早就存了必死之心,没想到此番秦见深并不怪他,心下一松的同时,对秦见深更是死心塌地,抬头接着回禀道,“公子明鉴……若属下没看错的话,卫公子救走那人使的寒光剑,定是凌阳王无疑。”

    秦见深闻言心头一跳,手里把玩着的那枚玉玺印一不留神就碎成了两块,盯着暗无风,目光阴鸷,“凌阳王远在边关,离京郊十万八千里,你确定是他本人么。”

    暗无风叩首道,“属下确定没看错,凌阳王劫走了六皇子。”

    听闻六皇子也荚裹在内,秦见深捏着玉玺印的指尖也跟着紧了紧,“你几时跟丢的人?”

    “四天前夜里。”

    四天前夜里,也就是说,卫君言见到苏衍,已经有四天了,而他一点与之相关的消息都未曾收到,秦见深盯着眼前黑漆漆的虚无,本就悬着的心先凉了半截。

    窄小的房间里一时静成了一滩死水,暗无风跪在地上,背后慢慢沁出了一层冷汗,他也不敢抬头去看,眼睛死死看着地面,连大气都不敢喘。

    窗外传来两声规律的轻叩声,打碎了房间内凝滞的气氛,暗无风暗自松了口气,他想得没有秦见深多,对待凌阳王回京这件事,就没怎么放在心上。

    秦见深是想的多,他想得最多的,是已经四天多了,卫君言为何没回来,就算人不回来,也该将消息送回来,凌阳王已擅自回京,这么大的事,若不是他放了人在卫君言身边,恐怕凌阳王到了跟前,他还被蒙在鼓里。

    暗部曾全权交于卫君言手里,暗无风与卫君言也算是认识,暗自揣测了一会儿,踌躇道,“卫公子想必是有事耽搁了,只要卫府还在,卫公子定是站在公子这边的。”

    秦见深心里泛起的烦躁一阵压过一阵,闻言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心里说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只要卫斯年还在,卫君言就翻不出花样来。”

    窗外的人等得着急,不顾冒犯又急急扣了几声,秦见深回过神,挥手道,“让他进来。”

    暗无影掠了进来,匆匆朝秦见深行了礼,将密信递给秦见深,叩首道,“回禀公子,事情有变,李詹那狗贼谋逆窜上,假传圣旨将东西宫太后、胡太妃一干人等全关进了天牢,明日午时,午门问斩。”

    秦见深对胡这个字很敏感,听见胡太妃三个字,就冷笑了一声道,“他倒是不傻,猜到我的头上,想逼我露面,也要看我会不会上钩才行。”

    暗无风听秦见深这么说,心里倒是松了口气,道,“公子英明,李詹想用太妃要挟公子,定然已经布置好了埋伏,此事……不若交给属下,属下誓死将太妃带回来……”

    “此事你不必费心。”秦见深摇头,拿出事先草拟好的两份圣旨,一份递给暗无影,一份递给暗无风,沉声道,“申家与北冥家的事更要紧,将北冥泉看好了,别走漏了风声,两份圣旨一份拿去给北冥渊,他知道该怎么做,一份送于申行那里,无风你仔细看好他的反应,他若是肯依旨行事便罢,若是不肯,也不必手下留情,手脚干净利落些,将人处理掉,立即去找申家的二公子申岳,他想当申家的掌门人,你可助他一臂之力。”

    秦见深说着微微一顿,给暗无风递了一个拇指大小的青花瓷瓶,接着道,“申岳那草包不但贪权贪利,还贪生怕死,助他事成以后,先让他吃点苦头,他会听话的。”

    暗部做的向来都是些见不得光的事,他们活着的意义便是唯命是从,没有是非对错,暗无影听完吩咐,应了声诺,就领命出去,暗无风迟疑道,“京城里不太平……属下将暗清调回来保护您?”

    秦见深摇头,“不必,我武功不比你们弱,你们各司其职各自听命就是。”

    暗无风应了是,临走又想起一事,道,“公子让暗清暗静改的那方子,已经颇有成效了,公子要不要抽空去看一看,就在山后面。”

    秦见深闻言,黑沉沉的眼睛里终于有了点亮光,“效果如何?”

    暗无风平日死水般的脸上难得带了些表情,语气兴奋,“当真如公子猜测那般,威力无穷,只是制出来的量不多,暗清让属下来问问公子,可否还有材料,暗清暗静研究多日,也分辨不出那黑粉末是什么混成的,倘若不缺这东西,别说是李詹的八万精兵,便是凌阳王的五十万大军,也不足为惧。”

    秦见深闻言,摇摇头道,“那粉末没有了,东西不多,需得用在刀刃上,让暗静暗清将东西藏好了别露出痕迹,原地待命就是。”

    暗无风心里失望,也别无它法,领命而去了。

    等暗无风出去,禅房里就只剩了秦见深一人,卫小郎朝卫斯年撒谎说云灵子成熟落果,卫君言去碧云山采药,要上山几天,住就住在碧云山上的碧云寺里,等着果实成熟,摘了就回来。

    因着碧云山就在京郊边上,碧云寺的方丈与卫家也算是熟人,卫君言原本便醉心医毒之术,每年都会去碧云寺里小住几日,因此卫小郎这么说,卫斯年卫持重不但没怀疑,反倒觉得如今京城多事之秋,卫君言去山上避一避也好,也就没怎么过问,等卫小郎报备了一声,也就让他们出门了,只是少爷去了,贴身小厮自然也要跟去,因此秦见深与卫小郎,就收拾了东西,跟来了碧云寺,打算住到卫君言回来再说。

    卫小郎对碧云寺很是熟悉,一来就撒了欢地跑去找熟识的小和尚玩乐,来了这五天,五天都跟着小和尚鬼混,房间倒成了秦见深一个人的。

    碧云山也算是个藏人的好地方,三面环山,一面临水,山脚下十丈宽的汴河波涛汹涌蜿蜒而下,河岸边是一道三十余尺高的长堤大坝,每每春雨夏雷水满溢出的时候,就能拉出一道飞流直下的银河瀑布,看起来十分壮观。

    只是这长堤大坝并不是天生的,而是靖国开年定都梁州时,太[祖着人修建的。

    当年靖太[祖想利用汴河当做梁州的天堑防线,加之汴河时常水灾泛滥,朝廷年年拨款赈灾,不胜其扰,太[祖便令当时的工部尚书林书遇领着工部的一干人,利用碧云山与青云山之间的瀑布连谷,历经八年之久,在连谷上堆起了一道高约三十余尺的堤墙,硬生生将碧云山青云山一刀切成了两断,汴河从此在梁州地界上改了道,围着梁州城绕了一圈,成了条实打实的护城河,这堤坝修得牢固,百十年过去了还屹立不倒,只是里面积水太深,死过不少人,莫名沾染了些阴森莫测的味道,来游玩观赏的人也就越发少了,连带着旁边的碧云寺也就成了个人烟清冷的地方,住上十天半个月,来来回回也就山上的几个穷僧人,对秦见深来说,行起事来,反倒比在卫府方便许多。

    碧云寺是个清寺,寺里面上上下下连主持带沙弥,统共也就五六个人,收不到什么香火钱,日子也就过得十分紧巴,禅房的窗棱坏了,胡乱用木板钉一钉将着用,要省下那点吃饭钱,寺里就连烛火都很少用,往年卫小郎都单独给卫君言带,现在卫君言不在,卫小郎自和同伴吃住一起,哪里还想得起秦见深来。

    禅房里黑漆漆的一片,倒是和卫君言那个见不得光的破密室有点像。

    秦见深摸黑上了床,左右翻身动了两下,这年久失修的木床比密室里那张小榻还不如,一动就咣当咣当一副要垮的架势,秦见深摇了两下,觉得没什么意思,碰到枕头边的小册子,百无聊赖地拿起来翻了翻,就着房顶漏下来的月光,读了两行他熟悉得倒背如流的潦草字,见上面恰好写着北冥渊的生性喜好,又有些烦躁地丢在了一边,心道这么厚厚的一本子,也就‘北冥渊有分桃断袖之好,与其四弟北冥泉情谊深厚’这一句能派上用场,别的都是些没用的废话,卫老三希望他用仁君之术,也要给他足够的时间才行。

    秦见深将与卫君言有关的一切赶出脑袋,把暗部送来的消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确定没什么遗漏的地方,才慢慢放松了精神,他这日忙着申家和北冥家的事,基本就没怎么睡过,这时躺在床上,耳边尽是蝉鸣鸟叫,不一会儿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秦见深睡得不怎么安稳,半是清醒半是糊涂,一面还记得自己已经成年了,一面被拉回了小时候,陷入泥沼一般,他越挣扎就陷得越深,不一会儿就掉在了他曾去过无数次的高墙外。

    那是历代皇帝专门为自己不听话的后宫们准备的活坟墓,里面埋着些死了的,活着的,清醒的,不清醒的,无数的枯骨红颜,朱红色的高墙隔开了两个世界,背靠着猎山,时常弥漫着厚厚的迷雾,阴冷湿寒,看起来像个冷血无情的怪兽,张着血盆大口,等着将什么人吞进去,又吐出白骨来。

    正常人进去出来都能是疯的,又何况胡美人这样原本就神志不清的。

    秦见深对这地方有印象,是从他四五岁的时候开始的,那时候他正趴在地上给他的皇兄皇弟们做牛做马,耳边尽是贱种,疯子养的贱种诸如此类的咒骂声,他那会儿还不怎么明白他的皇兄皇弟们这么做有什么用意,只知道这种时候就是要忍着,等他的兄弟们都玩够了,他就又能安安生生过一段时日了。

    这种时候他就看见了疯疯癫癫的胡美人。

    她披头散发的冲了出来,力气大得出奇,三两下就将看管她的妇人甩在了地上,嘴里骂骂咧咧吐着一些人类听不懂的语言,张牙舞爪地朝那一堆的黄天贵胄扔石头,不过眨眼间,就将一群富贵窝里的皇子们吓得鸟作兽散连滚带爬的逃走了,秦见深被打得摊在地上爬不起来,耳边竟是嘈杂的大叫声和咒骂声,“胡疯子杀人啦!胡美人是真疯了!疯子杀人了!”

    那可真是记忆犹新。

    疯子生的小杂碎这样的称呼他每天都要听上无数遍,想不知道胡美人是谁都难,他时常偷偷摸摸的过来瞎转悠,心里未必没抱着能从门缝里偷偷看上一眼的幻想,但常常无功而返,因此这一次突然心想事成,印象就十分深刻,他趴在地上仰着头,看着面前那张惨白的美人脸,眉眼弯弯地朝他伸手道,“还能起来么?”

    那只手颜色惨白,跟冰似的,又僵又冷,直接冻到人心里,秦见深呆呆看着,那双弯弯的眉眼里却渐渐汇集了血红色,越聚越多,慢慢就从眼眶里渗了出来,越流越多铺满了一整张寡白如雪的脸,形如厉鬼惊惧骇人,拉着他的手也越来越紧,似乎想将他也拉入那无尽的地狱深渊。

    寺里唱更的钟声‘崩’的响彻了整个碧云山,窗外扑棱扑棱的挠动声如同催命符一般吱吱吱响个不停,秦见深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粗重的喘息声在黑暗狭小的房间里清晰可闻,心跳如鼓,秦见深扯了扯箍得难受的领口,呆坐着喘气,等汗湿的衣衫慢慢干透了,这才将窗外不断扑棱的鸽子拎了进来,拔下腿上的信筒,抽出了暗无风送来的密信。

    ☆、第11章 少年你想太多

    信上申行已奉旨五个字,大抵算得上一个好消息。

    晨光暮鼓,天已经快亮了,秦见深看了眼窗外渐渐泛白的天际,提笔回信让暗无风在申府待命,等鸽子消失在山林间,这才将卫君言给他留的药大大小小十几瓶全收进了怀里分别藏好,拿出了易容丹,本想吃下去,微微迟疑又放了瓶子里,换了身干净的衣衫,出了碧云寺,直接往京城去了。

    秦见深去申府的时候,并未惊动任何人,北冥渊也在,二人皆是世家贵族,向来都是人上人,对朝堂政事一清二楚,对皇帝秦见深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态度虽是挑不出什么矛盾,但目光里一丝尊敬也无,尤其是北冥渊,一双俊目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只碍于四弟北冥泉在秦见深手上,投鼠忌器,只好将不满和怒意都压在了心底,语气僵硬,“就算北冥家与申家聚齐手里的私兵,统共也不过三万人,那李詹动辄十万大军,我等又岂会是他的对手,就算出兵,也不过白白送死罢了。”

    秦见深亦不指望一个被他胁迫的人能有多少诚心,北冥渊的话他并未往心里去,拂袖在主位上坐了下来,沉声道,“李詹手里那十万禁卫军,在京城养尊处优惯了,当真打起来,又怎能比得上你两家训练有素的私家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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