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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寒未至 第1节

作者:曋渊 字数:27031 更新:2021-12-30 22:13:06

    第一章

    夜已至半,本该荒无人烟的林间小道,传来杂乱的马蹄声。一人身着白色锦衣,身下驾着一匹全身漆黑,唯有四蹄雪白的骏马,细长薄情的眉眼中透出狠厉的神色,暗夜中在林间疾驰。

    白衣人身后一人,一匹枣红马,脸颊被鲜血染红了半边,黑色的衣衫上混着鲜血沾染着泥土,显得狼狈不堪。黑衣人催马极力想赶上前面的人,无奈普通的枣红马怎及得上宝驹踏雪咬牙又追了一段,黑衣人喊道“王爷,前方的十里堡有咱们的人,属下在这里截住他们,王爷请先行离开”说着不着痕迹的微微拉了拉缰绳,枣红马听话的慢下了疾驰的脚步。

    白衣人耳畔听着身后的马蹄声渐渐远离,拨转一下马头,朝着密林中奔去,薄唇冷冷的吐出两个字“跟上。”

    黑衣人微微一愣,焦急道“王爷不可不归带人在十里堡相候。属下在这里截住七王爷的人,还请王爷尽快赶往十里堡”

    白衣人微微回头,细长的眉皱在一起,冷冷地道“跟上。别让我再说第三遍”

    黑衣人急道“王爷”耳畔已隐隐听到远处的马蹄声,可面前千金之躯的主子却在此时把以往的任性发挥的淋漓尽致。

    白衣人瞟了他一眼,知道他定然会跟上,一言不发催马而行。果然身后的人立即跟了上来,只是口中依旧劝道“王爷王爷千金之躯不该冒此大险王爷”

    白衣人不理会,固执前行。只是的马匹奔波了几日,就算是良驹,也是疲累不堪,重重的喘着粗气,脚步也渐渐慢了下来。

    身后的马蹄声渐近,黑衣人更是焦急,紧了紧手中的长弓,忍不住又道“王爷,七王爷的人马上就追上来了,属下尚能拖住他们,王爷还是到十里堡找不归”

    话未说完,白衣人冷冷打断道“你身受重伤,能拖住多久这里距十里堡尚要三个时辰,就算能争得片刻喘息,马匹劳顿又岂能甩开这些人穿过这片林子有处山崖,使轻功能攀下去,我们去那里暂避,萧锁辞的人断然寻不到。”

    黑衣人抿了抿唇,主子任性起来无论谁劝都休想他改变主意,何况自己重伤在身,拖不了七王爷的人多久也是事实。便不再相劝,催马跟上前面的人。

    再行一炷香时分,黑衣人身下早已气喘如牛的枣红马嘶鸣一声,竟是一个踉跄,把马背上毫无防备的人甩了出去,马身向前趔趄了几下,终于倒地。马匹倒地便不可能再站起,黑衣人就地一滚站起身来朝白衣人道“王爷,属下无能,但尚能拖得他们片刻,还请王爷快些离开这里。”

    白衣人看了自己的侍卫一眼,终是一夹马腹飞奔而去。

    黑衣侍卫咳了几声,吐出一口淤血,手握长弓,又把腰间的长剑插在伸手可及的地上,腰身挺得笔直,站在道路中央。

    大户人家为了家产,兄弟阋墙的事屡见不鲜,而天下间又有哪家能大过天家当朝天子前年御驾亲征西方的天水国,中了天水首领一箭,伤了元气,再加上年事已高,新帝登基便是眼前之事。皇帝膝下原本有八子,无奈二皇子生下来便夭折,四皇子与六皇子也未能养到及冠之年,五皇子前年随皇帝亲征天水,战死沙场,如今只剩下了大皇子萧墨笙、三皇子萧轻弦、七皇子萧锁辞与最小的八皇子萧海乐。但皇帝却未封过太子,都只在皇子成年后封王赐宅,平日里对皇子们也是一视同仁,叫朝臣难以揣摩圣心。皇帝对储君的人选没有明确表态,那便是人人都有机会,是个皇子中,最出色的便是三皇子萧轻弦和七皇子萧锁辞。萧轻弦受皇命到江南水患地区赈灾,萧锁辞便带了人马偷偷跟来,欲除大患。萧轻弦虽也时时刻刻防备着萧锁辞,但毕竟皇命在身,赈灾乃是大事,身边人手大多都留在受灾严重的城镇,只带着十数名精英奔波于各城之间。今日遇到有备而来的萧锁辞,跟在身边的十数人均已死在萧锁辞手中,只剩了平日的贴身护卫霜翎。行至此处,马困人乏,身后追兵又至,萧轻弦无奈之下,只得丢下霜翎一人离去。

    霜翎站在道路中央深深吸了口气,做王爷的贴身侍卫,身处宫廷斗争之间,早就该料到有这么一天。所幸自己孤身一人,无父无母,死后也不会有亲人肝肠寸断。今日就算是报了王爷这二十五年来的栽培之恩吧。念头还未转完,只听身后熟悉的声音冷冷地道“跟我来。”

    霜翎愕然转头,果然是萧轻弦,一身白衣站在清冷的月光下,踏雪名驹不知所踪。

    萧轻弦皱眉斥道“还不快走”

    霜翎抄起地上的长剑几步追上,跟着萧轻弦钻入身旁的一片密林之中。两人发足狂奔,身后追兵紧追不舍,霜翎不敢开口问话,怕引来追兵,只得将疑惑埋在心中,跟着萧轻弦狂奔。

    这样不知奔了多久,霜翎后背的剑伤又复崩裂,鲜血汩汩流下,人也因着失血开始昏昏沉沉。霜翎勉强跟了一阵,终于忍不住开口道“王爷,属下无能,不能保护王爷了,还请王爷尽快离去吧。”

    听着身后的人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中气不足,萧轻弦终是停下脚步回过头去,一眼便看见霜翎脚边滴滴答答不断滴落的鲜血。萧轻弦皱了皱眉头,霜翎自小跟着自己,自己虽是冷情,对于他却也难免比旁人亲厚些,方才撇下他自己逃生,骑在马背上,心中的异样却怎么都挥之不去,终于下马,在马背上绑了重石放马离开,混淆萧锁辞的视线,只身折了回去。此地离那处可以藏身的悬崖已然不远,萧轻弦想了想,背对霜翎冷声道“上来。”

    霜翎眼前一是一阵阵发黑,但看到萧轻弦的动作仍是大吃一惊,急道“王爷不可王爷不必管属下,还请先行离去吧”

    萧轻弦皱眉道“你今日几次三番不听我令,待回了王府自己去领罚。上来”

    萧轻弦的话听在耳中仿佛隔了层雾,霜翎极力想保持清醒阻止萧轻弦,却最终眼前一黑,身子直直向前倒去。

    萧轻弦不防备,被霜翎重重砸在背上,回头就想怒斥,入眼却是一张半面血迹半面惨白的脸庞,斥责的话便也未出口,背起霜翎疾步狂奔。

    萧锁辞带着人马紧追萧轻弦主仆二人不放,无奈天色已晚,那两人借着夜色的遮掩硬是甩开追兵。萧锁辞与萧轻弦七分像的脸上写满阴狠与不耐,一行人循着踪迹终于在路上看到了霜翎的枣红马。萧锁辞翻身下马,就见枣红马尸身不远处有一滩血迹,另有人站立过的痕迹,而另一行马蹄印却顺着大路一路远去。萧锁辞冷笑一声,向身后一人吩咐道“你带一半人马追下去,其余人随我来。”说着又复翻身上马,顺着一旁的密林朝深处追去。

    奔了大半夜,天色已渐渐发亮,饶是萧轻弦从小勤于习武,背着一个人跑了这么久,亦是累得气喘嘘嘘。悬崖就在前方不远处,萧轻弦却皱了眉。自己和霜翎都习得轻功,若是霜翎神志清醒,自上攀下去不成问题,可现在霜翎昏迷不醒,自己也疲惫不堪,自己攀下已是勉强,何况还背着霜翎,这该如何是好萧轻弦自小养尊处优,甚少有不如意之事,此时心情烦躁,皱眉回头看了霜翎一眼,不耐的用力将他摔下肩头。

    霜翎被摔得清醒了些,努力抬起头看着萧轻弦,用力咳了几声,又呛出一口淤血。胡乱用衣袖擦了擦嘴角,正待开口说话,蓦地脸色一变道“他们追来了”

    萧轻弦此时也听到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低骂一声,重新背起地上的霜翎低声道“抱紧我”说着几步掠到悬崖边,掏出藏在靴中的匕首,提起气来跃了下去。

    此时的两人已是生死同命,霜翎不敢大意,也强行提着自己的气,尽量减轻萧轻弦的负担。偷眼向下望去,这处悬崖竟是微微向内凹陷,斜直的山壁叫人不好着力,需得手脚并用才能勉强稳住身形。但也正因为崖壁向内凹陷,再向下一段距离,站在悬崖之上便看不到下面的情形。

    听着追兵已至头顶,萧轻弦深吸一口气,加快动作,两人慢慢退出崖顶的视线。

    霜翎抬头一望,此处已能避开悬崖上人的张望,刚松了口气,就蓦地觉得萧轻弦气息微微散乱,两人下坠速度快了几倍。

    萧轻弦努力想稳住身形,无奈奔波了这许久,已是气空力尽,再加上身后霜翎的重量,两人几乎是直直向下坠去。萧轻弦抬起手,将匕首插向山壁,两人身形缓得一缓,但山壁石头坚硬无比,匕首无法插入,只在山壁上留下长长一条划痕。将真气运到匕首上,萧轻弦用力插下,两人身形终是定住。萧轻弦松了口气,正待重新运气,只听“铮”的一声,匕首不堪两人重量,断裂开来。萧轻弦毫无防备,两人迅速下坠。

    霜翎亦是没有防备,片刻之后反应过来,知道有自己在,萧轻弦很难再稳住身形,两人只会下坠的更快,就想松开环在萧轻弦肩上的双手。他手还未动,萧轻弦就仿佛猜到一般用左手紧紧按住他的双手怒斥道“不要动”说着将真气运到右手之上,发狠插入石壁之中。石壁上顿时留下五个血印,但两人却也再次稳住。霜翎看着石壁上的鲜血,一时急怒攻心,失血过多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昏了过去。萧轻弦迅速提了口气,双腿用力一蹬,重新向下攀去。

    第二章

    第二章

    这处山崖不算太高,两人几经风险,终于到达崖底,萧轻弦的双手都已血肉模糊,霜翎背上的伤口一直未曾止住血,终是强撑不住,彻底昏了过去。

    萧轻弦背着霜翎熟门熟路的跑到一处,拨开山壁上的藤蔓,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山洞。萧轻弦松了口气,迈了进去。

    霜翎再醒来时,只觉眼前一片漆黑,手脚冰凉,再定了定神,察觉自己身处一个山洞之中,洞内极黑,只有洞口处藤蔓间隙间透出几丝阳光。王爷呢霜翎有些慌神,静静地听了片刻放下心来。洞内离自己不远处还有一人的气息,极其熟悉,正是与自己相处了二十余年的萧轻弦。霜翎勉强坐起身来,轻声叫道“王爷,王爷。”不听萧轻弦答应,霜翎拂着墙壁慢慢站起来,极力忽略背上的疼痛,朝着萧轻弦走去。走到萧轻弦身边,侧耳听着那人鼻息绵长,显然是累极睡去。霜翎仍不放心,又慢慢坐下,摸到萧轻弦的肩膀轻轻推了推喊道“王爷”

    萧轻弦养尊处优,哪里受过这样的苦早已疲累不堪,一进洞中便放下霜翎,自己倒在一边沉沉睡去,连血肉模糊的双手也置之不理。正自好眠,就觉有人摇晃自己的肩膀,耳边也传来锲而不舍的叫声。萧轻弦不耐之至,厉声喝道“滚开”双手一挥,打在了硬邦邦的地上,顿时痛得清醒了几分。

    霜翎听着萧轻弦的声音中气十足,只是透着些许疲累,终于放了心,脸上也露出微微的笑容“你没事便好了。”

    他这句话说的极为亲近,两人自小一起长大,虽有主仆之分,萧轻弦性情也冷淡,但在萧轻弦眼中,霜翎毕竟与其他人不同,没有外人之时,这样亲近的话语两人也经常会说,萧轻弦不以为意的哼了一声道“昨日数次违逆我的命令,记得自己回去领罚。”

    霜翎自小与他呆在一起,自然分辨得出他那句话是真,知晓他不过是因为自己昨夜自暴自弃而生气罢了,微微一笑,重新扶着墙慢慢站起身来道“我去外面找些吃的。”

    萧轻弦也站起身来道“外面没有动静,看来萧锁辞还未找到这里,我同你一起出去。”说着大步走了出去。

    两人出了山洞,都被阳光刺的眯了眯眼。霜翎重新睁开眼,一眼便看到萧轻弦的双手,大惊失色。昨日他昏迷时,正是萧轻弦以手插入石壁之时,还道他只是右手五指受伤,哪知道双手竟都伤的这般严重,关怀自责之不自禁都显露出来。

    萧轻弦自然知道霜翎为何自责,冷声道“我怀中有药,你拿出来。”

    霜翎走上前,从萧轻弦怀中掏出几个瓷瓶,挑出一个,捧过萧轻弦的双手,将里面的药粉轻轻洒在他的手上,低头看了看自己混合着鲜血和泥土的外衫,解了外衫撕下尚算干净的内衫为萧轻弦裹伤。

    萧轻弦习惯了霜翎的细心,静静等他包完伤口方开口道“我双手不便,你背上的伤,自己上药吧。”

    霜翎知道此刻两人处境不利,若背上伤口拖着不好极是拖累,点了点头,解开内衫便想退下,哪知伤口的鲜血与衣衫凝在一起,只是脱衣便痛的霜翎全身发抖。好不容易脱下衣衫,霜翎伤在背上清理不便,之得将药粉摸索着倒在伤口上,复又穿回衣衫,已是累得满头大汗。霜翎喘了口气道“我去找些吃的来,王爷在此稍等。”

    萧轻弦道“这崖下大得很,又是密林丛生,一同去吧。”

    霜翎点点头,自是不能走在萧轻弦前面,便跟在他身后往密林深处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慢慢走着,霜翎想了许久终于道“王爷这是何苦”

    他这话虽未说完,萧轻弦确已明了,霜翎是在询问自己明明已经逃脱,又何苦回来带着他这个累赘一起。其实究竟是为何,萧轻弦自己也不知,或许是多年来让他跟在身边的习惯,就算是两人即将坠下悬崖之时也从未想过放手。逃亡之时一度忘了自己王爷的身份,与霜翎只是两个亡命人而已。

    霜翎不听他回答,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其实究竟是为何,又何必去追究又怎能奢望他能给自己一个期望中的回答他没有在那个时候丢下自己,自己便足感欣慰了,这份温暖,便足以支撑自己在今后的日子里,带着那一点点见不得人的心思过下去。

    两人不声不响的又走了一会,目中所见皆是郁郁葱葱的树木,竟没有一粒果子。萧轻弦神色间愈见不耐,霜翎亦觉口中干渴,有些难以忍受。

    两人正焦躁间,转过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便看见一株小树,又矮又小,已有些枯萎,树枝上稀稀拉拉几片叶子,都已枯黄,却唯独有几粒果子孤零零挂在枝头,突兀的很。

    霜翎走到树前仔细看了看,只见这树长得甚是奇特,自己竟是从未见过,不知这果子是否能吃。霜翎想了想,从树上摘下一枚青色的果子咬了一口,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酸涩,淡淡的没什么味道,好在汁水甚多,缓解了口中的干渴。

    萧轻弦知道他是在试毒,他在王府的饭食都有人试毒,此时也不觉不妥,默默等了一会,只见霜翎点点头道“此果无毒,王爷请用。”接过霜翎摘下的一枚红透的果子,放到口中咀嚼。这枚果子倒如它红透的颜色一般,甘甜多汁,萧轻弦咽下,又接过霜翎递过来的另一枚。

    这株枯树上一共六枚果子,两青四红,熟透的都进了萧轻弦腹中,两枚青色的则是霜翎吃下。小小的果子虽不能解饿,但聊胜于无,两人吃完,萧轻弦道“我们昨夜未至十里堡,想来不归已知我们出事,今日傍晚定会寻至此地。”

    霜翎奇道“寻至此地莫非不归识得此处”

    萧轻弦点点头道“出来前不归曾给我画过一张地形图,说若是遇上萧锁辞不及赶回十里堡,便设法到这个崖下,他自会寻来。”

    这样的地方不归怎么会来过霜翎有些疑惑,但随即想到不归与自己不同,乃是王府的死士,其际遇远非一直陪伴在王爷身边的自己可比,便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哪知等到月上中天,却始终不见不归的影子。霜翎有些焦急,萧轻弦躲在这崖底终不是长久之计,萧锁辞迟早会搜到这里来,自己与萧轻弦身上都有伤,若真的被萧锁辞的人找到,恐怕自己两人难逃一劫。

    萧轻弦却是一脸坦然神色,仿佛半点不急,只寻觅干净的地方歇息。

    霜翎不敢入睡,坐在萧轻弦身边守夜,集中精神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萧轻弦看着霜翎紧张的神色,冷哼一声道“不归办事精细小心,断不会轻易让萧锁辞察觉。我看此刻他该是在想办法引开萧锁辞的人马,你不必担心。”

    霜翎点点头,他平素与不归关系甚好,也知道以不归的能为,就算不能除去萧锁辞的人马,也定能成功引开萧锁辞的追踪,此时这崖底该是最安全的所在。但知晓是一回事,让他完全放下心来却仍是做不到。

    萧轻弦了解他一向喜爱操不必要的心,也就不理他,径自闭目养神,身体却隐约有些怪异,明明只是四月的天气,入夜后天气颇有些凉意,但为何自己反有些燥热之意

    夜已至半,霜翎失血后又奔波许久,眼皮重逾千斤,困乏异常,终于撑不住,昏昏沉沉睡了过去。迷迷糊糊间,只觉有热乎乎的气息喷洒在脖颈处,霜翎想睁开眼,却怎么也睁不开,紧接着便觉有人撕扯自己身上的衣衫,霜翎几番挣扎,无奈手脚竟无法移动半分,脑中也混混沌沌的不甚清明。待所有的衣衫离体后,一个人带着熟悉的气息压了过来,朦胧间,霜翎只觉自己的双腿被人大力分开,随即身后隐秘的地方蓦地捅进一个利刃似的东西,翻转搅动,仿佛酷刑一般。霜翎痛的全身发抖,脑中却一直模模糊糊,与世间隔了一层雾一般,身体也不知为何一直不能动,挣扎拒绝皆不能,只得任由身上的人逞凶。不知过了多久,也或许是感受到一股热流打在体内之后,霜翎原本不太清醒的头脑终于彻底失去意识,昏迷一般重新睡去。

    萧轻弦不甚清醒的睁开眼,他知晓自己昨夜定是不同寻常,不明所以的燥热,昏迷一般的沉睡,再加上现在脑中残存的几个暴虐却香艳的片段,昨夜定是有事发生。揉了揉抽痛的额头,萧轻弦坐起身来,手却碰到身边一个温热的身躯,萧轻弦转头一看,目瞪口呆。

    第三章

    第三章

    躺在地下的霜翎,着身体,原本就残破不堪的衣衫已被撕得七零八落扔在一旁。修长的双腿合不拢的微微张开着,腿间是红白混合的液体,雪白的肌肤上被掐的青青紫紫,整个人看起来凄惨无比。

    一瞬间明白了昨夜发生的事,萧轻弦不可置信的睁大细长的双眼。莫说自己不好男色,便是真有这喜好,对着相伴二十余年的侍卫又怎可能下手霜翎相貌清秀不错,可比起专门邀宠的男倌就差了许多,自己身为王爷,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怎么可能对霜翎动手况且萧轻弦眯起眼睛,昨夜的事,自己根本就毫无意识,更像是被下了药,可是这荒郊野外,又怎么会有人来给自己下这种药双目转了转,盯到霜翎身上,昨日自己接触的只有他,难不成微微摇头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霜翎忠心护主,绝不会做这种事,更何况昨日两人只吃了树上的果子,霜翎又怎么会有机会下药脑中蓦地灵光一闪果子那棵果树生得奇怪,明明就是株枯树,却结出几枚果实,而且红色的果子一点青色都没有,青色的果子一丝红色都不见,端的怪异。

    正胡思乱想间,地上的霜翎喉咙中轻轻一阵咕哝,眉头也不舒服的皱了起来,眼见就要醒来。饶是萧轻弦见惯了风浪,此时也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面对霜翎,毕竟看这样子,昨夜是自己强迫了霜翎。

    霜翎慢慢苏醒过来,动了动身子,立即觉出了不对,自己竟是着身体霜翎一惊,就想坐起身来,哪知微微一动,股间一阵钻心的疼痛让他不由自主的又跌坐回去。这种疼痛陌生得很,绝不是平日里受伤后的疼,痛的地方也怪异,竟然是竟然是霜翎挣扎着以手撑地坐了起来,强忍着股间的疼痛向自己身下看去,顿时如遭雷击,脑中一片空白。昨夜迷糊之间那些不堪的回忆纷纷涌进脑海中,这分明就是霜翎目瞪口呆的盯着自己狼狈不堪的身体,昨夜的人,那熟悉的气息,那是

    萧轻弦看着霜翎的表情,尴尬的干咳一声,唤过霜翎的注意,低声道“我昨夜,我我不知是怎么回事。你你没事吧”话语虽是一如既往的冷硬,但难掩其中尴尬。

    果真是王爷霜翎心中忽然涌上一阵说不出的感觉。跟在王爷身边二十余年,毫无办法的任由自己对王爷的心意从尽忠变为友情,由友情变为亲情,最后控制不住的变成了恋慕。霜翎有时会想,也许当年父母抛弃自己根本就是对的,身边的侍卫们纷纷娶妻生子,自己却偷偷地在心中隐藏着这种畸形的想法,如此不正常,被遗弃就算是上天的报应。王爷高高在上,冷心冷情,自己那点小小的心思根本就不敢让他知晓,本打算着一辈子跟在王爷身边,就算是不能做他最亲近的人,可守护着他的安全,也足以慰藉,可现在这样又算是什么

    不听他回答,萧轻弦抬起头来看向霜翎,却发现他眼中根本不是怨愤憎恨,反倒是一种说不出的忧伤,萧轻弦心中隐隐约约有种想法,却快得没能抓住。两人这样尴尬对望也不是办法,萧轻弦站起身来转过脸去,脱上的长袍道“你先穿上吧,想来过不了多久,不归就能找到这里,一切等出去再说。”

    霜翎轻而易举的从萧轻弦眼中捕捉到愧疚与不可置信,的确,高高在上上的王爷又怎么能允许这种荒唐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更何况,王爷他根本就不好男色,在京城中有着无数的红颜知己,想来此事让他困扰了。日后回到京城,王爷会怎样处置自己分配到王爷手下的军队中做个副官,还是干脆远远地调到边疆驻守霜翎默默摇头,不能,他不愿离开萧轻弦身边,这贴身护卫的位子,他不能放弃深深吸了口气,霜翎强忍着站起身来,抓过萧轻弦的长袍裹在身上,他身量比萧轻弦矮些,长袍穿在身上不甚合适,但聊胜于无。逼迫自己笑出声来,霜翎道“王爷何必这样在意都是男人,我虽吃亏些,但也不会像王爷那些红颜知己一般哭喊着要王爷娶我进门的。”他原本的声音清亮温柔,此时却带着嘶哑,虽有喉中干渴的原因,但又何尝不是心中郁结脸上又强颜欢笑的缘故

    萧轻弦听到他说话,大大松了口气,他原本想经过此事,霜翎心中必定会有些芥蒂,回京城后不如远远地将他调到边疆军中,省的留在身边两人尴尬,哪知他竟会声调如常的说出这样的话。萧轻弦微微感慨,霜翎处事温和,为人也温柔,从不给人难堪,他现在背上有伤,昨夜又被自己伤了那种地方,却仍旧极力化解两人之间的尴尬,自己身边伺候的人虽多,像他这样贴心的却也没几个,调任边疆不如算了吧,霜翎今日不介意,今后也不会介意,倒省得自己失了左膀右臂。

    不听萧轻弦说话,霜翎颇有些忐忑的叫道“王爷”

    萧轻弦叹了口气,转过身来道“你身上有伤,咱们先去昨日的山洞歇一歇,看时候,不归也该来了。”

    霜翎见他神色恢复如常,不禁也松了口气,自己这贴身护卫之职该是保住了。心中却掩饰不住的有些黯然,萧轻弦身份尊贵,就算是自己受了苦楚,也要想方设法安抚他。两人之间身份悬殊,恐怕这辈子,也只能继续这样下去。

    萧轻弦推断果然不错,两人方走到山洞前,就听藤蔓一响,从里面走出一人,黑色劲衣,面色冷峻,正是不归。

    不归在十里堡等候萧轻弦一夜不见人影,就知他定是遇上了萧锁辞的人马,当即带人到自己为他指点的山崖找寻,却在崖上看到正在想办法攀下山崖的萧锁辞的人。不归带着萧轻弦手下十三名死士暗中偷袭,又着人穿着萧轻弦的衣衫引开萧锁辞,方才潜下悬崖寻找萧轻弦。但他深知萧锁辞非常人,这样的计策能引开他一时,拖得久了他定能发现破绽。哪知到崖下山洞一瞧,竟不见萧轻弦身影,饶是他平日训练有素,心中亦有些焦急。匆忙从山洞走出,待要到崖底他处寻觅,抬眼便看见萧轻弦与霜翎两人狼狈不堪的站在洞前。萧轻弦双手裹满布条,白色的布料上有些鲜血氤染出来,而霜翎脸色苍白,像是受了重伤,身上裹着萧轻弦的长袍,原本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散乱着,模样看起来竟有些凄惨。不归只道霜翎是为保护萧轻弦受伤,也不甚在意,跪在地上向萧轻弦行礼道“王爷,属下来迟,请王爷恕罪。”

    萧轻弦点点头让他起来,道“我和霜翎都受了伤,不能顺着这悬崖攀上去,这里可还有其他出路”

    不归站起身来看了看两人,这崖底虽另有通路,但离十里堡便远了许多,自己带来的十三个死士,有三人引着萧锁辞离开,萧轻弦身边现在只有自己和十个死士,萧锁辞又紧追不舍,实在不安全。可萧轻弦所说不错,以他两人现在的伤势,攀上悬崖是万万不可能,就算危险,也只能绕道而行。不归发出信号让等在崖上的死士下来,又重新揭开萧轻弦手上的布条上药包扎。待他想给霜翎上药时,霜翎却苍白着一张脸怎么都不肯脱下长袍。不归平素与霜翎相交甚笃,对他也不甚刻意掩饰情绪,皱眉不耐道“你身上定然有伤,不必瞒我,时间不多,我给你上了药,咱们赶快离开”

    霜翎周身只有这一件袍子,那些不堪的伤痕怎能让人看见坚持摇头不肯道“不必,不是什么大伤,我已经无碍了。不必管我,咱们快些离开吧。”

    不归见他步伐踉跄,推拒自己的手也有些无力,却坚持不肯让自己为他疗伤,正待再说,身边的萧轻弦却开口道“萧锁辞很快就会追来,先离开这里再说。”

    萧轻弦开了口,不归也不能坚持,只得收起药瓶应道“是,王爷。”

    一行人往前走了几步,霜翎跟在后面颇为吃力,他背伤未愈,股间又有着说不出口的伤,双腿一动便疼的钻心。萧轻弦忽的停下脚步,转头看了他一眼,向身后的死士道“霜翎受伤行动不便,你们轮流背他赶路。”

    虽是没有马匹,但众人都是练武之人,脚程甚快,霜翎知晓时间紧迫,也不逞强,由不归和十名死士背着一路赶向十里堡。众人连夜赶路,第二日清早,终于赶到。

    萧轻弦在十里堡县令府中落脚,坐在浴桶中洗去一路疲惫,终于松了口气。十里堡已是此番赈灾的最后一个县,明日开仓放粮,后日便可动身返回京城。此时自己人手齐全,萧锁辞一向识时务,再难讨好时就定不会出手,想来回程可一路安心。萧轻弦眯了眯眼,想不到萧锁辞竟真的如此胆大包天,在父皇眼皮子底下跟着自己出了京城。他这般做法,难不成是京城出了什么事还是父皇睁一眼闭一眼的允许或者根本就是出自父皇授意若真是这样,萧轻弦眼中蒙上一层狠厉之色,那就休怪儿臣不顾忠孝了

    木桶中的水渐渐发凉,萧轻弦站起身来,立刻便有身边伺候的婢女为他擦干身子,换上衣衫。他出门在外身边不便带着使女,这四名婢女乃是知县府上的人,自是难比王府中丫鬟手脚轻柔伶俐,萧轻弦皱着眉挥退了四人,自己系上衣带,想了想,趿着软鞋踱步到旁边霜翎的房门口,抬手推开了门。

    第四章

    第四章

    霜翎遣退了服侍的婢女,半跪在木桶中,只让温热的清水浸到腰间,不碰触到背上的剑伤,然后艰难的伸出手清理没在水中那难言之处。草草合拢的伤口被他用手指撑开,清水中散开一丝丝红色的血丝,霜翎痛的满头大汗,直直到水慢慢变凉才算清理干净,赤身裸体的跨出木桶,手中掂着一瓶金疮药。不知这种伤口,金疮药能不能治正沉思间,本就未上锁的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霜翎未想到会有人不敲门便直接进来,慌忙扔下金疮药拿起亵裤往身上套,抬眼一看门口,站着的正是自己任性的主子。

    萧轻弦神色不自然地站在门口,他极少到侍卫房中,就算偶尔有事去寻霜翎,每次也都是推门而入,今日便也没想到敲门,哪知推开门看到的竟是这样一幅画面,脑海中不自觉地想起山崖下两人发生的事,不禁尴尬。

    霜翎穿好亵裤,有些无奈的看着依旧站在门口的萧轻弦,一边拿过衣衫继续穿一边道“王爷可否进屋来,关上房门”

    萧轻弦蓦地醒悟,自己开着门,叫霜翎衣衫不整的对着院落。几步走进房间,反手关上了房门,坐在桌边问道“你的伤如何了”一眼便瞟见了霜翎背上狰狞的剑伤。他被这一剑伤得甚重,又没能好好疗伤,此刻伤口皮肉发白,里面有些鲜红的嫩肉露了出来,瞧着甚是吓人。

    霜翎不顾股间的疼痛穿好裤子,正想拿过上衣来穿,被萧轻弦抬手拦住。霜翎不解的看着萧轻弦,萧轻弦皱眉道“你背上的伤口甚是严重,去叫不归来。”

    霜翎垂下眼帘看着萧轻弦的手,刚一到知县府,不归就重新将萧轻弦的手处理妥帖,想来不需几日便能痊愈。但这双手乃是因自己而伤,能得萧轻弦这样对待,自己二十几年的心意也不白白交付。

    萧轻弦看他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上,便知他定然又在想两人攀落山崖时的事,不愿再回忆那些事,萧轻弦收回手掌冷声道“去将不归叫来。”

    霜翎收敛心神,苦笑不得道“王爷,就算是属下要去叫不归,也不能这样去,至少让属下将衣衫穿戴整齐。”

    萧轻弦脑中想着那道伤疤与衣衫布料摩擦时的疼痛,皱着眉头想了想才到“不必穿戴,不归就在隔壁。”

    这样着上身走出房门实在不像样子,但萧轻弦的命令也不能违抗。霜翎叹了口气走到门口,将门开了条缝看向院内,确定院内无人才打开房门快速走了出去,敲了敲隔壁的门。

    不归打开门,目瞪口呆的看着门口着上身的霜翎,半晌才期期艾艾的道“你你怎么,这副打扮”

    霜翎亦是头痛,摇了摇头道“王爷叫你到我房中来。”说罢疾步走回房中,掩上房门。

    霜翎一转身,不归便看见他背上狰狞的伤口,急忙也跟了上去。推开霜翎的房门,便看见萧轻弦也坐在屋内,不归上前行礼道“王爷。”

    萧轻弦点点头道“霜翎背上的伤,你去为他处理一下。”说罢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房中只剩下不归与霜翎两人,不归冷着脸将干净的布巾沾湿为他清理伤口,不悦道“这就是你昨日所说的不妨事”

    不归大他几岁,平日里对他颇为照顾,霜翎将他当做兄长一般,与萧轻弦跟前的小心翼翼不同,在他面前,霜翎多了几分依赖之情。听他责怪,知道他是担心自己,温和的笑笑道“昨日时间紧迫,性命都危在旦夕了,哪来的心思疗伤再说,你瞧我这不是没事么”

    不归不语,清理干净伤口后撒上王府上好的金疮药,又用透气的布料将他背部层层包扎好。

    霜翎知道他是生气自己不肯爱惜自己,待他处理好伤口后转过身来叹了口气道“不归,你我都是一样的。身在王府,这样的事难道还少得了更何况,你比我更加”

    不归冷着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沉默了半晌方道“你与我不同,你不该这样。”说罢放下手中的东西转身出了房门。

    霜翎看着他的背影,自己的确与他不同。不归是死士,刚刚二十七岁,却已不知经历过多少次生生死死,自己就曾不止一次见过他满身鲜血奄奄一息的样子,这样熟练的包扎上药手法,便是他一次次受伤后练出来的。可是自己又与他有什么不同辅佐王爷,保护王爷就是自己的职责,若有一日要为王爷牺牲掉自己,又怎么可能逃脱命该如此,你我皆是相同。

    第三日,萧轻弦带着人马回京城复皇命。江南一行虽是损失掉几个护卫,总算还是有惊无险。一月后,一行人返回京城,途中果然没再遇上萧锁辞。萧轻弦此番赈灾有功,冷面王爷在江南百姓心中博了个仁厚的名声,皇上大加封赏,又将胡地进贡的舞姬赏赐与他。朝中众臣揣摩圣意,人心自又有所不同。

    萧轻弦殿前受赏,心中却暗暗冷笑。自己看似风光无限,深得父皇赏识,可实际上父皇对萧锁辞在江南追杀自己一事只字未提,亦未曾惩罚其私自离京的罪过。自己手上的伤虽好了大半,但手指上依旧有些痕迹,父皇对这些伤痕不闻不问,对萧锁辞的袒护之意昭然若揭。朝廷众臣虽有投向自己一边的人,但真正宦海沉浮的老狐狸不会老眼昏花到看不透这种种利害关系。自己想得到的那些臣子,绝不会就这样轻易得到。

    散了早朝,萧轻弦脑中思忖着父皇的用意慢慢向外走,只听身后有人欢声叫道“三哥”紧接着一个少年从后面扑过来搂住他的胳膊,正是最小的八皇子萧海乐。萧海乐年纪尚小,还未及冠,皇上也未曾封王,便一直住在宫中,今日听说萧轻弦回来,便特地赶来见他。这个小弟与萧轻弦是一母同胞,活泼好动,讨人喜欢,冷情如萧轻弦也不免多宠了他几分。被他从背后撞上来也不生气,淡淡的道“海乐,再有三年你就该及冠了,怎么还这么莽莽撞撞的母妃怎么样了身体可还好”

    一见面就被兄长训斥,萧海乐也不以为意,拉着萧轻弦的胳膊道“母妃好得很,就是想你了,你跟我去看看她吧。”

    宫中为防后宫干政,皇子与后妃见面极是复杂,萧轻弦看了看天色道“今日还是不去了,待他们去父皇那里层层通传,我见到母妃天也该晚了。还是明日到父皇那里请一道旨意再说。”

    萧海乐想起见母妃时的道道手续也甚是头疼,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又道“三哥,咱们兄弟好久未见了,不如今日我同你回府吧。”

    萧海乐生性好动,不喜在皇宫常住,皇上对他也诸般放任,极少干涉他的行动,像这般跟着萧轻弦到他府上暂住也是常有之事。萧轻弦习以为常的点头应下,想了想问道“我不在的时候萧锁辞人在哪里”

    萧轻弦不喜萧锁辞,萧海乐耳濡目染也就不喜这个七哥,撇了撇嘴道“还能去哪听说前些日子去围猎受了点伤,在王府养伤,一直未上朝。”

    萧轻弦道“父皇准他不朝”

    萧海乐点头道“是啊,父皇还差福喜送了药去。”

    萧轻弦眉头皱得更深,福喜伺候了父皇三十余年,可算是父皇的心腹,派他去送药,定是查探萧锁辞这伤的真假。福喜在后宫浸淫多年,一双眼睛练得毒辣,萧锁辞若是装病,定然瞒不过福喜的眼睛。可父皇依旧准了萧锁辞的假,这其中的门道可深得很了。

    萧海乐反拉着萧轻弦上了王府的马车,一路上喋喋不休向兄长讲述这两个月来京中事务,萧轻弦神色淡然听他唠叨,也不答话。萧海乐习惯了三哥的沉默,不听他答话,却知道他定是在听,便继续说下去,可他毕竟尚未成人,不得参与朝中事务,所说的大多还是京中流传的趣闻。

    马车行到王府门口,萧海乐抢先蹦下马车就要往里冲。王府的守卫见惯他风风火火的样子,不以为意,只向跟在后面的萧轻弦报道“王爷,周大人方才带着皇上的赏赐来了,现在正在花厅里等您。”

    第五章

    萧轻弦殿上受赏,皇帝亲口令太师周承弼将赏赐送到王府。周承弼为相十年,城府极深,泥潭似的朝堂上,众臣都小心谨慎生怕行差踏错,却依旧不得帝心,独独周承弼稳坐太师之位十年,深得帝宠。此时正值非常时期,皇子之间为争储位斗得如火如荼,周承弼这个老狐狸,与众皇子都接触极少,表面上也都是彬彬有礼的一副样子,但萧轻弦与萧锁辞都知拉拢周承弼极为重要。萧轻弦不敢怠慢,朝府内走去。

    跑在前面的萧海乐听见守卫的话,猛地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像极了刘贵妃的眼睛圆圆的瞪大,颇有些惊喜道“周太师来了那因因呢”

    周承弼膝下无子,直到四十岁时方才得了一个女儿,取名周因,疼爱有加。周因与萧海乐年龄相仿,同萧海乐一般活泼好动,皇帝为显周家恩宠,经常召周因到宫中玩耍,与萧海乐可算是青梅竹马。守卫自然是了解这个八皇子,躬身答道“回八皇子,只有周大人一人前来,周小姐未曾跟随。”

    萧海乐颇有些失望,但不能失了礼数,跟着萧轻弦向花厅走去。

    两人走进花厅,果然见周承弼端坐在客位上,下手一人以纱覆面,隐隐幽香在空气中散开,正是皇帝赏赐的胡姬,庭前站着几个小厮,面前摆着皇帝的赏赐。周承弼垂着眼帘喝茶,脸上是一贯的不见喜怒。

    萧轻弦与萧海乐走进花厅,周承弼站起身来向两人行礼道“属下见过三王爷、八皇子。”坐在他下首的胡姬跟着一同站起行礼。

    萧轻弦摆摆手让他们免礼,径自走到主位坐下。萧海乐笑呵呵的向周承弼道“周大人,因因怎么没来”

    周承弼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又垂下眼帘应道“小女顽劣不堪教诲,只是八皇子与因因年纪渐长,也该知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了。”

    萧海乐圆圆的脸上晕上一层红,有些害羞却挣扎大声道“那那不如周大人将因因许了我,也省的玷污了因因的名声”他这话虽有负气之意,但他与周因青梅竹马,少年的心思也确实动过,只是不敢轻易就提,此时被周承弼一激,半真半假的说了出来。

    周承弼提起眼帘看着萧海乐,脸上露出长辈慈祥的笑容道“八皇子这话说得过早了,此时三王爷与七王爷都尚未娶亲,越兄上位可是大不敬啊。”

    周承弼这话看似玩笑话,可萧海乐生在皇家,又处于这种非常时期,越兄上位这种评价却怎么敢轻易受下小脸顿时沉了下来,一言不发转身出了花厅。

    萧轻弦一直默默地看着两人,周承弼这话明里在说萧海乐,暗地里却直指萧轻弦与萧锁辞两人越兄而上,根本未将大皇子萧墨笙放在眼中。萧轻弦玩味的微微挑一一点薄唇,以周承弼的谨慎,绝不会胡乱说话,那这话便是父皇授意,父皇偏袒萧锁辞,又将周承弼送到自己这里,却还让周承弼提点自己莫忘了萧墨笙。眼前局势越发如一团乱麻,让人看不通透。稍有不慎,失去储位尚且不说,想必到时性命堪忧。

    周承弼看着萧海乐愤愤然走出花厅,转过头来向萧轻弦恭声道“属下恭喜三王爷江南赈灾有功,院中是皇上的赏赐,这人便是皇上赐予三王爷的胡姬,名唤”

    萧轻弦意不在此,挥挥手打断周承弼道“周大人不必着急,请坐。”看着周承弼谢过坐下,方又开口道“八弟年纪尚轻不懂礼数,还请周大人莫怪。只是周大人的玩笑,未免也开得重了些。”

    周承弼坐在椅子上微微一笑道“是老臣失礼了,因因虽与八皇子交好,但八皇子要求个结果,还为时尚早。”

    萧轻弦挑眉道“哦再过三年,八弟也该及冠了,若我没记错,因因今年也十六了吧此时谈婚论嫁倒也不算早了。若此事能成,周大人倒可与父皇结个亲家,何尝不是一件喜事”

    周承弼依旧笑得温文有礼道“这老臣可高攀不起。老臣年事已高,身边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不求其他,但求让她今后稳妥一生。”

    稳妥一生周承弼身为太师已位极人臣,以皇帝对他的宠幸,独生爱女多半会嫁与哪一个皇子为妻,最稳妥的不过就是未来皇帝。萧海乐对皇权一向兴趣不大,从不参与到自己与萧锁辞的斗争中来,若是日后自己能称帝,萧海乐是自己同母胞弟,做个太平王爷也能让周因一生稳妥无忧。周承弼自开口以来,句句话都暗藏深意,萧轻弦目光闪了闪道“八弟与因因青梅竹马,他的心思我也看得明白,难不成周大人觉得八弟不可让令嫒托付终身”

    周承弼微微笑道“为时尚早,不可断言,三王爷稍安勿躁,儿女大事,皇上心中早有定夺。”说着站起身来道“下官赏赐带到,也该去回复皇命,下官告退。”说着躬身行礼。

    萧轻弦知道他今日来遮遮掩掩说了这许多已是极限,不可再勉强,站起身来作势要亲自送他出去,边走边道“辛苦周大人,请了。”

    周承弼忙道不敢,萧轻弦送他到府门,方才看着他带着小厮离开。信步走到自己花园,果然看见萧海乐缠着霜翎教他习武。霜翎脾气温和,比萧轻弦纵容萧海乐,萧海乐从小就更亲近霜翎一些,每次到自己府上都缠着霜翎不肯放手,倒仿佛霜翎是他的亲兄长一般。霜翎脾气好,也耐得下性子让萧海乐纠缠,是以萧海乐就更是得寸进尺,不论霜翎做什么,都紧紧跟在一边。萧轻弦有些好笑的看着萧海乐笨拙的动作,这个弟弟最没长性,太傅最头痛的事莫过于让他读书习武,再感兴趣的东西都休想让他学上三天,习武亦然。萧海乐儿时因为这个毛病,不知被父皇教训了多少次,可最终还是没能改得了,是以就算从小找了太傅教他习武,萧海乐练起武来依旧笨拙不堪。

    霜翎不急不躁微笑地看着萧海乐动作笨拙的舞剑,偶然抬起头,就看见萧轻弦在不远处负手而立,嘴角难得的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向这边看。霜翎忙快步走过来行礼道“王爷。”

    萧轻弦抬手免了他的礼,走到萧海乐跟前道“次次来了我这里都缠着霜翎学武,我倒要看看你哪天能练成霜翎这样的武功。”

    萧海乐知道兄长是在说他不肯用心,只知玩闹,但他从小被人说的惯了,也不放在心上,笑嘻嘻的正要说话,就看见王府的管家老霍带着一个面纱覆面的女子走了过来。

    萧轻弦顺着萧海乐的目光看去,也看见了走过来的两人,怔了怔方想起来自己把周承弼送来的舞姬丢在了花厅。不过这女子倒真是胆大,不肯在花厅干等,竟找来了老霍带路,难不成胡地的女子都是这般大胆

    老霍走到几人面前,向萧轻弦道“王爷,这是皇上赏赐的胡姬,该如何安顿,还请王爷示下。”

    萧轻弦看了那胡姬一眼,就见她抬起眼帘,一双灵动含情的大眼望了过来,学着中原女子的礼节福身道“小女子问筠,拜见王爷。”

    萧轻弦迎着那勾魂的双目微微挑唇道“问筠这名字是谁给你取的倒是文雅。”

    问筠答道“回王爷,问筠不才,粗通些中原诗书,名字是来中原后自己取的。听闻王爷是风雅之人,是问筠班门弄斧了。”

    萧轻弦淡淡的点点头,向老霍道“将问筠安置到桃花阁吧。你们下去吧。”

    老霍领命,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却发觉问筠并未跟上,转头一看,之间问筠露出的双眼微微有些疑惑的看着萧轻弦,而萧轻弦并未在意她的目光,已转过头去看向萧海乐与霜翎。老霍低声催促道“姑娘,快走吧。”

    问筠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萧轻弦,见他依旧没有朝自己看来,方跟着老霍一同离开。

    桃花阁便是建在一片桃林中的一座阁楼,此时正是春季,桃花盛开,满园桃花竞相开放,粉艳艳的一片,行在桃树间,不时有桃花瓣落在身上,人间仙境一般。问筠心思却不在此,跟在老霍身后低声道“霍总管,我方才有什么说的不对么王爷好似不太喜欢我啊。”

    老霍吓了一跳,心道难道这胡地的女子都是这般豪放不羁,想什么便说什么的面上却毫不改色道“姑娘不必介意,王爷生性如此,对谁都冷冷淡淡的,并非是姑娘做错了什么事。”

    问筠想了想又道“冷冷淡淡的我听说王爷不曾娶妻纳妾,那我入府来,王爷可会娶我”

    老霍简直招架不住,半晌方道“此事还要王爷做主,我们下人置喙不得。姑娘是皇上所赐,王爷想必待姑娘会有所不同。”

    丝毫不觉自己说了什么惊人之言一般,问筠神色如常跟在老霍身后进了桃花阁。

    老霍将人带到门口道“姑娘且先上去歇息一会,我给姑娘指几个丫鬟来伺候。”

    问筠点点头款步上楼,老霍自去指派丫鬟小厮。站在阁楼上,问筠看着满园开的烂漫的桃花,面纱后的表情隐晦不清。

    第六章

    第六章

    王府里奇珍异宝本就不少,多了皇帝的赏赐也没什么不同。只是这个新来的舞姬颇有些新鲜,萧轻弦年纪虽已不小,皇上却没亲赐过美人,他本身生性冷淡,身边也没有侍妾。这个外族的舞姬大胆奔放,丝毫不掩饰对萧轻弦的兴趣,只要萧轻弦在府中,她必会寻过来,就算萧轻弦厌烦让她离去时,她也不肯走,只会不远不近的继续跟在萧轻弦左右。久而久之,萧轻弦也习惯了她的存在,只当她是跟在身边喋喋不休的第二个萧海乐。

    回府已经一月有余,霜翎除了日日护送萧轻弦上朝之外几乎无事可做。以往萧轻弦下朝后在书房时都是他在陪伴伺候,可现在问筠一直跟在萧轻弦左右,自从有一次,问筠当着霜翎的面依偎在萧轻弦怀中喂他喝茶,霜翎便不再出现在萧轻弦的书房中。萧轻弦虽是性情冷淡,但毕竟也是正常的男人,有问筠这样的美人投怀送抱,萧轻弦绝不会拒之千里之外。霜翎也曾听其余下人偷偷议论过,这一个月来,萧轻弦已有十几次清晨时分从问筠的桃花阁中出来,这个问筠出身低贱,王妃是不可能,但恐怕不久就能得个侍妾的地位。

    霜翎下朝后回到府中,呆呆的坐在自己房中叹了口气,颇有些不知做什么好。想了想拿起自己的佩剑走出房门,到一旁的门前敲了敲叫道“不归。”

    不归这段时间难得清闲,此时正在房中,听见霜翎敲门,便道“进来吧。”

    霜翎推开房门,也不进去,只站在门口笑道“不归,好久没跟试试你的身手了,今日无事,咱们去练剑如何”

    不归点头,拿起佩剑随着霜翎走了出去。王府后紧靠着一座山,两人走到素常练剑的山脚下,拔出佩剑你来我往交起手来。霜翎是侍卫,不归却是死士,交起手来,自然是霜翎略逊一筹,两人从小就经常这样练剑,不归手下有分寸,点到为止,不会伤了他。转眼间一个时辰过去,霜翎畅快淋漓的出了满身大汗,收剑笑道“今日不比了。咱们去山上捉了野味来烤,如何”

    不归点头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练完武后捉后山的野味来烤两人也不是第一次,霜翎也不推让,让不归独去猎捉,自己留在山脚下生起火来。果然不过片刻,不归手中拎着三只肥嫩的野鸡走了回来。霜翎接过,拎到水边正想剥皮开膛,可匕首刚刚下去,野鸡颈间鲜红的血液涌出,霜翎突觉腹中翻江倒海,说不出的难过,忍了片刻终于忍不住,丢下山鸡捂着嘴到一边呕吐起来。

    不归吓了一跳,还道是山鸡出了什么问题,忙奔过去问道“霜翎,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霜翎顾不上答话,直到把腹中的东西吐了个干干净净,方才站起身来有些尴尬地道“我我没事,想来是早上吃的有些多,腹中不舒服罢了。你不用担心。”

    不归仍是不放心,拿起他的手腕搭在脉搏上,可不归只是粗通一点医理,诊了半天也没诊出什么门道,但脉搏跳动有力,可见不是受伤或中毒,便放下心来道“想必你又是吃过早饭便来练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这样会伤脾胃”

    霜翎不甚在意的笑笑,又有些歉意道“不归,今日这烤鸡我怕是无福消受了。不如拿回去给那些小子们分了,他们定然欢喜。”

    不归点点头,灭了火堆,提着三只山鸡同霜翎一同回转。两人从后门而入,走到门口时,将三只山鸡扔给当值的小守卫,赢得一阵欢天喜地的欢呼。

    哪知刚进院门,就听见萧轻弦冷冰冰的声音传来“你们去哪里了”

    霜翎吃了一惊急忙抬头,果然看见萧轻弦冷着一张脸站在自己房门口,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问筠却不见踪影。

    霜翎与不归急忙行礼,萧轻弦站在台阶上冷冷的看着两人,满心不悦。他早已习惯了读书时霜翎不声不响的陪伴在身边,可三天前突然在书房中不见了他的身影,只余问筠在旁伺候。虽是红袖添香,可霜翎伺候了他二十余年,此时突然不见,萧轻弦心中颇为不满。等了三日仍旧不见他出现,萧轻弦终于忍不住到侍卫房中寻他,哪知竟然扑了个空,心中不悦到极点时,看见霜翎与不归有说有笑的走进来,心中的怒火再也压制不下,冷着一张脸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既不说话,也不免他们的礼。

    霜翎与不归都暗道奇怪,往常这个时候萧轻弦都在书房中读书,是以两人才会放心大胆的偷偷溜出去,没想到萧轻弦竟会到侍卫房中来。

    萧轻弦语气仍旧冰冷道“去哪里了,回答我。”

    霜翎微微侧头看了看不归,两人都知道萧轻弦是动了怒,虽不知怒从何来,但此时的萧轻弦招惹不得,两人小心翼翼的交换了一个眼神,霜翎垂头答道“回王爷,属下是与不归到后山切磋武艺。”

    萧轻弦冷冷地道“为何不到书房去”

    书房那不是有问筠么霜翎有些黯然,依旧垂着头道“王爷与侍妾在书房中,属下不便打扰。”

    萧轻弦看着霜翎低垂的头,蓦地有些暴躁,冰冷的语气带上怒意道“侍妾本王还未说话,你倒是替我下了封号”

    霜翎忙到“属下不敢。”

    萧轻弦满心怒火找不到发泄之处,狠狠一甩衣袖道“你们两人就跪在这里给我反省,待想清楚了再起来”说着大步踏出小院,只余后两人跪在地上。

    霜翎与不归相视苦笑,真是飞来横祸,平素两人出门练剑,萧轻弦就算知晓也不会责怪,今日竟发了这么大的火。不知是谁惹怒了萧轻弦,让自己两人平白受罚。

    这样跪到傍晚,初春的天气,夜晚的寒气渐渐泛了上来。不归依旧直挺挺地跪在地上,脸色丝毫不变,霜翎却觉身上冷的异常。回想从江南回府后这段时间,自己似乎是特别怕冷,每到傍晚身上都会发热,第二天一早人虽然有些昏昏沉沉的,但热度会退下去。然后待到傍晚,如是往复。今日果不其然又是这样,霜翎本就发热的身子被冷风一吹,竟有些瑟瑟发抖起来,不一会变脸色苍白,人也摇摇欲坠。

    不归察觉到了身边人的异状,看着他苍白的脸颊上一摸不同寻常的潮红,伸过手去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温度烫手。不归有些吃惊,霜翎也是练武之人,怎么会如此娇弱,跪了半天就生病联想到他中午时的情状,颇有些担心的问道“霜翎,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霜翎摇了摇昏昏沉沉的头勉强道“我没事,不用担心。”嘴上虽是如此说,可身子却绵软无力,再也跪不直,只得跪坐在冰冷的地上。

    不归有些焦急,萧轻弦未曾让人传令叫两人起身,那两人便不能起身。可霜翎似是生了病,若真的在这初春的夜里跪上一夜,定然撑不住,该如何是好

    霜翎无力的挑了挑唇安抚的笑道“你不用担心,我没事的,只是跪的有些累,歇歇就好。”

    不归正待答话,忽听身后脚步声传来,稳重有力,正是两人所熟悉的萧轻弦的脚步声。不归松了口气,挪动膝盖转过身来,向走过来的萧轻弦道“王爷,今日之事都是属下的错,是属下无聊,霜翎才跟随属下到后山练剑。王爷,霜翎身体有恙,还请王爷免了霜翎的刑罚,属下愿一力承担。”

    霜翎自听到萧轻弦的脚步声后就努力继续跪直身子,萧轻弦一进院门便看到霜翎苍白的脸色与跪的不稳的身子,再听了不归的话,几步走到两人身边,伸手摸了摸霜翎的额头,片刻后道“你将他送到房中,再去请府里的大夫来瞧瞧。”

    不归领命,站起身来将霜翎半扶半抱到房中让他躺下,向跟进来的萧轻弦请了个罪便出了房门去找府中的大夫。

    萧轻弦看着躺在床上的霜翎,皱眉不悦道“身子不舒服为何不请大夫来看方才我让你跪着你又为何不说”

    这话虽说得霸道无理,但其中关怀之意显露无疑,听在霜翎耳中自己窃喜在心,原本因不舒服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声音无力中带着温柔轻声应道“王爷恕罪,是属下的错。不过王爷不必担心,属下这几日都是这般,明日一早便无碍了。”

    这段时日都是这样萧轻弦脸色更加难看,冷着一张俊脸不再说话。

    他阴沉着脸不说话,霜翎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两人一时沉默下来。静了片刻,霜翎方笑了笑道“你放心,我真的没事的,想来是这几日倒春寒受了风寒还没好罢了。”

    萧轻弦听见他这样亲近的说话,脸色也不自觉地缓和了些,语气中却依旧带着怒意硬邦邦的问道“晚饭还没用吧去叫人给你煮些肉粥来。”

    哪知霜翎听见一个“肉”字,腹中蓦地翻江倒海,稍稍红润了一些的面庞顷刻又变得惨白,扶着床沿干呕起来。

    第七章

    萧轻弦不防,被他的反映吓了一跳,看着霜翎趴在床边干呕,却只吐出些清水。正待说话,就听房门“吱呀”一声,不归带着一人走了进来。

    看见霜翎的样子,不归也有些吃惊,几步走到床边拍着霜翎的背有些焦急的道“霜翎,你究竟是怎么了”

    霜翎难受的干呕不止,顾不上回答不归的话。

    跟着不归进来的人愣愣的看着房中的三个人,半天才想起来给萧轻弦行礼道“王爷。”

    萧轻弦回过头看了他一眼,一副白净温顺的样子,有些怯怯的低着头不敢看自己。这并非是府上的大夫,萧轻弦冷声问道“你是谁”

    那男子低声答道“回王爷,小人名叫吴映,是吴陌的弟弟,今日适逢兄长轮值,但家嫂怀了身孕,身体不适,兄长回家去照顾,所以叫我来”声音越来越小,终于没声。

    萧轻弦冷哼一声道“王府中只有吴陌一个大夫么他家中有事为何不报与我知,我又岂会为难他”

    吴映为难的挪了挪脚,白净的脸庞有些泛红,挣扎了许久方道“哥哥说,轮值时请假会扣俸禄”

    这一句说的声音不小,连霜翎与不归都听得清清楚楚,霜翎缓过些气来,抬头看着涨得满脸通红的吴映。

    萧轻弦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脸色有些怪异道“轮值请假自然会扣俸禄,这算什么理由”

    吴映豁出去的道“王爷不知平民家中疾苦,我与哥哥自小无父无母,只在药铺中跟着掌柜的做学徒,偷偷读些医书,学些医术。哥哥聪明,凭着医术高明进了王府做大夫,我与兄嫂三人都靠哥哥的俸禄度日,现在嫂子怀了身孕,自然更要精打细算些。所以哥哥”说着说着眼眶微微发红,声音也有些哽咽。

    萧轻弦生在帝王家,自然不能体会这样的生活,霜翎与不归虽然自小伴在萧轻弦身边不缺吃喝,但王府内下人,家中像吴家这样的不在少数,两人倒是见过不少。霜翎见萧轻弦还要责难,忙开口解围道“你兄长让你替值,你可通医术”

    萧轻弦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是在为吴映脱罪,冷哼了一声却也不再开口为难。

    吴映吸了吸气压下心中的委屈点点头道“虽不及哥哥,但也粗通医术。”

    霜翎不见萧轻弦再开口,就知道他是放过了吴陌兄弟,松了口气向吴映笑了笑道“我想是受了风寒,你替我开副药方来吧。”

    吴映摇了摇头认真道“随意吃药乃是大忌,还是让我为你把把脉的好。”

    霜翎无可不可伸出手,吴映走过去将手指搭在他脉上,片刻后尚有些稚气的圆脸上写满惊诧,声音有些不稳开口道“你你将另一只手递给我。”

    看他的神色仿佛是诊出了什么不得了得病症,一时间萧轻弦与不归都有些紧张,紧盯吴映的脸,生怕错过了什么神情。

    两只手都诊过后,吴映的表情更加震惊,看着霜翎半晌不说话。

    屋内四人静了一会,萧轻弦首先开口道“他得了什么病”

    吴映依旧陷在震惊之中回不过神来,口中喃喃的道“这位姑娘的脉象如盘走珠,应指圆滑”

    姑娘霜翎哭笑不得的看着吴映,自己哪里长得像姑娘

    同样诧异于吴映这一声“姑娘”。何况他所说的这是什么脉象,萧轻弦与不归都未曾听闻过,萧轻弦有些不耐烦道“说清楚。”

    吴映僵硬的转向萧轻弦,咽了咽吐沫,一脸不可置信的道“是喜脉。”

    吴映话音一落,屋内三人顿时都如遭雷击,六双眼睛怔怔地看向他。四人各自处于极大地震惊当中,房中一时寂静,过了良久,萧轻弦方才冷笑一声道“明日叫吴陌来看。”

    霜翎与不归被他提醒都反应过来,吴映不是大夫,这诊出来的结果自然是做不得准,否则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结论不禁都松了口气。

    吴映左看右看霜翎都不似女子,诊出这样的脉象确实不可思议,想了半晌便也归咎于自己医术不精,想是错诊,忙不迭的点头道“王爷说的是,还是明日叫哥哥来诊断。我小人医术不精,该是诊错了。”

    萧轻弦看了他一眼道“日后有事,叫吴陌向我来报,不可再如此。你明日也到王府医馆中领一份差事吧。”

    吴映喜出望外瞪着圆圆的眼睛看着萧轻弦,不信这是兄长口中平日冷面冷情的三王爷,半晌方想起来要谢恩。

    萧轻弦受了他的礼,又看了一眼苍白着脸色躺在床上的霜翎。若非是他眼中的回护之意,萧轻弦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对吴映多加照顾挥了挥手,萧轻弦向霜翎道“天色晚了,你吃些东西再睡。明日早朝你不必跟着,我先走了。”说罢转身走了出去。

    吴映心中惊喜交加,早已忘了自己诊断带来的震撼,待萧轻弦的身影消失,便欢天喜地的向霜翎与不归告辞,跑了出去。

    霜翎与不归都哭笑不得的看着笑得没心没肺的吴映,这个莽莽撞撞的小大夫随随便便诊个脉吓坏了一屋子的人,此时就这样毫无机心的离去,还真叫人消受不起。

    不归忍住笑看着霜翎道“霜翎姑娘,你半日没吃东西,我去拿些清淡的白粥,用了便早些休息吧。”

    霜翎被他调侃的尴尬不已,又想起方才吴映的话,笑也不是恼火也不是,只得摇了摇头道“今日还是算了,我不想吃。你也赶快吃些东西休息去吧。”

    他方才吐了许多,此时腹中定然翻腾,不想吃东西也是意料之中,再说霜翎身为练武之人也没有那么娇弱,于是不归也不勉强,点了点头道“那我明日再来看你,你先休息吧。”

    目送着不归出门,霜翎微微叹了口气。两个月前在江南,山崖下他与萧轻弦做了那种荒唐之事,今日听到吴映的话,虽明知不可能,但竟是不免心虚。若自己真的身为女子,或可为萧轻弦留下一子半女,到时候也可名正言顺的陪伴在萧轻弦身边,可自己是男子,就算发生了那样的事,自己也只能强作不在意,维持着与萧轻弦的主仆之礼不能逾矩。想想今日约了不归练剑,根本就是为了逃避萧轻弦宠爱问筠的事,自己这是嫉妒了吧。

    第二日一早,霜翎的热度果然退了下去,人也精神了许多,有了些食欲,便径自到侍卫用饭的饭堂吃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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