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五之尊
皇上忽然转了话题“前些日子,德妃同朕说起过,小八也到了嫁龄,求朕同她物色个才貌俱佳的世家公子,不知爱卿以为如何?朕可听说,你儿子今年刚行冠礼,风度翩翩,品行优良哪。”
刘逸的腿抖得厉害。皇上一向不喜德妃,詹勤云这国舅也不争气,若不是碍于德妃母家势力,皇上极有可能已经将他们铲除干净。
现在这是试探,还是加重德妃的五皇子争宠的筹码?
明显……不可能是后者。他立时跪倒“臣惶恐。犬子虽年满二十,却并不成器,整日悠游无心正事,臣深恐……”
“行了行了,”皇上摆了摆手,“朕也就是问问。你何必如此紧张?朕记得你当年在父皇面前可是慷慨陈词过的。”声音明显是带了笑意。
刘逸苦笑着抬起身,额头上却还带着地上的灰,看得皇上轻笑了一声。
“朕这些年就养了这么些孩子,皇子十二,皇女十一,一转眼小八都要出嫁了,小十九却……”
刘逸全身僵直。他忽然想起一些被自己忽略过的事情,比如……十九皇子,比如,郕王。
他越想越心惊,只觉千不该万不该,三日前胡乱揣测圣意。皇恩浩荡,皇威深重啊。
想动手的不是妃子,是这位九五至尊。
“朕前几日听人说,詹国舅欺压民众,弄得民怨沸腾,可有此事?”
刘逸想起前几日被一同交到堂上的那一沓纸。条条陈列出詹勤云的累累恶行,任何几条放在其他人身上,都死不足惜。也亏得皇上能忍到现在才动手。
“臣惶恐,”他再度深深弯腰,“臣这几日夜不成寐,深恐有负圣恩。有人曾将詹国舅告上公堂,只是那动手之人是国舅身边的小厮;后来不知什么人潜入府中,送来一些关于詹国舅的……言行。臣本想奏于圣上,却不料这几日旧疾复发……”
虽是故意模糊了时限,免了追究办事不利之责,这也不全算谎话。自己确实有胃疾,这几日寝不能寐食同嚼蜡,胃绞痛得厉害,还咳了几口血,反将自己吓了一跳。
皇上状若无意地摆摆手道“朕在皇宫之中,也不知这些事情是真是假。既然有人送来了东西,就随意看看罢。若是言之有理,朕自会遣人查办。”
刘逸那口堵在心中的气一松,忽然面色惨白,咳出一口血来,倒在地上。临晕厥之前还在想,幸好皇上早有人选,自己不必牵扯进来,这京兆府尹真是……
下人将刘逸抬走后,皇上忍不住心中暗道“这人,真是糊涂官好办事。不过是让他拿了点东西过来,竟将他吓成这样。”
他看着手边的笔。沾了朱色的笔端仍是竖直的,被他随手放在砚台旁。
是时候动动她们了,要不然……她们还不清楚,这朱批的分量。
四月。
京兆府尹刘逸呈上一沓詹国舅的罪名,还找到了不少苦主,为民请命,请求皇上务必将詹勤云法办,雪洗冤情。皇上忽然令在刑部混日子的七皇子调查此事,命他务必公正严明不偏不倚。
五日后,詹勤云获罪下狱,左相詹飞义在堂上不言不语,并未为自己唯一的儿子求情。毕竟罪证条条陈列,辩无可辩。
皇上在朝堂上勃然大怒,龙案被拍断了一角。后宫里,连带德妃也闭门不出,五皇子在礼部的职务被停,在府中躲着,拒不见客。
但是,对原本有功的七皇子,皇上却并未奖赏,只是口头上嘉奖了一番。那个面貌稍显俊秀的十六岁少年不喜不怒,叩谢皇恩,终于让朝上一些大臣注意起来。势力庞大的外戚自然不喜,另一些本来准备混过这场储位之争的大臣们,却对七皇子暗存激赏之意。
瑾妃这时却愈加收敛。除了给皇太后请安之外,几乎不迈出大门一步,竟像是与德妃一同受了罚。皇上去她那里宿了几夜,后来也就没什么动静了。
这让观望风向的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第十二日。
夜里,皇上仍在书房批文。他想起这几日瑾妃的样子,隐隐觉得有些怪异。间歇的头疼持续的时间愈来愈长,这些年损耗的精力已经无法弥补。
老了啊……已经五十余岁了。他暗暗握紧了笔杆。
不过,要动摇这皇位,还早得很。
☆、无惊无险
同样是第十二日的夜里。瑾妃将宫人遣走了不少,只留下三个贴身的小婢守着。她低声道“若是今夜有什么人来,就说我身体不适,你们正准备去请御医。”
“是!”三个少女齐声答道。
瑾妃褪下了金钗珠玉,又换上一身轻便的黑色劲装,身法诡异而灵活地跃出窗户窜出了宫殿,晃过几个以为自己眼花的侍卫,身形一展,如同鹰隼一般飞了起来。
今夜无月,她动作无声,一路上无惊无险地到了京城的一条大街上。
平安客栈。她看着眼前的牌子。
脚下用力一蹬,她贴上房顶的瓦片,又凌空落到院中,攀住了一间上房的窗户。
吱呀一声。窗户朝外开了。
三个人在房中,平静地看着她。
瑾妃对着其中一人笑道“小侄儿,好久不见。”
贺无伦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虽说是好久不见,这些年的书信联络却没有断过。她的权术诡谋,自己也算是见识了一部分。要说有多少好感,那是难于登天。
瑾妃不以为意地笑笑,看了穆岫羲一眼,又转向冉秋“你对这弟弟可是护得紧。当年名满天下的小神童,如今连个用了二十年的名字都叫不得,还得叫‘木秀’……可是终于懂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穆岫羲满脸黑线地望向冉秋“名满天下的神童?”
冉秋有些尴尬地道“是父王当年将府中事务一概给我处置,却总拿一些你的诗文给别人看……虽是写得不伦不类言语拙稚,对个三岁小儿却也算是难得了。虽说是神童,写的诗文却无关政事,长大后应该也是个风雅公子,因而别人并不忌惮。”
瑾妃笑着附和“当年大哥还将那诗词给我看了些,什么‘春风未见真容,落一池浅红深绿’就是你写的?可真不错。”
穆岫羲看着贺无伦偷笑的表情,有种想要把他麦色的皮肤涂成黑色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