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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安的种田生活 第7节

作者:半月不胖 字数:23859 更新:2021-12-30 22:03:30

    秋阿么点点头表示理解,想当年秋文换牙的时候他也操碎了心。

    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地聊了一会儿家长里短,期间秋阿么还认真仔细地问了苗安和莫肃的婚后生活,拉着苗安的手问莫肃对他怎么样,如果受到委屈一定要跟他说云云,最后还是秋文看不下去了,制止了自己阿么的唠叨。

    秋阿么不好意思地笑笑“你看看,上了年纪就爱唠叨,总之,你们一定要好好相处,早日生个娃娃出来。”

    苗安对于秋阿么的关心很是感激,可一说到生孩子心里又有些犯怵,莫肃则是郑重其事地对着秋阿么表决心,一定会努力让苗安尽早生娃。那个表情,怎么说呢,苗安总觉得屁股开始隐隐作痛。

    从秋文家出来的时候,苗安忍不住松了口气,生孩子的话题真是太羞耻了,再待下去他就要落荒而逃了。

    接下来,秋文和他们一起,去村长家拜年。路上遇到的人脸上都洋溢着轻快的笑容,熟悉的不熟悉的,见了面都会打个招呼,就算是平时有些矛盾的,在这一天就算不能笑脸相迎也不会针锋相对。

    因为去的人很多,他们在村长家就待了一会儿,转而去了张书家。没错,不是张猎户家。年前,苗安要进山的时候张书就在准备提亲,很快就把人娶进了门,苗安还约秋文一起去看看新夫郎来着,可后来要卖春联就把这事儿给忘了,正好趁今天这个机会满足一下好奇心。

    去的时候,张书夫夫俩恰好拜完年回来,热情地招呼他们进去。张书的夫郎叫顾云,说起话来温声细语的,爱笑也容易害羞,不过和苗安秋文聊得却很投机。

    经过与张夫郎的初步接触,苗安忍不住思考自己是不是太脱线了,秋文已经是个比较与众不同的哥儿了,结果自己比秋文还要强势,哥儿的话,应该就像顾云这样温柔吧。

    想了想自己娇羞地问莫肃要吃饭还是要吃自己的情形苗安打了个寒战,搓了搓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拉倒吧,自己绝对做不来,又不是土生土长的哥儿,而且这得说是原则性问题了吧,毕竟自己之前作为一个男人,都是被教育如何保护别人,现在要柔弱起来真是做不到。

    “怎么了冷吗”莫肃见苗安哆嗦了一下,摸摸他的额头关切地问。

    苗安摇了摇头,冲他笑笑,示意自己没事。反正莫肃喜欢的本就是原来的自己,想到这儿,他忍不住抓过对方的手,轻轻捏了捏。莫肃对他的一时兴起毫不在意,只是宠溺地看着。

    见这边粉红泡泡乱飞,秋文默默地扭过头去,结果那边张书和顾云也正浓情蜜意,秋文只好把正在嗑瓜子的悠悠拉过来搂着,一个人在心里泪流满面,呜呜,这世道,不成亲的还能混吗

    拜完年,大家各回各家吃午饭,至于大伯家,苗安一开始就没打算去,且不说前有他们一家来亲宴上蹭吃蹭喝的事,后来还有苗勤坑莫肃的事,他不想大过年的去找气生,而且他敢肯定大伯也不想见他,光那一亩地就够他们心疼好久了。

    下午,悠悠和二胖在门口堆雪人,笑声穿透力极强,都能荡进苗安待的屋子里。

    “莫肃,我们也去玩儿吧”苗安忍不住道。

    莫肃瞥了他一眼,带着点嫌弃,继续看手里的书,“不去,你都多大了。”

    多大了不能玩啊苗安撇嘴。或许是这个时代成亲早的缘故,才二十岁就都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原主才十八,搁在现代要么上高中要么刚刚步入大学吧,正是充满青春活力的时候啊,就算自己,也刚刚二十嘛,而且从来都没有尝试过在雪地里狂奔的感觉越想越觉得忍不住,苗安扔下一句“那我去玩了”就欢脱地跑了出去。

    莫肃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眼神却无半点不耐。

    出去的时候悠悠和二胖已经堆好了底座,充当上面身子的雪球也已经滚得差不多,见苗安参与先是惊讶,接着便是欣喜,儿童特有的声调极高的欢呼声震得苗安耳膜疼。

    有了苗安这个“大小孩”的加入,效率明显提高,雪人的身体很快堆好,几个人又找来树枝石块做它的手臂和眼睛,苗安还从秋文那里讨了块不用的布做围巾。

    看着门前这个面带微笑的“门神”,苗安作为创造者之一,摸着下巴觉得很满意。突然,他感到脖子一凉,手伸进去,抓出些还没被体温融化的雪,那边悠悠躲得远远的,冲着他得意的笑。

    哼,小样,你哥虽然不能亲自打雪仗,可也是看了好多年,纵览全局的人,战略战术什么的,看我不虐得你服服帖帖的。

    苗安抓起一把雪团成团,对着悠悠就扔了过去,这一举动反而让悠悠受到鼓励,连二胖也加入进来。寡不敌众的苗安干脆把秋文拉过来,一起“欺负”弱小。

    正玩儿得嗨皮,远远的便看见田生过来了。今天的他穿一身灰色棉袍,换成了黑色夹袄,鼻子被冻得红红的,却依然带着灿烂的笑容。

    “苗安,我来拜年了。”田生拱了拱手道,又对着秋文傻乎乎地笑。

    秋文记得他,也回了个笑脸,对方却像受到了惊吓,接着从脸红到脖子,弄得秋文有点儿不知所措。

    气氛有些尴尬,苗安一个雪球扔在田生身上,黑色的夹袄上顿时多了一朵雪白的小花。像是一个信号一般,悠悠二胖也相继进攻,田生的夹袄顿时白花齐放,秋文见状笑得直不起腰来。

    田生拍了拍身上的雪,周身傻傻的气质秒收,表情严肃起来,苗安动作停了下来,不会生气了吧正要说只是开个玩笑,田生就弯腰抓了一团雪,“嗖”的砸在苗安身上,砸落了苗安心里的石头,哈哈,看来这小子也是个爱玩儿的。

    于是,“大小孩”又多了一个。

    打雪仗这项活动,可以各自为营,也可以拉帮结伙,田生加入之前苗安他们基本都是各打各的,视线里见到谁扔谁,可田生来了之后,苗安很快就觉出不对劲儿来。田生扔来扔去,却从来不扔秋文,甚至有人扔他,田生还会有意无意地帮忙挡着,就他所知,这两人之前就见过一次吧

    嘿,有意思了。苗安心里的八卦小雷达滴溜溜转起来。

    秋文心大,完全没注意到有什么不对,只是觉得田生仗义,愿意跟他们玩儿,这样的爷儿可不多见,还十分豪迈地拍着他的肩膀,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兄弟你很有前途,我看好你。

    苗安眼尖地注意到田生的表情变了,又成了那种傻乎乎的感觉。

    中场休息时,莫肃出来叫两个“熊孩子”回去,田生对莫肃的第一印象还是凶恶,略显尴尬地拜了年。接着大家也就都散了。

    “看什么呢”莫肃见苗安鬼鬼祟祟地扒在门后,摸了摸他的脑袋问。

    “。”苗安随口道。

    莫肃皱眉,那个方向只有秋文和田生吧,能有什么不对,田生连自己家都不来,怎么就去秋文家了

    两个人走在一起,总觉得田生羞答答的像个哥儿,这么一看秋文真的好爷们儿,这算温柔攻苗安在心里暗搓搓地想。

    他拉着莫肃回屋,把打雪仗的事情说了,莫肃没有想很多,他只是觉得,田生这个人还不错,若是真的能和秋文成,也是一件好事。

    把苗安和悠悠赶到火盆边烤烤冰凉的手,莫肃去厨房端了两大碗姜汤回来,热腾腾的,看着就暖和。

    之前自己出去玩明明一副嫌弃的样子,没想到莫肃这么贴心,苗安一口气喝完了姜汤,顿时整个人都热起来,然后给了莫肃一个大大的熊抱,附带香吻一枚。

    莫肃佯装嫌弃地擦了擦脸,嘴角的弧度却怎么也下不去。

    悠悠闹着也要亲一个,被苗安以莫肃是私有物品为由给强制镇压了,说要亲就亲他,悠悠也嫌弃地撇撇嘴,高冷地“哼”了一声,然后两个人笑成一团。

    新的一年,就这么欢乐的开始了。

    第29章 活字印刷

    正月十五,逛完了热闹的元宵花灯会,年的脚步似乎又渐渐远去。不过,青岭村的村民们还有最后一项年节活动,那便是在正月十六晚上烤火,希望用火祛除身上的灾难疾病,然后正式开始新的一年。

    烤火,顾名思义,就需要有火堆,每年这天,大家吃完了晚饭,陆陆续续地出门,你拿一捆玉米杆,他拿两把大豆秸,凑在一块在街上燃起篝火。一般来说,因为玉米杆易燃个头又大,所以是主力,当然也可以拿芝麻秸,节节高的寓意更好。

    根据就近原则,村子里有几个固定的篝火点,也不用计较谁家出的柴火多,人们围在跃动的火焰旁,一边聊天,一边前前后后地烘烤着自己,黄色的火光映出了一张张质朴的笑脸。

    这个习俗苗安还是第一次听说,重生前他住在城市,既没有可以聚众点火的地方,也没有这么多的柴火,自然也没有感受过这种众人拾柴火焰高的欢快氛围,惹得他很想像电视里播的那样,拉着大家一起唱歌跳舞。

    但是他忍住了,只拉住旁边莫肃的手捏了捏。莫肃转头,见苗安并不是有什么话说,心下了然,他发现,自己夫郎每当情绪起伏比较大的时候,都会捏自己的手,不知道这会儿他又在想什么。

    莫肃把人揽到怀里,摸着脑袋顺了顺毛。

    “你看,安子和莫肃感情真好。”一个阿么说道。

    这个话题一起,大家纷纷加入进来,从他们传“绯闻”聊到两人成亲,然后又是进山风波,这段时间又卖春联。一边听着的苗安很是感慨,不知不觉竟然也经历了不少事情。

    其实村里已经有哥儿成了苗安的小粉丝,因为他敢而且能拿下冰块儿莫肃,混迹“老槐树论坛”成为小粉红,还有勇气只身进山寻人,现在又开辟了致富新道路,就算是老一辈的对他评价也挺高。

    苗安可不知道这些,要不准会叉腰仰天大笑,当然,只是在心里。

    最后的时候大家不再添柴,等火自然变小直至熄灭,人群便渐渐散去。

    找到悠悠的苗安和莫肃也回了家。洗漱睡觉之前,苗安照例去悠悠睡的屋看看他有没有踢被子,然后给火盆添些炭。

    走的时候,他瞥到悠悠床头边的桌子上放着个小泥人,形象是抽象派的,估计是悠悠自己捏的,但是摸上去很硬实,还有一些裂纹,不像是泥巴,反而像陶的。

    难不成村子附近有黏土吗苗安放下手里丑到可爱的泥人儿,打算明天好好问问悠悠。

    心里装着事儿的结果就是一晚上都没睡踏实,第二天一早苗安就把自家老弟从被窝里挖出来。

    “这是哪儿来的”苗安拿着泥人问。

    “嗯”睡眼惺忪的悠悠反应了一下,“昨天放火堆里烧的。”

    果然,应该是黏土,“这泥是从哪儿弄的”

    “就咱家门口这片河对面,山脚,好多,村里孩子都挖。”

    苗安听了,使劲揉了揉悠悠的鸡窝头,又给了他一个熊抱,把人塞回被窝里盖好被子,三两步冲出了门,片刻后便听见他在院子里喊着“莫肃我出去一趟”

    情绪激动的苗安一路狂奔到青凌山脚,在悠悠说的地方来回转圈儿,终于找到了目标一个明显刚被挖过不久的坑。

    他以这个坑为中心在周围转了转,土质好像差不多,说明黏土资源比较丰富。不过他毕竟不是专业人士,实在拿不准自己的判断对不对。

    苗安之所以在知道有黏土后那么激动,是因为有了黏土就有了让莫肃省时省力的方法活字印刷术。

    之前看书的时候他就猜测过印刷方法,不过他是个外行,从字的排版、间隔等细节看不出什么门道,但这里书的价格贵得要死,纸相对来说却并不贵,那只能说明印刷效率不高,十有八九是雕版印刷。雕版印刷一版能印几百甚至几千部书,但是刻版费时费工,大部头的书往往要花费几年的时间,存放版片又要占用很大的地方,而且常会因变形、虫蛀、腐蚀而损坏。如果印量少又不需要重印,版片就成了废物。另外,一旦雕版发现错别字,改起来十分困难,常需整块版重新雕刻。

    正是因为这种种不便,才催生了活字印刷术的发明。

    历史课本上只是一笔带过地提到宋代毕昇发明活字印刷术,没有详细介绍过程,苗安知道大体流程也是因为好奇心旺盛翻过资料。大体就是用胶泥做成一个个规格一致的毛坯,在一端刻上反体单字,用火烧硬,制成单个的胶泥活字,这样一来排版就变得更加方便快捷。

    苗安没想过要创造历史,不过普及活字印刷术实在是令人兴奋的一件事,不光自己能赚钱,还可以造福广大人民群众。

    暂且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苗安又急匆匆赶回家,向莫肃询问关于印书的事情。

    莫肃对这方面接触的也不多,只知道整个五溪镇的书都是由一个作坊印制的,那作坊离青岭村很远,至于印刷方法,大致是把字反向刻在板上,刷墨覆纸。

    “有没有想过把字刻成一个一个的,根据书的内容排起来,然后再刷墨”苗安问。

    “这个”莫肃思考了一会儿,“你是指刻成与印章类似的东西吗倒是没有听说过。”

    果然,苗安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为了保险起见,他又去问了村长和村里一些年纪大的老辈,还去问了经常走街串巷的田生,得到的答案都是没有听说过活字印刷。

    这样一来,苗安就可以撒手搞事情了,现在至少可以确定五溪镇以及周围的镇子都是雕版印刷,市场问题不用担心。

    “话说,我去找田生的时候,他穿了一件新夹袄,一看就是秋文的手艺。”苗安一边刨土一边道。

    有了想法的他很快付诸实践,打算趁着春耕还没开始先做个小规模实验。于是便拉着莫肃来刨土,土还没化冻,铁锹铲上去硬邦邦的。

    尽管立春已过,马上都要到雨水节气,但倒春寒不可小觑,天气还是很冷,秋阿么天天念叨着“过了清明才脱袄”。

    莫肃力气大,挖得快,盛土的筐马上就要满了,闻言挑了挑眉毛,“说不定是田生买的呢。”

    “额”

    苗安语塞,自己先入为主觉得两人有事情,结果现在看什么都觉得可疑,他在心里唾弃了一下自己,看看莫肃,多么淡定,多么理智,多么不八卦

    “不过秋文肯定不会收他钱。”莫肃又加了一句。

    苗安“噗”地笑出声来,收回前言,莫肃的脑洞比他曲折多了。

    开春之后,各行各业都开始忙碌起来,要干什么也变得方便。

    苗安挖够了黏土,请镇上的师傅在原来的家院子里垒了一个小型的窑,用来烧制活字,然后又去镇上做了一套雕泥人的工具,杂七杂八的一大堆买完,已经被过年了一次的钱袋子更加虚弱,苗安突然感觉压力大起来,如果不能成功,这么多血汗钱可就打了水漂了。

    似是看出他的担忧,晚上睡觉的时候,莫肃搂着苗安,一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一边道“不用担心银子的问题,你的想法很好,尽管放手去做。”

    卖春联可以,因为过年大家都要买,可以凭内容和字体赚一把,但如果卖字画,自己的字就没有什么优势了。不过,实在不行,还可以卖地。莫肃在心里盘算着。

    被子里的苗安搂住莫肃的腰,往下缩了缩,用自己的脚捂住莫肃的,莫肃身上体温高,但是脚凉,每次睡觉苗安都会帮他暖脚。

    说话的时候,苗安的脸可以感觉到莫肃的胸腔在微微震动,连带着他的心也在震。把脸埋在莫肃怀里蹭了一会儿,苗安才出声,“多谢了。”

    胸前痒痒的莫肃笑起来,低头在他耳边道“我要的谢礼可不是口头上的。”

    苗安闻言,直接手脚并用爬到他身上,冲着身下的人魅惑一笑,顺带着舔了舔嘴唇,接着便俯下身吻住莫肃笑意未消的唇。

    终于从那个笑容里回过神的莫肃抱住他,顺从地张开嘴任他掠夺,房间里响起“啾啾”的水声,令人面红耳赤。经过了这么多次身体力行的实践,苗安感觉自己的技术很有进步,因为不甘心每次都被莫肃牵着走,所以他亲得认真又卖力,下定决心要让莫肃神魂颠倒。在感受到身下熟悉的热度之后,他满意地抬起头,近在咫尺地盯着莫肃发亮的眼神,声音略显沙哑地问“这个口头谢礼可好”

    莫肃只觉血气翻涌,喉咙紧得难受,他直接使力把人压在身下,看似凶狠实则温柔地咬了一口苗安的嘴唇泄愤。自家夫郎时不时的就会这样主动撩拨他,而且每次都能让他体会到理智崩盘的感觉,只想着狠狠欺负他。

    苗安笑呵呵地看着莫肃化身为狼,双手又不老实地摸上对方的腰背,莫肃立刻阵线全丢,再也忍不下去。

    又是一个春意浓浓的夜晚

    第30章 田家

    “啊啊啊又划坏了”

    屏气凝神、小心翼翼许久的苗安终于崩溃,扔掉刻刀,一把拍扁了手里四四方方的泥团,面目狰狞地捶桌子。

    一边正在写字的莫肃抬头瞅了他一眼,忍不住笑起来,好可爱,自家夫郎炸毛了。

    苗安听到笑声瞪了他一眼,浑身的幽怨气息如有实质。本以为烧制泥活字是重点难点,因为加多少水和黏土和用什么火候之类的他都不清楚,可现在发现,特么的刻字才是重灾区啊本来,莫肃写在泥团上的字横细竖粗,清晰整齐,如果能完美地削去没有笔画的地方,就成了字体凸出的“阳文”,再入窑烧制使之变硬就搞定了。

    但是,凡是加个但是似乎总会变得让人蛋疼,苗安现在咳,手疼,是手疼。战战兢兢刻了一上午,面前的桌子上全是一坨坨的失败品,沉甸甸的像堆在他心上。以前从来没发现过,自己原来是个手残党,明明看着很简单,可小巧的刻刀好像老是跟他作对,不是削深了就是割掉了字迹,而且这个世界的字还是繁体,笔画多,沟沟缝缝的都得照顾到,真是雪上加霜。

    当然也有一些成功的,但形象也不尽人意,估计印出来的字也不行。唉,苗安趴在桌子上,总不能再去请一个工匠专门刻字吧,好贵的说,想想都肉疼。

    “别愁了。”莫肃走过来,拿起一个尚且算成功的泥团,摸着苗安的脑袋安慰他,“这不是越做越好吗那些雕刻工哪个不是苦练好几年才能做好,你这已经很不错了。”

    苗安把脸搁在桌子上滚来滚去,带着莫肃的手也在动,他当然知道练就雕工非一日之功,更何况这才半天,可一直失败还是让他很郁闷,而且莫肃写的那么多字都白费了。

    “行了,不弄了,我们去吃饭,我给你煎馒头。”莫肃把人捞起来,拉着往外走。

    因为烧泥字的窑在原来苗家的院子,所以两人就把堂屋当成了临时的工作间,在里面写字刻字,吃饭睡觉还是在东边的家。

    “嗯,莫肃你真好。”苗安趴在人背上,像一块巨型膏药,被莫肃拖着走。煎馒头啊,想想就要流口水了。

    莫肃可能真的有做饭的天赋。且不说一开始学做饭学得特快,莫肃有好多东西学会了之后都做得比他做的好吃,比如煎馒头,是他最喜欢的。因为比较费油,苗安实在忍不住了才做了一次,之后他不在家,悠悠小馋猫想吃,莫肃便煎了几个馒头,让苗安一尝沦陷。火候的把握恰到好处,金黄色的馒头片外酥里嫩,油而不腻,慰藉了苗安那一颗老久吃不到面食的心灵。

    以后的苗安多少次回想起来都在心里泪流满面,膳食均衡是多么重要,主食是多么重要,他竟然觉得煎馒头比肉还好吃。

    金灿灿的分界线

    尽管已时近中午,但厚厚的云层禁锢了太阳,再加上依然凛冽的北风,天地间还是一副肃杀的景象。

    田家庄,一户普通的农家,草房的茅草没有翻新,是阴沉沉的灰黑色,在周围的黄色屋顶中有些扎眼,围墙上还残留着去年枯萎的狗尾巴草,风打着旋儿,吹得已经开裂的木门吱吱作响。

    “别管我”忽然有暴怒的声音传出来,接着像是有什么东西砸在地上。

    略显寒酸的堂屋一侧开了个小门,用布帘隔开,床上躺着一位中年大叔,可能是太久不见阳光,面色有些苍白,现在正因情绪激动而涨得通红,被子下的胸腔剧烈起伏着,身侧骨节粗大的双手也紧紧攥成了拳头,似是在压抑自己的情绪。

    田生面不改色的捡起被摔在地上的碗,水洒了一地。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他特意把碗换成了木头的。旁边扎着根红头绳的田乐抓着哥哥的大腿,一双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又开始暴躁的爹。

    “爹。”田生坐到床边,“你又不听话了,不喝水怎么行呢。”

    激动的田庆禾呼哧呼哧地喘了一会儿粗气,渐渐平静下来,瞪着眼睛道“喝了还不是得让你帮我擦屎端尿田生,你就别管我了,你看看爹都把你耽误成什么样了。”

    说着说着,田庆禾的声音颤抖起来,自己自从三年前摔断了腿,就一直躺在床上,他的夫郎坚持了半年就跑了,留下十七岁的田生和九岁的田乐。田生成了家里的顶梁柱,每天家里家外地忙活,不仅要照顾他,还要种地卖年画,本来给田生谋划的亲事也黄了,而且因为自己的原因,至今都没有哥儿愿意嫁过来。

    拖累了自己的孩子,让当爹的田庆禾十分痛苦,可他的腿动不了,连了却自己的生命都做不到,脾气便日益暴躁起来,但事后又会愧疚难受,觉得对不起儿子。

    田生把田庆禾扶坐起来,开始给他按揉失去知觉的双腿。他不觉得爹拖累了自己,爹没出事之前,是做木板年画的,那双灵巧的大手撑起了他的生活,现在爹不能活动,自己作为儿子绝对做不到不管。他能理解爹发脾气的原因,也从没有觉得不耐,至于成亲什么的,自己要是连儿子都做不好,还谈什么当爹。

    “你是我爹,供着你是应该的。”田生手下使着力,笑了笑,“难不成爹是因为害羞才不喝水的”

    田庆禾看着这个倔得跟头驴似的儿子,半晌叹了口气,无奈的同时更多的还是感动,有这么个好儿子,自己这辈子也值了。

    “爹,你不要生气了,哥今天给我买了新头绳。”田乐抓着爹的手放在自己头上,希望让爹开心起来。

    “真好看,我们家田乐最好看了。”田庆禾摸摸他的小脸,看他笑呵呵的样子,也忍不住勾起嘴角,随即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田生,你前几天那个新夹袄是买的吗怎么没有听你说”

    自家儿子怕自己无聊,总会说些杂七杂八琐碎的事。那件夹袄做工精致,却只见他穿了一次就不见了,也没有提起过。

    “我知道。”田乐抢着说,“大哥说那是人家送的。”

    没来得及捂住田乐嘴的田生悻悻地收回手,扭头就对上田庆禾意味深长的眼神。

    就知道会这样,那夹袄是秋文做给他的,他没敢穿的原因除了怕脏了坏了,最主要的就是怕爹看到了会问,如果知道秋文的存在,肯定又要胡思乱想。

    “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能不能娶回来”田庆禾想起来之前儿子收都收不住的荡漾表情,本以为是因为多了春联卖而高兴,原来另有隐情。

    想到秋文,田生忍不住有些脸红,虽然之前爹打算给他说亲,可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后来也就没想过这些,只是爹还在努力,最后也没结果。可那天见了秋文,田生心里就放不下了,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他还真有点不知所措。虽然喜欢,但想着家里的情况,又变得十分犹豫。

    “爹你就别问了,八字都没一撇呢。”就算秋文也喜欢他,嫁过来也只能受苦,自己又何苦耽误他。

    话虽这么说,可他就是管不住自己的腿,忍不住想去见秋文。

    田庆禾见儿子面露苦涩,眉头拧成了疙瘩,估计又是自己的原因,他叹了口气,沉默不语。

    这边苗安因为屡战屡败热情受挫,吃了莫肃的“爱心煎馒头”之后稍稍回血,打算这几天先不刻字,转而练练刀工,找找手感。

    反正黏土多得很,苗安整了一块砖头大小的泥团,在上面自己写字然后削泥,刻坏了就揉吧揉吧重新来过。悠悠觉得有趣也来凑热闹,连带着二胖都来了,苗安恍惚间觉得自己回到了童年玩儿橡皮泥的日子

    “安子”秋文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不一会儿人就近在眼前,“这是在练刀工吗”

    过了年是做衣服的淡季,虽然苗安忙着做泥活字,可还是感觉秋文来串门的次数少了,“对啊,要不然浪费莫肃写的字。你最近窝在家里干什么呢”

    背着手的秋文闻言从身后拎出一双布鞋,笑眯眯地说“我在学做鞋,看看怎么样”

    虽然做衣服熟练老道,但秋文却没怎么做过鞋,自己的鞋子也基本都是阿么做的。

    “这个大小,不是你和秋阿么的吧”苗安用布擦了擦手道,果然秋文手巧,做鞋也漂亮,针脚齐整细密,一看就很耐穿。

    秋文罕见地忸怩了一下,脸也红红的,半晌才说是给田生做的,“你没见,他脚上那双都破得不像样了。”

    苗安可不管那些,当初自己和莫肃还没成的时候,秋文可没少揶揄他,现在被自己逮到机会,可不能轻易放过这家伙。

    “啧啧啧,都熟到做鞋子了啊。”苗安拍着他的肩膀,颇为感慨地说。

    秋文无语,这不是当初自己揶揄苗安给莫肃做鱼的话吗,真是苍天饶过谁。抖了抖肩膀甩开苗安的手,他也不掖着藏着,大大方方地说“看他顺眼罢了,傻兮兮的,不看着点儿被人坑了怎么办。”

    苗安刚要调侃,秋文就又皱着眉头继续道“不过这几天都不见他了,你知道他家吗我给他送去吧。”

    苗安摇头,他也只知道田生是田家庄的,有什么事儿都是他来自己家的时候说的,所以并不知道对方具体住处。虽然诧异于秋文的主动,但苗安还是很愿意帮忙的。

    “明天我陪你去一趟田家庄,他是卖年画的,肯定都知道,我们问问就好。”

    秋文同意,他想去找田生,其实大部分都是因为阿么一直念叨。

    秋阿么一个局外人看得清楚,田生这小子明显喜欢秋文,而秋文也头一次对一个人这么上心,盼着秋文成亲盼了好多年的秋阿么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田生不过来了,那就让秋文去呗,正好增深一下了解。

    回家后和莫肃说了一声,莫肃自然没意见。第二天,苗安便和秋文去了田家庄。

    第31章

    “你们找田生”

    被苗安拦住问路的老阿么微微眯起了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睛,似乎是觉得对方的问题很奇怪。

    秋文和苗安对视一眼,怎么了有什么不能问的吗

    老阿么见他们满脸疑惑加紧张,摆了摆手笑道“你们不要多想,我只是有些意外。田生那小子就住在这儿不远,这条路走到头往右拐个弯儿就是。”

    两人道了谢便往老阿么说的方向去了。身后白发苍苍的老人看着两个年轻秀气的哥儿,迈着蹒跚的步子,嘴里念念有词“田小子撞大运了吗,多少年没听说和哥儿有什么牵扯,这可好,一下子来了俩。唉,我那孙子什么时候能给我娶一个哟”

    “是这个吗”苗安看着面前裂了一道大缝的木门,转头问秋文。感觉田生挺会赚钱的啊,真的住这儿吗

    秋文眉头微皱没说话,直接往前迈了一步,抬手开始拍门。不一会儿,屋里传出的却是一道脆生生的童音,接着门被打开,一个扎着红头绳的小哥儿出现在两人面前。

    “你们找谁”田乐一只手扒着一扇门问道。

    “田生,是住这儿吗”

    “原来是找大哥的啊,他出去了,不过很快就回来,你们先进来吧。是要卖年画吗”田乐像个小大人儿似的侃侃而谈,招呼着两人进去。

    该说古代骗子少吗,大家普遍没什么警戒心啊。苗安在心里感慨。

    把两人领进堂屋坐着,还没来得及说几句话,田乐就进了布帘后面的隔间,留苗安和秋文相顾两无言。气氛略显尴尬的时候,里面突然响起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正四处打量的秋文“嗖”一下站起来,看着隔间的方向,脚迈出去却又收回来,面露纠结。但紧接着,田乐的哭声传来,秋文终于忍不住冲了进去,苗安紧随其后。

    隔间里,田乐正缩在地上小声抽泣,床上的田庆禾急得出了一脑门儿汗,半个身子都悬在床沿上,见两人进来,先是惊讶,随即便是松了一口气。

    原来,苗安和秋文来的时候田生正要喂爹吃饭,刚才本想把田庆禾扶起来,可他个子小力气也小,根本挪不动床上无法配合的人,着急的他干脆爬到床上拽,没成想使劲儿的时候往后一退直接踩空了,整个人仰面栽了下去,摔得不轻。

    秋文赶紧把田乐抱起来,看着他挂满泪珠的小脸很是心疼。苗安则帮忙把田庆禾摆正,同时心里的疑惑也解了个七七八八,家里的主要劳动力卧病在床,对十分依赖体力劳动的农家来说已经是沉重打击,根据屋子里浓郁的中药味不难推测,病人还要常年吃药,田生卖年画不假,可主要收入肯定都在年关,平时也只能种地为生,怪不得,怪不得会显得如此贫寒。

    田生提着给爹买的药回来,正奇怪田乐听见自己回来怎么没迎接,进屋就看见坐在床边与田庆禾相谈甚欢的苗安,以及,秋文

    自家老爹靠坐着,脸上带着久违的笑容,连带着气色都好了很多,而田乐正窝在秋文怀里被顺毛。

    现在走还来得及吗田生心里一下子风起云涌乱七八糟,恨不得掉头就跑。怎么办露馅了,秋文以后会不会都不理他了爹应该不知道自己喜欢的是秋文,不会乱说吧田乐这家伙也是,秋文怀里就那么舒服吗看那荡漾的表情,自己都没碰过秋文呢。

    “田生回来了啊,没想到你联的地方就是苗安家,人家说有事找你呢。”田庆禾面对着门,先看见儿子回来,笑眯眯地说道。

    苗安瞅一眼田生手足无措的样子,灵光一闪对田老爹说“大伯,我的事不要紧,先让他和秋文聊吧,我和您聊。”

    田庆禾见状也看出点儿苗头,这秋文八成就是田小子的心上人,眼光不错。盼儿成亲的他哪有不答应的道理,连连点头称是。

    “那什么,我们出去说”田生挠着后脑勺,不敢抬头。

    秋文在心里暗骂一句“傻样儿”,把田乐放到床上,先走了出去,田生颠颠儿地跟上。

    回家的路上,秋文一直板着张脸,不知道在想什么,苗安凑过去怼怼他的肩膀,“失望了”

    秋文有些懵逼,失望什么

    “田生家啊。”苗安见他不懂便主动解释,还故意说得振振有词,“你看,他们家阿么跑了,阿爹不能活动,田乐也还小,全靠田生一个人撑着,你这要是嫁过去,那就是上赶着受苦啊。”

    听了这番话的秋文表情变得难看起来,还带着明显的诧异,似是不相信苗安竟然能说出这种话。他捏了捏苗安的脸,语气十分严肃地问“你说的是真心话若是,那我以前可真瞎了眼了。”

    苗安挑眉,拿开他的手啧啧称奇,还不承认喜欢人家,自己还没怎么样呢就要炸毛了。咳,虽然他也承认,刚一出门就说这种挑拨离间的话是不太好,可谁让每次问秋文怎么想的他都不好好回答。

    见到苗安露出揶揄的表情,秋文便明白刚才是故意激他的了,哭笑不得地拍了他一巴掌。不过他确实也很惊讶,田生在他面前总是傻乎乎乐呵呵的,没想到家里竟然是这么个情况,刚才给他鞋的时候,感觉他都要哭出来了,不知怎的他心里也觉得很难受,特别想帮他做点什么。

    这算喜欢吗他还不是很清楚,可之前他总觉得和爷儿相处麻烦得很,从没想过对谁上心,对田生这小子还是第一次,至于成亲秋文觉得脸上一热,这才认识一个多月,想这个也太快了吧。

    不过回去总算可以跟阿么交差了,省得他天天唠叨,虽然都有哥儿提亲的,他也挺想知道田生的更多事情,可就这么找过去,还是感觉很羞耻,如果不能拉着苗安一起,那他绝壁不会同意的。

    苗安是不知道他的想法,如果知道了一定要开调侃,他去那可是理由充足,毕竟有生意来往,秋文一定是忘了自己是个未婚哥儿,去未婚爷儿家跟爷儿帮哥儿干农活可是一个性质。

    回家后,苗安颇为感慨地说了一遍自己在田家庄的经历,莫肃也挺惊讶,虽然只有一个来月,可田生待人真诚,也总是笑眯眯的,他们都已经把他当成朋友了。

    “那秋文”莫肃欲言又止。

    苗安还是懂了他的意思,吧啦吧啦说了秋文对田生一如既往甚至更加上心的态度。可过日子不能只凭理想主义,困难还是要考虑,就这么让秋文过去,那肯定是要受苦的,而且作为朋友,知道了田生的难处,不做点什么心里也过意不去。其实,有件事,他从出田家的时候就在酝酿了。

    “田老爹站不起来,那坐起来会不会好一些,至少生活可以自理。”

    “坐起来”莫肃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苗安却不再说了,留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晚上,苗安用自己那把歪歪扭扭的字和惊天动地的画工忙活了很久,写写画画的,最后被莫肃强行扛上床。

    第二天,苗安拿着那几张勉强可以算是画的草稿,拉着莫肃去镇上找木匠。要不说教学要形象生动才印象深刻浅显易懂,即使苗安的画有点抽象风野兽派,可有就比没有强,配合丰富的肢体语言描述,揽活儿无数的木匠大叔终于顿悟,感觉整个人都得到了升华,咳咳,不是,是又有了可以做的新东西。

    “这个好啊,好啊。”木匠大叔摸着胡子不住地点头,眼神直冒光,手里拿着的纸画有轮椅的大体形状,当然,那是他在苗安的解释下重新画的。

    “这个可以卖给你,而且我还有一些改进方法,我们合作怎么样”苗安抽走他手里的图纸道。

    “哦怎么合作”木匠大叔也是个精明人,闻言眼神犀利起来。

    “很简单,图纸给你,卖多少钱我也不管,只要每卖出一个分我三成利就好。”

    “三成”大叔笑起来,“看你年纪不大口气不小,可不能漫天要价。”

    没有版权意识苗安在心里吐槽,图纸可是自己的,怎么着也相当于这个世界的专利吧,三成,多是不是真的有点多他扭头看莫肃,自己不太清楚这个世界的情况。莫肃面不改色,端着一张严肃的脸平静地开口“两成。不行我们就找别人。”

    莫肃觉得,虽然苗安的图纸重要,但做工和卖都是木匠负责,自己只拿利润,两成算是比较公道的。

    大叔纠结了一会儿,其实他很想直接买断苗安的图纸,可他说还有改进方法最后,还是一咬牙答应了,自己还有八成呢,抛去材料和人工也能赚不少。

    “多谢大叔”苗安奉献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你这几天能不能先赶一个出来,我急着用。”

    木匠大叔无奈地也笑起来,“行行行,就当练手吧,你们五六天之后来取。”

    “好嘞”

    向木匠解释的时候,莫肃就知道苗安的想法了,这个东西肯定是给田老爹用的,他不禁再次产生疑问,自己夫郎头脑里都装了多少稀奇古怪的东西啊。不过,苗安想出了这么好的方法帮忙,那自己呢

    想到田生对着秋文动不动就脸红的样子,莫肃灵感突至,要不,就把自己的那些“存货”送他吧。

    第32章

    元利十五年冬,大昱朝皇帝忽染恶疾,不日崩而太子未定。其子有三,长子南耀,次子南顷,三子南濯。众人拥耀继位,然南顷不甘,誓夺其位,历时一年二人皆亡,满朝悲痛。后南濯加冕,天下始定,国号庆安。

    “真是无聊啊。”南濯坐在多少人梦寐以求的龙椅上,单手托腮,饶有兴味地看着下面吵成一团的礼部尚书与刑部尚书。

    “陛下,您说个公道话。”礼部尚书白志清话锋一转请南濯评判。

    “嗯,白爱卿言之有理。”南濯点头道。

    “陛下,先皇妃子理应殉葬,皇上仁厚费了此制,怎能继续留她们在宫中生活”刑部尚书江泉一脸正气。

    “嗯,江爱卿也言之有理。”

    “陛下三思。”众臣齐齐跪下,这情景自南濯登基一个月以来已经出现多次,南濯淡定抬手。

    “众爱卿平身。”南濯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先皇妃子殉葬本就不可取,理应废除,当然,也不能让她们待在原来宫中,这样,有意出宫的,妥善安排,不愿出宫的,划出一片供其居住。爱卿们意下如何”

    “陛下圣明。”大家又齐齐站起来,每次他们有所争议,皇上总是一言不发,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问他也只是一句“言之有理”,他们只能一起“逼”皇上决策。

    “那此事就交给白爱卿和江爱卿。”这其实也不能怪南濯,一觉醒来,入目便是明黄的床帐,金灿灿的大床,再就是盘龙的寝殿,辉煌的古风建筑,他冷静良久才确定这不是梦境,他真的穿越成了登基前一晚的准皇帝。

    了解到这位新皇的生前经历,南濯只觉得造化弄人,无意之人偏成赢家,无心争斗反遭其害,这原主的死必有蹊跷。嗟叹之余,他更担心自己,礼节之类尚且好说,治国之道凭借原主记忆和满朝文武也尚可应付,只是这古代想想就无趣,他担心自己不喜束缚的灵魂可以坚持多久。南濯轻叹一声,抬了抬手,身后的太监总管福石会意。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臣有本要奏。”户部尚书出列,躬身说到。

    “何事”

    “安阳太守近日递上折子,请求朝廷发放赈灾粮款,然而国库空虚,所以微臣特请示陛下。”

    南濯没有立刻答话,的确,皇位之争虽然只持续了一年但牵连甚广,致使朝唐动荡,他继位之后百废待兴,许多官职仍然空着,不过

    “如果朕没记错,近几年并未有何处受灾,这安阳”

    “陛下有所不知,五年前丹河水患,安阳受灾,民不聊生,尤其是河畔的青玉镇,田地皆被淹没,所以先皇下旨每年给予赈灾粮直到其百姓可以自给自足。”

    “原来如此。国库当真筹不出银子了吗”南濯思考着解决之道。

    “陛下。臣以为,这灾,不必再济。”一道声音响起,温润却坚定,带着点秋日清晨凉凉的气息。南濯抬头,是户部侍郎,文竹。

    “哦文爱卿何出此言”南濯对这个人倒是有印象。容貌俊秀,身姿挺拔,立在堂下好似青竹,气质脱俗,举手投足尽显谦谦君子之风,一袭官服,两袖清风,端得是个风流名士。不过听说有些刻板,现在见他进言,不疾不徐的样子让南濯起了兴趣。

    文竹微微皱眉,皇上的眼神为何如此奇怪,一定是自己的错觉,此乃天子,不可亵渎。他悄悄捏了捏袖口,朗声道“微臣一年前曾经去过青玉镇,那里民风淳朴,耕种已然恢复,且百姓发展之心坚定,相信假以时日必能重现往日富庶盛况。”

    户部尚书挑眉“既如此,多些粮食钱财岂不是更好”

    南濯没有说话,户部尚书所说恰是他所想,便继续盯着文竹瞧。

    文竹又捏了捏袖口“微臣在青玉镇时曾经问过百姓,朝廷所发粮款用意虽好却难以落到实处,尤其是”

    “百姓所言岂可当真”吏部侍郎瞪着眼睛打断了文竹,“他们目不识丁,又怎能理解先皇与陛下的良苦用心”

    南濯直起身子,看向义愤填膺的吏部侍郎,根据密报,此人是护国公麾下之人。护国公南子彻,自己的皇叔,年龄只比双十的自己大十岁,手里握着一支不小的势力,但平日里都是直挺挺站在那,从上朝到散朝,现在也还是面无表情,吏部侍郎的发言似乎并没有影响到他。

    文竹面对激动的吏部侍郎表情不变“阁下所言未免有失偏颇,他们的确学识不高,但是陛下所思所想无一不是为了天下百姓,好与不好,自然也是他们说了算。”

    吏部侍郎语塞,这不是说自己在贬低皇上捧在手心里的人吗他话锋一转,“文侍郎倒是好兴致,当时正值多事之秋,还有心思探查民情”

    文竹的表情仍然淡淡的,南濯却莫名地捕捉到了一丝伤感“并非下官有闲情雅致,只是下官的父亲离世,命我将之葬在祖籍青玉镇罢了。”

    南濯恍然,在这个朝代为官,若遇父母去世,没有丁忧一说,也就是不用辞官,请假即可。不知怎的,他脱口而出一句“那文爱卿家中还有何人”

    文竹一愣,继而恭敬道“回陛下,家中尚有母亲和未出阁的妹妹。微臣并未玩忽职守。”

    南濯话一出口就后悔了,顺势说“朕明白。”他站起身,“好了,今天的朝就上到这里吧,赈灾的事择日再议。”

    “退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竹跟在人群后面,心里有些郁闷,皇上问什么不听他讲完呢几句话的事情而已。而且,想到这一个月来新皇的表现,他的心里有些复杂,之前先皇在世的时候就听人说三皇子无心皇位,心性随意,本以为登基之后可以沉稳一些,可看看上朝时陛下的坐姿,看看底下大臣争得面红耳赤时陛下玩味的表情,文竹默默地叹了口气。万幸,皇上的决策还是很英明的。

    “文大人,文大人”福石见人不应,快走几步,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文竹正腹诽当今天子,一时出神没有听见,冷不丁被拍还有些心虚,他转过身来,捏着袖口淡定道“福公公好,方才想事情有些入神,十分抱歉。”

    福石笑眯眯地,眼睛都成了一条缝“文大人忧国忧民,咱家都知道。我来是替圣上带个话儿,请您去御书房一趟。”

    “劳烦公公带路。”自己为官不过两载,尚未被皇上传召过,更没去过御书房,当然也不知道路线。

    时近三月,正是草长莺飞的日子,小路两侧,枝丫竞吐新绿,文竹跟着石福公公,踩了圆润的鹅卵石前往御书房,微凉的风吹起他的衣摆,仿若父亲的低语。

    “大丈夫立于天地间当问心无愧,你务必要守住心中的底线。”

    “文大人,到了。”石福轻声提醒,“陛下在里面等着呢。”

    “谢公公。”文竹拱了拱手迈步进去。

    才行两步,厚重而细腻的书卷之气便裹住来人,殿内光线略暗。黑漆描金的家具,精细小巧,珐琅边框的紫檀插屏,上绘花鸟,有床榻,上铺黄炕毡垫,红花炕毯,有多宝格,内收奇珍古玩,稍转个弯,正悬笔勤政的皇上便出现在视野。

    文竹撩袍跪下“参见陛下。”

    南濯写完一个“允”,放下朱笔,道“起来吧。坐。”

    文竹犹豫一瞬,在旁边的矮凳上落了座。

    “方才那个,青玉镇粮款一事,你往细里说。不必有顾忌。”

    “是。”文竹行了个礼,顺势捏了捏袖口,“微臣此前去过青玉镇,百姓恢复耕种且粮食多有剩余,放在以往,便会运到粮店换取钱财。但是,安阳太守求得的救济粮却切断了这条生财之道。”

    “哦”

    “虽然证据不足,但安阳必有贪官污吏且权势不小,将救济粮拦下,或以次充好或减量发放,大量质量上乘的粮食并未下放,但那些官吏不需要粮食,他们想要的是钱,便会降价大肆脱手,致使安阳一带粮价奇低,百姓受苦。”

    南濯沉思片刻“照你这么说,百姓没有反抗吗”

    文竹摇头“许是民愤还不够,毕竟百姓刚经过大灾,不想再折腾,多半会选择忍让。”

    “若果真如此,能瞒这么久,朝中必有帮手。”

    “微臣不敢妄言,本想多些证据再上报,今日倒是都抖出来了。”文竹叹了口气。

    “反正国库现在也没有银子,不如趁此机会调查清楚。朕和你再去青玉镇走上一遭。”也给我这个皇帝打个名声。南濯在宫里憋了一个月,早就想出去透透气了,这皇宫再大,天空也是四四方方的,像个囚笼。

    文竹闻言却惊得眼睛都瞪圆了,在他的印象里,皇上多是坐镇宫中的,微服私访也该在政治清明四方安定之时,如今皇上登基仅一月有余,正是巩固势力之时,怎可擅离

    “陛下,万万不可,微臣可以去,但陛下乃天子之躯,又处特殊时期,应该”

    南濯抬手打断他,笑道“无妨,定期一月,去去便回。”

    对着皇上的笑脸,文竹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既定计划,南濯行动迅速,将朝堂之事暂且交予六部,命石福收拾行李,又把暗卫叫来叮嘱一番,带了两个侍卫便出了宫。

    “陛下,带上老奴吧,不然您这风餐露宿的,让老奴如何放得下心啊。”石福将人送到宫门口,终究忍不住开口,整张脸皱成了个包子。

    南濯转身,语重心长道“石福,你忘了吗朕让你留下是为什么。”

    石福的脸皱的更严重了,他点点头“老奴谨遵圣意。”

    “好,那朕,不,那我就走了。”南濯拍拍他的肩膀,石福伺候原主十几年,尽心尽力,关系也比单纯的主仆更深厚些。

    文竹严肃脸陛下,您该批奏折了。

    南濯朕早就批完了。

    文竹推开凑过来的脸陛下,您该用膳了。

    南濯舔嘴唇这不是正要用吗

    文竹抽嘴角陛下,这于礼不合。

    南濯扑倒非也,此乃周公之礼。

    文竹陛下唔唔

    作者有话要说  田家庄,一个盛产年画的村子,不过现在年刚刚过去,看上去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宁静的小村庄。

    “哎李老头,怎么跑这么快赶着干啥去呀”出门泼水的田阿么端着空盆喊道,年纪这么大了还窜这么快,也不怕闪着腰。

    打门前经过的李老头缓了缓脚步,扭过头表情严肃地说“大事儿啊,大事儿庆禾能出门了”说完就绝尘而去,脚下生风的样子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代。

    “庆禾”田阿么反应了一下,猛地一拍大腿,“他不是瘫了有几年吗哎哟哟,这得去看看”

    把盆从门口往院子里一扔,田阿么也匆匆朝李老头的方向赶去,一路上遇到了不少同路之人。到了田生家,远远就看见里外里围了不少人,大家都伸着脖子踮着脚,像一只只翘首盼食的幼鸟。

    备受瞩目的田庆禾正坐在院子里木制的轮椅上,推着轮子转来转去。木匠大叔手艺很好,轮椅各处打磨得光滑圆润,即使是木头的推起来也费不了多少力气,但因为没有充气的轮胎缓冲,土路又多得是坑坑洼洼,所以走起来比较颠簸。

    然而一切都阻挡不了田庆禾激动的心情,三年了,他终于可以从床上下来了尽管还是不能走,但他起码生活基本可以自理了,也可以帮家里做点事了。想到以后可以给孩子们做顿饭了,田老爹的眼眶忍不住湿润起来,他推着轮椅来到苗安一行人面前,想道声谢可又觉得说什么都无法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他仰头看着田生,表情又像笑又像哭,嘴唇止不住地颤抖。田生真的要哭出来了,却又只是傻乎乎地对着自家老爹笑。

    苗安见状叹了口气,蹲下身来,扶着田老爹没有知觉的腿,轻声道“大伯,以后肯定都是好日子了。”

    “哎哎”田庆禾使劲儿点头,一双粗糙的大手止不住地揉着泛红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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