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等到他看到有封信中提到了那位师兄挖掉了湖畔桃树用船送入忘忧谷,又在那桃林之中建造了一处极雅致的赏花小楼,他终究是忍不住开始失去了呼吸的分寸,他大口大口地吸着气,是这一夜太过寒冷的缘故么,那空气吸进他的身体里,像是化为了一把又一把的小刀,将他身躯内部的血rou划得鲜血淋漓。而未等常小青强行安抚自己平复心情,他便又见到那年的林茂接连发了三四封信出去痛骂了那“师兄”一番却是那师兄竟然暗地里将那等销魂索极乐圈之类的下流东西也偷偷砌在了小楼之内,半哄半骗地在林茂身上用上了。
林茂信札中气得骂人,可若不是那信纸上明明白白写着“师兄”两个字,只怕认谁来看,都只觉得这信中情意绵绵几乎要溢出纸面,分明是林茂写给自己心上人的情书才是。
常小青目光在那“师兄”两字上描摹许久,喉咙间腾起一股血腥之气,许久才被他咬着牙压制回去。
他抬眼往周围那黑黝黝枯槁扭曲的桃树枯木上看了一眼,目光极为冰冷而他身后的竹楼,他却是连回头看都不敢再看,只怕看了后咬着他心的那只毒蛇要跑出来让他失了理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常小青总算恢复了一些清明。
他自虐般地继续翻看着最后那几封信
看信上日期,这浓情蜜意的信到了后来,便是一封一封隔得时间愈长了常小青屏息凝神地看到最后一封信,林茂的行文却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只见那信封开头端端正正地写着“常青大师兄亲启”几个字。
常小青光是看了那与自己名字那样相似的两个字,便觉得眼前有一片炫目的白光炸开,他的指尖一抖,原本就已经发黄发脆的绢纸上骤然多了几道裂纹。
那信中写的却是林茂亲口答应会好好照顾好那位大师兄在外面同某个女人生的个孩子
相交数年,师兄对我之所求无一不应,如今我也应当如此待你。无论那孩子是男是女,待他出生后,我都将视他如己出悉心照料。只是自此之后,你我便算是恩怨两消,互不相欠
最后那一句话后应当还有未尽之言,却是被墨迹涂去了。
常小青心跳如擂,颤着手举信对月,企图以透光之法窥看那墨下字迹,可是恰在此时一阵寒风掠过,常小青动作一滞,那信纸便在他指尖片片碎裂,而后被风携裹着飘散自空中再无踪迹。
常小青眼看着手中信札渐渐碎化开来,差点喊出声来。可是他张开嘴后,才发现声音已经全部哽在了喉咙之中,发不出半点声息。
等到那阵风停住,那些信札也是杳然不见踪影。
常青,常师兄。
常小青自然是知道他的他知道那是他的生身父亲,他也知道师父年轻时曾与常青关系亲密,他甚至知道他与那人之间若有若无的情义。
若不是如此,当年他选名时,便也不会执意给自己取名为“常小青”。
哪怕是做自己父亲的替身倒也无所谓,他只求师父想起时,能想到他身边的这个人。毕竟,那位常师兄已经死了,而他还活着。
可是常小青却从未真正地想过林茂与他父亲的那些过往,那样鲜明的,快活的师父是他这辈子都未曾见过的模样。
也正是在这一刻,常小青终于刻骨铭心地明白了。
到头来,他依旧只是常小青。
只是他父亲留下来的一个孩子,一个伤口,一个恩怨两不相欠的结果,一个好徒弟。
常青曾经得到过的这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可是他却连那宝物的影子都得不到。
常小青呆呆地在雪地之中站了许久,几乎将身体整个儿都冻透了,才抬着步子,宛若那三流傀儡戏中用线牵着的木偶一般慢慢回到了楼上。
“嘎吱”
竹门开启的声音和顺风钻进房内的寒意让林茂朦胧醒来,他眯着眼睛撑起身朝着门口望去。
“小青怎么去了那么久”
带着睡意的声音有些沙哑。
常小青一步一步朝着床边走来,肩头和头发上都覆盖着半掌厚的雪花。
“我在外面呆了会儿,”常小青轻声地说道,语气异常地柔和,“师父你继续睡吧。”
说罢,他便在林茂的睡x,ue处轻轻一抚。
林茂身形一松,气息立刻便变得悠长平稳了。
常小青就着房内微弱的火光痴痴凝视着林茂平静的睡颜,表情莫测。
他站起身,按照记忆中那信中描绘的位置走去,果然在墙角某处隐蔽处找到了一枚暗扣。将那暗扣向外一拉,原本平整的墙面便悄无声息地翻开来,露出了先前挂在墙面内侧玲琅满目的器具。
时隔多年,那些让当年林茂气恼不已的“下流玩意”依旧保存得极好,甚至好到那常小青只消看上一眼,便能轻而易举地认出什么是那“销魂索”,什么是那“极乐环”那销魂索浸了油脂的粗绳上甚至还残留着些甜香。常小青伸出手,虚虚地沿着绳索而下,指腹在绳索端头那ji,ng美的金环上轻轻一扣,静谧幽暗的房间里顿时便响起一阵细细的铃声。原来那金环内部竟是镂空的,中间镶有可以在环内滚动的铃铛子,可随动发声。
林茂似乎也听到了那铃铛声,明明已经点了睡x,ue,却在声音响起之后皱起了眉头,低低地发出了一声含糊而暗哑的呻吟。
常小青的关节因为紧绷而发出了暗暗的咔嚓声,他在那些器具前僵硬地坐了一刻,随后手腕一翻,又将那面墙按照原样推了回去。然后有些踉跄地回到了林茂的床边,正看到林茂似乎陷于梦魇之中。那极俊俏的少年身躯微颤,面色潮红,贝齿轻轻咬着下唇,露出一副苦闷的神色。
常小青身形骤然变得僵硬,他朝着林茂伸出手,拇指慢慢摩挲着后者的嘴唇,将其从齿缝中揉捏出来。茶炉中燃着的炭火忽而跳了一朵火星出来,那一瞬间颤开的火光,正好让常小青瞥见林茂嘴唇下那一抹浅浅的齿痕。
第38章
不知为何,常小青的掌心顿时变得滚烫起来, 灵魂被掌中热气熏蒸着, 飘飘然从那天灵盖中飘了出去, 却并不飘远, 而是低低地腾在半空之中或许就在这床帐之内。
常小青觉得这是自己, 这又不是自己。被梦魇住的人或许并不只是林茂,常小青的拇指依然停在林茂的唇边。在他的揉搓之下,林茂的唇瓣因为充血而呈现出樱桃一般的鲜艳色泽。
常小青忽然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缩回手。
他打了一个冷战, 然后感到一种刻骨的羞惭自身体伸出蔓延出来。
那样下三滥的器具他想, 然后为自己这一刻奔涌在血脉里的热度而感到恶心。可与此同时,那金环朦胧而细碎的铃铛声, 却延绵不绝地在他的耳边回响, 一遍又一遍。
忘忧谷内如今物资短缺, 因此这些日子常小青都是与林茂同住同吃同寝的。可是这一日当常小青跟之前一样脱下了衣服爬上床,然后钻入林茂身侧的被褥空隙后, 他却无端端地紧绷起来。
那金环的声音依然如影随形。
真恶心常小青咬着牙想道。
常小青,你莫要做那等恶心的人。死死闭上眼睛之前,他又对自己说了一遍。
然而这一夜, 常小青还是做梦了,虽然他本以为自己会那水沸油煎的心情中清醒地撑到天明。
他的梦境破碎而昏暗, 场景却依稀正是林茂和他如今居住的小楼。
梦里漂浮着暗暗的香气, 裹着shi漉漉的空气浸在细滑幼白的皮肤上。红色的绳索来回困缚,将那白如羊脂玉的肌肤了勒出一道一道交错的细细红痕。
梦里也有沙哑的喘息声,金红色厚绸的被褥下面伸出一截圆润修长的小腿, 而那人的脚腕上正扣着一只纯金的圆环,圆环上系着丝带,从床榻的四角垂下来,将那人的小腿拉到了半空。
床帐严严实实地笼罩着这方天地,分不清白天亦或是黑夜。而那金环中铃铛的声音始终不绝,随着律动一阵一阵轻颤出声。
金环中那人的脚趾蜷缩起来,脚背却绷得笔直。
“阿青”
常小青听到了一声带着哭腔的声音,似乎已经哑得说不出话来。
他砰地一下从床上跳起来,然后直挺挺地又跌回了原处。
“小青”
拢在床榻周围的床帐被人扯开,林茂从外面探过头来,含笑冲着常小青道了一声好“醒了吗倒是难得看到你睡得踏实了。”
林茂言辞之间不无欣慰,他已是许久都没有见过常小青竟会比他要晚起了。
常小青看着林茂未做反应,一时之间,犹在梦中。
“嗯,小青没事吧”林茂再喊他时,便有些担忧的意味带了出来。
常小青总算是霍然清醒,他强打ji,ng神对应道“无碍,只是有些睡晕了头。”
随后他便坐了起来,正待起身,却感到身下异样,连忙又生硬地将被褥盖了回去,嘴里还要哄着林茂,只说自己稍后便起。
偏生他惯来不会说谎,话音落下之后,林茂倒像是被提醒了什么,竟然往他那尴尬处瞥上了一眼,嘴角笑容愈深。那一抹意味深长的打趣笑容如今正落在常小青眼里,常小青心中腾然冒出一股凄然之意。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简直想要抓过林茂,将自己心中那点见不得人的情愫全部告知对方才好。
等常小青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那绮梦带来的点点汗意全然化为了彻骨冰寒,让常小青骤然如坠深渊。
他心知道若是做个好徒弟,此生还是有可能长伴在林茂身边,但若是他在林茂面前透出半点非分之想,只怕林茂定然会对他退避三舍,再不相见。
自知晓自己心思以来,常小青便已是下定决心将这份违背天伦的背德之情长掩心中,却没有想到不过几年功夫,这点见不得人的绮思便已经汹涌暴涨到几乎无法自持的程度。
所谓的一步错步步错
常小青听到自己心底似乎有个声音里恶毒地低语道。
他猛地攒紧了拳头,指甲陷入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
这厢常小青心绪如刀暗自苦痛,那厢林茂却过得自在快活。
忘忧谷内如今虽说清苦,但林茂往前数上十年,因为身体孱弱的缘故甚至可说是床都下不了,倒还真不怕这孤寂清寒的日子。要知道如今他离奇返老还童,哪怕身体算不上康健,倒也比之前要好上许多,能跑能跳,简直是老天爷见他辛苦了这样多年送他的大礼。
唯独每日要饮血这一点略让林茂心生忐忑,不过常小青每到这时候便会劝他说,等到来年开春,便去找山间猎户帮忙寻一些怀了崽的母鹿过来,等母鹿生了孩子就养起来好给林茂取血。
林茂听了也道只能如此,随后又忍不住担忧,开春第一件事情应当下山寻那季无鸣与金灵子的消息,只怕这养鹿取血的计划是要往后推了。
常小青听到林茂这样感慨,脸色微微一变,倒是未曾应声。
他对林茂依旧是那样好,那样的千依百顺甚至有些太好了些。
衣食住行,常小青依然是按照着当初林茂重病时候的惯例来的,从林茂从睁眼开始到晚上睡觉,常小青几乎要将林茂当做个全然不知世事的婴孩一般照顾。
林茂先前还想着忍一忍,可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常小青也愈发有些走火入魔的意味,渐渐的,林茂便有些忍不下去了。
“我都说了”
林茂咬着牙,盯着常小青手中端来的水盆。
“我们忘忧谷不兴那卧冰求鲤的一套我也跟之前不一样了,像是这洗头洗脚的事情,我自己来就好。”
常小青宛若未听见一般将水盆放在床榻前,而后便单膝跪下,将林茂的一只脚托到了自己的膝盖上。他现在越来越少盯着林茂看了。
林茂自己是不知道,在这忘忧谷中悠哉过了这段日子后,他便在一日一日的鹿血羹中慢慢滋润起来。那样的美,那样的动人,粉嫩的一张脸,娇艳欲滴宛若一朵徐徐绽开的毒花。如今他看人时,眼中总像是含着微微的泪意,shi润的目光像是软软的钩子,只是一瞥就能勾得人心尖疼,然而你若是细细朝他看过去,却发现分明只是林茂那对眼睛太过于明澈动人,以至于让人一不小心就产生了错觉,然而就算是错觉也罢,倘若林茂的眼眸真的是一汪碧泉的话,怕也是有人心甘情愿要溺在其中的。
也是常小青与林茂相伴多年,又生xi,ng内敛自制到骇人的地步,才不至于在如今的林茂面前失态。
“小青”
林茂忍不住加重了声音。
而到了这个时候,常小青才面无表情地给了回应。
“水盆太重了,师父若是不小心将水泼在身上怕是会着凉。”他低声说道,说话的同时,已是将那林茂的鞋袜褪下,露出一只白皙可人的脚掌来。
在林茂看不到的地方,常小青的眼神暗了下去。
在他那满是剑茧的粗糙手掌中,林茂的双足却像是用上等羊脂白玉细细雕琢而成的摆件,就连脚踝都是ji,ng巧圆润的
是了,脚踝。
一时间,就连林茂的声音都变得缥缈而了起来,常小青的指尖虚虚滑过林茂的脚背,只觉得触手一道温软滑腻,惹得常小青三魂七魄俱是一震。
叮铃铃
这段日子以来从未断绝的那金环铃声似乎变得响亮了一些。
常小青恍惚了片刻,方才小心翼翼地将林茂的双脚放置水盆之中。
林茂见常小青油盐不进,一时间气冲上头,将那水盆中的水踢了朵水花来扑了常小青满脸。那常小青一身盖世武功,却躲也未躲,任由那水花扑得他额发前襟都滴答滴啊shi透了。
不仅如此,他还仰着头深深望了林茂一眼,那乌沉沉的眼底竟然还有些快活的意味。
“看,我都说了,师父你容易不小心。”
他纵容地说道,平稳语气中透着点极亲昵的宠溺。
而林茂做了这般孩童取闹般的行径,反应过来后也是老脸一红,既感到羞愧,看着常小青这幅模样又觉得气不打一处来,登时抬起脚尖在常小青肩头轻轻一踢,口中气恼道“你这是要气死我我如今哪里需要你这般围着我打转若是传到江湖上去,你这般行径简直能让人笑死。”
常小青只觉得被林茂踢到的那一处地方微微发热,面上却依旧平静地开口道“江湖上的人又怎么会知道况且若真的有人知道,伺候自己的师父又有何不对”
林茂道“伺候师父对是对可,可是哪有你这般伺候的”
常小青道“我之前也是这般伺候你的。”
林茂气得头痛,恨恨道“当年那是我病弱”
“师父你现在身体也很弱,身为徒弟自然要好生照顾才是还是我哪里做得不对,惹得你厌烦了”
常小青忽然说道,林茂听着他语气似乎略有些不对,然而情绪激动之下,却实在没能多想。
在林茂看来,他是真心不知道当年那沉默寡言的常小青是如何变成如今这幅伶牙俐齿的讨嫌样子,然后转念又想,这常小青少年长成之时恰好是他日渐病弱的时候。常小青当年也不过是个少年,好不推辞便一手接过照料林茂的繁重事物想到这,林茂心中一突,胸口泛起一股酸苦。
你看那少年人就像是新生的小树,你教他怎么样就是怎么样。林茂也见过忘忧谷下的寻常人家的孩子,若是告诉他将来要去考科举,那孩子读着书,自然就将满腔热血都放在了读圣贤书做八股文上,而若是没教好孩子,让那孩子入了花街柳巷,结果也是理所当然,那孩子一门心思便是要钻女人裙摆的。
恐怕就是因为这样,这常小青如今才是长歪成这幅怪样真要追根溯源,还是林茂自己未曾带好常小青,那样小的年纪就开始照顾个垂死老人,等如今长大了,倒真是将所有心神都放在了他身上。
“你唉也不是厌烦,只是你总要早些事情给自己做,去把这外面的桃树林砍了也好,去把忘忧谷的山挖了也好,总之你也不能老这样小媳妇般围着个男人打理来打理去的。”
常小青听到“小媳妇”三字,目光却是微微一闪。林茂见到,顿时以为这番话终于对常小青有所触动,连忙继续开口道“我也不知道那无名老人的鬼长生不老药管多久用,若是真有一天我又去了,难不成你还真跟着我去死不成你也要学着过自己的日子”
常小青听着林茂这番话,之前尚且微热的心霎地一下冷了下来。
师父终究是不信他的话
常小青想道,他脸上一切如常,心口却腾起一股荒凉。
若是那位常青常师兄说的话,恐怕师父便是再傻的话也是要信的。而他如今只是想好好的伺候自己师父一辈子,于林茂来说,终究还是觉得烦人。
常小青依着林茂的意思离了竹楼。不消回头,他也知道林茂这时候定然是松了一口气。
雪已经停了,天空却依旧很暗。
那人千里迢迢运入药王谷的桃林立在雪中,像是数撇用淡墨画出来的妖怪般,常小青只是看了一眼,便愈发觉得这桃林和那人一般让人觉得恶心。
去把这外面的桃树林砍了也好,去把忘忧谷的山挖了也好
林茂之前的话语不期然闯入常小青心中,他猛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抚上了腰间断剑。
第39章
这时候林茂正坐在床边怔怔发呆那常小青尚在房内时,林茂见他只觉得心中烦闷, 可如今小徒弟直着腰板出了门, 林茂却怎么想怎么觉得那孩子的背影有种说不出的萧瑟与凄凉, 倒惹得他惴惴不安, 又有些心疼了。
结果等他听到那砰砰作响的声音, 心头一坠,连忙站起来扑倒窗前一看,已经是晚了。从小楼上看得正是清楚, 那常小青已经横着断剑, 将最前边靠着竹楼的那一线桃树尽数给砍翻了。
“小青,你干什么”
林茂眼见着常小青不歇气地继续往那后面的一排桃树走去, 不觉惊怒出声。
常小青背影一僵, 分明是已经听到了林茂的声音, 可是他却连头也不回,依旧如同之前那般将剑横在手中, 随后提气凝神,以内力灌注剑尖,平平扫出一剑。
只见那枯树丛最开始仿佛只是被微风轻抚了一瞬, 枯枝败叶上积下的雪花簌簌而下,紧接着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那大腿粗细的枯树齐齐从腰间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随后便一棵接着一棵倒伏在地,激得地上积雪腾然而起,在空中化为一团团白雾。
林茂身体一颤, 几乎觉得那一棵一棵枯树全部砸在了自己的胸口。
“常小青”
他一字一句怒吼出声,急急冲下了楼去,只往那提剑砍树的白发男人狂奔过去。
“你砍树干什么你是在发生什么疯你”
林茂一把扯住常小青的袖口,一迭声接连问道。
常小青缓缓回头,对上林茂的眼神,只见林茂脸颊已是气的通红,双眉倒竖,眼中含着一团怒火显然已经是动了真火。林茂越是这样急切,常小青的脸色就愈是冰冷,仿佛他脸上不知道啥时候给人贴了一张肤色铁面具,五官都铸得冰冷凝实了。
林茂一愣,紧接着便听到常小青平稳无波地开口道
“这些桃树枯朽已久,已是不会开花了,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师父你之前不是也说,让我没事不要再缠着你,给自己找些事情做”
“那你也不能砍树啊,这些树可是”
林茂差点儿脱口而出,不过话未说完,反倒是他自个儿先顿住了。
这些树已经什么都不是了。
其实道理就像是常小青所说的那般简单,不会开花的枯树,并没有什么用,砍了也就是砍了。
常小青所做所为并无差错,然而林茂却宛若有一口旧日的淤血梗在了咽喉之中,吐也吐不出,吞也吞不下。
他表情变幻莫测,站在桃树的残骸之中环顾周围,一时间竟是有些茫然。
在这期间,常小青始终凝视着林茂的容颜,见师父沉于记回忆面上隐隐有些悲意的模样,抓着剑柄的那只手无声无息地握紧了一些。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许久,林茂才黯然说道,声音细不可闻。
“那就好。我看这些枯树实在碍眼,不如砍来当柴火也是好的。”
常小青佯装未曾见到林茂面色难看,强撑出一派平静模样说道。
林茂却猛地一摆手,摔开了常小青的袖子。
“那你就砍吧。”
他哑着声音说道,接着便往那竹楼回转过去。
常小青一言不发,看着林茂头也不回地离开,却并未追上去,反而是持剑在雪中呆立了许久。
细雪纷飞,枯树遍地。
“恶心”
常小青忽然低喝了一句,持剑毫无章法地往身边一棵尚未砍倒的桃树重重劈下。
他这一下用力不当,那气力顺着剑柄反噬回来,将他的虎口震出一道暗红色的血线来。
血珠一滴一滴沁到了雪地之中,好似一朵徐徐绽开的殷红恶花。
冬天里日头短,那白昼像是只在窗外一掠便过去了。近处的桃林被砍了一小圈,倒下的枯树很快就被雪给掩盖了,远处依旧飘着雪,灰蒙蒙,暗沉沉,将那天地都冻在了一起。
“嘎吱”
房门响了。
林茂偏过头,看见常小青抖落一身雪花慢慢地从门外走了进来。
一时之间,他竟然有些恍惚。
早些年常小青越长便越与那常青相似,到惹得林茂时不时就有些出神,如今这孩子满头白发,反倒是与常青不大像了。
“师父。”
常小青跟之前一样在门口脱了衣,然后从衣服里摸出一个水袋。
林茂本以为那里头依旧是鹿血,没想到常小青拿了一只陶碗出来,再将口袋打开来倒出里头的液体,空气中竟然腾起一股甜滋滋的酒香来。
林茂抽了抽鼻子,不由自主就坐起身来。这时常小青已经端着陶碗过来。
“师父。”
他低低地叫了一声。
林茂没吭声,但还是抬手接过了常小青递来的碗难得碗里不是红彤彤的一片。
那碗里浅浅地盛着一层半透明的ru色液体,微稠而甜香,表面还有些许金黄的干桂花浮浮沉沉。
“这是”
林茂舔了舔嘴唇,终于还是绷不住脸上表情,微微笑了笑。
原来常小青给他倒的不是别的,而是林茂最爱的桂花稠酒。这种酒酒液ru白,香甜绵软,而忘忧谷内更有秘法在其中调入蜂蜜,米酒和桂花,喝起来愈发出醇厚。林茂身体尚且没坏时,一日三餐都要就上这么一小壶桂花稠酒下饭,奈何后来身体转弱,那常小青听着医生的话,便拦着再不许林茂饮酒。这样说起来,林茂倒是有快要十年都未曾沾过这桂花稠酒了。
“我都不知道谷里还存着酒,已经许多年都没喝过了。”
林茂忍不住说道,然后便将碗抵在嘴边,珍惜异常地啜饮了一小口。那甘甜酒液一入口,倒觉得全身上下毛孔都齐齐舒展开来。
“我每年都酿了好几壶,”常小青看着林茂放柔的面容,自个儿也放松了一些,开口道,“你喜欢喝这酒,我便想着先存在后院的酒窖里,等师父你病好了便能喝。"
说到这句话,常小青便打住并不往下说了。
但林茂却已经是明白了常小青的未尽之言常小青当初一门心思还盼着他病好,谁又知道之后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再没能喝到他备下的酒呢。
想到这里,纵然林茂之前对常小青有再多不满,这一刻也是尽数放下了。他能够有遇到这里死而复生,返老还童之奇遇,于他而言或许是福祸难说,对常小青来说,倒真是这世间最大的幸事。而多少憾事本会遗憾终身,如今倒是有了弥补的机会。
“是你有心了等下,你该不会是去挖土了吧”
林茂忽然停下话头,他思及之前常小青所言,那稠酒本是存放在后院酒窖之中,但是林茂分明记得之前探查时候便看到那酒窖已经半数坍塌了,常小青又是如何将酒挖出来的林茂一惊,连忙拉过常小青的手一看,只见常小青双手指尖满是泥土,手心处更是血rou模糊,让林茂心痛不已。
“你,你,你怎么就傻成这样”
林茂忍不住低声教训道,可话音刚落,他一抬眼又看到常小青的面容,一连串的话语便全然堵在了胸口。
那常小青仍由林茂抓着他的那两只手,眼睛很亮,刀削斧砍似的脸上浮现出些许窘迫和欢愉。毕竟常小青是惯来冷硬的xi,ng格,哄人的功夫做得是在生硬。可眼看着林茂又开始关心他,那点喜色便再也按捺不住地透了出来,整个人坐在林茂面前,是一大坨彻头彻尾的欢喜。
林茂觉得脸上微热,连忙去拿了干净的水和布头,小心地帮常小青处理起了伤口。
一时之间,两人间凝了一小团寂静无声的时光。
“今天是我不对。”常小青垂着眼帘,忽然道,“我只是有些气闷。”
到底是没有把他的真实心声说出来。
林茂的手指一滞,抬起眼帘,飞快地瞥了常小青一眼,随后又将目光垂了下去。
“那片桃林,是你父亲送我的。”
片刻后,林茂没头没尾地说道。他顿了顿,没听到常小青回应。
他又看了常小青一眼,这回反倒是常小青先避开了他的眼神。
“我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常小青极干涩地开口问道。
“你父亲啊”林茂微微偏头,似乎想了想才组织好语言,“是个坏人。”
林茂立刻就感到常小青的手指似乎颤抖了一下。
“他出生不好,大概小时候过得日子也很苦,若是不拼,不抢,不不择手段,恐怕就活不下来。”林茂低声继续道,“所以他后来也是那样一个人,这天下的好东西,他都恨不得收入囊中,却忘了过犹不及,日中则昃,月满则亏小青,你莫要学他。”
“嗯。"
常小青便点了点头,同时心中暗暗想道我当然不会那样贪心,这天下的好东西我都可以不要,只要同我师父一起我便心满意足了。
他又听着林茂说起常青因那xi,ng子睚眦必报狠戾逼人最后导致身死之事,想起那人如今已是黄土一抔,心中竟隐隐有了些安稳之意。不管怎么说,常青已死,如今留在林茂身边的人只知道有他常小青此念一生,自昨日以来一直压在常小青心头的重石竟然也是稍稍松开了一些。
这竹楼之内两人所想乃是南辕北辙,气氛却奇异地融洽起来。
那牛皮水袋中还有大半稠酒,常小青见林茂如今身体大好又喝酒喝得眉开眼笑,便又给他满上了一些。渐渐的,大半水袋中的稠酒便进了林茂的肚子。
这稠酒虽然吃起来如同那甜酒汁般香甜,可毕竟是调了米酒进去的,林茂又是多年来已未沾酒,竟然就这样醺醺然喝成了只醉猫。
常小青看着林茂身体渐渐软倒过来,才蓦然惊醒自己的师父酒量竟然如此之浅了。他微微苦笑,正准备将林茂扶到床上睡好,那林茂却偏偏开始挣扎。
“小青小青啊”
林茂如今已是双颊飞红,一双媚眼横过来,宛若汪汪含着一滩春水。常小青双手刚架到他身上,他便像是整个人要融化一般贴到了常小青的胸前。酒醉之人体温较之平常要高上许多,常小青只觉得林茂的体温就那样直接透过衣裳浸到了他的皮上,一时之间竟然是动弹不得。而林茂犹不饶过常小青,又伸手往那常小青的脸上直摸,一边摸一边含含糊糊地嘟囔道“我还想喝好好喝酒好久没你个坏小子害得我好久喝不到酒”
林茂于酒醉中,大概是想去捏常小青的脸,可这时候却是双臂无力,那手指只不停地从常小青脸上滑落,然后沿着男人的脖子一直抚到胸口。
常小青身形顿住,任由那林茂在他身上上下其手,脖子上渐渐迸出了青筋。
他偏过头全然不敢去看林茂,哑着声音连声道“师父,你醉了。”随后又拖他去床上。
林茂便大力挣扎起来,喉中传出隐隐呜咽,依然嘟囔着要去喝酒,等发现自己被常小青架住行动受制,便开始乱发起了脾气,那shi漉漉的眼睛直往常小青那处瞪,却是半点威慑力都没有,反倒有种说不出的荡漾春情之意。
常小青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林茂按在床上,心道林茂之前酒品是在是没有这样差,顿时后悔不已却不知道后悔自己究竟是该给林茂喝酒还是不改。
那林茂在他身下依然如一条游鱼般乱动不已。醉鬼身上还带着稠酒的甜香,如今被汗一蒸香气竟然愈发馥郁,半边胸口都在之前的挣扎中露了出来,细白的皮肤上也浸着一层细汗,贴在常小青的身上竟像是涂了一层细油般滑不留手。
第40章
常小青眼看着林茂几乎要从他胳膊下扭出去,一股说不出的火气烧得他两眼都有些发红。
“师父你醉了”
他气急败坏地低声吼道, 说话间他翻身上床, 膝盖夹住林茂踢踏不休的双腿, 两只手重重按在林茂肩头, 整个人几乎算是压在了林茂身上。
那林茂的动作骤然停住, 只见他一头鸦黑长发已经散乱披散在脑后,染着红晕的杏眼挑起来狠狠瞪向常小青。
常小青呼吸一滞。
然而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林茂忽然一扭头, 张嘴猛地在他手腕处咬了下去。
“唔”
常小青顿时发出一声闷哼。
林茂在咬人之前, 大概只是因为酒醉又被常小青定住了身体,便如同那孩童般想要发泄怒气。可等到他真的咬上常小青的手腕, 事情又有了变化。
被他咬住的那只手正好就是常小青今日受伤的那只, 虎口处手心处皆有伤口未曾痊愈。
那一丝一丝微弱的血腥味传来, 对如今浑浑噩噩的林茂来说,倒比那稠酒还要更加引得他饥渴难耐。只见他身体微颤, 由咬改舐,双唇顺着那血气而去,最后停在了常小青掌中伤口之上。
之前他尚未喝醉时候, 花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将常小青的伤口细细清理完毕,可现他却是毫不怜惜之前下的那番苦功。林茂急切地吮吸着那从常小青绽裂疤痕中缓缓渗出的点点血珠, 面色嫣红, 喉头滚动,更时不时便发出声声呜咽那神情意态真是说不出的娇媚。
而以常小青的功力,将林茂从身上扯开乃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然而见到林茂这番模样,他却是动也不能动,汗水淋漓地僵在原处,胸口像是有那元宵时分的烟花炸开了般又是雪亮又是乱响一片,纷纷乱乱,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时候自己在想些什么,唯一清楚的大概就是那曾经在梦中响起的金环的声音,鬼魅般叮叮当当在他耳边幻梦般响起。正当常小青面红耳赤,气血翻涌之时候,忽而感到手腕一痛原来是他掌心的伤口太过细小,那血珠被林茂舔舐干净之后,再渗出便很少了。林茂那点饥渴之意恰好被这点血味勾了起来,酒醉中不知轻重,下意识便又在常小青身上重重的咬了一口。这一口咬得可算得上是凶狠,转瞬间常小青手上便多了个血淋淋的齿印,几乎就要被林茂这样一口咬下一块rou来。
常小青眉头一跳,低头静静看着齿印血流如注,而林茂却极欢喜地将嘴唇贴了过去,就着常小青的手腕大口大口的吞咽起那温热的血液来。
这场景若在常人看来,不可谓不恐怖不怪异,常小青也隐隐觉得林茂这般嗜血模样不大对劲,恐怕并不如那无名老人所说的仅是气血不足这般简单,可是一想到自此之后,林茂体内也淌着自己身上流出来的血,常小青却只觉得满心满身都是说不出的欢欣与满足,只恨林茂不能再吸一些鲜血过去才好。
林茂欢欣地将自己咬出来的那伤口处的血又吸了个干净之后,终究是抵挡不过醉意,抱着常小青的手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常小青见他面色红润,呼吸均匀,心中一动,伸手过去探了探林茂的脉搏。结果也正如常小青所料,多日来林茂身体不好脉象细弱,这时候脉象却极为有力,与那正常人并无一二。
“果然要人血才行”
常小青轻声低喃,拭掉林茂唇边残留的一点儿血迹,然后将那沾了血的手指放入自己的唇间一吮,淡淡的铁锈味在他的舌尖溢开,常小青的眼底反倒渐渐地透出了点欢愉的气息来。
第41章
林茂做了个梦。
说来也奇怪,他自己都觉得早些年在忘忧谷的事情他早就忘得干净了, 没想到到了梦里却是那样清晰, 宛若之后那几十年的种种, 不过是偶然一日午休做了个噩梦。
“也就是你在堂上睡得都打鼾了师兄都不骂你。”
小小的女孩子蜷缩在林茂身边, 皱着鼻子恶狠狠地说道。
林茂有些恍惚地转过头去看她, 大概是十岁不到的女孩儿,依旧穿着南疆那边的衣服,深深浅浅的蓝布衣上缀着叮叮当当一大串敲薄的金锁片金铃铛, 衣服的主人一动便叮叮当当漾起一串粼粼的碎光, 晃得人眼花。
林茂禁不住眯眼,便只能看清楚小师妹那对浓丽的双眸, 乌黑笔直的眉毛下面是琥珀般的淡金眼珠。
难得谷里来了个小师妹, 然而却并未像是别人家的小师妹那样受到优待相反, 可能说受欺负还要更恰当一点。毕竟是与中原人截然不同的长相,再加上说话时候叽里咕噜浓重的南方腔, 从里到外,与忘忧谷里其他师兄弟都是那样的格格不入。
“我身体不好的师兄他知道我就算听了也没用。”
林茂听到自己嘟囔着对小女孩说道,用的是跟女孩并无二样的南方腔。
啊, 是了,之前小师妹的抱怨便也是用她自个儿的土话说出来的, 林茂并没有什么障碍便自然而然地听懂了, 据说自己的生母也是从南方卖来的女人,小的时候便从母亲那里学会了南方那边的方言
大概也正是因为这样,那并不惹人喜欢, 又古怪脾气又坏的小师妹在忘忧谷里总是同他最要好。
“啧,你师兄不是好人。”
小师妹探身过来从林茂怀里捞出用油纸包着的ji腿,然后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伙房的师傅们也不喜欢名义上来游学,实际上却是南疆送来充当人质的小师妹,每个人每月应当有的吃rou份额便常常暗自克扣下来也是因为小师妹满嘴南方土话,就连告状都是找不到人说。
那时林茂看着小师妹半夜躲到墙角呜呜地哭,总归是心生怜悯,后来便暗自存下自己那份ji腿给她吃。毕竟林茂在忘忧谷里,是从未缺过rou吃的常师兄已经学成下山行走代师父办事,每次回来是不会忘记给自己的小师弟带上天南地北各种各样的吃的。
“你若是要说师兄的坏话就不要吃我的ji腿”
林茂听到女孩漫不经心的诽谤,气得红了眼,伸手就要去抢小师妹手中剩下的ji腿。然而小师妹见到林茂劈手过来,竟然直接张开嘴,将尚且剩下一大半的ji腿连rou带骨头囫囵塞进了嘴里。
林茂眼睁睁看着女孩腮帮子鼓起了一大块,然后是咔嚓咔嚓的骨头碎裂的脆响。
“咕咚”
小师妹哽着脖子将嘴里的东西一口咽了下去,回过头来冲着林茂得意地笑了笑,露出一嘴白森森极结实的牙齿。。
“你,你”
“你们中原人吃饭就是太秀气。”
小师妹意犹未尽地将油滋滋的手指舔干净,忽而扭头瞪向林茂“你以后娶我吧。”
“啥”林茂没反应过来,小师妹伸手在他脸上一划。
“你长得好,又这样傻,以后肯定是要被家里婆娘欺负的,不如娶了我,我以后肯定对你好。”
林茂只看到小师妹挺着平平的一张胸只往他这边靠过来,双手却已经开始扒起他的领口女孩腕上的金镯子上有极大颗的绿宝石,晃动中倒像是某种毒蛇绿莹莹的双眼。
“猫儿哥哥,你跟我在一起,我会对你好。”
林茂猛然睁开了眼睛。
昏暗的房间里依稀残留着稠酒的甜香,他的背上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浸出了冷汗。
幸好是梦。
林茂想道,不知道为什么,一想起小师妹,他的脸和喉咙便条件反s,he一般隐隐作痛了起来。
“师父”
简直就像是从来不需要睡觉一样,林茂这边稍稍有些动静,身旁的常小青便立刻警醒地醒了过来。
“醒了口渴吗有没有头痛”常小青低声在林茂耳边问道。
房间里依旧昏暗,用皮毛封住窗户固然温暖,但却也让人从梦中醒来后压根分不出白昼黑夜。
“还有水吗”
林茂开口道。这时候他的酒劲已是过了,虽说还有些许醉意,神智好歹还是回来了大半,然后他便听到常小青窸窸窣窣地下了床。火炉那头亮了亮,然后是陶器碰撞时候轻微的脆响。常小青给林茂端来一盅温茶,又给林茂烫了毛巾。也许是在是常小青贴身伺候得细心妥帖,一切弄妥之后,林茂只觉得自己ji,ng神一振,身体的懈惫皆去,几乎可以说得上是神清气爽。
“是什么时候了”
林茂以为自己已经睡了一整天,随口问道。没想到常小青掀开窗前厚皮往外看了看,月亮却尚挂在天空中央。直到这个时候林茂才发现自己竟然也不过是稍稍眯了那么一个多时辰。
“师父还要再睡一会儿吗”
“不了我之前是醉了”
林茂听着常小青的声音,隐约觉得有些僵硬,便忍不住皱着眉头回想了一下自己睡前的情形,可这样一想才发现大脑一片空白。林茂心知自己酒量极差,顿时有些紧张。
“我可是做了什么不妥之事”林茂问。
常小青在暗处稍稍动了动,片刻后才答道“师父你喝醉后就睡了。”
林茂听他这样答道,心中依旧觉得有些不妥,然而正当他想要追问的时候,从楼板下面却传来一声哀哀驴叫。
那驴叫得凄凉,一声接着一声,更让人忍不住注意的是,那白驴叫声后面却隐隐还有些别的声音。
“等等,这是”
林茂听到那模糊的声音,心口顿时砰砰作响,说话间那头白驴依旧扯着嗓子哀叫不已。
而不等常小青回答,隔着窗,那寒风送来了一声接连一声的悠长嚎叫
“这声音该不是”
“该死”
林茂神色不定,这下是真的惊吓。
常小青更是面色一冷,直接提剑起身至窗前,一把扯开了钉在窗前的皮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