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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之食色系统 第5节

作者:叶微青 字数:22284 更新:2021-12-30 23:49:53

    卓昀才会在方才说出“我明白了”那句话。

    怎么办他现在有了一个致命弱点。

    卓昀这厢站在前院里独自一个人吹冷风,卓亦忱那边已经将自己拾掇好了,那什么“色值”嗖嗖嗖地猛涨,卓亦忱诧异不已。他就看着那个浅金色的进度条嗖一下爆表了,紧接着光芒一闪。卓亦忱立刻反射地闭上眼睛。几秒后他再次睁开眼,周围一片寂静,木桶的热水还在冒着袅袅热气。一切似乎没什么变化啊。

    这个“色值”简直太闷骚了有木有一点都不像“食值”那么豪爽直接。“食值”的效果那是看得见疗效好首先,给卓亦忱慢慢祛除身体旧疾,让他的体质改善;后来还奖励了特殊的点卤水,卓亦忱做臭豆腐就靠它了;而后,竟还赐了一柄有灵气的玄铁厨刀,厨刀的灵气能浸到食材里,对每一个享用食物的食客来讲,这都是有裨益的。

    相较之下,“色值”的效果在哪里卓亦忱表示他可一点没看出来啊迄今为止,就奖励了一包大蒜种子。大蒜哎卓亦忱很富有创造力地想,难不成吃了那个,人就会变得更美么卓亦忱的这个想法说明他还没有把握“色”的要领。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这色,是要给心上人看并且给心上人享用的,那才是真绝色

    卓昀的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他回过身。卓亦忱正近距离地望着他。

    卓昀才从自己的思绪里回神,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卓亦忱抬手指了指屋后,随即又牵起卓昀的手。

    温热的五指相触。

    卓亦忱的意思是,让卓昀随他一起回后院的灶房里用晚膳。

    虽说他已经不结巴了,但却还没习惯说很多话,总是半拍。所以,凡是能用动作、手势直接解决的,卓亦忱就不会说话。

    卓昀喜欢他这一点,不仅很受用而且还深深地萌着。

    、第十六章心甘情愿

    大冬天的掉进酱缸里面,还吹了冷风,卓亦忱感觉自己似乎有点着凉了,鼻腔有些堵塞。

    好在柴火停得很及时,酱排骨没有被炖坏,卓亦忱重热时往又锅里加了点自酿的黄酒。他看着灶下跳跃的火苗,心道什么时候他才能精准地操控火候呢再看一眼累积的“食值”,距离爆表还差了很大一截子。越是往后进阶,就需要累积更多的“食值”才能触发。这意味着卓亦忱不得不地往高处走。即使他有意隐于乡野民间,那也是不得的,除非他要脱离系统君的帮助。古代有些方面比不得现代,卓亦忱脱不了系统的助力。

    炖好的排骨咸中带甘甜,文火的慢炖又充分激发了浓郁骨香,但烹饪的过程到底是被意外打断了,对于美食强迫症的卓亦忱来说,这道菜到底还是差强人意。要不要端上去呢直接倒掉太浪费了,而且母亲肯定会骂他的。最后,卓亦忱还是把这道菜端上了桌。

    卓父卓母的味觉没那么敏锐更没有那么挑剔,哪怕有点偏差他们也吃不出来,内心的满意度还是百分之百。卓亦忱又积累了几点“食值”。轮到卓昀时,卓亦忱立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仔细留意着对方的反应。

    卓昀自然注意到了哥哥投在他身上的殷切目光,他赞许地点点头,“味道很不错。”

    但悲催的是,原本就累积不多的“食值”照样哗啦啦地骤减,在邵府累积的十几点也都被消耗掉了。

    卓昀他简直就是个终极版的美食测谎仪啊

    而最终结果恰恰就反映在系统“食值”的升降上。

    卓亦忱默默低下头,我知道你在安慰我。

    这个卓昀大抵是养尊处优的顶级食客穿越而来,卓亦忱不禁心想。卓昀绝壁会给他这个哥哥面子,当他也欺骗不了自己真实的感官和味觉。而且卓亦忱注意到了,卓昀脱口而出的是“味道很不错”,那是因为酱料够入味,骨香够出味,咸中带甜,味味融合。但,这只是味道却不是口感。

    卓亦忱自己夹了一块肉放到嘴里细细地咀嚼。

    咽下去后,他缓缓道“老了。”回锅再炖的火候需得非常精妙精巧才能保持住原来的口感,卓亦忱光靠干柴的量来调节火力,着实难以精细到哪里去。

    卓昀低下头不出声地笑了笑。

    爹娘都停下了手中的筷子,“我倒觉得煮得正合适啊,肉炖得很酥烂又入味儿。忱儿啊,你别对自己要求太刻薄了,毕竟你还年轻,还有咱家灶房那条件能煮出这种水平,娘已经很知足了”

    卓亦忱点点头,又冲爹娘露出一个宽心的笑脸,然后很卖劲地开始扒饭。

    吃饭的时候,他的视线总会下意识地飘向卓昀那边,是卓亦忱太在乎卓昀的反应,从而纵容自己养成了这么一个习惯。偏偏卓昀对任何投来的目光都异常敏锐,尤其是他哥哥的目光还那么灼然,眼神里带着小期待和小忐忑。

    卓昀在心底笑了,也不抬头,任由卓亦忱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晚上,爹娘劳作一天早早便在主卧房睡下了。卓亦忱支着小油灯,在灶房里揉捏米团,打算做成年糕以备过冬。而且腊鱼腊肉辣白菜也是时候开始腌制储藏了。

    卓亦忱去农家的小作坊里买这些食材,他看到那些米粉在蒸笼里都是铺的薄薄一整张,洁白如玉,光看都觉得香滑柔润。买了几张米粉后,他辛苦挣的一点银子就花光光了。

    古代的粳米转为米粉,工艺古老传统,繁琐复杂,产量不多,所以成品的米粉很是昂贵,几乎和肉价不相上下。要将收割的晚稻搁在水磨上推磨,磨成纯净的米浆后舀浆,上蒸笼,新鲜的米浆在沸水中用旺火蒸熟,晾凉收存。其实,这也就是现代的米粉了,只是现代大多靠机械车间化生产,米粉缺少了一种活性,口感自然比不上手工制作的米粉。这种纯天然的东西,若是让卓亦忱拿到现代大酒店里去卖,那个价位大可以开得很恐怖。但是在古代,能以几两银子买到这些纯正米粉,而且和米团用的是最澄净的井水,卓亦忱觉得相当满足

    卓昀在偏卧里写完了字,便起身来到后院的小厨。他推开木门一进屋,便觉蒸汽腾腾,米香四溢。

    卓亦忱挽着袖子,使劲地捣揉着平底小缸里的米粉团子。

    他手上沾着白白的粉,而额头、鼻尖都渗出了细小的汗珠,每次重重地使劲他都会咬紧牙关,嘴唇抿紧着。在摇曳的烛光下,他这副样子看着竟格外生动而讨喜。

    卓昀用木桶里干净的井水淋了淋手,然后走近,却是从卓亦忱的背后把手伸过去,跟着他一起掐起了米团子。

    卓亦忱停下动作,这才察觉到自己的手臂已经很有些酸麻了。米团已经连续揉压好长时间,但还差最后一把力。

    卓昀对流汗的哥哥说“你歇,我来。”

    卓亦忱一点没在意自己是被对方围在怀里的,他还专注地指导着,“一定要各处都按揉到位,力度决定口感,你再多用点力。”

    卓昀“嗯”了一声,他将身体又靠近了一点,还说“这样更好使力。”

    卓亦忱也赞同地“嗯”了一声,浑然未觉如果对方将他松开,中间没有隔着一个人,那卓昀还会更好施力些。

    “离初试只剩十天,你怎么还没开始准备”揉米团时,卓昀问起。

    卓亦忱一拍脑袋,他竟把这等重要的事差点忘记不过现在记起来倒也不迟,名楼会的初试应该不会太隆重吧随便做个菜图个简单朴素如何

    思及此,卓亦忱便问“臭豆腐”

    卓昀想都没想一口否决,“不行。”语气还颇为权威。

    “为何”

    “初试争得比二轮三轮激烈得多。只要进了初试,那就算是打出名气了,即便二轮三轮被比下去了也无碍,因为初试名单公布,那些人可谓是一举成名,可见初试有多重要”卓昀又解释了一句,“正如科举,凡是中进士的举子大都能派上官,官衔虽不一定大,而且也只有前三甲才能面圣,但大多数人都没有那种野心和抱负,只求中。”

    卓亦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的确是这个理儿。

    他便对卓昀说,“那我听你说”

    卓昀笑了,问道“好,那我问你,名刀会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卓亦忱回答“厨艺。”

    卓昀轻瞪了他一眼,“我之前可是跟你说过的。这个名刀会,跟选秀女一个理儿。不同的是,这是为了充实皇宫御厨。”

    “嗯,”卓亦忱慢半拍地点点头,像是终于记起了对方曾经说过的这话,他想了下又问,“然后呢”

    “那些厨子们会专门寻御膳房的菜品来做。”

    “他们并不是宫里的厨子,怎会知道御膳房的菜谱”

    “民间会有流传,有些人还会托宫里相识的人打听。”

    俩人谈话间,平底缸的米团子也揉好了,卓昀一松手,那白白的一团米粉就自行膨胀开,光看着就觉得柔韧筋道。

    卓亦忱重新接手,掐下白白的一小团,开始在自己手中捏成扁扁平平的长条形。卓昀也跟他一起捏,边捏边讲。

    “御膳房的菜品可用稀贵、奇珍、古雅、怪异八字概括,在色、质、香、味、形,甚至是盛菜的器皿上都有考究,要带着皇家雍容华贵的气度。”

    卓亦忱又赞同地点点头,在他印象中宫廷菜的确是这个特点,倒没在意卓昀是如何得知这些的。

    “佛跳墙、黄焖鱼翅、雪花鲥鱼、烧鹿筋、焖熊掌”卓昀随口报了几道菜名,还道,“你要往这方面思量。”

    卓亦忱眼巴巴地瞅着他。

    拣宝啊,咱家如今不是鼎鼎有名的卓府了,这家徒四壁时不时吃荤就已经没剩下银子了。佛跳墙、鱼翅燕窝、鲥鱼鲍鱼神马的珍稀食材真心吃不起。而鹿筋、熊掌这些怪异猎奇的东西他更是从来没有做过啊。

    这不是为难你哥么

    卓昀说“你要是把臭豆腐端过去,会让人给轰出来的。”

    卓亦忱“”这么鄙视民间传统小吃真的好么。

    “可是,你说的那些我做不到。”卓亦忱缓缓开口,“家里没银子。”

    语毕,俩人都沉默了。

    就算是品种不好的鲥鱼,那价格也是排骨的十倍以上,家里如何腾出这些银子除非当了母亲的嫁妆或者父亲收藏的字画和刀剑。这是卓家唯一值钱的东西了。但兄弟俩谁都不会向卓父卓母开口。这对父母为他们做的已经够多了,卓昀还是上学堂耗银子的年纪,而卓亦忱才刚刚接任邵府后厨,还未真正取得薪俸。再为名刀会这事向父母伸手,兄弟俩不愿意。而且他们也都没跟爹娘提起这件事,就是怕父母操心主动要管。

    卓亦忱把捏好的年糕一一放进破旧的蒸笼里,再往灶下加了整整一捆的柴。等这些柴烧没了火停了,温润软糯的年糕应该就蒸熟了。等到卓昀清晨起时,便可以直接吃了,不用再饿着肚子去晨读。

    卓亦忱把厨房里的小油灯吹灭了,同卓昀一道回了偏卧。因为卓亦忱较为怕冷,卓昀会先上床把被子捂暖了再让他进来。但今晚卓昀没有先上床,而是从大箱子里面拿出了一个什么东西。

    他把那块田黄凤玉石搁到卓亦忱手里,“明日你要去邵府,在附近寻个当铺把它当了。”

    卓亦忱一愣,然后把玉石又塞回对方手里,非常坚定地摇摇头。

    卓昀淡淡道“这东西没什么用。”不识玉石的人不懂这代表了什么,而识玉石的人大抵也会认出他这张脸。

    卓昀是这么认为的。事实或许和他认为的有所偏差,但,卓昀已经不想考虑那么多了。他就是想帮眼前这个人。

    、第十七章圣意难测

    卓亦忱从来没过问这玉石究竟什么来头。但卓昀时常端详这玩意儿,好几次看着看着就失神了。

    这东西不重要,卓亦忱不信。

    见哥哥脸上显出几分忧虑之色,卓昀笑着道“你苦着脸干什么,这是好事。我应该感谢你。其实,你是在帮我。”

    “帮你把唯一珍贵的东西换成银子吗”

    “这只是身外之物,我唯一珍贵的东西,还好好的在我身边。”

    他转过头,笑着看向卓亦忱,眼底带着流转的光华。

    卓亦忱看了看手中的玉石,又看了看面前的卓昀。他忽然跳下床,把那块玉石又重新塞回箱子里,然后用力合上箱门,落锁。

    看到卓亦忱还是不同意,卓昀便直截了当地说“哥,你比那玩意儿重要多了。我只想让你高兴。”

    “但这个我一定不能要,”卓亦忱依旧坚定地摇头,“银子我再想办法便是,大不了厚着脸皮先向邵府借一点。但这玉石可是你唯一的信物,若是没有了这个,你在这里还有归属感吗”

    卓昀讶异地问“归属感”

    卓亦忱解释道“我知道你已经不是先前的卓昀,但事已至此,你我都要好好活下去。好坏你还有个信物可以寄托自己的念想,那块玉石是真正属于你的。但我在这,却没有任何东西是真正属于我的。那种感觉就像自己只是一个旁观者而已,似乎并不属于这里。”

    卓昀略显诧异地看向自己的哥哥。这个人虽然什么都不过问,但很多事情他却看得很透。

    “你说的没错,”卓昀轻笑,心头涌上一丝相互慰藉的暖意,“但你仍有一句话欠妥。那块玉石并不真正属于我,我跟你的处境一样。”

    他握着卓亦忱的手,把人拉回床上,又塞进被褥里,自己也跟着并肩躺下。

    卓昀的手心很烫。

    “事到如今,我却还未听闻自己的死讯,这表明,杀我的人兴许不是庄氏。”

    闻言,卓亦忱心头一跳,打了个激灵。他立刻扭头紧张地看着卓昀,卓昀却神色淡漠。相较之下,说者竟比听者风轻云淡得多。

    “庄氏权倾朝野的庄氏”卓亦忱来到这边已不少时日,如日中天的庄氏他必定听说过,虽然细节并不了解。

    “你你和庄氏有过节”卓亦忱早已猜到了卓昀大抵是非富即贵的身份,但具体是什么,他此刻还不知道。

    “权力斗争哪还需要什么过节”

    卓亦忱默然了一下,“会不会,是你这边的人硬把事情压下来了呢没放出死讯,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卓昀淡淡道“好事或许吧”

    如果他的死真是庄妃造成,那女人会弄得满城皆知。卓昀对庄妃早有防范,岂能轻易中计卓昀自认他的毓麟宫里再没有庄妃眼线。而且那女人的手段着实不够看,派宫里的太监出来宫外害人,这一出就十足愚蠢,单凭这种手段,岂能害死他毓秀宫的药物、食物、甚至是他接触的每一件物品,都要事先谨慎地验毒。卓昀断定庄妃没这能耐让他悄无声息地死亡。

    所以,卓昀又想到了一个人。靖王。

    这个异姓皇叔可谓狼子野心。根本没把朝廷放在眼里,私征军马,暗中备战种种所为,早已证明他确有不臣之心骁勇善战曾立大功的靖王,如今已经成了朝廷心腹大患。

    若国无储君,靖王再以斩杀昏君的名义除掉皇帝,他便成了江山之主。但倘若储君还在,那便要棘手得多

    自古以来,东宫确立便有稳固江山之效,因为可掣奸人之肘。

    靖王即使能假以“为国除昏”的由头带兵勤王,但年轻的储君他却没有任何正当理由杀之,一旦太子也死在他剑下,那便不是“为国除昏”,而是坐稳了弑君窃国之罪千古骂名所以,太子必须静悄悄地死。

    若是卓昀知道,靖王竟威胁太常寺卿借祭祀由头打探东宫情况,怕是只会更加肯定自己的推测。靖王派人下毒,但又不知是否真把太子毒死了。皇帝把这事封得死死的,只说太子生病休养。如今的毓麟宫就连一只蚂蚁都不能活着爬出去,更不可能有人有本事能把消息递出去。

    可是,如何让犹疑不定的奸臣和虎视眈眈的靖王相信太子真的只是病了

    皇帝将庄衍封为左相,又将凤印移交给庄妃,庄氏一时权倾朝野。若太子真死了,皇帝怎会不悲痛怎会有心思提携外臣但他们都低估了皇族人的承受能力,太子死了,还可以立再立第二个、第三个,但绝不允许有人借此动摇江山。宠信这玩意儿,是会让人麻痹并且晕头转向的。如此一来,庄氏和靖王看不清眼下情势,只觉更扑朔迷离。

    “如今庄氏得到皇帝的宠信,是不是对你这派很不利”卓亦忱不放心地又问一句。

    “不,”卓昀略带嘲讽地勾了勾嘴角,“皇帝一旦宠信谁,其实是要那人死。看那武烈侯的下场便知道。再大岂能大过皇权真正明智的人,就会懂得压制自己的风头和权势,万万不可引起皇帝的忌惮。皇帝之所以宠信庄氏,只不过为了麻痹庄氏和靖王,让靖王犹豫不决,给布兵剿杀争取时间。时候一到,那便要连根铲除。株连九族,一个不留。”

    卓昀轻飘飘的最后一句话,却让卓亦忱打了个冷颤。

    株连九族什么的,简直太凶残了好么。

    卓昀道“你放心,卓家断不会出事,树大才招风。而且我怀疑”他说到这,突然停了。

    卓亦忱追问“怀疑什么”

    卓昀却没有说话。

    其实,他怀疑的是,皇帝其实已经得知“双生之迷”一事。大内皇宫中,处处都是当今圣上的眼线,哪一件事能真正逃过皇帝法眼卓家在权力倾轧中落得一个贬为庶民的下场,这是莫大的幸事了。起初,卓昀认为是卓家没那么树大招风,现在想来怕是皇帝有意为之。况且他们无权无势,却能在乡野郊外过安稳日子。明明在卓昀重生那天,庄妃都敢派人来害,那左相庄衍和靖王岂不是能下更重的毒手但卓昀到现在都安然无恙,不仅是他,卓家的每一个人也都安然无恙。卓昀不信这仅仅是因为“祖宗积德”。这或许表明,有人在暗中保护。

    卓昀大胆猜测,这是皇帝授命。

    可是,皇帝既然已经知道这是太子的双生胞弟,那为何迟迟不派人接他回宫

    卓昀猜测有两点原因。第一,朝廷与靖王势力剑拔弩张,稍有不慎就会酿成大祸,把人留在宫外,反倒能起保护之效。第二,皇帝对这个不在宫里养大的儿子没那么多的亲情,或许是想试探这个流落在外的儿子究竟有多大野心又或许并不太想把流落的皇子立为新的储君。野心太大的皇子,皇帝宁可把他圈一辈子,也断不会接回皇宫立储。自古以来,哪个皇帝喜欢结党拉派野心太大的人那种人甚至会威胁到至高无上的皇权。

    一旦超越皇权,那便是死。就算是父子又怎样只怕也会除之后快。

    若皇帝既已知晓此事,却并未让人认祖归宗。其试探之意再明显不过,卓昀岂敢自行僭越主动归位怕是会让皇帝从此忌惮无比,以为这个儿子都要来跟他抢龙椅

    所以卓昀万分庆幸自己没有轻举妄动。济民师傅来家里闹的那一次,让他逼不得已乖了下来,不再急着回宫。现在想来,那一步竟走得丝毫不错。

    天子的心思弯弯绕绕深不可测,卓昀或许还未完全摸透皇帝的意思。但皇帝在忍耐等待,那他如今能做的也只有等,安安分分地等。

    这个流落宫外的太子胞弟在未进宫之前,岂能锋芒毕露其实极少有正值盛年的皇帝真想立储君,是为了固国本稳社稷才不得不立。安分守己甚至是平庸无争的皇子,那才是皇帝心中最佳的储君人选。

    除掉靖王之后,皇帝或许就会接他这个“乖顺”的皇子回宫。只是这种试探和等待,让卓昀难免有些心灰意冷。他记得皇帝对以前的自己还是宠爱的,怎么对这个身世悲惨的胞弟冷淡如斯

    卓亦忱扯了扯卓昀的袖子,这才把他从自己的思绪中唤出来。

    卓亦忱催促道“你接着方才的说。”

    卓昀难得看到卓亦忱竟对除厨艺以外的事情如此感兴趣,他笑着翻了个身,转而把人抱在自己怀里。

    “你不必管这么多,好好筹备你的名刀会。你一定要进宫”

    卓亦忱想了下,仰着脸问“是想让我进皇宫帮你告御状么好,名刀会我全力以赴”

    卓昀的视线停留在哥哥一张一合的嘴唇上。

    其实这句话委实让人发笑,卓昀哪里需要让人帮他告御状,他只不过是想到时候顺理成章地拴住这个人,让他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他这个傻哥哥真是太傻了

    高高在上的父皇待他冷漠又如何宫里人情薄凉又如何

    他只要有这个哥哥就够了。

    卓昀难捺地将人一再抱紧,脸凑在卓亦忱的颈窝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理作祟,自从他想要这个人之后,卓昀总觉得自己仿佛能在对方身上闻到一股特有的味道,诱人肖想,欲罢不能。

    好想吃掉

    卓昀的眸色越来越深沉,但卓亦忱却没有看到,他想起了另一件事,便问道“你给我送热水的时候,那样子怪里怪气的,怎么还用水泼我”

    卓昀又被煞风景的哥哥拉回现实中,他回答道“当时的场景像是做梦。”视野朦朦胧胧,一向正儿八经和勾人沾不上边的卓亦忱忽又那么诱人,这场景简直太不真切了好么

    卓亦忱没有细究,而是笑着问“那你泼完水后醒了吗”

    “醒了,”卓昀顿了顿,意有所指道,“便发现这并不是白日做梦。”

    卓亦忱自然不懂这句话的深层含义。

    卓昀心道,这要只是个梦,那情景得香艳很多倍啊怎么着,他也应该在水里才是。

    卓亦忱不知道卓昀这个坏坏的心思,说了几句后便不再继续插科打诨,他说“要睡了。”

    卓昀下床把烛吹灭,又轻手轻脚地上来。

    卓亦忱阖上眼入睡很快,俩人安静一阵后他便呼吸均匀了。

    在哥哥睡着后,卓昀又缓缓睁开眼,目不转睛地看着身边的人。

    “你不属于这里也没关系,”他在卓亦忱额上轻轻印下一吻,复又阖上眼,“你只要属于我。”

    、第十八章正面交锋

    夜里,卓昀被热醒了,倒不是因为他自己热,而是睡在他身边的卓亦忱把他热醒了。

    卓昀一向浅眠,从身侧传来的热度便让他转醒。他回头一看,卓亦忱脸上烧出了薄红。

    卓昀伸手去探他的的额头,竟是很烫。

    大抵是鼻子堵得太难受,在睡梦中的卓亦忱无意识地微微张开嘴,被褥挡住了他的嘴,他就无意识把被褥往下蹭,露出脖子和肩头。

    卓昀怕他着凉,给他把被褥拉上来掖好,自己才下床去,把棉衣穿好。

    身侧一空,冰冷的风便无孔不入地灌进来,卓亦忱恍恍间低声喃喃着,“冷冷”

    他翻了个身,缩起脖子。

    卓昀才走几步又折回,他再次把褥子掖得紧紧的。卓亦忱的双睫轻轻颤了颤,但终究还是没有醒过来,他又沉沉地睡下去了。

    卓昀是去灶房里煮姜汤。着风寒在开头便截下来,晚上发发汗就能好得快些,否则,这病虽无大碍但却能磨上好些日子。卓昀扔了几块大姜到锅里,拿了一捆柴,生猛火滚汤,又往里边撒了一大勺糖。这样可以冲解姜的辛辣和刺鼻,不至于呛到人。

    卓昀把煮好的热姜汤端到偏卧,放在木柜头上,又轻轻拍了拍卓亦忱发烫的脸颊。

    “把姜汤喝了再睡。”

    被拍脸颊的卓亦忱只是无意识地蹙了蹙眉,但却没有醒过来。

    卓昀无奈,只好把卓亦忱半抱着坐起来,给他披上棉衣,然后另一只手再去端姜汤。

    卓亦忱被这么一折腾就有点醒了,他迷瞪瞪地半睁开眼。周身的灼热烧得他意识迷离飘忽,视野范围内的所有事物都度上了一层柔柔的光,重影交叠。

    他靠在卓昀怀里,意识还不太清醒,只是微睁着氤氲的双眼,懵懵地看着眼前的人。而卓昀正垂着眉目,嘴唇微启。他在把那碗滚烫的姜汤稍稍吹凉。

    模模糊糊间,卓亦忱只觉得胸口涌起一阵温厚的暖流,只是这阵暖流略带酸涩,冲得他眼睛和鼻子都在发酸。

    这画面于他来说太遥远了。

    卓亦忱十五岁时就被要求严苛的父亲送出去深造,孤零零地在他乡漂泊好几载。刚过去时,人生地不熟、水土不服,大大小小的病症没少得。但哪又怎样他一个半大孩子也只有靠自己慢慢熬过来。高烧四十多度,自己去医院排队挂号,在候症厅里险些直接休克。

    异地求学求艺的生涯非常艰辛,他全凭家人对他寄予的期望以及自己不灭的热忱。好在他终究是熬过来了,也逐渐习惯了任何时候都是他一个人。

    整整十年,孤零零的,只靠自己。无人记挂,唯有热忱。

    当他终于功成名就,外人只道天赋惊人,可谁会理会他的心酸和孤独

    如今,竟有人愿意小心翼翼地抱着他,将他视若珍宝一样地捧着护着。卓亦忱不会有受宠若惊的感觉,他只觉得眼前的景象都是不真实的梦境,是他幻想的景象罢了。

    视线越发迷蒙模糊,意识飘忽的卓亦忱再次缓缓阖上眼,恍惚却又安心地窝在对方温暖的怀抱里。

    就算是个梦,那也让他做个够吧。就算醒来他还是一个人,那也情愿。

    卓昀将瓷碗递到卓亦忱的唇边,低声道“来,把这喝了。”他注意到卓亦忱黑黑的长睫上沾了一丁点小水珠。卓昀没多想,以为是姜汤的热气沾上的。

    卓亦忱其实还在半梦半醒之间,但依旧很听话地张开了嘴,双唇含着碗沿。

    卓昀的左手微微抬起,小心而缓慢地把姜汤一点点喂进去了。

    一碗浓浓的姜汤下去之后,卓亦忱便感到身体暖和很多,再也不是那种外热内寒的虚热。他红红的鼻尖还冒了点汗,微蹙的眉头跟着舒展开了。

    卓昀又按着他好好躺下,起身把那碗搁在房里的木桌上,这才跟着一起睡下。

    卓昀合着里衣躺下,卓亦忱就靠了过来,人没转过来,倒是伸手把卓昀的手给抓住了,然后放在他自己的肚子上。

    卓昀忍不住笑了笑,他这个哥哥总是在睡着时孩子气。寻常都是八风不动,一窝到被子里,他就肆无忌惮些。

    卓昀小心地抽回自己的手,才刚动了动,卓亦忱就加重了力道不让他撤。最后,卓昀干脆把人抱得紧紧的,双手收在对方腰间。

    卓昀浅睡了几个时辰便醒了,灰蓝的天边泛着浅浅的鱼肚白,这时候他便该起了。卓昀离家上学堂之前,他去厨房的蒸笼里拣了一块年糕尝着。

    洁白如玉的年糕长长正正,他又在上面撒上了些乡野里磨出的桂花粉,入口温润软黏,米糕甘甜却不腻,带有清淡却悠长的桂花香气。

    卓昀一连吃了好几块。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卓亦忱的风寒并没有如预期中好得那么快,但烧是退了,只是鼻塞如故。好在卓亦忱不用再冒着冷风摆小摊了,他在家中和娘亲用过早膳,便把玄铁刀裹好带上,慢悠悠地从坑坑洼洼的小路走到村头石碑处。等了一会儿后,邵府的马车就来接他了。

    来到邵府,小厮躬身在前边带路,直接将卓亦忱带到后厨。这是太常寺卿府出于对食祭的尊重,后厨的人不必像其他人一样去正堂给老爷夫人问安。

    卓亦忱一进后厨便着手忙碌,鼻子堵塞没之前那么灵,这意味着他要更加小心才行。邵宁中终于肯放弃那个固执的习惯了,后厨的食材可算是减少了一半。冬季的蔬食不多,且淀粉含量一般较高,而冬季又是吃肉贴膘的时节,淀粉恰能化解肉类的油腻,淡淡的甜味和肉香恰好中和,二者能达到一种异常美味的平衡。这是博大精深的中华菜系独有的“五和”之道,而米粉蒸肉就是最好的例证之一。

    米粉蒸肉在现代已经很常见,专用蒸肉的米粉也已经商品化了,到处都有得卖。米粉有红褐色,也有偏焦黄色,颜色不同蒸出来的味道也不相同。一般颜色越深,米粉味道偏重、酱、辣;颜色浅,味道偏温、醇、甜。古代没有专门蒸肉的米粉卖,他们极少有人知道这种米粉该如何制作,因而这道菜在酒楼里十分罕见。

    卓亦忱挑出上好的香米洗净,沥干水分,倒入锅中和着姜片、八角、茴香还有少许糯米一起,用小火炒至微黄,微黄时加入五香粉,据说这香料还是从波斯进贡的。再继续用小火炒,直到一颗颗米粒变得金黄,散发出香味。卓亦忱虽然闻不出那香味,但他光看米粒的成色就可以判断出来。灶下停火,将米粒取出晾凉。接下来就要把炒好的大颗米粒磨成小粒米粉,这道工艺在现代由专门的机器操作,在古代没有这种先进的条件,卓亦忱那把厨刀就派上用场了。

    他直接把刀横过来,用刀背不轻不重地往案板上拍击,玄铁刀够沉,能让大颗米粒迅速崩裂成小颗。

    这样,最纯天然的蒸肉米粉就制成了。

    蒸肉用的肉也很讲究,并不是越精越好,而是挑有肥有痩的五花肉为上佳。把肉切成块儿摆在深口大碗里,用盐、黄酒、酱油、糖、葱末、姜丝、香油拌匀。

    然后均匀地撒上焦黄米粉,米粉的味儿能在清蒸中渗进肉里。肉和米粉底下还可以根据口味放上不同配菜,一般是芋头、红薯、土豆和藕块这类淀粉性蔬食。当然,还可以放上荷叶、艾叶、陈皮,让味道变得更加清香。

    这样一大碗上笼清蒸,烧猛火,隔热水,滚烫的蒸汽飞快地向上弥漫。

    几天前,邵伯韫刚引见这位新主厨,很多人持怀疑和抱怨的态度,这小伙子看着太年轻,左不过二十岁还未成家的样子,又十分沉默寡言,倒没有一般大厨该有的那种泼辣狠劲儿。但就是这样一个看似与世无争的人,摆出了极富诗意的“鸡蛋宴”,愣是把重腥的土鸡蛋烹制成了色、香、品、味俱全的菜肴,这真真打下了威信。

    这段假话还流传到民间,不受待见的鸡蛋竟一时走俏。

    更难得的是,如此精细的活儿,年纪轻轻的小哥竟能沉下心来精雕细琢。光是分离蛋清蛋黄一丝不漏的技艺就能横扫一堆人,而打磨蛋壳并且下锅油炸保持原型的技能又横扫一堆人。然后,后厨里再没一个人敢多话了。

    米粉蒸肉出笼,光那红白相间的颜色就分外引人食欲,米粉油润,糯而清香。肉嫩而不糜,香味浓郁。淀粉化解肉类的油腻,甘甜和肉香完美融合,入口即化,冬天吃再合适不过。

    卓亦忱看着面前的成品,他觉得名刀会初试就用这道普通的菜也是不错的主意,毕竟胜在一个“稀”字。米粉可以自己炒,五花肉也不算贵得遥不可及。

    正想着,卓亦忱耳边却忽然响起一声行唤,“靖王驾到。”

    、第十九章天下第一鲜

    这一声行唤让后厨的人纷纷停下手头的活儿,惊疑不定地对视一眼后,纷纷下跪。卓亦忱不知靖王究竟是何人,卓昀只跟他提过庄氏,但光听名号就知此人身份尊贵非同一般,他也跟着一起跪下。

    邵宁中伴着靖王来到后厨,但靖王并未踏入,脚步停在门槛之外。

    卓亦忱原本就在里面,远离那扇门,他又低着头,视线一直停留在平坦的地面上。他知道贸然瞻仰身份高贵之人容颜,在古代是一种无礼的冲撞行为。于是便把头埋得更低了,只求削弱存在感。

    邵宁中躬身站在靖王身侧,道“王爷,下官府上的后厨没什么拿得出手,怎能与王爷府上的相提并论下官还怕污了王爷的眼。”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靖王自顾地环顾一番,如此下语。随后,他的视线又落在齐刷刷跪地的人身上,后厨的人都清一色换上了白色的仆服,他略扫了几眼,并未发现哪个人有多么出彩。

    靖王懒懒道“行了,你们都起罢。”

    卓亦忱与世无争,也从未听说靖王虎狼之将的凶猛名头。听到这句话他正想起身,但又敏锐地察觉身边竟无一人挪动,他立刻会意,继续头也不抬地跪着。

    靖王见此情景,道“邵卿,看来你府上的家奴并不听从本王。”语气还算和缓,看样子并未动怒。

    “想必他们只听你邵大人的话,有这样忠心耿耿的奴才,邵卿果真调教有方。”

    “万万不敢当,”邵宁中拱手,“他们是畏惧王爷的不怒自威,因而不敢起。”邵宁中轻咳了几声,上前说“既然王爷都让你们起了,你们还不快谢恩。”

    一行人不约而同地伏手叩头,“谢王爷恩典。”

    如是,他们这才从地上站起来。

    邵府的人都很懂事,气氛也还算和睦,邵宁中暗自松了口气,开始谈正事。

    他先转向后厨一众,道“今日王爷荣临,乃邵府喜事。王爷此次来,是要用你们。你们若能帮王爷效力,是三世修来的福气。”邵宁中又垂身拱手转向靖王,“这也是邵府的福气。还望王爷直说。”

    邵宁中巴不得从此离靖王远远的,但奈何对方找上门来,他只得把样子做足。

    靖王对这番话似乎还算满意,略点了点头。

    “本王听说,邵府近日请来了一位名厨,竟让鼎鼎大名的邵太爷都自愧不如,自行退位让贤。”

    卓亦忱听到了这句话也并不吭声,神色如常,心里平静得很。

    邵宁中心下一计,想帮着卓亦忱推拒,便回答靖王“因着下官父亲上了年纪,如今是有心无力,再也带不动后厨,这才请了一位人才来到府上效力。倒也不是什么名厨,王爷大可不必亲自”

    靖王却摆手打断他,“本王还听说,他能把腥重的鸡蛋做成清淡的白玉膏。现如今京城酒楼都在纷纷效仿,争着要把这道菜列为头等名菜。”

    靖王皮笑肉不笑,“我说邵卿啊,你该不会是想把人藏起来,只供自己一人享口福之用吧既然你方才都说是个人才,那便也让本王见见吧。还是说,本王没有这个荣幸,嗯”

    “下官万万不敢”邵宁中捏了把冷汗,“下官怕这等乡野粗人入不了王爷的眼。”

    “既然能把腥臭的东西做成白玉膏,必然十指灵巧,这样的人还能粗野得了邵卿啊,你越是这样拦着,本王便越要见上一见。难道还是个美人,怕本王抢了去不成”

    邵宁中怄得直想吐血。这狂妄的靖王,言辞间竟是无遮无拦,万一冲撞了卓亦忱,这不就等于得罪太子了么

    是了,邵宁中那日在亲爹那番豪言壮语之下可不敢真拿卓亦忱当邵府下人,而是敬他为主子。

    旁人心里如何百转千回,卓亦忱从未关注。靖王最后的那句话他也没有留神听到,因为他已经神游了,还在思索那句“京城酒楼纷纷效仿,争着要把这道菜列为头等名菜”。

    酒楼的情况卓亦忱没有机会了解,他只知道土鸡蛋的确是走俏了一阵,但从未想过自己的名声就这样传了出去。不过,绝大部分人只是道听途说,一传十,十传百,添油加醋,各种乱炖。总之,民间是传得神乎其神,各种版本都有,于是大部分人跟风知晓了所谓的“邵府名厨”,但却压根不知也并不了解卓亦忱这个人,也没见过面,就算见了也不知道就是他。

    而在某些茶馆的说书里头,卓亦忱还成了点石成金、点浆成玉的谪仙。

    卓亦忱心道,自己就做了个繁琐却也简单的分离食材而已,原来竟带动了菜品革新看来,太常寺卿的后厨果真能引领民间的饮食潮流。古代民众对美食的热情真是超乎了卓亦忱原本的预料,他觉得自己动力更大了其实,古代民众对八卦秘闻的热衷程度还要更高卓亦忱若知此事,定会哭笑不得。

    靖王又道“本王想见见这个人。”

    卓亦忱把飘远的思绪收了回来。

    “两江河督近日进贡,本王得了些珍稀食材,但京城的厨子竟无一人能料理。因故,本王把这道食材赏给邵府,借此请府上的那位名厨赐教。可好”

    “不敢当,邵府哪敢要王爷的赏赐。”邵宁中其实暗自惊疑,这所谓赏给邵府的食材,该不会就是剧毒的鸩酒吧

    “邵宁中你怎么那么多废话”靖王一声怒喝,面露愠色,“跟你们这些文官打交道就是要多费口舌本王赏你的,你还敢不接”

    “王爷的命令下官不敢不遵。”

    邵宁中只得上前一步,唤道,“卓公子,请您出来一下可好”

    卓亦忱从一帮厨子中慢慢出列,再慢慢走到邵宁中面前。

    邵宁中恭敬地引荐道“这位便是卓公子。”

    靖王淡淡道“没想到竟如此年轻。”

    邵宁中回道“年少出英才”

    靖王打量了卓亦忱几眼,只觉得面前此人甚是平常,眉宇间神色清淡,又微微低着头,丝毫没有锋芒,怪不得他在方才的扫视中并未曾察觉这个人。

    靖王不禁觉得有些失望,“就是你”

    卓亦忱略点点头。

    邵宁中又道“卓公子说话略有不顺,因此不便时常开口,还请王爷见谅。”

    这话并没错。卓亦忱的结巴好是好了,但多年以来的习惯不是那么轻易能改的。只有对着亲密的人或是谈论厨艺时,他才能毫无障碍地把话说出来。如今,卓亦忱依旧做不到顺畅地和陌生人交流,尤其是在等级极为森严的古代,说错一句话都是要掉脑袋的,卓亦忱便更加谨慎沉默。其实,不轻易开口反倒是个极佳的保护策略。

    邵宁中出言为他解释之后,卓亦忱便微微抬眸,目光略过靖王,飞快地点了下头以示不能开口说话之歉,复又低下头,双手垂在身侧站着。

    靖王不像邵府的人已经习惯意会卓亦忱的眼神和动作,他没有看出来卓亦忱目光中的含义,只留神到面前这人倒有一双乌黑深秀的眸子。

    “既然卓公子不喜开口,那本王也长话短说。”靖王抛开先前的些许失望,终于把话说到正题上。

    邵宁中道“敢问王爷,您说的食材,究竟是何物”

    靖王对身后的仆从令道“带上来。”

    卓亦忱心中难免有些忐忑不安,如果是猴脑、熊掌、蝾螈一类的怎么办这种凶残腥重乃至是泯灭人性的料理,他无论如何都办不到,而一个顶尖刀客的素养,也绝不允许为了食而触及道德底线。

    忐忑的不止卓亦忱一人,邵宁中、后厨的人乃至邵府上上下下都不免惶恐起来。靖王交下来的差事他们不得不接,可靖王偏偏要为难他们怎么办

    很快,一名仆从便双手捧着一个黑色大匣子走了过来,在众人面前站定。

    所有人面面相觑,目光又都落在那诡异的大匣子上,各自惊疑揣测。

    靖王将众人诚惶诚恐的反应尽收眼底,心头顿生快意,他徐徐笑道“何必害怕,这里面装的又不是虎狼豺豹,这可是,天下第一鲜。”

    天下第一鲜卓亦忱立即有了自己的思量。

    邵宁中惊愕,“该不会是”

    靖王轻轻巧巧地将那匣子的盖整个一掀,露出里面的真物来。随后,那名仆从便抱着揭了盖的匣子走到后厨众人面前,让他们一一看个仔细。

    卓亦忱的表情没有太大波动,而其他人全都一片哗然,惊诧抱怨的议论声更是此起彼伏。站在卓亦忱身后的下手们纷纷求救似的看向他们总厨,而卓亦忱除了抬抬眼之外就没别的反应,就像只看到一块豆腐一样。

    其实,卓亦忱多少也有些惊讶,那东西的确十足危险但毕竟和他先前所猜测的相差无几,倒没其他人那般惊诧。况且他是个现代人,对饮食、厨艺的见地终究比古人宽广不少,便依然神色如常。

    靖王却是在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底下众人的反应,那些人反应越是怯弱害怕,他便越觉得兴味。甚至有几个人跪了下来,叩请靖王高抬贵手莫要为难他们这群庸人。

    、第二十章死食之宴

    “一只鲀鱼而已,把你们吓成这样”靖王略带嘲讽地扫视了众人一眼,底下的人或交头接耳或惊疑不定或惶恐慌张,他冷哼一声,移开眼,目光最终落在卓亦忱身上。此人看似平淡毫无惊人之处,但处惊不变的能力倒让靖王有几分刮目相看。

    靖王慢悠悠道“总厨,你看呢”

    卓亦忱朝大匣子里望了一眼,当他的目光锁定那只鲀鱼时,系统君虚拟面板的提示灯立即转为刺眼深红,警示度一下子飙至十级。因为之前的食材都是天然且无毒,系统君便悄无声响,而这种反应表明该食材有剧毒,警示宿主务必万分谨慎

    卓亦忱收回目光后也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站着。

    靖王不急不恼,反而笑着道“不急,卓公子,你慢慢想,纵使不说话也没关系,本王赦你无罪。你只需点头摇头即可。”

    邵宁中苦不堪言,正欲言语。靖王却扫了他一眼,冷声道“违抗王令的后果,想必邵大人是再明白不过。”他又笑着看向卓亦忱,“卓公子应该也明白吧”

    靖王这话看似客气,但语气里的威胁之意再明显不过了。他根本不给卓亦忱任何推脱的机会。卓亦忱更明白这是靖王变相的警告。警告他你现下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给我炖了这条鲀鱼,万一毒死了也是你自找的。要么,你若是敢违抗本王命令,照样可以下令处死你。

    卓亦忱身后是整个邵府,他若是敢违抗靖王命令,只怕邵府的人也要跟着遭殃。实际上,靖王的确是要针对整个邵府,不过把卓亦忱当作走卒而已。

    卓亦忱意识到自己只有点头这一选项。

    邵宁中在看到那只剧毒的鲀鱼时就知道不妙,凶狠猖狂的靖王是断不会轻易罢休

    因着未按命令查探东宫一事,想必靖王已对邵府心生罅隙,恨不得除之后快,他不断地给太常寺卿出难题并且施压。而朝堂之上的倾轧邵宁中还能勉强抵着,皇帝为压制靖王党徒势力,因此有意给邵宁中挡了挡,但这朝堂之下反而更为棘手难办。

    在邵宁中眼里,在绝大多数人眼里,这鲀鱼与剧毒的鸩酒无异。不,甚至比鸩酒还要毒

    一只小小的鲀鱼就能轻易毒死一桌子人,京城每年因食鲀鱼而中毒身亡的人以百计,甚有举子以“死如麻”来形容这场食之惨剧。

    邵宁中一脸愁色,而靖王一派悠哉。

    卓亦忱暗自端详这两人迥异的神色,心下倒也揣测出六七分来。敢情这靖王是端来一杯毒酒好言请你喝,喝下去可能会死,但不喝便是不合王族规矩,以下犯上违抗命令。

    卓亦忱悄悄深吸了几口气,然后朝靖王点点头。

    靖王一顿,面色稍露讶异,他倒是没想到卓亦忱会答应得这么快。靖王问“卓公子的意思是,你愿意为本王效劳了”

    卓亦忱再次点点头。他的动作缓慢而有力,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议论声戛止,周遭一派寂静。

    卓亦忱见旁人一个个呆若木鸡没什么反应,他便走到那奴仆跟前,径自接过那大匣子。里面不仅盛着一只活的鲀鱼,还有半匣子水,拿起来很有些重。卓亦忱有些吃力地把匣子搬到厨房里,往白玉案几上一搁。

    周遭久久未见动静,倒是靖王先大笑起来,“好,很好不愧是年少出英才,卓公子有气度。那本王可就等着看你烹制出的美味到时候,不止邵大人要赏光,本王也会奉陪到底。”

    众人只觉得靖王此言无异于逼人饮下鸩酒。若是邵宁中先被鲀鱼毒死了,靖王还会傻到去品尝十之八九会借着下毒谋害的罪名,轻则杀掉卓亦忱,重则让整个邵府都不得翻身。

    卓亦忱懂得靖王此言里暗藏的威胁之意,他朝着靖王拱了拱手,目光依旧沉静如常。只是这一次靖王竟看懂了他要表达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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