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东初“哦”了一声,再没有别的话。
莫静和突然明白了,木东初也想变法,且据他今日神情,当是筹划了多年,变法扶太子他在给太子铺路他要太子变法
木东初已走出去一段路,回过头。
“你还在那里做什么”
莫静和抬起头,木东初正对着他笑,如同在太后宫前,他们第一次相遇,干净俊朗,一晃竟然十多年了。
他有个十分大胆的想法,木东初答应了他,他说他想要的,木东初会给他,木东初如今又在扶立太子,他不是得了病他想退位
确实,如今时机尚不成熟,大刀阔斧的变法反弹太大,可能动摇国本,他要一步步的来,先把可能反弹的力量削弱到最低,他要留一个适合变法的朝堂给太子。
那他自己为什么不做他比太子合适的多
这样推诿倒不像是他的作风。
木东初走回两步。
又道“你欠了赌坊的钱还不上,不敢去还是为方才少年身世所感,要为他申冤”
莫静和躬身道“陛下仁慈,仆父母早逝,虽有太后大德照拂,陛下厚恩垂顾,尚常常自觉孤苦无依,他不但没了父亲,母亲意欲加害,取他xi,ng命,那该孤苦悲怯到了何种地步,他当知晓回来若是被他母亲发现必是逃不过一死的,却背着残躯千里迢迢也要回来,想是愤恨到了极处,心中有所执念的缘故。”
木东初觉得莫静和真的挺稀奇的,他能从小寒庄那种地方出来,能主小寒阁这么多年,居然还会有这么软的心肠。
“要怎么帮他所以私心不尽,是想弑母,还是让他母亲的私情大白于天下,丢足他李家的脸面他若至孝便该找个地方躲起来,了却余生,或是干脆自尽,如此苟活,有何意思”
莫静和心里明白他说的是对的,“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吴承儒是这样教他的,可这是对士子的要求,却不是对他的,不过一个半大的孩子,要他死节
“天下大道总要有人伸张,偷j,i,an的能欢快的活着,受害的却要自尽,这是什么道理”
莫静和说完这句,自己也觉得越举了,低下头。
“仆失礼了,请公子责罚。”
木东初倒没生气,反是觉得好笑,这两人平日里一个狗腿一个温驯,难得出了趟宫,竟都成了这般
“陆疏华罚俸三月,你嘛,这人就交给你了,处理得好,或可免罚,若是不好,必有重责。”
陆疏华先是想,这事点到为止便罢了,看方才情形,皇上也没有要罚的意思,不成想被二愣子这么一拱,倒是被白白拖累了转念又觉得,这事不好处理,又牵扯了莫静和本家,罚俸三月总比处理此事来的便宜些,这事是自己捅出来的,倒要莫静和收拾,到底也是自己给他惹了麻烦。他们俩这些年互相关照又彼此掣肘,其实早说不清道不明是哪个欠了哪个更多一些了。
“临之,走了。”
临之是莫静和的表字,他还未满二十,因与杨灵玉成婚,提早办了弱冠礼,平日里别人一口一个“莫公子”“莫大人”,直接叫他字的倒少,故此他对这个字还有些陌生,呆呆的看了木东初一会,才想起木东初是在叫他。
忙快走了两步跟了上去。
木东初侧眸看他,道“你最近怎么总走神,心里有事”
“啊嗯,公子委以子嗣贵体,仆日夜焦虑,不敢有丝毫懈怠,唯恐辜负公子重托。”
他窝太子府里干了什么正事了,一针未下,一药未开,就憋着怎么惹恼太子了,还“日夜焦虑,不敢有丝毫懈怠。”即是这样今日还有闲情逸致出来逛街
“我家那小子的病怎么样了”
“令郎尊驾福寿安康,哎,他那个是心病,那年听了先生说了一句,太宗为了绝外戚之祸,立太子而弑其母,一吓给吓哑了,说不准您给下道旨,保其母永享太平尊贵,令郎尊驾这病就好了。”
木东初停下脚步。
“你打算这么哄着他玩到几时”
莫静和低下头仔细的想了想这个问题。
“公子,他这病是吓出来的,再吓一次说不得就好了,要不哪日太子得空了,仆试试或是您罢了他的位,他心安了,也就好了。”
第65章 第章
陆疏华早就习惯了莫静和对谁都敢胡说八道一通,此下并未觉得什么,却看木东初停下脚步,遂亦跟着停下脚步,躬身听他吩咐。
“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却不知我家那小子怕什么也怕狼”
他今日怼我是怼上了啊,他个当老子的都不知道儿子怕什么,我便更不知道了。
“仆回头试探试探。”
“嗯,若是知道了,回禀我一声,让我也知道知道。”
陆疏华对太子深表同情之余,感叹于两人就这个问题还能这么胡诌上两句。
说话间,三人已到了赌坊门口。
“您老回去整点钱再来吧,咱们这不赊账”管事的刚打发走一波,见了他三人近了门前,搓着手笑盈盈的又来引他们。
“啊哟哟,这不是莫三公子嘛,您可许久不曾来了,今日得空,进去试试手气”
莫静和看着陆疏华兜里鼓鼓囊囊的钱袋,笑道“没带钱。”
管事的陪笑“别人不赊账,莫公子自是不同的。”
莫静和点头“那如何好意思”
管事笑“里边请里边请”
莫静和的名声木东初自然也是听说过的,今日听他当着自己的面这般耍无赖还是觉得十分新奇。
“三位赌什么”
木东初正在斟酌,就听的莫静和笑道“公子,掷骰子吧,比大小。”
如今莫家不比从前,他们以前给自己送了多少钱,说不定这时候都憋着要回去。这次是伺候皇上出来,输赢都得掌握个尺度,若是让他们赔多了,他们也不知道这就是皇上,闹腾起来也是麻烦;若是皇上赔多了,虽他老人家也不在乎那点钱,到底也是败了兴致。掷骰子最好,做不了手法,只凭各自耳力罢。
管事的听得莫静和唤那人一句公子,又瞧他对那人处处礼让恭谨,想到他莫静和以前出来,就是身边的尹如桐都是小心翼翼的陪着哄着,他什么时候伺候过人这人不定是哪家的天潢贵胄了。
“是是是,三位公子这边请。”
莫静和伺候着木东初桌前坐,自己侍立在一旁。
“先赊五百两吧。”
这位高权重的出手就是不一样啊,动不动就是寻常人家好几年的家用。
“好好,您这把押多少”
莫静和看木东初,等着他示下,听木东初道“全押。”
嚯,这人到底什么来头,五百两银子跟玩儿似的。
莫静和也不管。
“我们公子说全押。”
柜主得了管事的眼神,微微额首,开始掷骰子。
陆疏华一边听着他掷骰子,一边还得小心留意周围的情形,便是如此,也听得那柜主掷了个“二二三,小”,却瞧柜主喊了句“买定离手”后,莫静和把全盘压在了“大”上。
大寒阁自木东初以来开设了个别职,大量收购了各地的酒楼、茶馆甚至赌坊、青楼等,一来为了便宜收集消息,二来也为少府充盈了一笔不小的收入。
陆疏华看得此处难免头疼了一下,他知道莫静和不想惹事才有此一举,可这趟不算公差,开销必是从少府出的,少府这两年确实不缺钱,可每笔钱得入账,这账回头怎么报自己带着皇上逛赌坊,赔的
柜主手一扬“二二三,小。”
莫静和也不恼,对着木东初歉意的笑“输了。刚赊了五百两还没还上,管事的必不会再赊给我们了,要不我们这就打住回了吧,回头让陆公子着人把钱给还上。”
木东初看他,敢情这小子还打了这主意笑着扬了扬眉。
莫静和无奈,回头对着管事的道“再赊一千两。”
他说这话时一点借钱的意思都没有,就好像在自家柜上支钱一样理所当然。
管事的今日是打着从他身上把以前送出去的钱给要回来的主意,就怕他不接着来。他偌大的莫府就在那摆着,莫府追不到债还有莫家老宅,再不然这人现下不是住太子府了吗,大不了闹到太子府,他太子能为了莫静和,能为了几千两折了面子不要
“是是,小的这就着人去取。”
莫静和看着那钱,心里盘算着赢多少合适,那头听得柜主又一次喊道“买定离手。”
台面上有不少人方才看着他们大把的银子往外推的,都道他们今日运气不佳,只管往他们对门投便是,故此都憋着等这家下注。
莫静和问木东初“请公子示下,押多少”
木东初看他神情便知道这小子这盘还打算往外赔钱的,既是要赔,爽利点便是。
“全押。”
莫静和应了一句“唯。”,又将手头所有押了“小”上。
陆疏华现下是虱子多了不怕痒,反而气定神闲了,他太了解莫静和了,这人手下自有分寸,他从小惹是生非,可每件事却偏偏恰如其分的卡在了那个“家大人出面扫一扫,便能摆平”的份上。若是五百两这样的小钱,莫静和赔也就赔了,照这样玩下去,若是几千几万两的事,莫静和自然不会往外赔的让他难做。
“呀,又输了公子咱走吧,再多府里长辈要发落仆了。”
木东初依然笑着扬了扬眉。
莫静和于是又回头对管事的说“再支两千两。”
管事的这次就没这么爽快了。
“莫公子,按理说您这身份断不会白了我们的钱,可万一有个万一,我们也找不到人说理去,要不您给我们写张借据,我们去府上领钱也好有个凭证。”
莫静和有些为难,低头想了想。
管事的只当他借钱有顾虑,木东初却明白他的心思,这人谨小慎微,别说借据了,零星半点的笔墨也是不肯往外写的。
“我来写吧。”
莫静和抬头看他,不明白他为何有次举动。
管事的却还不买账。
“好自然是好,我们也不知道公子是哪家的,领钱也没个去处不是”
第66章 第章
他这话一出,三人都有些懵,要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堂堂天子的笔墨竟然不及他个莫静和
还是木东初先笑了出来。
“那可如何是好,临之的墨宝可是千金难求的。”
莫静和知道他是在嘲弄自己,也不恼,从腰间取了一枚玉佩下来。
“先抵给你吧,等我们赢了钱再赎回来。”
却被木东初拦了下来。
他识得这块玉,他们初次见面的时候莫静和便戴着,是他出生时父亲赠与他的,算是家传之物,也是他对父母的念想,若不是珍之爱之,不会十几年来一直戴着。
“这东西你也配得着”
木东初只笑着这么嘲讽了一句,管事的竟平白生出几分胆怯。
“这种东西也往外头送”
莫静和不知为什么,觉得心里暖暖的,很熨帖,对着管事的道“再支五百两,若是输了连同前面的三千五百两,一共四千两,我双倍还你。”
管事的刚开始被木东初镇了一下,此下又听闻莫静和这么说,心道本就是无本买卖,净赚八千两有何不好
“莫公子,您是贵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话不算话可就难看了。”
莫静和一拍桌子,哼了一声。
“怎么着,还能亏了你的钱”
一派纨绔兼无赖做派。
“好好好,这就去取。”
木东初觉得好笑,想起他以前揣着个弹弓,蹦哒着小短腿,狐假虎威的模样,那时自己还没有亲政,外戚擅权,心情总不太好,幸亏有这小子陪着,这样想想自己有些忘恩负义啊。
再看莫静和,正勾着嘴角笑得肆意,低垂着眼看骰子的双眸中隐隐透着ji,ng光。
想想他也是怪可怜的,还未满二十,许多与他一般的大的都还未行弱冠礼,这年纪不就该这样,肆意汪洋,随心所欲,前个陆疏华还在同自己八卦,丞相长史家的老二为了个伶人争风吃醋打伤了太史令的小儿子;太常掾家那个整日里憋着在自己面前表现,有事没事写些文章议论议论朝政往自己那里送;还有柳相家的那个,前个喝大了,把人家酒楼给砸了,酒楼老板气愤不过,掘了柳相家的祖坟,柳相把酒楼老板告到了廷尉,为了这事柳相和席御史吵了小半月,至今见了面也只当没看到
他却连驯服一匹马都不敢,连一点笔墨都不肯留,纵使一块镇纸,只模样说不上是什么便就舍了不用,他自从跟在自己身边以来,看似恃宠而骄,骄横跋扈,其实又有过什么自由。
正想着,便看到自己面前一摞的票据,该是赢回的筹码。
柜主两只眼盯着莫静和看,持着骰子上下摆动的手正微微打着颤。
“啪”得一声,骰子被猛盖在桌上。
“买定离手。”他的声音也有些发抖。
莫静和浅笑,将手里的五百两压在了“大”。
柜主的嘴脸开始轻微抽搐,小心翼翼的抬起眸子,越过莫静和看立在他身后的管事的。
“开。”
陆疏华轻咳了一声,提醒他适可而止,别赢过了头,惹些是非。
看来是赢了不少。
“赢了多少”木东初问身边的陆疏华。
陆疏华半躬下身,挨近他耳边道“七千两。”
木东初笑“他小时候还跟我说要卖蛐蛐换钱,以后长大了好去好玩的地方,现在看来是不用了。”
莫静和一路赢的很顺畅,倒是最后一波运势不佳,输了好几盘,把前面一路赢的钱都给赔了,好在前面赢的多,总账到底还没亏,空手套白狼,赢了一千二百两。
“公子。”莫静和笑得得意,一副做了有脸的事,等着家大人夸的模样。
管事的凑上前来,经前面那几场大起大落的进钱出钱,他有些支不住了,声音也不如方才那般有ji,ng神。
对着木东初道“这位公子,不再赌两把”
莫静和赌一盘向木东初请示一盘的架势都把管事的看傻了,他一开始只以为他也是哪家的公子,莫静和陪着出来玩的,可哪家的公子值得莫静和这般侍奉
木东初看莫静和像是玩得尽兴了。
“不了。”
三人出了赌坊。
陆疏华道“方才那管事的在后院集了十二名打手,若是我们莫公子再多赢几盘,恐我们都难出来了。”
莫静和兜里揣着赢来的钱,挺乐呵。
“有你在,有什么好怕的。”
他向来有恃了就无恐。
“莫公子既是有钱了,请我们去吃一顿吧,左右到了饭点了。”
莫静和道“好说好说,这里离望月楼不远,那里的菜点色香味都不错,撩高的也是个角色,仆好几年不曾去了,上次去他竟还能一眼就认出仆来。现在正值腊月,他们家有一道腊味合蒸,用酱香rou、咸rou、香肠、风鹅四样,下铺百叶、冬笋,旺火蒸制,那热气腾腾中弥散开来的咸香,却也不知他们家的腊味是如何腌制的,那味道,啧啧,最好吃的还数垫在下面的百叶,浸润了腊味的鲜美,却又保有自身的香气,软滑中又微微弹牙。还有一道玲珑玉带丝瓜,青萝卜雕的一对灵鸟栩栩如生,一翎一羽纹路丝丝可见,一顾一盼灵动可爱又尽显思慕相携之意,胡萝卜刻的绣球也是颗颗饱满,雅致玲珑。”
陆疏华听他顿了顿,问“味道不如模样好”
莫静和笑,有些惭愧“太好看了,一次也没舍得吃。”
“哈哈哈。”木东初想起他在一树梨花下,叹梨花之色,又感梨花糕之味的模样,这小子不过因为他两在这,才一味的说这些主菜的,心里怕是正在惦记着他家的点心了。
“尽吃点心了吧。”
莫静和陪笑“他们家的桂花糯米藕不错,梨膏糖是自家种的雪梨摘下熬制的,淋在软糯的白藕上,再撒上桂花末子,白藕清香,糯米绵软相辅相成中又透着甘甜。马蹄糕、桃花酥、虾仁蒸饺、黄米凉糕都还不错”
第67章 第章
说话间,三人已走到望月楼门口,果见一撩高的立在门口,模样不见得如何俊朗,然ji,ng气神具足,见了他们来,立马上来作揖,谦卑中自有一番从容气度,气度中却又客套有礼。
“莫三公子,贵客贵客里边请”
引着三人二楼雅间坐定,又给布了碗筷。
“这两位一看就贵气粲然,敢问是家高门家的公子”
莫静和道“他们是我表家兄弟,一道出来玩的。”
撩高的很是识趣,听到此处便知是不愿说了
“那三位宽坐,我去唤酒保来。”
得莫静和应了一声“劳烦。”便退了出去。
陆疏华给木东初和莫静和满上茶,调侃道“莫公子您和公子是表兄弟,仆可高攀不上。”
莫静和和木东初其实也算不上表家兄弟,中间还隔着北辰王,算起来实在有些远。
“算算也是沾着的,您兄长夫人的姐姐是大嫂父亲的弟媳。”
这点陆疏华是真的佩服他,这么远的关系他竟然也能记得这样真切,自己主大寒阁这么多年,其他都梳理的清晰,唯每次遇上这种家族间联姻的问题,都要细细想上一会,实在是太错综复杂了
“莫公子这等强记的本事,在下真是自叹不如。”
莫静和笑“也是没办法,小时候常有人来家里附亲,那时这些事都是父亲理办,许多亲远得都算不过来了,还有的尽是瞎编的,仆幼时常缠着父亲左右,听得多了,便捋的顺畅了;后来跟着太后,酒宴茶会的,夫人坐一处聊天,挨着坐的多是娘家沾着亲的,看得多了,自也就清楚了;再后来要办丧事,下帖子摆位置都得来来回回的斟酌,两场下来,自也就明白了。”
木东初笑“来请托事情的也不少吧”
莫静和陪着笑“可不是,北辰王那会家里一个人也见不着,可清净了,后来看到公子要给老太爷大办丧事,门厅又热闹了起来,仆一天到晚什么事都别做了,就应付他们了。”
木东初拿他玩笑,道“所以一头躲进了太子府”
莫静和照样陪着张笑脸,道“这不,公子体恤,指派了个轻松的差事。”
正说话间,酒保的上来点菜。
“三位今个打算吃些什么”
莫静和低头等着木东初示下。
木东初环顾了一圈挂牌。
“就你刚刚说的那些吧,四味合蒸、玲珑玉带丝瓜、桂花糯米糖藕,你们家点心一共几样”
酒保回说“二十四样。”
木东初心道难怪对这家心心念念。
“都来一份。”
他看到莫静和眼里都快都出ji,ng光来了。
“怎么着没把他家的点心吃全过”
莫静和道“总和别人一道来,每次不好多点,怕同来的笑话。”
陆疏华看到木东初脸上晕开的那抹得意与欢喜,心下道这讨好木东初的本事还是莫静和厉害。
菜点上的也快,莫静和没敢动筷,先给木东初把茶满上,等着木东初动第一筷。
木东初夹了一口尝了尝,道“色香味确实不差,却未必比宫里头的好,你府里的那个陈厨子,烧菜做点心的都不错,怎么这么惦记这家的。”
莫静和笑“仆第一次来这家吃,是闻着他家的后厨的香味,一路找过来的,那时他们家已然歇业了,主家一家五口正在后院里吃饭,仆敲了他们家后院的门,主家给开的,许是看我那时还小,就引了进去一同吃了饭,不知为何他们家这饭的味道仆总念念不忘,只后来外堂吃的虽味道与后院的不差,但总觉得不如那次好吃。”
木东初道“我方才来的一路,看到街上一妇人指着他夫君的鼻子骂他没用,赚不得钱,他夫君只唯唯诺诺的听着,不时还陪个笑。”
莫静和又给木东初把茶满上。
他知道木东初的意思,鱼和熊掌不能兼得,就像木东初,处帝位,无衣食之忧,受百官朝拜,掌天下生杀予夺之权,但闲云野鹤的日子便与他无关了,无时无刻都要思虑如此做对江山社稷,对黎民百姓有无益处,每一步又得权衡厉害关系,做的好自是人人传诵功德,稍有行差踏错,史官秉笔直书,百姓悠悠众口,一不开心还有拉面大旗就要造反的,到时他们这样的臣子不愿死节的或投降,照样做官,给谁当差不是当差,或归隐,找个地方躲起来,有山有水有丝竹有闲情有雅志,混的好的还有美名,可哪个又能饶过他整日里防权臣,防兄弟叔侄,防外戚,防宦官哪一日安生过
人可能都是这样,总奢望自己得不到的,他什么好吃的没吃过,念念不忘的却只是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围坐一桌,吃口热腾腾的饭菜,席间互相唠唠嗑,话话家常,多平实的愿景啊
莫静和起身,后退两步,给木东初作揖。
“公子,这顿饭仆吃得也很开心。”
陆疏华真真自叹不如,莫静和这种大家里出生,又在宫里教养长大的,只行个礼就能看出差别来,再看木东初的表情,莫静和不显山不露水的,就能哄得人很开心,左右木东初很是受用
是个人物
是个人物的莫静和又坐了下来,见没人说话,夹了块桂花拉糕给木东初,又夹了块给陆疏华。
“这家的桂花拉糕晶莹剔透,看着软糯却一点不粘牙,反是十分爽口,且吃了之后觉得口舌间自有一股桂花香气,久久不散,很是沁人心脾。只可惜这一味不能久放,放到晚间再吃,便没有其中妙处。”
“你小寒阁回来后也没少出来吧”
莫静和心道,我出没出来,去了何处,陆掌事能少报了一条脸上却不敢丝毫表露,笑道“家里也没什么人,在家里呆着也是无趣,就想着出来走走。”
木东初自是知道他的,一半也是因为那时要做样子给太后看,若是莫静和一休沐就回家,太后也该起疑了。
第68章 第章
“啊”
三人同时听到楼下的惨叫声,木东初和莫静和看向陆疏华,陆疏华一脸无辜。
“这事和仆真没有关系。”
于是三人坐等了半盏茶的功夫,大寒阁来报太尉府的伶人打伤了莫家的四公子。
木东初和莫静和再一次看陆疏华。
陆疏华甚为无辜。
“真和仆没有关系,这两家哪一家是仆请得起,共邀了来此给两位唱戏”
他不用同请两家,莫家四公子溺于酒色人人皆知,这家馆子在青都数一数二,独自小酌怡情,宴请宾客也不失礼,故此莫静骅算是这里的常客。陆疏华只要请了伶人来,两人就能凑一块排了这场戏,请一个伶人大致就没这么困难了吧。
可为什么是伶人打伤了莫静骅若真是排了戏给木东初看,当是莫静骅打伤伶人才是。
“你家弟弟受伤了,不去看看”木东初揶揄。
莫静和叹了口气,问“伤得可重”
大寒阁回说“额角被茶碗砸了一下,流血甚急,此下倒在地上,瞧着人是醒的,只神智有些不清,因是莫四公子,没人敢去扶,小二去请大夫了。”
莫静和又问了一句“那伶人是否长着一双桃花眼,喉间正中有粒浅红色米粒大小的血痣”
大寒阁有些诧异,这位前小寒阁掌事真有神通不成
“是。”
这下是木东初和陆疏华同时看莫静和了。
莫静和心下稍定。
“是陶执,他那身手若要对静骅做什么,根本不用这么显眼。”
木东初笑“青都好看的人你是不是都见过”
莫静和心里翻了个白眼。
“方才上来的时候,好多人都看到了,仆在这里是瞒不住的,得出去看看,公子陆公子宽坐,我去去就来。”
木东初看着他笑。
“一道吧。”
莫静和知是拦不住他的,伺候他穿上外袍,又给开了门。
三人从楼上看,只见莫静骅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一脸的血,看着确有几分瘆人。陶执立在他边上看着,也不救也不逃。周围围了一圈的人,指指点点。
“公子就在这看看吧,下面人多,实在不安全,仆去去就来。”
木东初点头,这里看的比下面真切得多。
耳听的围观的人唠嗑。
“都说夜路走多了撞鬼,这不今日不凑巧,调戏了个xi,ng子倔的。”
“你说他还活着吗要不报官吧”
还有人好心的在边上劝陶执“你快逃吧,他是莫家的那个老四,比他三哥还坏”
莫静和从小没少被人说,也没觉得什么,扒开人群就进去了。
蹲下身,查看了一下伤口,口子颇大,却只表面一层,未伤到深处,也没有再往外流血的意思。唤主家取了帕子,打了盆水送到二楼雅间,又掐了莫静骅人中,只听得莫静骅“啊”的叫了一声,人便醒转了。
朦朦胧胧的睁开眼,看到是莫静和。
“三哥啊,你怎么在这里”
觉得脸上黏糊糊的,不舒服,拿手抹了抹,shi的,放眼前一看,先是一惊,想了想怎么回事,一看到陶执,就全想起来了。
“你个小兔崽子,你敢打我”
他身上还没什么力道,被莫静和一拽就回来了。
“闹腾什么,连个伶人都治不住,倒叫人家打伤,你还有脸了”
“噗。”木东初当真是第一次见莫静和训弟弟,说得倒还觉得颇有几分道理。
“你仔细些,别让我再碰到,碰到有你好看。”
莫静和想照着他头上打,到底挨着有血,用给他垫在身下的膝盖顶了一下,正好顶在腰眼上,疼的莫静骅哇哇的直叫。
“疼你是不是我亲哥”
要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没脸没皮的脾气倒是像谁是你亲哥了
莫静和这么心里自嘲了一句,嘴上道“没完没了这么多人看着,也不怕笑话,跟我回去。”
莫静骅也是怕他,头上三个哥哥,大哥二哥是一贯兄长的做派,他得敬着,这个三哥虽然不摆兄长架子,但玩不过他,只能认栽。
莫静和又对陶执道“这事与你无由,是我弟弟混账,若是有什么伤着或是心里哪里过不去,今日不方便,改日必当携舍弟登门谢罪。”
陶执道“是我伤着莫四公子了。”
莫静和见他没有要当面为难的意思,作了一揖,又扶着莫静骅回了两楼雅间。
帕子和水已在里面备着了。
木东初和陆疏华见外头收场了,也回了雅间,此刻见了他进来,都是一脸看了他家笑话的表情。
莫静骅很少见到木东初,就是见着也是远远的望着,看不真切脸,更别提陆疏华这个不上朝,整日窝大寒阁的人了。
“这两位是”
“你表哥。”莫静和把他往地上一丢,随口说了一句。
“哦哟哟,你轻点,我说,我们好歹是兄弟,你能不能对我好点。”
莫静和拧了帕子给他擦脸。
“若我对你不好,只管看着你在哪躺着,由着昏死过去便是,来管这闲事”
“你轻点,脸皮都破了。”
莫静和见脸盆里的血,心下也有些不忍,手上放轻了些力道。
“那么多人给看了笑话,你还要脸皮明天街头巷尾都该传你这事了”
莫静骅嘴上只管说,却只由着莫静和擦,疼管疼,没敢挣开逃了去。
“他们要传只由着他们传罢,你以前的荒唐事比我少”
莫静和手上加了两份力道。
“我能没出息到让伶人打伤了去”
“哈哈哈,是了是了,你最出息了。”敢这么说的当然只有木东初。
“关你什么事我哥哥也是你能说的你该又不会是哪门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来我家附亲的吧”
莫静和差点给他跪了你现在倒是出息了
第69章 第章
“静和母亲的表妹是我弟弟的夫人。”
莫静骅想了想这层关系确实挺近,二姑母只有一个表妹,嫁给了北辰王,北辰王的哥哥,可不正是当朝陛下
“哥,咱要不报官吧,这关系都糊涂到什么地步了,他也来附亲,以后不是没完没了了”
“哈哈哈,你这弟弟有意思,竟是个活宝。”
莫静骅听嚯的跳了起来。
“哪条道上的,敢这么说话”
莫静和又把他按了回去。
“老实点,一会伤口又要裂开来了。”
又对陆疏华道“劳您身边的人跑一趟,买些药来吧。”
陆疏华笑道“什么药比他们身上带的好,这些药都是公子慈悲,私库里赏下的,不算公家的,你要用想来公子自然是愿意的。”
“谁要用你们的药,我家什么好药没有。”
陆疏华心道这孩子有点缺心眼啊,莫静和上次听了一句“莫府就是莫府,这果子不比宫里头的差啊。”吓得连忙请罪,这人倒好,当着陛下的面说自家什么好药没有。
莫静和很想把他拎出去教训一顿。
“不知公子可否赏下这份恩典。”
木东初笑“你想要的,我都愿意给。”
骗人莫静和腹诽,但听他这么说心里还是平白的生出了几分欢喜。
木东初知道莫静骅这样,莫静和必是要送他回去的,也没兴致外头玩了。
“雇两辆马车,各自回去吧。”
莫静骅坐在马车里的心就有点虚了。
“刚刚那位真的是陛下是不是”
莫静和看着他笑,也不说话。
“听你一口一个公子,我心里就有数了,那时若是一头拜下去认个怂,陛下得拿我治个不敬之罪,不过我看陛下和你关系不错,我装个傻,陛下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不会为难我的。”
“你若花半分聪明用在学业上,此刻该很是长进了。”
莫静骅道“我们莫家少过聪明又上进的你看大哥聪明吧,要上进吧,落得个什么下场二哥聪明吧,要上进吧,风霜刀剑里来来往往,一年能回家几次,每次出门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有什么好倒是你,文不成武不就的,不用去边关,还银印青绶做了小寒阁掌事,现下莫家也是你说了算。要上进有什么用”
莫静和有些惭愧,他都给这些弟弟子侄们做了个什么表率
“你跟我学什么,你大哥忠义孝悌,二哥尽忠职守,哪个不值得你学你才多大,看中这些虚名”
“三哥,你怎么就爱教训我。”
莫静和道“我是你哥,还不能训你了到了,下去吧。”
莫静骅拢了拢袍子准备下车,看莫静和坐在上面没有要动的意思。
“你不回去”
莫静和道“我还有别的事,你回去吧,我最近也都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