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将孩子紧紧的抱在怀里,瞠着一双好看的眸子,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眼眶满满的噙着泪水,被管事的老妈子这样一问,方缓过神来,连吸了两口大气,全身随着一道不停的颤抖。
老妈子忙去接孩子,可陈氏受了惊吓,怎也不肯松手,老妈子只能使人取了袍子给陈氏披上,又寻了墩子铺了软垫让她坐,这才稍稍安抚了一些,却听得里屋一声刺耳短促的尖叫。
老妈子忙进屋去看,只见得小丫鬟昏倒在地上,再往里一看,却是陆临江瘫软在桌脚边上,一地的血。
“来人,快来人,老爷不好了,找大夫,快去找大夫。”
陆临江没有死,小寒阁有最好的大夫,最好的药,只要陆临江尚有一口气息,便能救得回来,可这一摔,陆临江疯疯癫癫了一个多月,之后虽是清醒了,却像是变了个人一般,整日里只坐在案前,手里握着一块方巾,方巾一角绣着一朵兰花,那是陈氏的ru名。
没过多久,便听说陆临江同陈氏和离了,陈氏的表哥接了她回府,腾了个屋子给她们住,给了个妾室的名分。
牟山宏顺理成章的晋了副将。
这两日莫静和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回了小寒阁的住处,一切还和原来一样,又像是完全不一样了,荷儿见着他只规规矩矩的行礼问安,安安静静的伺候起居。莫静和也不知道同她说什么好,皇上把她指给了一处商户的二公子,模样品行据说都是极好的,七天后便出嫁。
莫静和像是挺高兴的,给置办了好几台嫁妆,太后赏其这么多年伺候莫静和有功,也添置了一些,最后是老嬷嬷劝着,再多就逾了规矩了才算是歇下了。又开始让陆疏华打听,这户商家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家里人的脾气喜好,陆疏华答谢他没有伤了陆临江的xi,ng命,自然是很尽了一番心力,整理了厚厚一本的册子,就连祖上三代的种种都给查的清清楚楚。
荷儿看着那几台嫁妆和册子,心里就有些不自在了。
“看来公子盼着我出嫁已是盼了很久。”
莫静和浅浅的笑着,突然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他一开始实是盼着能守着荷儿这样的人过一辈子的。
“你若受了什么委屈,尽管回来说,我护不住你,还有太后,我们莫家嫁出去的姑娘,断没有白白给别人欺负的。”
本来挺伤心的,被他这么一说,噗的一下就笑了出来。
“这会说话倒硬气。”
“是啊。”这一句是没让通报,一直在外偷听的皇帝说的。
“我以为你会说,若受了委屈还有皇上的。”
莫静和心里鄙视了一下他偷听的坏习惯,站起身跪地请安。
“皇上日理万机,关心的是天下民生大计,这种小事怎好劳烦皇上的。”
内侍给木东初解袍子的时候,被木东初一个眼神吓得手一抖。
“你们都先下去吧。”
莫静和自然明白这是要自己伺候的意思,忙起身给他退去袍子。
“你手脚倒比他们轻便许多。”
“皇上满意便好。”
木东初拉过他手腕,在手心上来回的摩挲,本是与他调情,摸到的却是掌中的几处薄茧,将手翻过来细细地瞧了一会。
“每次只有看着这手,才想起你是朕小寒阁的掌事。”
莫静和并不敢挣脱,低下头。
“微臣形容粗鄙,污了皇上圣眼,请皇上恕罪。”
木东初不置可否,在软榻上坐下,拍拍自己的肩。
“颈肩乏了,来帮朕捏捏。”
莫静和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去,拇指点在肩井x,ue时,便觉指下僵硬,原还以为他只为消遣自己,想来定是几日来伏案批阅奏章,才会这般肌rou紧拘,不及舒展。
他虽不参政,但看木东初日夜勤勉,从未有一日荒废朝政,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他该是个好皇帝,他对外戚一族多以恐吓镇压为主,从未下过狠手赶尽杀绝,怕也是仁慈,念及太后年迈之故。
这样想着下手便也十分的尽心,取x,ueji,ng准,用力恰当,没多少功夫,木东初便觉舒缓了许多。
“小寒阁的活累重,不如你就在朕身边伺候。”
莫静和忙跪地请罪。
“微臣但有错处,还请皇上明示。”
木东初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儿,微微扯了扯嘴角,说是在笑又十分的勉强。
“把荷儿的事情办了之后,你是否要开始准备安置杨灵玉了”
莫静和伏在地上的手极轻微的抖动了一下。
“臣不敢。”
第28章 第章
和杨灵玉的婚事确实办得盛大,迎亲队伍一路吹锣打鼓,浩浩荡荡的去,绕了城西一圈,带着新娘的娇子并着一百多台的嫁妆又吹锣打鼓的回来。
莫静和没成想左荣华竟是他们一群闹洞房的主力军,应付了他许久,场面上的酒本就备得十成十的足,被左荣华尽数闹腾完了,才放他去的洞房。
一众形式走完已是半夜,婆子丫鬟都退了出去。
杨灵玉抬头看他,他也看着杨灵玉,她平日里就云发丰艳,今日更是像画里出来的一样。
“累了一日,早些安置吧。”
莫静和看到杨灵玉眼角的那滴泪,旁的话什么都说不出口了,暗骂了自己一句真他妈的不是东西,作揖去书房睡了。
偏偏还不能好好走着去,还得施展一下轻功,避开太后的眼线,这日子过着真还不如小寒庄的时候舒坦。
第二日清晨,又施展轻功回了洞房,装模作样的从洞房里推开门,伸懒腰,唤人伺候少夫人洗漱。
杨灵玉眼睛是红的,看他的时候却没有恨意和怒气。
两人先去的太后那给太后请安。
太后问“昨夜这小东西还安身吗”
杨灵玉便含羞娇笑的答“他待我很好。”
太后又说“他自来睡相就是不好的,喜欢抱着被子睡。”
杨灵玉便道“灵儿有错,昨晚累坏了,睡得沉,没有照顾好相公。”
莫静和心里对她没有感情,却有无尽愧疚和感激。
太后又转过矛头对莫静和道“老身跟你说,再喜欢也要有个节制,别亏待了人家。”
莫静和在太后面前要装纨绔,没脸没皮的那种,涎笑道“有了她在身边,才知道什么叫快活,以前如桐哥哥带臣去那种地方,竟都是在戏耍臣呢。”
太后笑着打他的手“都成亲了,说话也没个正形。”
莫静和便对着太后笑,没心没肺的笑。
两人又去了莫家老宅,给一众长辈磕头敬茶。莫静仁那头走不开,便备了厚礼差人送回来给他,嘱咐他好好过日子,别亏待了杨姑娘云云。
莫静和心里苦闷,亏待是亏待定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十日,夜里,莫静和又要去书房,杨灵玉突然叫住他,羞羞答答的说了一句“相公,你是否有所隐疾”
“咳咳”莫静和面露尴尬道“近来确实不太舒服,怕病气传了杨姑娘,我先去书房睡几日。”
杨灵玉走上去,从后面拉住他的手“相公,你不必去别处,我们已是夫妻,有什么该共同担当的,你若是哪里不好,我们可以延了大夫来医治,总会好的,再不济,我们可以领个孩子来”
莫静和长叹一口气,转过身来,想抚摸她脸颊的手悬在半空,多好的姑娘啊
“你先睡吧。”
他出屋子的时候,正巧碰上小寒阁的人,弄得小寒阁的暗探惊了一下,这样当面碰到正主还是头一回。
“会喝酒吗”
暗探皱起眉“卑职在当差。”
莫静和拍拍他的后背,扬眉道“你的差事不就是监视我吗我们去喝个小酒,也方便你当差。”
暗探眉头皱的更紧了。
听那头莫静和没心没肺,又有些y测测的含笑道“你打得过我吗”
暗探低头估摸了一下,然后很认真的摇头,实力悬殊实在太大了,眼前这人轻功点x,ue具得顾青竹真传,打架专挑太阳x,ue、膻中x,ue、命门x,ue这种地方招呼,自己在他手下恐是一招毙命的。
“那就一起喝酒呗。”莫静和勾上他的肩,“出门没带钱,找一处大寒阁产业的酒楼,那里安全。”
到了酒楼,暗探揭开蒙面黑布,竟是个十分灵秀的半大孩子,模样甚为乖巧可爱。
“去唤些酒来。”
“诺。”
暗探回来的时候拿了好些酒,还带了鱼干、花生一类干果,他去的有些久,大概是给大寒阁传消息去了。
莫静和给了他一坛,自己拿着一坛,对着暗探说“干”
他以前顶不喜欢喝酒,一喝酒就会想起小寒庄院子里的那把椅子,束在身上的麻绳,喝不完的酒和一桶桶往身上招呼的冰块,然后是无穷无尽的干呕,头痛欲裂和胃里的翻江倒海,刚开始连意识都没有,后来渐渐的回了笼,又渐渐的清晰,最后他就再也没醉过。
第五坛下肚,还是很清醒,看着对面的趴在案上的小暗探,对着门外道“陆掌事,派人送他回去吧。”
陆疏华推门进来的时候,眼里不是一贯的玩笑,而是有一种悲悯。
“要活成你这样也是不易啊。”
莫静和对着他笑“你这里的酒不够烈,喝不醉。”
陆疏华随手拿了一坛,打开喝,并不接话。
莫静和侧头,想了想道“你告诉陛下了吧。”
听到他说“职责所在。”莫静和还是在笑,有些耍无赖“他赏了我十日休沐,今日还在休沐中,恕不见驾。”
陆疏华笑他孩子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莫静和笑,拿起桌上的筷子,就着酒坛,击打着节奏,唱道“ 陟彼北山,言采其杞;偕偕士子,朝夕从事;王事靡盬,忧我父母。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夫不均,我从事独贤。四牡彭彭,王事傍傍;嘉我未老,鲜我方将;旅力方刚,经营四方。或燕燕居息,或尽瘁事国;或息偃在床,或不已于行。或不知叫号,或惨惨劬劳;或栖迟偃仰,或王事鞅掌。或湛乐饮酒,或惨惨畏咎;或出入风议,或靡事不为。”
唱完,抬起头,正好对上门口站着的木东初。
“你还发起牢sao来了”
莫静和只以为陆疏华大致是要押着自己去见木东初,没成想木东初亲来了。一时有些惶恐,他不知什么时候染上的毛病,看到木东初就犯怂。刚刚还口口声声说“恕不见驾”的莫静和,跟着陆疏华一同跪下磕头。
木东初让他们起来,挑个了莫静和对面的位置坐,看了看一地的空酒坛,没有开封的竟还有十几坛。
莫静和这不是求醉,而是作死啊
“朕陪你喝。”
第29章 第章
陆疏华看着那一坛坛的酒往他们肚子里灌很有些心疼,这两位主没有一位会付他酒钱。
他又看莫静和,若说醉了,他动作沉稳,脸色平静一如往常;若说他没醉,他没醉的时候断不敢和皇上这样喝酒。
两人均不说话,只是喝酒,木东初看着莫静和,莫静和看都不看他。
“陛下,我去外面看着。”陆疏华看着里面诡异的气氛,也是实在待不下去了。
从木东初嘴里得了一句“嗯”后,便如获大赦般的遁了。
只剩下木东初和莫静和的屋子更是尴尬。
“你怨朕”木东初拉过他的手腕,他这个动作很有些突兀,莫静和挣了一挣,没敢真用力,木东初又一使劲将他拉到近前,又问了一遍,“你怨朕”
莫静和抬眼看了他,眼神有些朦胧,硬是扯了个笑容给他看“臣不敢。”
木东初一把将他拉过,亲吻了下去,这一吻时间颇长,待两人分开时,都有些气喘。
莫静和抹了抹嘴唇,道“你说你喜欢我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从小是养在太后身边的,我是替太后做事,可我对你做过什么你就凭这个发落了我到小寒庄去你还问我在那里过得怎么样能怎么样,不过是断断骨头挨挨鞭子,每到冬天,两条腿就疼得厉害,好不容易熬过了冬天,到了春天又老咳嗽;杀人我确实杀了人,还不止一两个,他们来杀我的时候,我就想若是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挺好,可是后来还是把他们都杀了,只因为想你,想见你,一面也好,就算死也想死在你的手里;可是回来后,见了你,也不见你要杀我,我就觉得累了,你问我要些什么,我不想再夹在你和太后之间,好累,你是高高在上的圣上,我喜欢你也喜欢的好累,我求你放我自由,你却打我,你说你喜欢我”
木东初听他说着,他这是在和我剖白心迹虽然知道他在小寒庄必是受了不少苦,却没想到到了这种程度
莫静和说完这些又开始犯怂,低下头,连酒都不敢喝了。
“臣言语失当,冲撞陛下,求陛下降罪。”
木东初听他说他喜欢自己,心里觉得踏实了起来,伸手将他拦到怀里,低下头亲吻他的头发、额头,然后对着他笑。
“你从小就不老实”
听到他呼吸深沉绵长,再去看他,竟是睡着了,他不是说冲撞了自己,要我降罪吗敢就这么睡着了
莫静和再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清晨,木东初的榻上。
努力回想了一下自己昨晚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哎,怎么算都是死罪
“荷儿”这么唤了一声才想起哪还有什么荷儿。
有内侍听到动静进屋来伺候他洗漱。
“莫大人,陛下吩咐,你若醒了,让去宣室殿侯着。”
莫静和应了声“遵旨”,把近来的正事都想了想,并没有要特别到宣室殿商议的,又算了算日子,应该大致就是为了一月后太后的大寿事宜。
他到宣室殿的时候,北辰王已经坐在那里等着了。
北辰王是木东初同父同母的弟弟,梁平出嫁后,木东初身边只剩下他这一个弟弟了,平日里对他很是关照。
“殿下。”莫静和作揖。
北辰王盯着他看了许久,道“莫静和你是莫家那个老三你都这么大了啊,上次见你还是四年前吧。现在在哪里任职”
莫静和道“小寒阁。”
北辰王的手一顿,随即笑道“本王能在宣室殿见到你,莫不是做了小寒阁的掌事”
莫静和又道“蒙陛下和太后错爱,挂个名而已。”
北辰王神色有些异样,说不出喜忧,笑道“你我兄弟许久没有见面,今日商量完正事,去本王府里坐坐。”
莫静和第一反应是推辞“殿下客气,殿下的兄弟是陛下,臣不敢与殿下称兄道弟,再则小寒阁不到休沐的日子是不能出宫的。”
北辰王捧起手边的茶,呷了一口,笑道“本王替你求这个休沐。”
莫静和坐在北辰王府客堂的时候,很是感慨了一下王府的气派。
北辰王唤了两个儿子,对他们说“这是你们静和表哥。”
两个小王子大的六岁,已封了世子,将来是要继承北辰王爵位的,小的还只有三岁,小小的nai娃子,被哥哥牵着手,领的进来。
“静和表哥安好。”两个王子作揖道。
“这两个都是福轶的孩子,大的叫正荣,小的正瑞。”
莫静和今年十六了,被两个这样称呼有些不适应,回礼笑道“两位殿下安好。”
这一出是什么意思这是要论亲戚莫静和在心里把他们的亲戚关系理了一理,北辰王的夫人是莫静和母亲的表妹,若这样算他们不但是亲戚,自己比他竟还生生矮了一辈。
打发了两个儿子回去,北辰王道“本王以前竟还没注意,我们的关系,似比陛下与你还亲厚上了几份。”
莫静和被他一句点醒,拉近乎呀,北辰王为何要与我来近乎,心里这样想着,嘴上说道“殿下邀请,臣心中感激不尽,殿下但有差使,臣若能出力,也当竭尽全力。”
“本王要造反。”
这话一出,四面有甲士一拥而上,柄柄长刀直指莫静和。
“咳咳咳”
莫静和花了些时间消化这句话,然后开口道“殿下不知我是小寒阁的掌事”
北辰王道“当是知道的。”
莫静和无语,那你就好好造反啊,告诉我做什么
北辰王瞧他虽是被甲士围住,却并未见惊恐之色,心道倒是小瞧他了。
拿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道“你若愿入伙,高官厚禄在前面等着,若是不愿,今日就别想出去了。”
“并非臣推脱,臣虽在小寒阁,可只是挂了个虚衔,在这件事上起不了多少作用的。”
北辰王看着他笑,他没有向自己誓死表忠心,也没有要去木东初那里告发自己,甚至没有说要考虑一下。他要拉莫静和入伙也是无奈之举,小寒阁一直隐在暗处,实力不明,可偏偏就是这个实力不明让他悬心,若是重兵大举攻入皇城,小寒阁拼杀一番,趁乱护得木东初周全脱身当时不难,可这后患对自己来说就太不利了。
“其余本王都已安排妥当,只有你小寒阁,本王只需你到时将木东初献上,什么条件都可以谈。”
莫静和心里思量了一番,竟有些心动,这是一笔可做的买卖。
若木东初不在是皇帝
“可以。事成之后,求殿下留他一条命吧。”
这么说着,莫静和在重重长刀之下,缓缓起身,一众甲士看着他起身,反而向后退去。
莫静和又道“臣不清楚小寒阁实力何许,但对大寒阁实力略有耳闻,殿下今日在府中这样大动干戈,未必能瞒得了他们。”
第30章 第章
“你是说陆疏华”
莫静和瞧他神情笃定,心道不好,他能这样平静的说出陆疏华三个字,是不将大寒阁放在眼里的意思了。
又听他继而说道“大寒阁快变天了。”
莫静和心里竟莫名的生出一丝慌乱,他听到自己说“看样子,殿下这反造得已有十成十的把握”
北辰王低头,笑而不语。
莫静和听到自己又道“既然这样,臣愿意追随殿下,左右谁当皇帝对臣来说并无紧要关系,重要的是,殿下上位后,莫家仍然是莫家。”
北辰王又抬起头来看他,眼神中有一丝喜悦,稍纵即逝,他走上前一步道“你愿意帮本王是最好不过,木家与莫家早已息息相关,木东初对莫家并不好,明里暗里一再打压,你也是看到的,本王若是当了皇帝,其余的不好说,却能保证莫家只会比现在更昌盛。”
莫静和听他这话许诺的十分顺口,心里不安更甚,莫静和回来后就进了小寒阁,对莫家现下的形势知之甚少,莫老太爷若是仍然主家,家里自然太平无事,但上次回去后,就听说老太爷身子不爽,莫不是因为这个莫家易主了那是大伯还是三叔
北辰王挥了挥手,让甲士们退下,自己走到他身边,有些喃喃自语的道“静和贤侄,听说陛下总罚你,你送嫁回来后就跪了一整天,他还打得你整张脸都肿了,你恨他吗”
莫静和惊讶于他连这个都知道,看来小寒阁真的不可信了,想了想,不恨,于是他说“恨又如何,他是陛下,雷霆雨露皆君恩。”
北辰王对这个回答倒颇觉有意思“那你为何要答应帮本王造反,只是为了莫家”
“也为了自己,殿下知道,臣的父母没得早,二房就哥哥和我两个人,大伯叔叔对我们都不好,亏得有太后疼惜,才得以保全,但臣这些年过得无所事事吃喝玩乐的日子,心里也没个底,若是太后不再眷顾臣,臣没了依靠,就只能如鱼rou般任由大伯和叔叔欺负。臣想着,若是能帮殿下做了皇上,也算是殿下的功臣了,到时殿下断不会坐视臣的大伯和叔叔欺负臣的,对吗”
北辰王从没想过这一层,觉得确实有理,点了点头道“自然。”他更熟悉现在这个状态的莫静和,刚刚他从众甲士刀尖前站起身来的瞬间,面无表情,却让他觉得不寒而栗。
“有殿下这句保证,臣就心安了。不知臣能为陛下做些什么”
北辰王笑了,摸了摸座下椅子的把手,道“太后生辰那日大家都聚在一处,自是最好下手的时机,你和你的手下,必然离木东初最近,抓住他,绑来给本王即可。”
莫静和骑着马,马儿驮着他慢悠悠的踱着,这是他前几日驯的那马,可能也是缘法,那之后就没人再能驯服了它,木东初便做了顺水人情,暗地里送了他府上,没成想这马竟还识得莫静和,只由着他骑。
他想到家里还有一个如画里走出来的夫人在等着他回家,可是这美人却碰不得。
他想到木东初以前对他的好,可他现在却要帮着造他的反。
他想到陆疏华以前什么话都跟他说,但是他现在对他的情况不能问也不能去找他。
他想到在边塞的哥哥,若是成了他哥哥必然第一个冲回来手刃了他,若是没成也必定受自己无端牵连。
踱着踱着竟到了宫门口,宫门已是关了,他又踱到北边的小门,这是专为值夜的将士准备的。
莫静和下马,出示小寒阁的腰牌给守门的将士看,将士对他抱拳行礼,放了他进去。
他进了宫却又不知道去哪里,他在这个地方生活了十几年,比在莫家老宅呆的时间还要长,竟觉得这地方十分的陌生,上一次来仿是上一辈子的事情了。
“什么人”
有一队巡夜的甲士上前,又是拿长刀指着他,他出示了小寒阁的腰牌给他们看。
“原来是莫掌事。”甲士的头头抱拳道,“不知莫掌事有何公务在身”
莫静和并无公务在身,他只是不知道去哪里
“面圣。”他听到自己这么说。
甲士头头想了想,道“那容卑职等护送莫大人去吧。”
莫静和无所谓的点了点头。
在他真的看到木东初的时候,又开始犯怂,自己到底为了什么要造反。
木东初不知为什么半夜三更的在书房里练字,看到莫静和来了,只是让他走到近前。
“听说你要造我的反”
莫静和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是北辰王殿下要造您的反。”
木东初放下笔将他拥到怀里,闻着他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
“你答应了帮他”
莫静和想跪下来,他觉得这时候跪着才安心,可木东初牢牢的抱着他,根本没有放手的意思。
“答应了。”
木东初笑了笑,将人抱得更紧,低头开始亲吻他的额头,脸颊,双唇。
莫静和没有动,任由他摆布。
“那你今晚来做什么”
莫静和叹了口气,道“当时确实是愿意的,可出了他府门就开始后悔了。你待我挺好的。”
木东初失笑,又往下亲去,两人呼吸都开始急促浅短,最后从椅子上一直到了地上又到了软榻上,醒来后已是第二天清晨。
莫静和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依然不是木东初,而是陆疏华。
他依然一席正经的官服,坐在榻边看那本毒经。面容端详,四肢完整,衣冠楚楚。
莫静和觉得昨天下午到晚上自己是在演戏给别人看,看热闹里的还有陆疏华。
“你醒啦。陛下什么都好,就是这方面不知道节制,太医来瞧过你,说让你多养养,别累着。”
莫静和见到他还活着,完整的活着,觉得顿时神清气爽,什么痛楚都没有。
“你昨天编的那个故事挺好的,娇滴滴的年幼贵公子,无父无母无人做主,给家中叔伯欺凌。哈哈哈哈哈。”
莫静和得意的笑了笑,没脸没皮的道“临时想的,还不错吧。陛下吩咐太医说要养到什么时候”
“太后生辰。”
第31章 第章
“莫老太爷是不是不太好”
“确实不太好,大致是不行了,陛下把李太医也派去了,不过拖到太后生辰该当不是问题。”
莫静和坐起身,他对老太爷的感情算不上不亲厚,但父母去世后,这位老太爷对他兄弟颇为照拂,是有厚恩的。
若是寿终正寝,还好说,可眼下偏偏是这样的一个时机,这病来的就委实有些蹊跷了。
“三族还是九族”皇上既是要拖到太后生辰,那便是不打算在北辰王的事上放过莫家了吧。
“你们莫家虽然不都是忠臣良将,但陛下仁慈广德,到底对他们有所顾念,更何况那些身有功勋的。”
不动莫家莫家历经这几代确实势力庞杂,在朝堂后宫盘根错节,早就根深蒂固,轻易动了,国本根基都有妨碍,但皇上对莫家忌惮厌恶已到了极处,这么好的机会轻言放过以后怕是没有第二位北辰王再造这个反了,实在是机会难得的紧。
“莫掌事,陛下的真心一般人要不得,你既得了,好生珍惜罢。”
莫静和怔了一怔,方明白他的意思,遂笑道“陛下对每一位臣民都是真心一片,这是我等的福气,自当郑重以待。”
陆疏华听到此处,收起那一脸严肃,瞧莫静和形容,该是没有大碍了,拢起竹简笑道“在下还有公务,比不得你福气,好生养着,告辞了。”
莫静和想起身送他,被他作势拦住“你这会儿,还是躺着好,不过陛下似是交代了些旁的事情于你,在下不好参与,等等自有黄门相告。”
送走陆疏华,莫静和又躺了一会,才觉得解了些乏意。内侍小田听得动静,进来伺候更衣洗漱。
“掌事大人,陛下今日同左将军去视察军务,大致要下午才能回来。留了两份奏折,请莫大人过目后具奏回禀。”
莫静和看着那两道奏折,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皇帝设小寒阁时就有明训,小寒阁只司护卫一职,不能参与政务。但这是皇上让他看的,不接就是抗旨。
“告我状的只我不能参政,要不你去寻个能参政的官员,让他打开,我瞧瞧。”
小田心中悲切,打今日起,他就要伺候这位主儿了,听刘公公的意思少说得个把月,指他来的内侍总管还用很关照他的口气同他讲“这位可是陛下跟前一等一的红人,你做事机灵些,若伺候的好了,以后前程不可限量。”,瞧眼下这情形,这位主儿可不像是安分老实的,这一个月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吧。
微抬起眼,瞧他神色从容并不如何慌张,只拿眼瞧着那两道奏折,神色中有些好奇,却没有伸手接的意思。
“大人恕罪,奴不知,但这两份并非原稿,陛下让匿去了参奏者姓名,重新誊抄的。”
那应该不算奏折了吧。
莫静和仍迟疑了一下,方伸手去接。
还真就是告他状的,数了他几件怠慢公事的罪,把以前尹如桐带着他玩的时候做下的几件荒唐事也给抖了出来,以此批他品行堪忧,玩忽渎职,侍上不恭。
莫静和很为他们着急,要数他的罪状那真是多了去了,可奏章里提及的这几样虽未有提及尹如桐,却偏偏每桩都与他有关,其他还好说,若是指他品行不端,就势必牵扯他父亲太常卿尹大人,皇上刚准尹大人致仕荣归并亲笔文书对他嘉许了一番,这样一来不是顺道打了皇上的脸面
还有怠慢公事的几项,送嫁梁平长公主那桩有诸多将士作证,且有出入文案为佐,证据确凿,丝毫抵赖不得,偏偏不提,说了些若有似无的小事。
比如他刚入职小寒阁的时候,因莫静和平日里惯用匕首,小寒阁所配长刀就一直悬于兵器房中,也没想着去打磨擦拭,有一次右参事巡检,先是发现刀柄有灰,抽出试了试锋刃,压根没开刃。莫静和因为这事被关了两天暴室,罚俸两月。
又比如莫静和每次直夜,心里知道木东初后宫有那些位夫人是一回事,但亲眼看着听着他们云雨又是另一番滋味,他也确实有这么个毛病,心里抵触的紧了,做起事来就会拖上一拖,有一次直夜交班的时候就晚了一炷香的时间。结果被打了一顿板子,吃了三天牢饭。
罚都罚了还要拿出来做文章
且这样业余应当不是御史台的手笔,或是不是针对他的。
皇上给他看并要具奏回禀,是希望他辩解,还是认罪都写一份吧,左右皇上要哪份,拿走哪份就是了。
莫静和坐在书案前,本想斟酌了一下用句。不知为何思绪就飘得远了,他想起小时候,自己坐在莫静仁的书房里,手里拿着咬到一半的芙蓉酥,听莫静仁背书“公问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孔子对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哥哥的声音很好听,每天最开心的事情就是手里有点心,身边有哥哥,那时在他心里有两棵大树,就算天塌了,这两棵大树还是会茂盛挺拔的立在那里,一棵是他的父亲,一棵是他的哥哥,他预想的未来就是在这两棵大树下混吃等死。
再后来听到孔老夫子这句话的时候,父亲已经不在了,是吴承德同他讲的,先生而立过半不惑未到,正是ji,ng力最旺盛的时候,一手拿着书,一手拿着戒尺,稍有不慎就要挨打。
莫静和向来装“懒散愚懦”装得十分敬业,那日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开口问了一句“如果君使臣非礼,臣该如何事君”
吴承德愣了愣,自己说话居然从这个总是心不在焉,不要上进的幼子身上有了反应,且他问了一个虽大逆不道,但从来没有人问过他的问题。
“无论陛下如何待使臣下,臣下都该殚ji,ng竭虑鞠躬尽瘁以事君上,这是臣子的本分。”
边上磨墨的小田看着他的侧颜,心里感慨了一下这人真是好看,就那样端端正正的坐着,很安静,很文气,似乎还有一丝温暖的意思,可惜是个以色侍君的,到底是上不得台面的人物啊。
第32章 第章
快入秋了,凉风中也透出几分肃杀之气。
木东初看到那两份奏折的时候,就很想顺应一下时气,缓了缓,颇觉这其中好气又好笑。
北辰王的事他一早便心中有数,甚至在被北辰王意图将手伸进大寒阁的时候,故意卖了个破绽给他,冷眼看着他一路做大,将被他买通的各个关节人物都一一记下,计算着在他们起事那日一锅端了。
那日让北辰王在宣室殿见到莫静和也是他事先想好的,他始终不太确定莫静和的心思。
直到夜里他一直心绪不宁,在书房练了大半夜的字,他希望莫静和不来,也害怕莫静和不来。
莫静和几乎成了他一块心病,帝王心里这样记挂着另一个人,那个人还出生莫家,自幼聪敏,能好好地从小寒庄这种地方走出来,而且最让他忌惮的是那人的心思,自己竟然一直把控不住。
他原想若是那夜莫静和没有来,他便能撒开手对莫家下手,对莫静和下手,他不需要对自己不忠心的人,哪怕那人如何才干,如何让自己上心。从此之后这块心病便消失了,自己也可以省心了。
可他来了
那便小小惩戒一下他当时的动摇,朝堂上稍微暗示了一下,自有人领会他的意思,上疏历数莫静和的罪状,他倒要看看莫静和的反应,无论辩解认罪,自都有路等着他。
可莫静和偏偏摆出这样柔顺的姿态来,似真如他口中所说“雷霆雨露皆君恩”一副由他作为,任他宰割的意思。
这倒让他有些不忍下手了。
“莫掌事今天都干了什么”
“写了这两份奏章,喝了药便又睡了一下午,晚膳只用了小碗翡翠羹,倒是对陛下特意吩咐送去的几样点心十分欢喜,每个都吃了一些。掌灯的时候陆掌事去探望莫掌事的病情,这会两人在院子里比划身手。”
ji,ng神头看着不错啊,看来昨晚也没如何累着他,是自己失职了。
“去把他们唤来,让朕也看看朕大小寒阁掌事的身手。”
刘远领命去了。
莫静和练的是立时要人xi,ng命的招式,他们的身手又不相上下,比试时很能从中品出乐趣,但要说给皇上观赏,只怕要扫皇上的兴致了,陆疏华陛见时提议“陛下驾前动武并非祥瑞,再则臣那点功夫也拿不出手。”
陆疏华抬眼,瞧了瞧木东初的神色,继而狗腿笑道“莫掌事可有不少才能,您看他平日字写得好吧,他左手的字更好,小寒庄门口的那块匾就是他左手写的。”
后宫各位夫人或因美貌,或因才情,或因歌舞,或因琴棋,或因书画,或因女红,或因家室而得皇上眷顾垂怜,今日自己要因左手写字一桩得皇上侧目了莫静和心里自嘲。
木东初听得此处屏退众人,又让莫静和坐到近处。
“同我说说小寒庄的事吧。”
莫静和立马又站起身,躬身回话“臣去的时候被蒙着眼睛,实不知它地处何处,只那里背清山环秀水,景色宜人,风水很是不错是块难得的宝地。”
木东初压了压心里的火气,扯了个笑,道“你坐下,动不动就这幅样子。我想听的是这些”
莫静和作了一揖,谢过坐,才又坐下,想了想道“与臣一同的有位小师弟,十分喜爱小动物,去后山的时候偶尔会顺一两只回来,有一次抱了一只原都以为是小狗崽子,谁知长着长着竟是一头野狼,臣等几个常被师傅用狼吓唬,小师弟认为世界上再也没有比野狼更令人惊怖的动物,生生的吓出了病来,后来还是另一位师弟将野狼放回了后山,小师弟才慢慢好些了。”
木东初原想他会同自己抱怨一番,小寒庄如何辛苦艰难,回来后竟是只字未提,今日自己特意问他,他也只挑这些无关痛痒甚至能称为有趣的事来说。
“后宫的那些人,便是如皇后这般的,受些委屈也要拿来朕这说说,撒撒娇,情态十分可爱。”
莫静和这次不站了,直接跪倒在地上。
“陛下,臣自知才疏学浅,不堪大用,但愿以微薄之力为江山社稷尽犬马之劳,以报陛下隆恩。”
木东初原本想扶他起来的手停在那里,是,他一早便同自己说过,他是男人,他不碰杨灵玉的代价是自己也不能再进后宫,当时他好像就是这么说的。他要的不是成为自己后宫中的一个,他愿意付出自己的真心,却也要自己的真心,他要的是他们之间的平等,他要的是平常夫妻之间的唯一,何其平常又奢侈的东西啊。
“你先退下,我想想。”
莫静和愣了一愣,他说他想想他愿意考虑一下
磕头,告退。
木东初真的很认真的考虑了一下,他觉得莫静和好,模样好,脾气也不错,琴棋书画样样拿得出手,身手了得,才干出众,作为一个男宠而言,算是很不错的货色,能宠上好一阵,他愿许他高官厚禄,甚至封侯拜相,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可他不要偏偏,他要他的真心,他要他不入后宫,身边只有他一个,这才是他的本xi,ng,什么温良恭顺平和,他上次问自己要自由这才多久前的事。这样的野心,他问自己要自由
莫静和心里有事,身上也不太好,回了偏殿沐浴更衣便安置了。
躺在床上也不安生,一会梦到太后拿着刀要自己杀木东初,一会又回了小寒庄,顾青竹要自己面东而拜,要自己忠君,一会自己坐在文案阁里看书,莫静仁火急火燎的来寻他,说老太爷没了
半夜醒来,一身的冷汗,身上半点动弹不得,脑子却是清爽的,那些梦境便在脑子里一遍遍的回放。
作者有话要说
啊呀,渣攻皇帝
第33章 第章
木东初下了朝来找莫静和,也没想好来找他作什么,就是想来看看他。
那人如往常一样,穿得花团锦簇,一副纨绔竖子的模样,手里执着根树枝条,树枝的另一头抵着黑衣人的脖子上。
此刻正微微抬着头,勾着嘴角,有几分孩子气的得意。
见着木东初来,还用树枝在黑衣人的大动脉处轻点了两下,才收回的手。
“臣莫静和请陛下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