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想,才走了不到一个时辰的路程,远处却缓缓行来一艘船,顺水而上。
从船身上的徽记来看,应该只是普通贩货的商船。等离得近了些,才看得清楚,船头处站著一个人,白衣胜雪,袍带素净。
等到船稍一靠岸,那人便说道“上船。”
此人……不是赫锦佟还能是谁!
萧祈一见他,便问道“你不在两界山,怎麽跑来这里?”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先上来。”
萧祈对於此人,总有种说不上是敌是友的奇怪错觉,像是每每觉得他或许有所图谋,而他笑得却又一脸坦然。到了最後,非但没有做什麽,反而倒是帮了他们不少。到如今,若论起人情债,早已欠了他不小的一笔。
其实已经不介意再另外添上一笔。只是萧祈的心里,总也还带著些许疑惑。不明白他有些行为究竟都是为了什麽。
只是,就在萧祈正心里犹豫究竟该不该在此上传与他一船同行的时候,赫锦佟却对他说,“你不必担心那位羽墨皇子的事情,我已经把他接过来了。就在船上。”
萧祈如此一听,他原本就是快马先行回去若望城的,羽墨栩应该是等在他先前安排好的汇合之处的。
如今听到这里,他无论是否犹豫不决,也都必须要上船去看一看情况再说了。
於是带著众人登船,把楚麒安置好,才到另外一处房间去看羽墨栩。
栩栩依然与先前没有什麽分别,也许是因为到了陌生的环境,所以心里对周围的人都万分不信任,他把床上的帐子放下来,被子枕头都推到最外面,而自己则躲在最里面,双手抱膝团坐在床内的一个角落里。
萧祈走进来一时甚至都没有看见他在那里。拉开幔帐的时候,才见到他是一副担惊受怕的神情。
他原本手里紧攥著萧祈临分别时候送他的马鞭,虽然还不敢挥出去打人,但似乎仅只拿著,就能多一点勇气。
只是此时,看见走进来的人是萧祈之後,便什麽也都忘记了,手里的马鞭丢弃在一旁,半跪在床上挪到萧祈身边,扑过去搂住了他。
“没事了……”萧祈接住他扑过来的身子,轻声说道。
这麽纤纤瘦瘦的身体,自从受伤之後,怎麽也养不好,多日不见,似乎又更轻了些。若换了平常,本应该是十分让人心疼的。无奈此刻的萧祈,心里压了楚麟的那一份疼,剜心割肉一般,人像被掏空的魂,就算再多几分的疼碾压过来,他也已经麻木,承载不了更多了。
只凭本能的安抚著他,“栩栩,没关系的。别害怕。”
羽墨栩在他怀里趴了好一会儿,渐渐的身上才不发抖了。
於是萧祈便问他,“你为什麽会在赫锦佟的船上?我派了保护你跟著你的那些人呢?”
羽墨栩说,“那个教主,他要带我走,你的那些人都被他用什麽东西弄晕带走了。”
萧祈闻言,微微蹙眉,“那你呢?他有没有伤到你?”
羽墨栩摇头,“是我自愿跟他上船的。因为……我的玄鸟在他哪里,我不能不答应他。”
对於羽墨皇族来说,玄鸟是生命的一部分。到死都不能舍弃。
於是萧祈点头,“我知道了。”
当萧祈在羽墨栩那里问清楚了事情的缘由,再走出房间的时候,果然看见赫锦佟就等在不远处。
似乎知道萧祈是一定要找他的,便主动走过来,“想问什麽就问吧,我知无不言。”
然而让他意外的,萧祈却说,“并没有什麽可问的。这一趟,如果你是真心想帮我们,那我此刻只能说一句‘多谢’。我又要欠你一个人情了。如果你不是真心,另有图谋,我也不想知道。至於栩栩,所有的事情与他无关,我想你应该对他也不至於有什麽恶意。”
赫锦佟听了却失笑,“我原本就对你们没有任何恶意。明知道有些闲事不该管,却偏偏要管。我从前只是想从萧觞那里得到一些东西而已,所以才选择了与他合作。只是我觉得,无论萧觞还是殷洛承,都太过工於算计,跟他们一道,我未必就能如愿,反而还要被人差遣,实在与我本性不合。如此,不如顺便帮你个忙,其实我想要的,如果有一天你做了皇帝,或者,你也一样可以帮我完成。我未必一定要与他们合作。我带走羽墨栩的时候,其实未必存了什麽好心,只是一路之上跟自己打赌一次罢了。”
“赌什麽?”
“天意或者人愿。”赫锦佟说,“我想,如果我到了若望城的城门之下,都没有遇见你。那就是天意,我会走进去,继续完成与萧觞的合作。但是……如果遇上了你……那麽,就顺从人愿。按我自己的想法去做这件事。”
“虽然如此,但我还是必须要说,这件事情恐怕会让你失望。”萧祈说,“我如今连做皇子都被罗列的许多的罪名,还谈什麽皇帝!”
“这种事情,谁能说得准呢。”赫锦佟莞尔,“或许,只有你家那位会批命格的小公子,才敢铁口直断。”
他才说道这里,便忽然想起南楚麟腰斩之事,顿觉失言,忙改了个话题。
“你手下的那些人我没有受什麽上,当时只是怕麻烦,不想他们阻碍我的计划,所以才使了些手段。如今他们人都在下面船舱里睡著。应该很快就醒了。”
“难为赫教主计划周详,连我把栩栩藏在何处你都能知道。”
他这话问得犀利,分明实在怀疑,并且毫不掩饰。
赫锦佟才刚要说话,这个时候,船忽然慢了下来。
他蹙眉,不悦的问道,“谁说可以随便放慢船行速度的?!”
外面立即有人跑进来回报,“教主,沿河两岸都埋伏了弓弩手,到处都是官兵。”
作家的话
今日双更,有两章!
24鲜币君上 108乘风远行(下)
他挥开身上碍事的披风,走到一旁,隔窗看了看外面的动静。
果然见到岸旁两侧都有不少的人。
而萧觞,就负手站在离他们船只不远处的岸边。身後遍布了弓弩手,一时之间,日光之下,锋芒闪耀。
赫锦佟微微眯眼,知道此人是处处防著自己,想不到自己的事情这人竟然全都知道。
不是不想与他合作,只是这合作太过让人感觉不自在,他赫锦佟是个随性自在惯了的人,不喜欢处处受人辖制。当初,若不是教中几位位高权重的大长老全都执意要与萧觞合作,他必定是不会答应的!
赫锦佟看了看萧觞,便又回头去看萧祈。
叹笑,“无论你信或不信,都还是要说一句,这次恐怕是我连累你了。早知这样,就不邀你们上船。”
说著,他迈步走到外面甲板处,立在船头去看河对岸的萧觞。
“王爷,别来无恙。”
萧觞见他,便也笑问,“赫教主,你既答应与我合作,却又这样处处私自行动,事事欺瞒……如此不守信诺,不太好吧?”
“原来王爷也知道不守信诺是件不太好的事情。”赫锦佟看著他,轻笑出声,“但据我所知,王爷在这方面,做得并不比我好。否则,此刻也就不会站在这里对我至多指责了。”他想了想,不等萧觞开口,便又继续问道,“王爷领兵在此设伏,是想杀我吗?”
萧觞倒也坦率,开口对他说,“原本的确有这个想法。只不过……你的运气好,还有一个机会。如今你的船上,有一件本王很喜欢的东西。你若愿意把他给我,其他的事,我便不再追究。。”
“是吗?”赫锦佟笑看萧觞,说道,“只可惜我船上的好东西实在不少,不知王爷喜欢的,究竟是哪一件宝贝?”
“南楚麒。”萧觞说得认真,丝毫不见笑意,“我只要他一个,其余的人,今天可以一律放过。”
“萧觞,劝你不要白费心机。”萧祈从船舱里走出来,与岸上的萧觞隔水相望,“我不会让楚麒再看见你。”
“这个恐怕不是你能说了算的。”萧觞只说这麽一句话,说完便撤後一步,那沿河的弓箭手便像得了什麽指令,皆是弯弓搭箭,第一轮箭矢便如急雨般铺天盖地射了过来。
这些箭矢对武功极好的赫锦佟与萧祈而言,当然是来得及避开的,只是对正在操控船行方向的水手来说,就不那麽容易躲闪了。
一些水手当即中箭身亡,而有一些来得及躲闪的,也或多或少受了些伤。一时之间,无法操纵行船,全都避进了舱内。
於是赫锦佟的商船便只得停在水面,一时无人操控,不能立即前行。
赫锦佟被萧祈扯著衣裳拉进舱内。
一只箭矢横飞过面前,他伸手一把攥住,折断成两截。
“水手势必要到船体两侧才能控制行船。”赫锦佟说,“这样下去,若殷洛承得了你在此处的萧祈,他要是也带人赶过来,就谁都走不成……”
他话说到後面,脸色忽然变了一变,像是有什麽地方忽地一疼,惊得他出了一身的冷汗。
“怎麽了?”萧祈也看出他的不对劲,抬手扶住他有些失衡的身体。
“主人,您伤口又渗血了!”赫锦佟身後的侍女白鹭飞快跑到他身边,拉开他衣领的一边。
萧祈闻言,也看向赫锦佟,从前他後颈处那个蛊毒伤口,用衣服遮挡著,又缠了许多粘著止血伤药的白布条,原本也看不出究竟伤得如何。如今被白鹭拉开,只见那白布上已然渗出大量血迹。湿得透透的。
“这蛊毒……”
萧祈话才出口,还没有问完,赫锦佟的面色依然变得惨白!人。只见他用手狠狠压著伤处,一句话也不能说,像在极力忍耐著什麽。
他的侍婢皆是束手无策。萧祈则伸手点了几处止血的穴位,但却并不见什麽效果。
那伤口渗出的血液只见多,未见少。
赫锦佟像是实在撑不住,竟然半跪在地上。
“主人,很疼吗?”白鹭惊得连忙去搀扶,扬声对身後同样担忧色变的一位侍婢说道,“傻看什麽,还不去叫船医过来!”
赫锦佟则只是忍耐著,不说话也不出声。
萧祈知道,以他的个性,若不是疼得太过厉害,绝不至於如此。
这个时候,他站在赫锦佟身旁,才注意到,空气里隐隐飘散的一种独特香味。
非檀非麝,不似花香……味道清甜,透著古怪。
不知怎麽,他心念一动,闪身到了舱外。
於是果然闻见那香味是顺风飘散过来的。香味的来源,正是萧觞那边。
萧觞见他出来,便开口,话确实对著赫锦佟说的,“这傀儡香是专门为了诱引你身体里的蛊虫。那种虫子,一闻见这个味道,必定是按捺不住的。赫教主,我既然与你合作,明知道武功天下无敌,当然就不会不留余地。蛊毒,不过是防著这一天。原也不能怪我,是你自己执意不愿意继续为我效命,否则我不至出此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