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楚麟用那一个时辰的时间,把自己的罪状也了出来。
故事编得并不复杂,不过就是皇上下旨封楚麟为神官,而自己明明不是,却偏要贪图荣华富贵,冒名顶替,结果惹恼神明,降下罪责,又害得皇上祈寿不成,犯下大错,却又畏罪潜逃,让人误抓了孪生兄弟去替罪。
总之,无论情理上通与不通,他这篇罪状,当然要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最後的纸端末尾,添上了南楚麒的名字。
“这样的理由,亏得你能编出来。”萧觞看著那薄薄几页纸,轻声笑了笑。“若真细究起来,不必大理寺那些心思缜密的人来查,就只说寻常人的逻辑,你只说畏罪潜逃,那样重兵把守的情况之下,说逃便逃,有谁会信呢?”
“反正王爷不过只是想要一个理由。至於编的好还是编的不好,您也不必太过在意。我不擅说谎,多担待吧!”楚麟把笔搁下,问道,“朱砂印呢?我是不是画了押就可以了?”
“你急什麽?”
“急著死。”楚麟说。
“你这个样子说话的时候,倒跟他的确是有点像的。终究孪生兄弟,血缘是不骗人的。”萧觞说,“只是你这麽做了,他却未必会愿意。”
楚麟说“他去做神官的时候,我也不愿意。”
有些事情,总得有一个人去做。而另一个人,必定不舍得,不愿意。
而楚麟觉得,这一次,那个离开的人,必须是自己。
萧觞把朱砂印盒递给他,还不忘提醒一句,“你要知道,这个罪,若认了,便是腰斩之刑。”
“嗯,我知道。”
楚麟端著朱砂盒子,抬手,在南楚麒那个名字上面,盖了自己的指印。
如果……
如果下辈子投胎若做不了人,就做一株桃花树吧……
作家的话
事情大致就是这个样子了……楚麟也是个写了好久的人物了,虽然一直都知道他会死,但到了这个时候,还是忽然有点舍不得。
12鲜币君上 99生杀取舍
楚麒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心不能安。
萧觞临走前说的那句话,就像是根刺一样扎在他心上。
他说你不信的话,不妨再等一天。
可是,楚麒没耐性等完这一天。更漏每滴一下,他的焦虑就更多一分。
只盼时间过慢一点,他担忧的那一刻,永远不要到来。
可又希望时间过快一点,平平安安,不要发生任何事。
只是,就连楚麒自己也不相信会一切平安顺遂。
萧觞那样自尊心强又执著好胜的人,他口中说出来的话,如果不会实现,那他又何必要说?
而正是因为太过了解这一点,所以楚麒更加忧心。
这个时候,房间里想起脚步声。
他以为是萧觞,於是冷著脸转身,结果,意外的,并不是。
只看见一个大约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女性提著食盒走了进来。
楚麒习惯看人时候注意对方身体衣著的一些细节,於是打眼一扫便看出这位女性的不同之处。
她一身仆妇的打扮,但衣服料子很好,双手皮肤虽然显出老态,但也有经过保养,不像是惯常做粗重工作的下人。她行动步履有些像是宫里头出来的,能来此处送餐,那应该是萧觞身边的亲信。
楚麒看著她把食盒里的精致食物一样一样摆在八仙桌上,然後看著自己。
楚麒虽然对萧觞处处防备,从不给个好脸色,但是对於陌生外人,即使是萧觞手下的人,也不会太过失礼。
所以,他朝这人点了点头,表示了谢意。虽然眼睛里表露的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却也只源於他自身与生俱来的特质。并不是刻意为之。
他点头道谢之後,便仍旧站在窗边,往外看去,并不说话。
片刻之後,那妇人却并不离开。
“还有事情吗?”楚麒看她。
“啊──啊──”
妇女是个哑巴,用手指著桌上吃食,示意楚麒进餐。
她面容和善看上去不像坏人,楚麒也并不讨厌她。不过仍是看也不看那些食物,只说道,“多谢好意,不过我没有胃口。”
话说到此,楚麒觉得已经没有别的了。可是这妇人依旧不走,像有什麽话想说。
楚麒想了想,只好对她说,“您有什麽话不妨直说。唇语的话,别说太快,我想我可以试著读懂的。”
於是,这位中年女性和善的笑了笑,无声的开口说话我只是想来看看,王爷喜欢的人,长什麽样子。
楚麒听了,倒是觉得好笑,“你们家的王爷,对每一个喜欢的人,都要这样机关算尽,煞费苦心吗?”
那个女人则摇了摇头,对楚麒说王爷不会轻易喜欢一个人的。他也不会伤害你的。你不要担心。
楚麒也摇头,“我不担心。”
他担心的不是自己。要伤害他,原本也不必伤害他南楚麒这个人。
想了一想,楚麒觉得眼前这位女性如此说话行事,大约在安王那里也并非一般的下人。心里打定注意,於是便开口对她说,“麻烦您一件事情,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请安王殿下来我这里一趟,我忽然有些话想当面跟他说。”
那女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後随即笑了笑,点头。然後,转身出门去。
楚麒在这个房间里,行动并不特别受限。
门外没有侍卫看守,房门也全都不上锁的。但是他知道,既然萧觞敢这样放任,必然早就准备妥当,所以,他也不懒得到处走动尝试些什麽。
果然也过了没有多久,萧觞就推门进来了。
一边走还一边说道“麒公子会主动开口找我,真是难得。”
楚麒看著他走近,不言不语。
萧觞在他面前停住,问道“有什麽事,说吧!”
“你究竟……想要做些什麽?”楚麒轻轻开口,问道。
萧觞看著他,而後摇头,“你这样说话,让我有些不能明白了。”
“既然这样王爷不明白,那我就有话直说。”楚麒看著萧觞,忽然就冷冷淡淡的笑了一下,“我南楚麒不是一个凡事坐以待毙的人。您想要什麽,已经表述得十分清楚明白了。可是你会做什麽,我从昨天到现在,站在这个地方来来回回想了几遍。与其等著你把你的筹码拿到我面前,我再迫於形势不得不去妥协屈从……这样的戏码,对你来说,未免乏味。对我来说,浪费时间。倒不如一次把事情说个清楚。你是做了怎麽样的算计,明白告诉我吧!如果是交易,只要值得,我愿意换。各取所需,比坐在这里等著时间慢慢过去,要有用许多。”
像这种时候,但凡与南楚麒这个人面对面的说话,萧觞常是觉得不可思议。
无论身份上是皇子和一个普通的伴读,或者是王爷和一个司农寺的小官吏,又或者像此刻,他们之间,一个是胜券在握之人,一个则可算是阶下之囚。可是无论身份上怎样变化,在面对面站著说话的时候,南楚麒这个人就永远可以给他一种针锋相对的错觉来。
无论言辞语锋还是神情意态,气势不输分毫。
而举止行动、所作所为,往往又很是独特,比如方才他说的那一番话,既意料之外,细想之下,的确是南楚麒的做事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