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殿下只坐在那里,手里把玩著雕花木盒。
“诚如你所言,我这一局,布置多年,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不但有美人局,也有连环计。不怕告诉你,这一计,到这里,也还不算完。”想了想,他便又是那不变的浅笑“楚麒,我知道你聪明绝顶,料想你猜得到大半,但是……有很多事情,不是你猜的到,就能改变的。更何况许多事情,你还不知道。就算知道,也只能看著,无能为力,到不如愚笨些,什麽都知道,来得更舒坦。”
“王爷,无论你要做什麽,楚麒其实并没有兴趣猜测,也不想知道。发生不发生,与我无关。何况雍王殿下他从来并不曾想要争皇位。”楚麒说“您无论智计权谋或者武功,在诸多皇子之中都无人能及,又是梅妃娘娘的亲子,出身尊贵。您想要的,唾手可得。”
“楚麒,你是聪明人,可你又了解本王多少?”萧觞的笑意却冷了几分“你又怎麽知道,本王想要的都是什麽?你怎麽就以为,十一弟对那皇位无意,而本王就一定会稀罕?”
“那麽,既然王爷不稀罕,又何必苦心谋划?至少雍王殿下对於那些与自己无关紧要的事情,就从不费心思量。更不会涉及陷害”楚麒没了耐性,自然也言辞锋锐起来“恕在下愚钝,实在看不出安王殿下您究竟想要的都是些什麽。”
“看不出吗?”安王笑了笑,走近过去,带著点逼人的其实“本王想要的,其中一个,就包括你。”
楚麒後退一步,抵在一座大书架上,眼中却也不见一丝慌乱“王爷请自重!”
“楚麒,不如这样,本王同你做笔交易。”萧觞说“你留下来,一辈子陪在我身边。我就放萧祈同你那孪生弟弟一起,去雍州过逍遥快活的日子。”
“你──”
“本王答应,除你之外,今生绝不再有别人。”
“若我不答应呢?”
“若你不答应,也没有关系。一日不答应,本王就等一日。我们不妨打个赌,就赌这一年之内,你究竟会不会来找我。亲自求取……那一度春宵。”
太摩湖依然风景如画,是若望城里最负盛名的地方。
这个时节,湖上游船彩舫虽然多,但若说像是赫锦佟所乘的这一条船般奢华的,却也不多见。
这位赫教主的排场,一如往昔。
他总是非常懂得享受,身边美女仆婢环绕,斟酒抚琴,倒酒打扇。
赫教主今日一身只穿了一身款式简单的白衣,其上攒绣著淡青色的曼陀罗花,素净雅致里又透著些雍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袭了尊贵爵位的世家公子,全然看不出一点点的江湖气。只除了那一双朦胧妖媚的眼睛,目光虽飘忽却又沈敛,只有修得上乘武功的人,通常才能有如此精致锋锐的眼神。
“雍王殿下肯赏光,赫锦佟真是三生有幸。”他站在窗边,见萧祈走进来,便转身相迎。
“本王只是好奇,想来看上一看,非天教的教主下帖相邀,究竟会有什麽事情。”
赫锦佟也不觉得有什麽,只说道“我最近几日便要离开若望城了,只是临行之前,想要找个人陪著我喝几杯酒,再说上两句话。可想来想去,除了王爷之外,又想不起别的什麽人来,於是,就派人去下帖子请了。初时还有些担心,只怕王爷不肯前来。”
他一边说一边挥退了身边侍候的婢女,亲自执起酒壶,倒了两杯醇香美酒。
“醉来枕水横波上,就是人生在世的至极乐趣了。雍王殿下,您觉得如何呢?”
萧祈盯著赫锦佟身後那青玉小盏里开得亭亭玉立的冰莲花,不禁说道“本王天生喜欢清醒著做事,痛也罢,快也好,但求其真。所以,不大能体会那些醉生梦死的乐趣。”
“王爷可是还在因为前些日子在下伤了羽墨质子的事情而心中不高兴?”
萧祈饮下杯中酒,索性也不绕什麽弯子,说道“岂止伤了羽墨质子,只怕,昨夜伤了徐小侯爷的人,也正是赫教主吧!”
赫锦佟继续斟满酒“此事,我倒也无从辩驳。即便不是我,也是手底下的人。只是,雍王殿下,我也不是存心要谁领我的人情,只是这话我还是想说个明白,昨夜若不是我出手,换了别的人去做,那徐家的小侯爷,就不是受伤,而是命丧当场了。”
“哦?”萧祈抬眼“那敢问赫教主,你又为何会手下留情?”
赫锦佟忽而笑了起来,颇有几分坦然率直“因为……若是真让那小侯爷受伤而死,只怕今日,就请不到雍王殿下坐在这里陪我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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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若是真让那小侯爷受伤而死,只怕今日,就请不到雍王殿下坐在这里陪我喝酒了。”
他这话,说的似真若假,仿佛玩笑,带著几分轻佻,只是被他这样说出来,听著,却又不觉得讨厌。
萧祈低垂著眼,轻轻转著手里的缅窑细瓷杯。
赫锦佟这个人,吃的用的,无不讲究,就连只喝酒的小杯子,都精美到极致。
萧祈一边欣赏那杯子上的水墨晕染出来的图画,一边轻声说道“非天教主这个名号,天下皆知,若你亮出身份,这若望城里,不知要有多少人排队相邀,陪著你喝酒话别,又何必非得找我。只怕安王殿下,就是个比我更合适的人选。”
赫锦佟投箸夹菜,听了这话,笑著问道“这又是从何说起?”
“从何说起……”萧祈放下酒杯“就从这缅窑瓷说起。缅云国的瓷珍,是安王最爱收藏的玩器,千金难求。诡月国内,就连皇宫里,也找不出一套完整的。像这样精美齐整的缅瓷酒器。也只他的府上才有。这套杯子,就是他的爱物。既然送了给赫教主,那必然是非同一般的关系。九皇兄我是知道的。等闲之人,他是看不上眼的,谁碰一碰,他都会不高兴。更不要说,送出自己的心爱之物。”
“原来如此。”赫锦佟听萧祈这样说,便像是要重新认识一番那手中酒杯似的,拿起来在手掌心里把玩一番。
“既然话说到此处,我不妨就告诉你。其实我会愿意与安王合作,想要的,无非是他手上的天地经文。这对我而言,非常重要。至於究竟重要在何处,就不便告诉你了。而这酒器,的确是他的,我到他府上坐坐,见了说好,他随手便送了给我。至於什麽缅窑瓷器,我一概不知。想不到,你竟然看了就认出来。幸亏你提醒,下次再请别的什麽人来喝酒,我可不敢再用它了。”
“赫教主。”萧祈听著赫锦佟说话,像是对他极不避讳,有什麽,便都顺口说了出来。看上去就像个没有心机的孩子,然而他分明又不是那样的人,做这样的事,让人费解。
萧祈便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为何会告诉我这麽多事情?”
赫锦佟听到此处,笑著眯起一双凤眸“因为我看你顺眼啊。”他说“你这种人嘛,明明就该是我最不耐烦应付的类型。既不想害人,又没有野心,你看,我对你说了这麽多事,可是你一回害我,二,又不会坏我的大事,说了,又有什麽?!你既然只求那一世平淡逍遥,就与我不是敌人。就像你明明对那羽墨皇子只要狠下心来,就很容易便能了解那件事。可你偏偏又舍不得下那份狠心……”
说到此处,赫锦佟喝了一口酒,凑近了,轻声道“亏我之前还当你看上了他,那一剑,手下留情,刺得一点也不重。可惜……想来那位羽墨皇子长得也不错。虽然比不上你身边那两个,但是感觉不同,偶尔换个口味也是不错。可後来才发现你又不是那个意思。既然如此,又何苦救他?为他浪费内力,问医求药,到头来,他也不过是利用你罢了。”
对於羽墨栩之事,萧祈虽然如今想来心情仍旧不太畅快,但是,只要楚麟醒来这一件事,便足够他忘掉所有不高兴的事情。
於是,他笑道“有人对我说,依从心意,就是最好的选择。所以我想做,便去做了。只求那无愧於心,别的,便不去理会。”
“会说这种话的,想必是那位麟公子吧?”
想到楚麟,萧祈便觉得心中一片温柔祥和,也并不掩藏,便点头“是。”
“他那孩子气的话,你也信?”
“我信。”萧祈幽深的眼睛里透著几分明朗“我做了他所赞同的事,他就会醒来。”
萧祈真的相信,楚麟,与别人是不同的。
他是那冥冥之中,天地之灵。
他的心情,赫锦佟自然无法体会。
“你信什麽,是你的事。我只知道,安王殿下中意您身边麒公子,您若是……”
“楚麒无意於他。”
赫锦佟的话尚未说完,萧祈便将轻声他的话截断。赫锦佟想说什麽,他大抵也猜得到。
赫锦佟却也并不勉强往下说,点到即止。
他将酒壶里最後一杯酒倒满了两个杯子。
“既然王爷已经知道我想说的,那麽话题到此,也就没了。殿下,喝了这最後一杯,我们各自珍重吧!”
平心而论,对於赫锦佟的此次相邀,萧祈本以为来者不善,如今听他这一席话,既没有敌意,却反而带著些善意忠告,让他有些想不明白。
道理上而言,他在佘县,就欠了这人一份人情。欠人的情,来日,总是要还的。
於是也不多话,便只抬手举杯,将那醇酒一饮而尽。也道了一声“珍重”。
临去之前,赫锦佟却又补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