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祈本以为他会折回来再战,却不想,他整个人轻飘飘落在树梢之上,摘下了青铜鬼面具,留下了一句“後会有期”,便转瞬消失。
……怎会这样轻易就罢手?
萧祈正在心中疑惑,低头看著一直护在怀中的羽墨栩,却发现他面色苍白,一直用力的按住了肋下的位置。
借著月色仔细看去,才发现他身上那件天青的衣裳襟口处已经隐隐晕出了血迹。
“受伤了怎麽都不出声?”萧祈立即换了个让他舒服点的姿势,将他整个人抱了起来。
“……怕、怕你分心,没敢说话。”
“现在也不要说话了。”萧祈手掌托住了他背後,缓缓输入一道内力“闭上眼睛,休息一下。”
萧祈招回身边暗位,来人迅速去请宫中御医,他自己则抱著羽墨栩先一步回了太巫别馆。
一路之上,羽墨栩都很沈默安静,起先萧祈以为他是疼得失去意识,低头看了他一下,却发现他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月色之下,敛著水光一般的清澈。
“很疼?”
羽墨栩听了,起先是摇头,反应了好半天,又怔怔的点了点头,轻轻喘息著问了一句“我……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是。只是小伤,很快会好。”
“我觉得有点害怕,是不是太没用了?”
“人受了伤都会害怕。”
“那你……”他还想说话,但是疼得喘不过气,很难说出完整的句子。
“别说了,休息一会儿。”
羽墨栩听了,也便不再说话,乖乖点了点头,便像睡著了一般,贴在他怀中。
这个初次见面让萧祈觉得特别聒噪烦人的西煌质子,此刻像是完全失去了往日灵动的生气,柔顺得就像一只小雏鸟。看上去非常不适合他。
萧祈忽然觉得,比起这个样子,他更希望见到站在桌子上大吵大嚷的模样。
他应该像他的名字一样,让人一眼看去,便是快乐恣意,栩栩如生。
……
“王爷,剑上并没有毒,只是伤口很深,却没有伤及腹脏。再若偏上半分,恐怕就是回天乏术。”御医被秘密招来,经过仔细查看伤口之後这样说。
萧祈点了点头,没有命他速速去为羽墨栩处理伤口。
……再若偏上半分,就回天乏术的伤,却因为刺得稍偏了一点反而并无大碍。
还真是幸运得非比寻常!
那赫锦佟,究竟是玩的什麽游戏?
只是他在此时并没有多说什麽,回到房间内,正看见御医要处理伤口之前,端了一碗麻沸散的药汤来给羽墨栩。
而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羽墨栩却大睁著一双眼睛努力摇头“不喝……”
“不喝等会儿会极痛的。”御医苦口婆心的劝说。
“不用你管,我可以忍得住。”羽墨栩的倔强似乎并没有因为伤痛而稍减分毫。反而一味的固执著。
他身上的伤口处虽然点了止血的穴位,但是也禁不住一拖再拖。萧祈在一旁看不下去,接过了手中的药碗抱起羽墨栩的上身便要将药汤给他灌下去。
“不、不要喝……”他吓得用力抿著嘴唇避开。
“什麽时候了你还耍性子。”
“……不是任性……我是怕,我一闭上眼睛,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不会的。”
“不想死在这里,我想回家。”
“快把药喝了!不然就真的没机会回家了。”
“你骗人……”他眼神有些空茫的看著萧祈。
“骗人?你以为我是你吗?”
话虽然说得像是嘲讽,但因为语气还算得上温柔,所以听起来有点像是哄人的感觉。
萧祈将药碗轻轻抵住了羽墨栩苍白的唇边。
羽墨栩从小到大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感觉很特别,於是这一次没有挣扎反抗,莫名其妙的慢慢张口,咽下那些味苦的药汁。
喝了大半,身体渐渐感觉有些麻木。舌头也仿佛就快要不好使了一般。歪歪的靠在萧祈身边,他含混说了一句“要是我真的活不成了,能不能把我骨灰送回西煌……”
虽然知道他一定不会死,但是为了让他安心,萧祈还是点头“好,我答应你。”
转眼临近端午,若望城里变得比平常更为热闹。
太摩湖上泊著各式的彩船,街巷里都隐隐飘著粽子的甜香味。
太巫别院里,却与往日一般,门禁森严,寂静无声,等闲之人,不得轻易靠近。
算起来,羽墨栩被刺伤到今日,已经十天有余,伤口早就已经愈合,然而羽墨栩的身体气脉却总显弱势,不见好转,尤其每到午夜子时,那气息便有如一缕游丝般,时断时续,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消亡……
就像有什麽东西在蚕食著他的生命力。
萧祈试著请来一些闻名江湖的医者药王,试图想要查出是否中了什麽奇怪的毒,答案却又都是否定。
非天教是个神秘的魔教,江湖上传言版本极多,但是可信度往往不高,加之这魔教所在的位置是两界山,并非诡月国界之内,除非有完全准备,否则很难深入其间探查究竟。
无奈之下,萧祈只得每逢午夜子时为羽墨栩输注内力护著心脉,暂且缓解这种症状发生的频率。只是这方法虽然有效,却十分的消磨精神,对自身的耗损也大。
即便可以派其他武功修为高的人来代替,但是囚禁西煌质子一事原就是个秘密,越少人知道便越是安全,为防节外生枝,他也只好亲力亲为。
“有没有想到,是谁要杀你?”
“没想到。”羽墨栩趴伏在床上,长发散开,整个人都显得没什麽精神。见萧祈一直盯著自己,便有没有办法,只得又开口“也许是我大皇兄吧。”
萧祈将羽墨栩从床榻上扶起来,仅仅这麽一个动作,便使羽墨栩身上出了薄薄的一层汗。
“你之前不是说,是你大皇兄想要接你回西煌的?这会儿又改变主意,想要杀你了?”萧祈并没有什麽特别的语气,反而像是很认真在思考问题般的的去痛羽墨栩说话“他可真是善变。”
“我……”
“你是不是觉得我待你太过温和?连说谎都不打算动些脑子,随口想到什麽就可以说出来?”萧祈这样说著,便将手掌抵在羽墨栩的背後,一道内力透体而入,由於带著些不快的情绪,这真气走得有些急,让羽墨栩痛得浑身一颤,啊的一声痛呼了出来。
原本只是想要叫痛,不成想,这一张口,却是深红色的一口血喷了出来。整个人的身体往前倾,羽墨栩紧紧抓著床幔帐,将白色的床帐上弄得一片斑驳血色。
“别动。”
萧祈右手正贴在羽墨栩背後为他输入真气,情急之下,只得用左手臂绕过他腰侧,搂住了他身体,不让他乱动,免得走岔了气穴。
“疼……放手,我都吐血了你还折磨我……”
口里满是腥甜的味道,羽墨栩声音里带著哽咽,双手死命的抓住了床帐想要借力往前爬走。却被萧祈用力扣住了腰,坚持著不断往他体内输入真气。
“那是淤血,吐出来才好。”
萧祈的内力非常霸道,身体根基极好的人接受了他的内力消受起来都有些困难,何况羽墨栩受伤未愈,觉得难受痛苦是必然的,於是他便没完没了的挣扎,而萧祈则压制著他,慢慢的以著他能接受的速度点滴渗入。一番折腾下来,两个人都疲惫不堪,被汗水浸得湿透了衣裳。
直到子时更鼓敲起来的时候,萧祈才缓缓放开了手。探了一遍羽墨栩的脉息,果然比先前游丝般的虚浮状态要好了许多。
萧祈想一想,还真是现在才觉得从父皇手里应下来的这件差事,是个大麻烦。自己费心的想要救他的命,他却活像是要被宰杀一般的拼命挣扎逃脱。
真想让他自生自灭算了……
过了好一会儿,那趴在床上的人却仍是一动不动,萧祈微微蹙眉,以为他是觉得哪里不舒服了,便再度靠近过去,打算重探一回他的脉息。
结果靠得近了才看清楚,这个平日里总是撑著摆出一副倔强表情的羽墨三皇子居然会因为这点疼痛而眼睛红红的,脸颊边上还挂著泪珠。
“刚刚输完真气,别趴著。做起来,均匀呼吸。”
萧祈说著便一把将羽墨栩拉起来,扶正了他身体,见那双眼睛仍是水蒙蒙的想要滴眼泪的模样,便忍不住说道“既然是皇子,就该有个皇子的样子,这点疼都受不了,也不觉得丢脸?”
羽墨栩听完,果然咬住了嘴唇,强压住了心中的气恼“不是你疼,你当然可以说的那麽无所谓。”
这样一说话,又觉得难受,喉口涌出了猩红的血液。且不说是不是正常的吐出淤血,单看著一口一口吐血的架势,他自己心里就一阵害怕。
“别说话了。我再帮你顺一顺气。”萧祈见他这样,便只好再度将手臂绕到他背後,这一次,不是输入真气而是理顺翻涌的气血。
手掌轻轻在他背後几处紧要的穴位见移动,温暖中渐渐透出了舒服的感觉。羽墨栩闭著眼睛深深呼吸,所有疼痛都渐渐平复。
只听萧祈在他旁边说道“我从前拜师习武的时候,天天吃苦,这点疼根本不值一提。你好歹也是皇子,别像个姑娘似的娇弱……”
听他这样说,羽墨栩大为不满,睁开眼睛想要反驳,却看见萧祈正专心的为自己理顺气息,面上淡淡的,没有什麽表情,眼神却很温和的透著笑意。这一眼看过去,不知为何,心里的气恼居然就没了踪影,反而整个人都觉得很轻松一般,顺著萧祈的力道,半伏在他身侧,脸颊几乎都挨碰著他的肩膀。
他微微轻抬起头,忽然发现,这个姿势,有些暧昧,如果再稍微靠近过去一点点,他的嘴唇便要触到萧祈的下巴……甚至,嘴唇……
这个时候,萧祈刚好为他疏导著真气走了一个小周天,将抵在他背後的手轻轻放开,低头问他一句
“觉得好点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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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上 57往事前尘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处特别柔软的地方,装著那些平日里触及不到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