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祈原本便是看准了他的单纯没有心机,就是蓄意要吓他,让他从此乖乖的守规矩。免得没事瞎折腾,闹出什麽麻烦,自己还要没完没了的为这种无聊事操心。
听了羽墨栩的话,知道是这威胁奏效,这才淡淡笑了一下。
扬声道了一句“进来!”
这时便是先前那个倒霉的送饭小厮再次提著食盒跑进来,然後将盒子里新弄好的饭菜一小碟一小碟的摆上了桌。
菜色样式并不怎麽繁复,但也是有荤有素,色味俱全,量也不多,刚好够一个人吃饱。
萧祈坐在桌前,看了一眼那些饭菜,说道“吃饭,还是挨打。我不逼你,自己挑一个吧!”
这还能叫“不逼”?!
羽墨栩心中愤恨,偏偏又觉得眼前这个雍王的确只看著就不似太子那麽温柔和善的样子。横竖自己也闹了好几天没有好好吃过一顿,索性就不拿自己身体开玩笑了!
当下便做出选择“吃饭!”
雍王殿下也不对羽墨栩的选择做出赞赏或者讥讽之类的表示,只是冷淡淡的点了下头,便自有人上前去给羽墨栩解开绑缚在身上的绳子。
羽墨栩恢复了自由,便揉著肩臂手腕,一面不满的看著萧祈。
萧祈用目光向他示意“还不过来?”
羽墨栩愤愤,几步走过去,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看著面前的饭菜,也不说话,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
虽然之前他给萧祈的印象就宛如一只街边的泼猫一般邋遢又吵闹,但是此刻,吃起东西时候的样子倒也斯文有礼貌。即便衣衫不整,头发散乱,却也隐隐看得出皇子才该有的教养规矩、饮食仪态。
只是……
“你不爱吃鱼?”
“从来不吃。”
“笋片呢?”
“不喜欢,口感不好。”
“这道汤,其实还是不错的,可以尝尝。”
羽墨栩闻言,舀看一勺,抿著唇只沾了一下,便又立即远远推开汤碗“有甜味的。在西煌,从来没有这样带著甜味的汤。难喝。”
萧祈坐在那里看著他,如此挑三拣四。
这般挑食难伺候的样子,跟楚麟还真是……不相伯仲……
可惜,他不是楚麟,萧祈是没那个心思了解他的喜好口味进而哄著他吃饭的。
於是起身不再看他,只说道“我不管你喜不喜欢或者难吃好吃,总之,一口也不准剩。”
“你──”
“我说的话,你可以顶撞,也可以不听。但是後果,也要你自己承担。”
萧祈说完,便不再看他,转身而去,走出了那个小房间。
待得他在庭院中悠闲的转了一圈回来,羽墨栩果然已经吃完了。几个小碟子中的菜以及米饭,统统吃光,没有剩。
只是羽墨栩那脸色,确实难看的很。
又是气闷,又是委屈,看起来眼睛都是水汪汪的。
也不知怎麽,他那抿著嘴唇的骄傲模样,明明害怕,却强撑著不肯表现……
一见他的这副样子,萧祈就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玩,情不自禁的想欺负他。
非得想要看到他吓得眼泪汪汪,又不得不委曲求全的样子,觉得很有意思。
他禁不住想笑,原来自己心里居然还有这样恶劣的兴趣。
君上绝世无双
萧祈对羽墨栩的表现还是很满意的,於是终於颜色和缓了一点点。
“现在,吃完东西,就有精神记住我的问题了。”萧祈走到一旁的椅子上,自己先坐下,又指了指跟前的另外一张圈椅“坐过来。”
羽墨栩瞪著他看了几眼,气闷的坐到被指定的椅子上,与萧祈对坐。
“我一件一件的问,你自己要在心里好好的记住。”他说“第一,之前你在质子府中,私传的信件都由谁人转交。第二,送信给你的人,是西煌的哪股势力。第三,我知道的信件,共有两封,但是定然还有其他的,只是你府中尚未搜出。其他的信件,你如果烧毁,便算了,不需要一定交出来给我,但是,要把内容说给我听。第四,你收到信件之後,究竟是如何回应那位信使的,用了什麽方式送出信件。暂且只有这四个问题,日後再有其他,我会一并来问。”
萧祈将要问的东西条理非常的罗列出来给他听,但是羽墨栩自从开始听的时候,便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直至对方说完,他才意兴阑珊的开口道“你说的什麽,我完全不明白……”
“看著我说话。我比较喜欢在说话的时候与人对视,而不是像你这样,左闪右避,像在心虚。”
“我才没有心虚!”羽墨栩立即转过头来等著萧祈,气得大声说“我本来就不知道你问的那些问题都是什麽,我也……”
“你可以不用急著否认。”萧祈打断他的话“我今天不要答案。”
他这样一说,羽墨栩便有安静下来,果然是孩子气的率直性格,被萧祈说了心虚之後,再也不跟别开头去。而是与他彼此看著互相的眼睛,就像在那期间搜寻著什麽可以供自己探究的蛛丝马迹。
“三天时间,给你用来考虑。”萧祈说“还有,你每次回答一个问题,答案是真的,那麽作为奖励,我可以满足你一个要求。如果是假话,当然,会有惩罚。”
这一日,一无所获。似乎耗到深夜只是为了谈上这麽一笔交易,说完之後,萧祈便转身,步履从容的推门而去,只留下羽墨栩一人,被关在满是刑具的囚室之中。有些茫然。
博雅古斋。
楚麒独自一人走进这间若望城最好的书画店铺。
这里面做的,都是字画书册的买卖。
卖的收的,从孤本的古籍字帖到古董级别的字画再至本朝大家的名作,该有的,都有了。加之这间铺子的老板被人称为黄金眼,据说赏鉴名家画作真迹方面从未走过眼,因此从不出售赝品,使得这家店铺在若望城名声极大,买卖十分兴隆。
楚麒走进来的时候,店主正坐在一张梨花木的大椅子上,双手执著一卷画轴小心翼翼的竖著展开,唯恐施加一点力道破坏了一般,呼吸吐气的时候都是尽量放到最轻最缓的状态。
他一边看一边跟身旁的一个夥计打扮的小学徒品头论足道“看见没看见没?这画上边的人,就是鸾姬。宝月国的第一美人。宝月国的灭国之乱,就是因为她。”
小夥计哈著腰,脑袋左歪之後再右歪,横看竖看,最後摇头“没看出来,长成这样的就能引来灭国之乱?!宝月国的皇帝也太没见过世面了吧!”小夥计看起来十足的一副见过世面的模样,对著老板一点也不恭谨,大咧咧的道“再不然,就是老板您弄到手的这个,是假货吧……”
老板听了,气得脸色泛著锅底黑“怎麽可能!我这一双黄金眼,啥时候到手过假货!这个,可是件稀罕的宝贝。宝月国皇宫被大火烧著了之前,那宫廷御用的画师从里面逃出来的时候贴身藏在怀里带走的,我跟他有点交情,而他也当真是走投无路,否则,打死他也一定不会把画出手卖给我。就这麽一幅,我收过来的价,都够买二百个你。你看这个印章的纹理,这画的线条,这鸾姬的神韵风情,那都绝对是真品,模仿不来。”
小夥计不服气的顶嘴道“我就不信!皇宫烧了之时往外逃跑,揣怀里带点什麽真金白银不好,非要带幅画,万一被火燎著了,岂不是要了小命?!”
“个小混球!这是那画师生平画过的最成功的作品,心里舍不得画给烧掉,舍了命带出来的。真金白银跟它比,屁都不是!你懂什麽!给我招呼客人去!”
小夥计挨了训,也全不介意,笑眯眯的转身招呼客人,一见进来的是楚麒,便迎上前去“麒公子,来取那副字啊?!”
楚麒就像是没有听见他们之前的对话,只轻轻点头“裱好了麽?”
“早就妥当了。我这就去取过来,您稍等片刻。”
说罢,一溜烟的跑得不见了影子。片刻之後又跑了回来,手里捧著两幅卷轴,在书案之上一一铺展开来。
“卷轴和装裱的纸张都是按您的意思弄的,公子来看看合眼不合眼?”
那是两副字,萧祈寿辰日的那天,楚麒写好了的,可惜没来得及装裱就急匆匆一起去了雍州封地巡游,结果又没真的去成,半路折回来,因为楚麟的事情,一直忙到如今。
两幅字却一直搁在那里,萧祈那日翻东西的时候找了出来,说是担心在架子上放旧了,而且容易沾灰尘,於是拿出来差人去装裱。
萧祈对字画的喜好也有颇多讲究,这方面的事情,只有做了多年侍读的楚麒才最了解,别的下人恐怕弄不好,他这才亲自跑了两趟出来。
如今见著了成品,十分喜欢,便伸手沿著那裱线的接缝处抚摩一番。
“挺好的。很合意。”
说著便将剩下的尾款付清,收好了画轴,又顺带著在偌大的店面中转了一转,远远绕到古籍书柜子的一侧去,看看是否有其他喜欢的东西。
因为他素来喜欢临字,最爱在书斋里转,因此博雅斋的老板夥计都认得他,也不再招呼,只由著他一个人乱翻乱看。
小夥计在一边给书本擦擦灰,再给茶壶里添点水,百无聊赖的折腾了一圈回来,见他家老板仍是一脸温柔如看著掌上明珠的眼神般瞅著手里那幅鸾姬的画像,心里不住的翻著白眼,余光里又正好看见了楚麒的侧影,眉目如画,手执著书卷,微微卷著袖口,白底青丝的衣裳,站在那叠得成山成海的线装书中间,一派宁静。
正像个画中走下来的神仙,应当是……执掌著东君的春风,忽而吹过,整个人间,花开花落,尽是盎然。
平时他也知道这位楚麒公子好看的很,只是看的多了也便不再时时感叹。
只是偶尔,仍是一不留神便看得有点发呆,一时之间,忍不住的开口说道“那鸾姬是生在宝月国才能算得上第一美人,若在我们诡月,谁稀罕她。依我看,麒公子比她强了百倍。”
“呃,这个……呃呃……”老板被这样一说,倒也抬起头来,看了看楚麒,又低头瞅瞅那画轴中的美人图“这也没有可比的地方,麒公子好看,那是真的人,我说的美人的价值,是这幅价值连城的画。你知道什麽!不过……”不过顿了一顿,他又笑道“麒公子到的确是咱若望城里闻名遐迩的美公子,这可真的不是虚言。”
楚麒正低头翻著书,闻言,便抬头看了一眼老板与夥计,淡淡应上一句“您过誉了。”便又继续低头寻好书去了。
“我倒觉得,这话算不得过誉。”
这个时候,便有一人谈笑风生的走了进来。
一身玄青色的衣裳,领襟袖口攒绣著银丝,腰间坠著一串八宝玲珑碧玉扣,俊美中带著逼人的贵气。只是那一双眼睛不同寻常,阴沈中透著点点慵懒,使得这人连笑容都隐隐笼著些许阴影,怎麽看也都不够疏朗。
老板一见这人,却是双眼一亮,笑呵呵的放下画卷迎上前去,心中暗喜道这大金主可算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