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南楚麒,与安王萧觞在床笫之间辗转折腾了一番,疲累已极,渐渐沈睡过去。
再度醒来,却发现窗外天色早已大亮。而萧觞并不在房中。
他披衣坐起身来,只觉得下身那处疼痛不适,十分难受。却还是忍耐著,下了床。
他推开窗户,外面的光线十分刺目,眯著眼睛细看时,却见庭前桃花昨日分明开了大片,千般妩媚,万分明豔。
灼灼妖娆
而一夜之间,却又落了大片,宛若春到荼靡,被风吹散。
桃花花期不长,但也短不至此。
楚麒正为著心里某些不好的预感而隐隐担忧。听见门有响动,他便立刻回头,却看到是先前见过的那个不会说话的妇人,她手里端著食盘,里面几样清粥小菜。
只是这个时候,他哪里还有心思吃东西。
便几步走上前去,抓著妇人的衣袖,问道,“安王呢他去哪儿了”
“才离开这麽一刻锺不到的功夫,就立刻想见本王了”听见楚麒说话的声音,萧觞便自门外闲庭信步的踱了进来。
一夜春宵过後,两人之前的态度,再如何也不会等同於陌生人。难免多了一丝暧昧的情欲味道。以楚麒这样的人,却也并不显得有什麽拘泥。见到萧觞,依旧和先前是一样的态度。分毫没有不同。
“你想要的,我以让你得偿所愿。接下来的事情,也该轮到你给我一个交待了。”楚麒说,“按我猜想,雍王殿下今日也该入城了,你说依照皇族惯例,他须得留下来守灵,这守灵的时候,变数太多,究竟要守上多久而楚麟那头,又该要何时结案,怎样结案你打算何时放他们走,又做了怎样的安排即便我不去见楚麟,有些事情,也须得弄个清楚。才得心安。”
“你先把东西吃完了罢。本王既然答应了你,难道还会食言不成”
“安王殿下且不要拿这话来宽我的心,我南楚麒从来不轻易相信什麽人。别说你如今只是王爷,就算你今日登上大宝,当了天子,说话一言九鼎,同你交易,我也会抱著三分怀疑,七分戒备。能够随随便便说几句话便让我相信的人,这世上或许有,但绝对不是王爷你。还请拿点更为实际的东西出来吧”
“既然你这样说,必是想好了要我怎样做的。但说无妨”萧觞走过去,含著笑把他搂在怀中,“只要你给我我想要的,我必定让你如愿。”
“你的全盘计划,我要参与其中。”楚麒说,“让我知道你接下来想做的,以及你手里已经掌握的。”
萧觞低著头看他,似笑非笑,“你认为,我会答应你”
这个提议,自然非同小可,相当大胆。无异与虎谋皮。
萧觞所做之事,罗列起来,无非是颠倒黑白,栽赃嫁祸,串通权臣,夺位揽权,甚至难保其中还包括弑父弑君这一条
像这等事情,旁人知道得越多,越是危险,楚麒却偏偏想要自己把自己往圈子里画。
“你放心,我这麽做,只是必须要确凿的证明你对我所说的那些究竟是不是真话。既然你先前为了逼迫我而安插的人手对付雍王殿下,那麽此刻,我总得掌握了他们是不是真的平安离去。难道你以为,让我整日待在这间屋子里,不知天下事,然後再凭你三言两语,说他们已经被你放走,我就会信了”楚麒说,“更何况,你既然要与我长久的在一起,应当也不会单纯的要我只做个娈童所做的事情吧若真如此,你也太过浪费。说句不自谦的话,你身边的谋臣,未必比得上我。你但凡肯让我弟弟以及雍王安全离开,我定然不会失信。不仅陪你或者,也还可以帮你。”
作家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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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鲜币君上 102春到荼靡下
萧觞听了楚麒说的话,便笑了笑。
说道“我是不指望你会帮我的。不过也不介意把我都计划都说给你听。就当是为了安你的心罢”
“到那时候,我得亲眼看见他们离开。”楚麒说,“你说过,这件事情,一日两日之内,还不能结案。何况雍王殿下还要守孝。他们在这里多待一日,就多一分危险。兵权又不是只在你一个人手中,难保不会生出什麽变故。”
“那你现在又想要如何呢”
“你带著我。让我看得清清楚楚,才能明白放心。”
萧觞倒也爽快,“行,你想跟来就跟来吧本王答应你的事情,当然会办到,不怕你看见。”
萧觞在房里被人服侍著换下了常服,穿好了外出的衣裳。楚麒的衣服也重新换过,素青色的一身儒服,少了几分神官打扮下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倒多了几分富贵书香世家的清雅温和。只是十六七岁的年纪,身形上还未脱少年的体貌特征,若是再过几年,只怕会惹来满城的桃花
萧觞摇头笑了笑,率先迈步走出的庭院。
楚麒也跟著他一道走出庭院,只见外面已经备齐了马匹车辆。
萧觞对他说“上去吧我正要去北营面见兵马司曹粟。你不要是想看一看城防兵力布置吗不妨跟我一道。”
楚麒看著他,点了点头,便踩著短凳上了马车。
萧觞为了陪著楚麒一道乘马车,也便没有骑马前行。
一路之上,二人并不说话闲谈,只看著帘外街景。
帝王崩殂,主要街道上目所能及之处都悬挂著素白布幔,寻常酒肆客栈以及各类店铺也扯下了彩色装饰。看起来一片萧条,连春风都吹不出几分暖意。
马车一路出城,进入驻军营地。兵马司曹大人亲自出门恭迎。
手里握著这支军队,若望城的军权,就已经是三分之一了。楚麒在司农寺府衙当差的时候,便风闻北营上层军官更迭频繁,当日还在心中揣测,也不是王子们哪一派的权利斗争这样厉害。通常小打小闹的,绝对不会涉及大面积的军官调任。只有斗得太狠了,才会这样。只是不知道之前那些争斗,是不是萧觞为了今日掌权而预先设下的障眼法了。
如今萧觞这番做派,明里看著,却也不是逼宫夺权。
分明是皇上驾崩,东宫却没有太子。虽然说睿帝身边几位皇子各个不俗,可是这一两年来,几位无心贪权的王爷早早都回了封地,还有留在帝都的,手中却也已经被打压得没了什麽权威。尤其齐王萧禅,因为督办太子案不利,被各方势力挤兑得很不好过,身边亲信所剩无多,连他自己从前在宫中的侍读、温少卿家那位大公子,也都不太乐意同他亲近了。
不过,这些权利争斗的事情,楚麒知道的有限。自从萧只离开王府率军出征,而他自己做了神官之後,就已经没有什麽消息来源了。一半是听人传说,另外一半,就是他自己猜测的结果了。
曹粟见萧觞走下马车,连忙躬身施礼,抬头的时候,却看见萧觞身後站著的楚麒,微微愣了一下。安王殿下处事向来谨慎小心,身边从来不带多余的人。即使服侍多年,他也都还很是防范,如今却
曹粟心里疑惑,但嘴上当然也不会多问,旋即收回目光,请萧觞进营地。
萧觞让其余的随侍以及护卫全都留守在外,只带了楚麒进去。
一入营地主帅议事厅,楚麒便看见正中一张大书案上摊开一卷羊皮地图。
所画的也并不是多大的疆域,堪堪一幅若望城的城防地图而已。不过比之一般的城防图更细致些,连皇宫内殿的分布,也都画得一清二楚。
对於一个皇都城外驻军营地的将领来说,连这张精细的皇城内宫图都掌握在手里,未免逾越。
不过,此时此地,即便逾越,只要萧觞点头,旁人便已经奈何不得。
“你不是想看吗”萧觞回头,招呼楚麒过去,“来吧看这个最清楚不过。”
“王爷”曹粟还未弄清楚楚麒身份,显然并不相信他。自然不愿意把布防图这样的军事机密随随便便展示给外人看。
“你不用陪著,去忙吧。”萧觞对曹粟说,“我带他随便看点东西,不妨事。待会儿再叫你。”
曹粟闻言,虽然尚有质疑,但碍於萧觞发话,终究不敢反驳,略一施礼便退了出去。
曹粟出去之後,议事厅内便顿时安静了下来。
萧觞抬眼,只见楚麒把全副心思都放在研究那幅城防布兵图上,专注且又认真的模样。
萧觞於是走到楚麒身後,从背後搂住了他,与他一同去看那张地图。
问他“怎麽样看出什麽门道来了”
楚麒并未拘泥於萧觞的亲近,不躲不闪,只当他不存在一般,注意力全都放在布防图上。用手指著图的正中央,再到宫城周围,一处一处,细细比划。
“北营驻军分布,刚好在太摩湖以北,离皇宫最近。即便还有南营驻军与之分庭抗礼,可是隔著太摩湖天险,光从地理上来看,就不够方便。所以要想在这个时候稳住局面,最先控制的必然是北营,还有,宫里的禁军。这两个军权掌握在手里,殿下您其他的麻烦也就算不上什麽麻烦了,即便再有什麽将领临时调拨兵力过来,你要做什麽,他们也是来不及拦阻的。所以,从整个地图上来看,王爷现在手里控制的兵力,各处的分布,都是在一个刚好制衡的状态。而你在太摩湖以西留下的这一手,那应该就是除去控制局势之外,目前想要制衡的对象。应该就是权倾朝野的殷氏一族。”楚麒顿了顿,见萧觞没有反驳,便接下去说道,“殷相爷为官多年,无论在朝或是在野的官员之中,他的门生都是极多的。虽然他家的大公子也一样是文官,但盘根错节的势力之下,控制了一部分军权也没有什麽奇怪的地方。只不过,这个地方应该不是禁军,所以不会有什麽逼宫之势,就算南营驻军,也不见得尽数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楚麒料想,南营军队向来是在卫尉府衙的大卿麾下掌管,皇上起初时候曾经属意萧只多往那边走动,意欲把那支军队交给他。可是後来因为出征的关系,权利也就归还了回去。只是其中麾下将领,或者还可以调动一二。所以,并不见得就全是丞相大人的囊中之物。
“想不到,你只看了这麽一张布防图,分析得倒也算是透彻。”萧觞说,“皇上是重病身亡,即便要归咎,也是神官的失职,与本王半分干系也没有。禁军将领中虽然也有本王的人,但也有极多是对皇上十分忠心的。无论是本王、殷相,又或者是其他的哪位皇子,没有皇上手里的虎符,其实,谁都使唤不动他们的。不过那也无妨”
“的确无妨。”楚麒说,“因为王爷并不打算逼宫,只想稳住大局,所以没必要尽数掌握所有的兵权。至於皇位,只要先帝一纸传位诏书,您就可以名正言顺,不需费力。而王爷如果想要诏书的话那就更简单不过,连我都可以办到。不过,相信王爷早就已经安排好了这个,根本不必楚麒来做。”
萧觞点头,“不错,继续说。”
“你与殷相虽然也有制衡的关系,目前却是需要合作,才能互为便利。先皇在世的时候,想利用各处势力打压殷家,而殷相与王爷合作之後,退居幕後,敛去些锋芒,凡事都只让大公子出来周旋,在先皇那里才不致於那麽显眼。所以,近两年来殷相在朝堂之上并无作为,百官之中偶有这样的传言,我当时听了,心里觉得似乎并不是这样。现在想想,应该是王爷的主意。可是我又不是很明白,殷相爷既然把赌注押在了王爷身上,又何必还要这样处处防著王爷就算他手里有兵权,日後难道还能不交麽”
楚麒有些疑惑,“难道他们更想要扶植一个幼帝,挟天子,令诸侯”
“你觉得可能吗”
“我觉得不不可能。”楚麒肯定的说,“朝中派系太多,本来就不好整合。先前太子党在没有犯事的时候,分去了许多权利,何况其他几位王爷在宫中帝位也很高,雍王殿下虽然远征,但之前手里一直都有军权。殷相即便可以左右官员升迁,也是权倾朝野,但还不到可以左右帝位废立的程度。只有与某一位手握兵权的王爷合作,才能达到最理想的效果。”
所以,萧觞其实正是殷相最理想的选择。
“楚麒,我知道你聪明。只不过,这一次你却是错怪了殷相。”萧觞摇头笑了笑,放开他,径自走到桌案边上,把布防图的大卷轴一推,图便卷了起来。
“你要说殷家人想撺掇皇位,那是子虚乌有的事儿。虽然殷家人的确喜欢弄权,可终究也还顾及祖训,珍惜名声。可是像他们这种人家,想保个万代昌隆,也很艰难。父皇有心除掉殷家,所以殷家人会想要留一手来自保,也有不得已。那个时候,我给他们出了主意,有了效用,他们自然也就会站在我这边。可在这个时候,又并不肯完全信我。手里多握著些权利,自然是为了和我谈更多的条件。至少,我得先答应了他们,日後才能再谈别的。”
楚麒听到这里,也便了然。
殷家是被先前睿帝时候的一番折腾弄得不舒服了。所以这次,想要再给自己弄点更大的利益。
可是,楚麒只觉得,这个萧觞或者比先帝更难对付。殷家人未必能在他手里讨到什麽便宜。
萧觞间楚麒若有所思的表情,大抵也猜得出他在想些什麽。却不道破,只笑著说道,“你要看的东西也给你看了。我去找曹粟说几句话,先上马车等我。”
楚麒点头,跟著他往外走。
却只见远处匆匆骑快马跑过来一个人,一路踏得尘沙飞扬。
“王爷”那人面色急切,跳下吗,一个箭跪在萧觞跟前,行了个礼。然後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那一句话楚麒没有听得完整,但因为离得近,也堪堪听到了“南楚麟”三个字。
作家的话
下章楚麟死,希望我可以写得不那麽太难受t t
13鲜币君上 103朱砂之魇上
萧觞听了那人的一句话,旋即变了颜色。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楚麒却似乎已经想到了是什麽事情。於是一把将那个传讯之人的坐骑夺了过来,翻身跨上马,飞奔而去。
他原本不是很擅长骑马,不过倒也不是不能骑的。只是昨晚与萧觞睡在一起,他此刻下身还不太舒服,所以马骑得也不是太好。
可是到了此刻,他也顾不上那麽许多,双腿夹著马腹,手里拉住缰绳,只一味的朝著城中的方向疾奔。
萧觞在後头叫了他几声,却也不见他停顿半步。
只得扬声吩咐营地众多兵将,不要拦阻,免得楚麒受伤。
然後他便又自己跨上马匹,带人前去追赶。
楚麒座下骑得是军马,入城时候自然是畅行无阻的。他发了疯似的横冲直撞,穿过半个城,只朝著青正街的方向狂奔而去。
那地方,专被用来做皇都里的法场,因为地处稍有点背静,且有山有水,正中还有一座清正观,据说是个很灵的地方,观住清虚道人颇为通灵,最压得住法场的那些亡魂冤鬼。於是临街便又有很多与死人有关的买卖,诸如卖冥纸香烛或者制寿装之类的店铺,因而那条街坊间便都叫它作鬼街。平时人就不少。
楚麒从前就听人说,这处法场,无论是大理寺和宗正寺过审了还是没有过审的案犯。但凡要处决,都会在此处。
他一边心里责怪自己会有如此晦气的想法,一边却又忍不住往不好的地方去想。
其实他自早起时候,看见外面那些落花,心里便不太舒服。可是下意识里又拒绝去想那麽多,宁愿相信萧觞的话。
他刚刚一知半解听了那人与萧觞说的话,直到这一刻,心也都还虚悬著。也不知道这股莫名的恐惧从哪里生出来的,只是拉著缰绳的双手都是冰冷颤抖著的。不去亲眼看一看,就是不能安生。
结果他才进了青正街,前面就被人围得水泄不通。因为是公开处刑,虽然没有过审,但也已经张贴过告示,并不避讳百姓围观。因而此处人是很多的。
有官兵来拦阻道路,人群蜂拥,楚麒骑马不方便,於是便放弃马匹,绕了个弯,沿著人流相对较少,官兵疏忽的地方,挤过去。
可是看不见
由於是法场,越靠近里面守卫越是森严,被官兵层层围住,只留了处刑台一边给人观看。然而却也已经被乌压压的人群遮挡了个严严实实。
离得远远的,楚麒便看见法场正中一座高高架起的刀台。
普通的斩刑,根本用不上这样的东西。
只有只有
楚麒一阵晕眩,看到那台子上本该用粗声扯住的宽刀分明是已经落下的样子。
耳边似乎已经听到有人窃窃私语,隐约有“南楚麒”三个字
而他却不想打听问询,不想经由别人的口中听到些什麽不实的虚言。
他不愿意听,也不敢听。
只想自己亲眼看过,亲自确认过,才能相信。
抬眼看见临街一间寿材店上有平台栏杆,若上去,低头便能看见下面刑场中的情形。於是他快步跑进去,也不顾迎上来的店家,径自跄踉著跑上楼去。
双手握紧了栏杆,远远朝著那法场刑台上看过去。
这一看去,身上仅存的那一点温度却都已经刹那间凉透了。
就像血已经流淌干净,空剩了一个外壳。然後,画面停在那里,时间也静在那里,从此他的世界也就被埋葬在那里,无论时光如何轮转,而他的生命却再不肯往前挪动一步。
他已经不会再去想自己与萧觞交换条件是不是太过愚蠢,眼中没有别的东西,不知道为什麽,却只有满眼的落花。
“楚麟”
他张口,想要隔著远远的距离叫他一声。
可是他才张开口,叫出的这个名字却像把锋锐的刀子,扎得他五脏六腑都翻搅著疼起来,疼到撕心裂肺,连呼吸也不能够。
他趴在栏杆上,低头看见自己衣襟处沾著许多的血,而口中腥咸的感觉还在,也不知道在疼著,疼得像是就要死去
他闭上眼睛,安然接受这个结局。
他们是孪生兄弟。
既然命里注定,一起来这个世界,那麽要走的时候,也不该只让一个人,形单影只。
“麒公子麒公子”
只是这个时候,有个轻功极好的人忽然冒出来,似乎想要带走他。叫了他几声,见他没有回应,便抱起他想要逃走。而後面又有什麽人追上来,然後他们打了起来。
可是楚麒的脑子已经不能想那麽多事情了,他根本分不清楚这些人都是谁。他们的面孔都很模糊,楚麒连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萧觞眼见著楚麒策马狂奔跑入人群,转个身却不见了踪影。
因为周围人实在太多,骑马尤其不方便,他便也从坐骑上下来,正要领著人追过去。却被人从後面笑著的一把拉住了。
他回头,只见这人正是殷洛承。简直有些忍不住怒意。他防著他别的事情,却单单没想到他会亲自跑去关押了南楚麟的地方,把人带出来。
“这个人我要暂且留著,你就不能晚一点再动手”
“王爷,我看您是被美色扰了心神,糊涂了吧您说的晚一点,是要晚到什麽时候”殷洛承正色说道,“当初订的好好的计划,到了实际做的时候,怎麽可以轻易就变你变了卦,那先帝驾崩的这个罪责,要归咎给谁难道还能推翻了不成到时候太史官那边要怎麽记这一笔再者说,萧只手里头现在还握著兵权,他远到归来,你不趁著这个时候除了他,要真放他走了,那才是後患无穷。我今天布下这个局,就是为了让他有来无回。要麽束手就擒,要麽,就造反谋逆。两个选择,都对我们有利。王爷,这也是为您著想。您把南楚麒留在身边,萧只早晚必定追来讨人,王爷您自己心里清楚,这事情若不按著这样做下去,就永远没那麽容易了结。”
到最後,他叹息著归结一句“切莫让这些儿女情长阻碍了您的大事。那可真就得不偿失了。”
而萧觞此刻却实在没有心思同他理论,虽然心里也很清楚殷洛承说的并非虚言,可是对著楚麒,他又常常犹豫。计划明明就是这样,可到该杀南楚麟的时候,却想退上一步,看看事情是否尚有转圜的余地
只是眼下也没有时间多跟殷洛承费口舌,他只命人先去追上楚麒,无论如何,都先把他带回来。
萧觞派出的人穿过人群好不容易在一家棺材店铺的平台上发现了楚麒,追上去的时候,却见到一个寻常兵士打扮的人正忽然施展轻功,把楚麒抱走。
那些人情急之下便纷纷围追了上去,而这个带走楚麒的人後面却有几个身手不错的帮手前来拦阻。两方人很快便交起手来,引来周围官兵的干预,一时之间,场面显得很是混乱。
然後,就在这个时候,一人一骑,跨马横冲了过来。站在这一片混乱当中,勒紧缰绳,但听见马匹的嘶鸣之声。
那马匹是纯黑色的,马驹上面佩有纯金打造的皇家图腾纹饰,强光之下,夺目逼人。
那人一路风尘仆仆,面色带著些许疲惫,目光却是凛然无惧,闯入手拿刀剑的兵将中间,让人情不自禁便纷纷给他让了道。
雍王萧只。
殷洛承隔著远远距离,就认出了是他。
就算明知道这是个诱他进来的险局 他却果然是回来了
作家的话
还有一章,两章一起贴了。
写得我心里特别难受,没法用语言形容。
14鲜币君上 104朱砂之魇下
萧祈是一路快马日夜兼程而来,途中不断有许多消息传来给他,可是他心里清楚,这些都已经是过时的口讯。
路途遥远,而若望城中的情势,却瞬息万变,无从掌控。
即便是最好的战马,速度也有极限。
他还未入城才听闻楚麟从王府中逃走的消息传来,还并未清楚事情始末,方才一入了城中,却已经知道楚麟在刑场之中,被判──腰斩。
获罪的原因,只在告示中说,是身为神官却未保童贞、致使为皇帝祈福的祭奠失败,触怒天神,於是,成为了帝王驾崩的罪魁祸首。
清楚明白,从帝王的崩殂到楚麒楚麟身上发生的事情,都是有心人蓄意谋划,如今就这样直接跑到刑场那边,绝对会有极大的危险。可是萧只身边的护卫却没有人敢出言拦阻他。
因为谁都知道,这样的话,即便说出来,也不会有丁点效用。
而此刻的萧只,人都已经站在刑场之上,却犹自觉得身在梦中。
或许下一刻就会醒,而此时此刻,不过是被心魔魇住罢了。
他天真烂漫的楚麟,在他临走的时候还笑语晏晏的模样
他在军中营帐里,总情不自禁惦记他。想过再次见面时的情形,也许该会是在王府前的那片桃花树林里,却怎麽也想不到,会是在刑场上,一地鲜血之中。
他越过拿著刀剑的士兵,径自走到楚麟身旁,扯下肩头的披风盖在他身上,掩住那被拦腰斩断的身体,也盖住被血染红湿透的白衣。
“楚麟我回来晚了。对不起”
他把楚麟抱到怀里,只见他面色苍白的闭著眼睛,却仍有微弱的气息──人还活著。
腰斩之刑,就是这样,能让人痛苦,却又不会立刻死去。
而他的楚麟,从小怕疼。
楚麟听见萧只的声音,奇异的张开眼睛。仿佛以为那是梦,竟然还微微的笑了一笑。
“是我回来了。”萧只搂著他,声音出奇的温柔,暖得就像春风,“不是假的。”
他抓著楚麟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
楚麟摸到他,感受到温度,似乎相信他是真的了,便情急之下,开口就要跟他说话。只是才张开嘴,血便呛了出来。
“别著急。”萧只拿袖子擦他沾在脸上的血,“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惦记的事情。我会把楚麒找回来的,我会照顾好他。一定会”
他这样一说,楚麟果然安静了下来,不再动了,就只看著他。可见除此之外,便再没有其他萧祈看著他,仿佛心头上的一块肉,被人生生剜走了一般。空荡荡的,只剩下疼。
可他还是勉强压住那种疼的感觉,对楚麟说,“别忍著了,我送你走吧。就一下,就不会这麽难受了。”
这麽一直疼著,人却不能咽气,萧只舍不得。
这样矛盾的心情,他从来不曾体会过。
因为爱,所以,希望他早点离开。
可是楚麟却不肯,在他怀里强撑著力气,摇了摇头。
──让我再看你一会儿。
楚麟虽然不说话,可是萧只就是清楚得透过他的眼睛,明白他的意思。
於是便勉强对他笑了笑。就像曾经过往的每一次那样,不得不答应楚麟所有的要求。无论是他赞同的,还是不赞同的。即便觉得他有时很任性,却也不舍得拒绝。
“好。”他说,“你想要什麽,我都答应你。”
於是,他就那样抱著楚麟,一直安静待到天黑。
又从天黑再等到天亮,三天三夜。
就算怀里抱著的人已经冰凉没有温度,就算知道人死不能复生,可他就是舍不得放开手。
似乎只要一放开,就承认了这场死别。
似乎只要不放开,时间就能停在此处,楚麟就还在他的怀里,不会走远。
──也让我再多看你一会儿。
他抱著楚麟的尸体,眼睛都舍不得眨。
法场附近的官兵没有人敢上前驱赶,静静站在外围。而监斩的官员却已悄然离开,根本没再出现。
殷洛承却也并没有选在此时动手。但也不曾离开,端坐在法场外围的一个茶馆里头,也不知是在等什麽消息。总之他不下令,别的人自然就都不会动上一动。
楚麟腰斩之刑的那一天,萧觞的人一路追寻楚麒下落,然而人却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无论怎样搜捕,就是找不见个影子。
同样的那一天,有个名叫呼延靳惜的少年挤到了离刑场很近的地方,看到了腰斩处刑的全部过程。起初有点血腥,他却并不觉得吓人。後来,他看见了萧祈,便鬼使神差趴在那里盯著,谁来也喊不走。起初是丫鬟和家丁陪著来看热闹的。到後来晚风凉了,家丁喊不走他,便回去搬救兵找了呼延夫人前来。
夫人告诉儿子那个人是雍王萧祈,被他抱著的是获罪的神官。然後便拉著儿子硬是离开了。
那时候呼延夫人并没有注意到呼延靳惜身边停著一只鸟。
普通的一只红葵鹦鹉,眼睛却不知为何,变得与头顶的冠毛一般,血红血红,像灌了朱砂一般,邪异非常
那年小呼延不过七八岁,从法场归来,便大病了半个月。什麽神医仙药都试过了,就是不见好。
全府上下的人都说是刑场那里阴气太重,要麽是冲撞了什麽鬼神,要麽就是被什麽东西魇住了魂。
夫人便差人请来清正观里的清虚道人来做法。
当日也并没有建好。
只是又过几天,小呼延竟然自己就好了,趴下床来,仍旧活蹦乱跳。
他自己也并不觉得身体有什麽异样,只是从这以後,总是在不停的重复去做同样一个梦。
并不愉快,是一个带著伤感遗憾的梦境,虽然里面的主角并不是他。
可他小小的年纪,却硬是觉得自己就那麽喜欢上了一个人。
中了巫术一般,每天每天,都不能不想。
楚麒口中被喂了一颗药,然後又被喂了些水。浓郁的药味呛混著清水,把他呛了一下,急促咳嗽几声,便从浑浑噩噩中清醒过来一点,然後,发现自己身在一个不知名的昏暗之地。
他这才看得清楚,带走自己的那个人,是萧只当日留在府中负责保护他与楚麟的侍卫,洛邑。
楚麒一看见他,便挣扎著爬起来,扯住他袖子。
“你为什麽会在这里你在这里干什麽为什麽救我,却把楚麟扔在那里你是怎麽答应我的,你什麽不看著他”
明知道自己是在迁怒,可他抑制不住,明知道这指责徒劳无功,只会伤害人,可他没法不去责怪。
死的人是楚麟,他没有办法冷静思考任何问题。
既然是双生子,那麽,只有两个人同在的时候,才是完整的。
所以,现在,他的魂魄也变得残缺不全了。
洛邑任由他指责,跪在身边,并不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