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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上 第34节

作者:冥月鬼姬 字数:14620 更新:2021-12-30 23:21:34

    只不过虽然是裸著,风景却并不太美好。从大腿内侧到屁股上,到处都有烫伤,有些可以用白布缠裹起来的地方便涂了药膏包裹著,还有一些根本无法包扎的部位,就只能涂药而已,有些伤口看起来,实在触目惊心,上面已经没了皮肤,肉也还没有长好,血糊糊的呈著红色与黑色。

    被萧只看到身上的伤,羽墨栩起初很挣扎,只是身上太疼,他动了几下,疼得一身冷汗,到最後,便只好窘迫的趴在床上,手里攥住被角,安静下来,任由萧只摆弄。反而显得更乖更可怜。

    萧只见他不动,也是松了一口气。他把大夫交代过了几种药取过来,有的地方用药膏,有的地方先撒药粉,有的地方用药汁先洗一遍再涂抹包扎

    他动作极轻极小心,但还是每弄一处便侧头问羽墨栩,“是不是很疼”

    怎麽可能会不疼

    羽墨栩疼得脸色苍白,只是牙齿咬在枕头上,一直没有吭声。

    萧只处理完了那些伤处,重新轻轻把被子给他盖回去。

    柔声安慰“没关系很快就会治好的。”

    若望城飞云山主祭司宫

    所谓祭司,说起来也是受百姓爱戴万民敬仰的神官,既拿著高俸禄衣食不愁又可以亲近皇家宗室,出入便是前呼後拥,动辄便有禁军随身保护。仿佛是地位显赫,占尽风光,然而实际上,行动生活处处受制,与狱中囚犯并无不同。

    大约,只比囚徒吃穿上要讲究些,住得也要奢华些。

    神明鬼怪,信则有,不信则无。

    但是天下所有皇族都一样,对祭祀天地神明十分重视。

    因为信神尊神的百姓,总比不信的那些,要容易掌控得多。

    但是,神官们的存在,有好处,就也会有害处。

    因为神官据说能够得到神的启示,与天地阴阳相勾通。所以常被愚民所崇敬,很容易便可以煽动百姓的情绪。

    於是,在前朝,就有神官串通武将领兵作乱的先例。於是,到如今,朝廷对於神官的职权限制极多,对於神官的要求,也更为苛刻。没有人身自由,除祭祀大典之外不能随意出入府邸半步,不允许结交朋友──尤其皇族与官员,不允许家人探望,当然,婚嫁之事,更是永远不可能。

    所谓祭司,无非就是把你囚禁在山顶一处封闭的宫殿之中,重兵看守,平日只能拜神祈福,为皇室宗族看守长命灯,先祖排位,与一个守灵之人并无不同。

    只有在需要主持祭祀庆典,酬神祈福的时候,才有机会从宫殿里被放出来,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

    这些,聪明如南楚麒,早已看得通透。

    所以,既然他敢来,自然也就不怕。

    他穿著祭司长袍站在铜镜跟前,就像看见了自己的弟弟。

    他把手按在铜镜上,微微轻笑。

    楚麟,你看我们长得多像不愧是孪生兄弟。

    11鲜币君上情之所系下

    清晨,天灰朦朦才见了一点亮。

    楚麒站在台阶之上,看面前两扇高门缓缓打开,门外列队站著的两行人,正中间的那一个,是安王萧觞。

    他双手托著一卷帛书,缓缓走了进来,到楚麒面前,停住脚步。

    “林太妃亲笔抄写的祈福万言书,劳烦祭司大人,将它供奉在宗殿正中,为父皇祈求祛病除灾,长命万岁。”

    “臣遵旨。”

    楚麒恭敬的双手接过,也不看萧觞,转个身便朝点了长明灯的正殿走去。神官白色的祭祀袍服,穿在他的身上,颇衬出一股仙风道骨的禁欲之感来。飘逸极了。

    萧觞双抽抄在袖中,跟在他後面,静静往前走。他身後的护卫才迈了一步,便被他挥手挡开,不叫他们跟来。

    於是楚麒与萧觞两个,一前一後,朝主殿方向缓缓走去。

    到入正殿三步之处,叩首行礼,之後楚麒捧著帛书放到供桌的莲花金台上。萧觞则在他後面,点香,祭祀先祖。

    直到两人双双从正殿退出,萧觞才看著他,出声说道“麒公子,别来无恙啊”

    楚麒却对於被戳穿身份这等事情并不惊慌,他从容不迫的轻声开口,“安王殿下认错人了,臣的名字是楚麟,南楚麟。”

    “别人或许可以认错。难道本王还会认错了你”

    “王爷认错了人不要紧,叫错了名字,却事关重大。”楚麒庭院之中,坐在石凳上。入秋以後,枫叶霜红,他拾起石桌上一片叶子,摊方在手心里看,“欺君之罪,杀身之祸呢”

    萧觞坐在他对面,手撑著下巴侧头看他,“既然知道後果严重,你也敢做这样大胆涉险的事情以身试法吗”

    “也不算冒险。”楚麒朝叶子吹了一口气,看他飘落在地,“王爷不拆穿,就没有别人会知道。”

    “可你凭什麽让我帮你隐瞒”

    “不凭什麽。”楚麒说,“我也没有开口相求不是吗”

    萧觞不笑了,静静看著他,仿佛知道了他想说的话。

    “我知道你不会拆穿。”楚麒看了他一眼,“至少现在。”

    “何以见得”

    “你拆穿我,我就是欺君之罪。杀了我,这个结果总不是你想得到的。我想,若另外有人质疑我的身份,王爷必会插手阻挠的。”楚麒说,“所以我不求你,也就不欠你的人情。”

    他这一番话说得当真是无情无义,然而难得的又是如此理直气壮,坦坦荡荡的,让萧觞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就仿佛阴谋诡诈的那个人只有你,而他从来都是顺水推舟,从不沾手。

    楚麒见他不说话,便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裳,往自己的所居的院落走去。那地方是神官住处,即便萧觞这等王爷身份,也是不便轻易进入的。

    “南楚麒”萧觞坐在石凳上,忽然出声喊他名字,“你知道的,我能带你离开这里。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楚麒站住,只停了片刻,却又继续往前走,穿过圆拱形的花门,没有回头,没有转身。

    “王爷好走,恕不远送。”

    楚麒穿过花门,转个弯,靠著院落的围墙,不再前行,怔怔出神。

    他当然也想离开这里,他当然也有想去的地方。

    只是那个地方,从开始到最後,都绝对绝对与萧觞无关。

    入秋以後,天气慢慢转冷。

    雍王府内各处,已经开始陆续换上了厚实遮风的帘幔。

    楚麟一人坐在书房的桌案跟前,拿毛笔沾了朱砂在一叠黄纸上画符咒。

    没有人能看得懂他画的究竟是什麽。

    红葵鹦鹉一会儿落在窗台上,一会儿又停在他的肩膀上,他却浑然不觉,专注而用心。

    萧只留下的护卫洛邑就守在门口,楚麒被送往飞云山宫中的这几天,他一直担心楚麟会在激动之下,做出什麽冒险的举动,因而半步不敢离开,时刻小心谨慎的跟随。

    “洛邑,不用那麽紧张的。”楚麟抬头看看窗外,对他说,“你放心,我不会乱来。也不会跑出去告诉别人,说那个神官带错了人。”

    “您说真的”洛邑在门外说道,“不是骗我的吧”

    “虽然我没有楚麒聪明,可也不至於那麽笨的。现在就是把真相说出去,也只会害了他。”楚麟说,“害他的事情,我怎麽可能会做。”

    洛邑听他这样说,果真松了一口气。

    “这样想就太好了。顾全大局吧,麒公子这样做,也是有他的道理。神官与宫里的人牵扯总会很多,宫里的人和事,杂乱纷繁,他处理起来,总比您要得心应手些。换了是您进去,没有一点好处。”

    楚麟听洛邑这样否定自己,也不反驳。

    洛邑又说“不过麟公子您也不必担心,我已经派人传书给殿下,殿下得到消息之後,一定会想到办法解决。神官一职,不过暂时的权宜之计。您与麒公子,不会分开太久。”

    “我知道。”楚麒抬头,朝著窗外笑笑,“我没有太担心的。楚麒命中注定,不会是个孤独一生的人。所以那个神官,他是做不长的。”

    “麟公子怎会知道麒公子的命格”洛邑惊奇道。

    众所周知,南楚麟虽然天生仙童,可以给人卜生死断祸福,但对亲近之人,他是从来算不出什麽的。

    楚麟却朝他扮了个鬼脸,半真半假又像模像样的说了一句,天机不可泄露。

    之後,抱著厚厚一叠他刚画好的符咒,蹦蹦跳跳转身跑进了屋里去。

    坐在床上,他便开始翻箱倒柜。

    把符咒一叠一叠摆开,分别用几块红布包好了。每块红布上,又都缀了一块碎玉,亲自动手,用金丝线缝上去。

    仔细辨识,那玉碎上隐约可见乾坤离艮等八卦字样。竟是之前碎裂的那枚玉八卦。

    楚麟把几个红布包裹包好,压在床铺下面。

    差不多就快弄好了。他用手抚摸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觉得心里总算踏实了一点。

    其实别人全都错了。

    南楚麟不是算不出身旁亲近之人的命格福祸,只是算了这个,他自己便会折寿。

    萧只禁止他算,楚麒不让他算。久而久之,连他自己都要忘了自己能够算得出。

    非但算得出,而且改得了。

    他与一般的江湖术师可是不一样的。

    有些事,只要不惜代价,什麽样的灾劫,他都挡得住。

    作家的话

    请多支持,帮鬼鬼投票哦谢谢

    11鲜币君上凤阁龙楼上

    这一年的冬至,若望城飘了些薄薄的雪,一连下了十几日,把整个皇城压在一片肃穆而安静的之中。边疆战事并不紧急,两军对垒,虽然偶有交锋,然而实际上,心知肚明,冬天里按兵不动,休养生息,酝酿著在来年春天里,挥军而战,以摧枯拉朽之势得以让敌国兵败如山倒

    然而真到了第二年的春天,皇城里却先传来了不好的消息。

    睿帝抱恙在床,一连十日不朝。

    对文武百官宣称的说法,自然是“偶感风寒”,但是谁不知道,在皇家来说,多沈重的病疾,到了御医嘴里,都一律是风寒。

    皇帝连著十天不能早朝,公事堆积如山,朝中亦无储君,手里权势最高的却是殷家人。

    殷相素来权势熏天,皇上病了,自然军国大事都落在了他的肩头。朝中有大人写了折子盼望睿帝早立储君,然而折子到了殷相手里,都被扣下,根本没有呈到皇上眼前。

    第一个十日不朝,群臣还能坐得住。

    第二个十日不朝,宫中便已人心惶惶。

    到了第三个,连民间都偶有听到风声,开始私下里议论纷纷。

    南楚麒身为祭司神官,这些消息,他自然是最先一个知道的。

    这段日子里,宫中从太後直妃嫔,不断有人送来祈福所用的祥瑞之物,不断有人抄录各种经书籀文,无一不为皇上祷祝。

    而他本人,也接连主持了几次小规模的祭天仪式。各种祭神之舞,各种古语卜筮的祷祝,他光为了练习和准备就几乎累的没有时间休息。

    这一天午时,他才得了点空闲,可以稍微歇息一下,回了院子,一抬头,便被珠光宝气晃花了眼。

    楚麒微微眯起眼睛避过紫金步摇上折射的强光,便看见梅妃领著随身侍女站在面前,院门口,还有两排禁宫侍卫守护著。

    “臣南楚麟叩见梅妃娘娘。”

    他在距离梅妃较远的地方,下拜施礼。

    依照规矩,宫中妃嫔接见外臣,要垂帘,相去十尺距离,而臣子不得抬头直视,否则视为亵渎冒犯。

    此刻,他们之间没有纱帘幔帐,所以楚麒在离得更远些的距离处,便轻轻跪了下去。

    梅妃挥了挥手,让门旁的侍卫以及近身的宫女全都退下去。於是顷刻之间,院内便只剩下梅妃与楚麒两个人,甚至连院门都被侍女们体贴的关上了。

    “一道圣旨,让你离开王府长居於此处,你的心里是不是很有怨言”梅妃在院子里缓缓踱步赏景,又看了看跪在远处的楚麒。

    “臣不敢。”

    “本宫不怕你知道,下旨送你上飞云山做祭司,是本宫的主意。”他看见楚麒跪在那里,不敢抬头,也不敢说话,料想也该是如此,於是又说道,“知子莫若母,祈儿从小就偏疼你,处处护著你,这些,本宫全都知道。只不过,这样的事情,在皇宫中也不算新鲜。你从小摸样就生的好,性子又讨喜,他中意你也很正常。可你又实在不太懂事。既不安分也不聪明。”

    “臣臣不明白。”

    楚麒跪在地上,低垂著头,模仿起弟弟的音色声调并不费力,虽然心里清楚梅妃言语中所指何事,这时候,却只一味装著糊涂。

    “好吧,既然你不明白,本宫就说给你。”梅妃走到他身侧,轻轻开口,“你不该恃宠而骄,在这种紧要的时候撺掇著让祈儿上书请奏,你是不是打量著,让他带你去了雍州,天高皇帝远的,无人管束,就可以任你胡作非为了”

    “娘娘,殿下年满弱冠,去雍州封地是他自己的意思,臣没有”

    “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心里想的事情。”梅妃冷哼一声,笑著说道,“你若安分守己,祈儿是不是宠爱你,本宫是不会过问的。但如今,你就不要再痴心妄想了。别说是本宫,就是皇上,也不能点头。既然下旨让你入飞云山守神位祭坛,你就一辈子也别再妄想出去,神官终其一生都要留在此地,擅出者斩,从无破例。所以,你也该聪明一点,祈儿回来,劝他一劝,不要成天惦记些儿女情长,风花雪月。皇上既然不放他去雍州,自然有不放他去的道理。你不妨好好想一想,怎麽做才对自己最有好处。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千万别跟皇上的意思拧著来。”

    梅妃说完这话,便悠悠的踱步出了院门。

    楚麒始终跪在地上,垂著头,见她石榴红的裙摆一晃一晃从余光里渐渐消失,又过了许久,才站起身来。

    他沈吟著,也在院中慢慢踱步。

    听梅妃的口气,殿下只怕是不久就会回来了。而她把儿子宠爱的楚麟送去当了神官,终生不得亲近,心里自然是怕母子间留下芥蒂,故而今日有此一行──又劝他明哲保身,不准在殿下面前乱说话。

    殿下现在应该还在军中,与兀术对垒的时候,如果要回来,自然是皇上差人遣他回来难道是睿帝因为病的太厉害,知道自己时日无多

    可是,前次观他亲自主持祭天仪式的时候,气色虽然不那麽好,可也不至於才几个月就病到需要交代後事的程度。

    楚麒轻轻摇头,又再一想梅妃说过的话,心头顿时一跳,有了不好的感觉。

    ──皇上既然不放他去雍州,自然有不放他去的道理。

    这话里的意思楚麒略微蹙眉。

    是什麽样的理由,会非要留下殿下

    一个明明年纪合适,而自己也有意愿被外放去封地的皇子。

    怕他位高权重,在封地坐拥兵权威胁王都

    这理由可笑,当然不可能。

    那麽,是他在朝中掌管的国事太过紧要,不可或缺

    当然也不是。

    那麽,还有一个。只有一个。

    楚麒低著头,细细的想。

    这理由便是,皇上很喜欢这个儿子,想捧他上太子位,想把身下的那张龙椅,留给他。

    到此处,楚麒双手紧紧攥著,被自己这样大胆的设想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仅凭梅妃状似无意的三言两语,他希望自己是猜错了,杞人忧天。

    但是,若猜对了呢

    楚麒不知为何,忽然脑中现出安王萧觞那张似笑非笑的面孔来。还有他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很多事情,不是你猜的到,就能改变的。

    到此刻,楚麒心中有些惶然。

    他怕,如果真的猜对,就要有大祸临头。

    作家的话

    进入下面的剧情,可能会比较折腾比较虐恩,请大家做好准备陪我一起纠结吧t t

    s请多支持,记得帮鬼鬼投票。谢谢

    12鲜币君上 93凤阁龙楼中

    萧祈在千里之外的驻军营地中接到快马加急送来的军函,却怎麽也料想不到随军函一起送达的居然有一封诏书。

    父皇居然会让身边近臣代笔,传召自己回宫。

    睿帝没有说急招他回宫的因由。但是萧祈近日也听到传闻说父皇微恙。

    只是,若果真微恙,怎麽会连执笔写字都不能够

    这件事,他自然极为担心。几乎是接到诏书之後,立即就命人收拾行装准备上路。

    可是,一说到上路远行,紧接著,便还有另外一桩麻烦。

    自从羽墨栩伤养得稍微好了一点之後,萧只便与赫锦佟告辞,带著他离开西煌回到军中。

    驻军如今扎营在城外四周,而主帅则居於城内,每日登城楼眺望,与兀术远距离相对。

    由於羽墨栩对陌生人的靠近一直十分排斥,萧只便把他安排在自己住的院子里,空房间也多,照顾他十分方便。

    他皮肉外伤其实也好得差不多,只是大概伤了元气,面色总不见好,既食欲不佳,又天天闷在屋子里一步都不愿意出门,不说话,不爱动,整日恹恹的没有精神。

    调理气血的药一副接一副的喝,依然还是三天两天的生病,要麽吐,要麽高烧不退。请军中医者轮流来给号脉,却都说不出症结究竟在何处。萧祈只能当他是伤了身体根本,也不知究竟要养多久才能好转。唯有慢慢的等。

    可是,如今萧祈要奉旨快马回都城皇宫,这般著急的时候,自然是不能带上羽墨栩的。

    何况他的身体,要带著走也是不可能的。

    把他留下,他除了萧祈之外,连一个陌生人都不敢见。

    萧祈在院子里徘徊来去,想著一会儿至少要好好跟羽墨栩交待一下,不然就这麽走了也不能放心。

    这个时候,门外侍卫已经向他报备,食物饮水以及替换的马匹都已经准备妥当,随行侍卫也都在外面等候,只待王爷一声令下便可动身。

    萧祈却抬手挥退左右,让他们都去外面等著。

    自己则缓步走到羽墨栩住的房门外,叩门,也不用等回应,便直接推开。

    “栩栩,在做什麽”

    他进门,只见羽墨栩只穿著中衣坐在桌旁,在一张铺了厚毡的宣纸上画画。素白的衣服上不小心沾了几滴小墨点,深深浅浅的晕染开来,宛如几朵初冬新绽的墨梅,十分可爱。

    羽墨栩见他进来,手里拿著笔从桌旁站起身,看著他。

    萧祈这才看见,他不止衣襟袖子弄上墨痕,甚至手上脸上也有几处,於是走过去,拿起一条锦帕沾湿了帮他擦干净。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照顾羽墨栩已经十分习惯,连称呼都变得亲切亲近起来。越是了解就越是觉得他像个小孩子,从前是率真任性,如今却是胆怯温顺,看了让人难免觉得心疼。

    萧只像宠小孩子一样的宠著他,不说一句重话,处处照顾。军中一些将官不认识羽墨栩,都以为是他耐不住军中寂寞,从别处弄了个漂亮男孩子回来养在屋里玩乐宠幸,他懒得解释,心里却很清楚,他爱的人是自然只有楚麟,除此之外,对别的人,并没有什麽特别的想法。

    他只是希望有一天可以把羽墨栩身体健康起来,还能像从前那样,大声说话,活泼疯闹,伤心就哭,高兴就笑,快快乐乐的生活,不再有那麽多凄惨可怜的遭遇。

    “在画马”萧祈看纸上的图,“栩栩喜欢骑马对啊,我差点忘记,都说西煌国的人,很喜欢马,好的马匹,常常可以卖到天价。是这样吧”

    羽墨栩听他说话,便很乖的点了点头。唇边是微微的笑,眼神却满是悲伤落寞。

    萧祈看不得他那可怜巴巴的摸样,揉揉他长发,“就不能跟我说句话吗几个月了,都还没再听过你的声音。”

    “”羽墨栩看著他,眼睛里像有泪花在打转,好半天都没有开口。

    萧祈不忍心逼他,“算了,不愿意说话也没关系。我不是想勉强你”

    “你是不是要走了”

    这个时候,羽墨栩却忽然开口,说话的声音很轻很浅,问著他。“是不是要扔下我、不要我了”

    这下,倒换了萧祈无言以对。

    “是要走。而且很急。”他想了想,便对羽墨栩开口道,“但不是要扔下你。你身体不好,长途跋涉,快马加鞭赶路一定受不了。所以才不能带著你。”

    “骗人。”羽墨栩说,“我知道我身份特殊,在这里没人认识还好,若是跟你回去王都,会惹麻烦。所以,我哪里也不能去。”

    羽墨栩虽然如今看上去是整天呆呆的不知在想些什麽,却也不是真的傻瓜。自幼生在帝王家,政治敏感总还是与生俱来的。

    “我没骗你。不会再有人伤害你的,在若望城还是在这里都一样。”萧祈笑了起来,不经思索的就把话说出口,“不如这样,我留二十个心腹侍卫护著你,还有司霖可以照顾你起居饮食。我骑快马先走,然後你乘马车,慢慢的走。粗略计算的话,至多只是比我晚到二十天,就当我们一路同行了,这样行吗”

    “真的”

    羽墨栩的确身份特殊,就算把他留在这里,也难保不会被人知道。西煌那边若是走漏了风声,自然是不会坐视不理,羽墨皇族唯一的血脉不除掉,他们怎麽能干休。

    对诡月,栩栩的身份更是可以与西煌谈利益的交易筹码,总麽也不能放他一个人留下来。

    想到此处,萧祈对他点头,虽然事前没有考虑这种可能,不过,这的确是他能想到的最为妥当的办法了。

    羽墨栩却踌躇担忧。

    “可是你不在这里,我害怕。晚上做噩梦,要是说了梦话,别人听见了,会知道我的秘密,会嘲笑我的。很丢脸。而且”羽墨栩说,“我也不想让别人靠近,他们万一欺负我,我不知道该怎麽办”

    “不会的。不会有人笑你,也没人能欺负你──这样,你等我一会儿。”萧祈说著,转身走出的房间,片刻功夫,又回来了,手里多拿了一条漂亮的马鞭。

    他把鞭子递到羽墨栩的面前,“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若是有谁让你不高兴了,就拿这个打他。”

    羽墨栩怯怯摇头,把鞭子推回去。他不敢,他害怕

    “没关系。”萧祈把马鞭硬塞到栩栩怀里,又帮他披上外衣,只觉得这样下去栩栩会越来越柔软胆小,离想他想要的活泼开朗越来越远。

    於是鼓励道,“不管什麽人,惹你不开心,你就打。打完之後的事情,我来处理。不用你管。”

    羽墨栩低头看著手里装饰了金银饰物的鞭子。默默不语。

    可是他不是想打人啊他只是很害怕

    萧祈在这一天奉旨骑快马赶回若望城。羽墨栩则在第二天准备妥当之後,被一群人护送著乘马车慢慢沿著萧祈走过的道路行进。

    路途遥远,旅程颠簸。

    目的地,便是那繁花似锦、凤阁龙楼的皇都。

    作家的话

    不知不觉,第四部也写了一小半了。

    想起第一部栩栩出场的时候,有许多人说讨厌他的。

    其实我还是很喜欢他的。坦白说,他後来的骄纵任性,多数都是萧总攻宠出来

    s请多支持,帮鬼鬼投了个票哦谢谢

    9鲜币君上 94凤阁龙楼下

    丑时,楚麒在睡梦之中被人叩门唤醒,只说是宫里传来的旨意,让太常寺以及诸位神官们立即准备祭祀仪式,祭天酬神,为皇上点祈寿长明灯。

    这种仪式可谓是诡月诸多祭礼中的最高规模。需要的神官数量极多,并且是九鼎焚香,祝祷需做足九天九夜,而一应礼器的器皿则全部必须使用青铜器。

    祝祷时间有几天,祭司便要有几天不眠不休。

    楚麒听到这个消息,顿时睡意全无。忽然之间需要这样大费周章,是有什麽大事

    於是他扯住了来传讯的小太监,问道“皇上怎麽了”

    “没没事。就是太後让的,也不知是做了个什麽梦,卜算吉凶过後,便传旨要给皇上祈寿祭天了。”

    “真的”

    “当然真的,这种事,我哪敢乱开玩笑的。”

    “没事就好。”楚麒於是点了点头,便也不追问,径自回了屋里,穿戴整齐之後,才走出了房门。

    他是位神官,自然是手里管著礼器库房的钥匙,於是披星戴月领著众人四处忙碌,把需要用的那些青铜器皿一样一样的搬出来,清点数目,清洗擦拭。

    这个时候,祭祀要用的祭品清单已经有以为太常寺的官员手捧著拿了过来,这些单子上的东西,已经全都齐备,正有官员押运著让人抬上山来。

    什麽猪鹿牛羊,活的死的、金的玉的、应有尽有。楚麒看著单子上长长的名目,太後还真是发了狠,想得到想不到的,都让人预备了。只能暗暗庆幸人祭人殉不在此列。

    太常寺与飞云宫里的人趁著夜色提著灯笼匆匆忙碌,到了卯时,该准备的东西全都准备妥当,楚麒的职责却还有更多,其中一项,便是在後院的清池中沐浴洁身,这事祭司准备祝祷仪式之前,最重要的一部分。

    这个池子是宽广的一个圆形的,左右两边各有一道活泉水自地下涌出,砌池子所用的石头,也是一黑一白的两种颜色,堆叠成一个太极八卦的阵势。

    楚麒在池边一层一层脱了衣裳,跨进去,让泉水浸泡身体,非常温暖舒服。

    这个池子他并非第一次来,之前的几次祭祀,他也都有到这里沐浴净身。但是每一次来,都觉得这个池子充满玄妙感。

    黑白两个泉眼涌出的泉水,温度却是完全不一样的,黑色泉眼那边,是热烫的温泉水,而白色泉眼出涌出的则是冰冷的寒泉,於是两股水流在圆形的水池中并不会立即融合,而是绕著圆形的水池边沿不停的旋转,就像太极八卦的阴阳盘,转的似乎不会太快,但看久了会有点头晕。

    沐浴的时候,人必须要不偏不倚在阴阳两股水流的交融中心点,否则,两边的泉水不是过热便是太冷,泡完之後绝对会生病。

    不知这种构造的水池究竟是怎样设计出来的,楚麒好奇的往冷水泉眼的方向走过去。刚一偏离中心位置,身体便被冷水激得打了个冷战,可是压不住那份好奇,於是便哆嗦著往前迈步,走到泉眼旁边,便伸手去摸那堆砌出白色泉眼的石头。

    很朴实无华的设计,与诡月素有的雕梁画栋的风格不太符合,不过冷泉水流出之後,便自动贴著赤壁缓缓往热水泉池的方向流过去真是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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