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啊可惜,天意,总是不能遂了人愿。
不然,他也就不会大老远的从帝都折腾到了梅郡。
徐伯重这人脾气不坏,人缘好,虽然与雍王殿下并没什麽过往交情,
但是彼此印象也都不算
太差。
此时正是在大街上相遇,雍王殿下点了一下头,示意人多之处,
不必多礼。
萧祈心下也正诧异著,这徐小侯娇惯得很,皇家秋季狩猎时他都称病不愿意去,平日里几乎都没出过若望城的大城门,怎麽如今居然跑了这麽远的路
再往徐伯重身後一看,果然後边跟著家丁佣仆呼呼啦啦一大堆人,除了马车,还有木推车一
排,上面齐齐整整的摆著大木箱子,打眼一看,足有二十几箱,各个都沈甸甸分量十足的样
子。
说起来,楚麟是早就认得徐伯重的。而且印象极其深刻。
他们初次见面,是在太常寺里。这好色的侯爷把他当了女孩,跟著他屁股後边跑,後来问得
仔细了,才知道是个男孩,於是扭头就走,还一边走一边摇头叹息,非常的失望。
那时起楚麟便觉得这人十分的好笑好玩,
日後的几次相遇,便越混越熟。这时见著了徐伯重
立即嘴快的问道“你山水迢迢的弄这麽多东西到这里,是要给谁送礼的”
楚麒不动声色的看了看那些木箱子,见箱子上打的那些封条,不是普通的白色而是大红色,
於是说道“小侯爷到不像是来送礼的,八成是来梅郡下聘的吧”
一语猜中,徐伯重居然难得的脸上有了些尴尬的表情,似乎不怎麽愿意提及,偏偏又不能否认。
楚麟见状,也觉得奇怪,在徐小侯的脸上仔细的看了一个来回,纳闷道“没见你脸上泛著
桃花相啊,居然真的是要下聘娶妻了呀”
话说到这里,萧祈也觉得有趣了。
仔细思量起来,
徐伯重比他年长,
二十有二,也该到了娶妻的时候,按说年前父皇给一些贵
族子弟赐婚的时候他也是该在里边的,但是那时却没有他,想来是他家里边早早已经给定过
了吧於是好奇心起,也随口问道“是哪户人家与忠穆侯府结了姻亲”
若说这梅郡里,除去楚家,到也没听说过还有什麽特别显赫人家的名门闺秀能配得上忠穆侯府世子的。
萧祈问题问得倒是没有什麽不妥之处,只是可怜那徐伯重此刻最最怕人问起的就是这个问题。正急著不知道该说什麽把话头岔过去,却不想,身後冒出个多嘴多舌的替他答话了。
答话的人正是他们忠穆侯府的副总管,此次陪著徐小侯一起前来楚家下聘礼。
这位副总管是个长年在侯府伺候见过大世面的,自然一眼就认出了眼前丰神俊朗的年轻人正
是十一皇子雍王殿下。立即毕恭毕敬的上前来说“回公子的话,我家小主子正是要去楚公的府上下聘。”
“哦,原来是楚家。”萧祈点头。难怪楚家与忠穆王府是世交,也只有他家才能与徐家匹
配。可是再一想
“楚家”楚家只有三位公子,并没有女儿。“向楚家的哪个下聘”
“呃”徐伯重有苦难言,开不得口。
副总管紧忙著替他说“是楚家的三公子,现任西六州兵马司的那位楚淮裳楚大人。”
楚淮裳
萧祈与楚麒二人互看了一眼,都是强忍了笑。
这徐家的花痴纨素日爱美女爱得都成了魔障,怎麽如今却撞进了楚淮裳的手里还是徐家
向楚家下聘。那便是说,徐家要娶了楚淮裳过门
有意思,还真是有意思。
那位现任兵马司的楚大人,是又冷又酷,骄傲非常,怎麽看都是个出类拔萃的人物,居然肯
嫁给个浪荡公子哥。
这等热闹,是一定要看的
雍王殿下於是赶紧说明白自己也正是要去楚府拜访恩师楚公,於是便自然与徐家一行人欣欣
然结伴而行了。
此刻垂头丧气郁闷著的,只有那准新郎徐小侯爷一人而已。
萧祈与那副总管打听了原委才知道,徐家与楚家不但是早有婚约,而且还是那最最古老的指腹为婚。
徐楚两家是世交,早就有了结亲的意愿。
某一日,楚家夫人指著自己肚子里六个多月的身孕说,自己之前已经有了两个儿子,这一
胎,必是个女儿,生下来就定给徐家长子做媳妇儿。
结果想当然,楚家命里无女,这最後一胎,生得也是个儿子。但是指腹为婚的定礼都收了,
诡月国男子嫁娶都是平常事,两家合计一番,达成共识,同意不悔婚,就这麽著了,楚家日
後定是要把三公子楚淮裳嫁了给忠穆侯府的大公子了。之前由於楚淮裳一直带兵,忙到不得闲,亲事便一直搁置不谈。近日来,皇上开恩准了假,於是这般,徐家赶紧择了吉日让儿子远赴梅郡到楚府下聘。
三书六礼繁文缛节都走个过场之後,诸事齐备,只待入秋之後就要成婚了。
22半封书信
楚家望族,在梅郡最气派的那条街上,一找一个准。
那楚老爷也是先前就得了消息的,老早就派了下人在街前侯著,一边是下聘的另一边是等著迎接的,整条街上的人,全瞅著这浩浩荡荡的队伍看热闹。萧祈等人缀在後头,楚家下人虽然不认得他们,但见著那气度风华,以及小侯爷的恭敬态度,多少也知道此人身份特殊,於
是礼貌非常的一同请进了府中。
才进了门,下人们忙著搬箱子捣腾聘礼,徐伯重与萧祈等人被楚府管家引领著去见楚公,刚穿过中厅便见著正厅里一位年轻公子闲庭信步而来,手握书卷,翠色薄衫,
腰间系著白玉丝
绦,自上而下,一派风流。
如此美好的一个人物,那徐小侯见了,却脖子一缩,转身就想开溜。
那公子见了,露出冷冷的一个笑,左手拿著书本啪的一声在右手掌心敲打了一下。
“小侯爷不想见到我”
徐伯重最怕的就是这个,这一声质问,让他浑身泛著冷,结巴半天“不不不不是淮裳,我、我”
“那你躲什麽”
“我我、没躲”
原本徐伯重说起话来嘴皮子是十分利索的,只是从小见著了这位楚三公子,立即就变成了磕巴。著实让远远缀在後头瞧热闹的萧祈三人忍笑忍得辛苦。
这时,楚淮裳抬眼,才看见了雍王殿下,
目光遥遥而来,透著一丝了然。面上,却仍是不动
声色的。几步走上前来,施了礼。
“原来殿下是要去雍州封地巡视,途经梅郡。”问询了缘由,
楚淮裳赶紧命人去请楚公出
来。“承蒙圣上隆恩,家父这几年身体硬朗的很,殿下挂心了。”
话说,楚公他老人家原是搬了个马札坐在厨房门口,一边等著贤婿来下聘一边眼巴眼望的盼著楚府掌厨拿手好菜鹿血羹的出锅。
等了大半个时辰,一碗千呼万唤始出来的鹿血羹终於捧了在手里,瓷勺轻轻那麽一舀,淡香扑鼻,诱人垂涎,张口,还没来记得吹凉,
门外的小厮急匆匆跑进来“老爷,雍王殿下驾
到,三少爷让小的请您快快过去呢”
好麽
这一著急,滚烫烫的一勺直接下肚,楚公老爷子烫得眼冒金星,绕著小厨房外的院子团团转。
“哎呦,老爷,这个要不要喝、喝碗凉水镇镇”那小厮吓了一跳,手足无措的跟在楚
公後边转圈。
结果雍王殿下大老远的来探望恩师,这位恩师却因为心急吃了滚热的鹿血羹而烫坏了嗓子,
出去呜呜呀呀的比划外自始至终都没能说出来半句话。这雍王殿下与楚公对面而坐,既然真的只能是“探望”而已。
夜阑人静,月上西楼。
楚淮裳一人独坐在房间里,面前的桌上,左右两边,各有一物。
一边是半只黄金虎符,
另外一边则是封亲笔密函。
那一半黄金虎符,与自己手中的另外一半,刚好拼合,代表天命。
而另一边的亲密书函,则是自己至亲大哥楚怀隶的手书,代表人情。
父亲,不是不能言,而是不想说。
他是太子太傅,而大哥是太子幕僚。
但楚淮裳,是西六州的兵马司。
只能领天命,不可近人情。
只认虎符,不认人。
楚淮裳端了在桌前,半晌无言,最终还是掀开灯罩,将那一封手书点燃。
书信尚未来得及燃成灰烬,就在这一时,
楚府遭了刺客。
那批黑衣人武功极高,身法武功都非同寻常,人不多,似乎只冲了楚三公子而来,楚淮裳自
幼习武,功夫了得,应付起这几个黑衣人,居然分身乏术。
好在楚老爷子因为喉咙烫了心情郁闷,当日黄昏便带著两位妻妾以及府中大掌厨一起出门游玩散心去了,否则一定要被惊动的。
如今却是走的匆忙,只来得及听他那准贤婿说了一个大概的迎亲日期
是无心,还是有意
刺客来时,徐小侯正在茅房里小解,他住的院子与楚淮裳的极近,看那嗖嗖而过的几道黑影,吓得险些尿在裤子上,
哆嗦著系上衣带,也顾不得召唤自家的下人,只低著脑袋一门心
思往他未来夫人的院子里冲,结果发现屋子里早就没了人,人都在屋脊上高来高去飞檐走壁
的混战呢
一个刺客见著双手直哆嗦抱著茶壶的徐伯重,一枚毒镖飞过来。徐小侯爷半点武功没有,哪里躲得过,眼睁睁看著一柄刀子直朝门面飞来,吓得只能把茶壶高举过头充当盾牌。
语带颤音的大叫一声“救命啊”
这时便是一道白影挡在身前,飞一般的速度拉著他离开那众矢之的,躲到一株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上。
身体摇摇晃晃,徐伯重定定心神,看到眼前的正是他的未来夫人楚三公子。
“你没事吧”
徐小侯傻呆呆的摇头。
“在这等著,一会儿我带你下去。”楚淮裳说完,就要纵身跃去。
这回,呆呆的徐伯重却眼疾手快起来,双手抓住那楚三公子的衣裳不松手。
“你做什麽”
楚淮裳原本就心急火燎想要把东西拿回来,被徐伯重这麽一拦,差点就用力一挥手把他给打
下树去。
“别挣你别挣我站不稳。”
徐伯重本来就是个不会武功的纨子弟,身娇肉贵的很,生怕不小心跌下树去,此刻也顾不
得别的,死死搂住了楚淮裳。
“你到底要干什麽”
“我说淮裳。那半张书信,你是追不回来的。”
“可那是我大哥”楚淮裳话才出口一半,立刻收住,瞪著徐伯重“你怎麽知道书信之事”
“我是为了这个才来的。”徐伯重难得的语气神情都无比认真“你大哥是太子幕僚,你父亲曾是太子太傅,你如今是西六州兵马司,帝都那边现在争得乱七八糟,他不趁这个时候笼络你,鬼都不信。只是雍王来了梅郡,我觉得事情不妙,
所以想跟你说,那信,雍王想要,就
是皇上想要。你无论如何是烧不掉的。就是烧掉了,也会再冒出一封完好无损的。南楚麒的本事,你没见识过。他若是仿了你大哥的笔迹,连你大哥自己,也都认不出来。”
楚淮裳是个聪明人,话听到这里,也就足够了。
天命如此,人力不可为。
那半封书信,他是保不住也毁不去的,就像,他原本也保不住,他大哥的命。
只能怪他的大哥,从一开始,就站错了边
太子幕僚的楚怀隶写给自己弟弟的密函,烧了一半,还剩一半。
拿在萧祈的手上,上边犹沾著飞灰尘埃。
这时的楚府,已经恢复了最初的夜阑人静。
楚麒与雍王殿下端坐在棋桌两侧,对著黑白石子绞尽脑汁。
抬眼看了看那半张书信,楚麒落下一颗白子之後才说道“要不要我把他恢复成完整的一封信”
萧祈摇头“半张就好,半张,足够了。”
楚麒有点不解“用人不疑,殿下既然把虎符给了楚淮裳,还要拿著楚家的这个短处”
虽然万全,但不磊落。
只是这个话,他说不出口。
这种想法,放在楚麟那里,说得通,在他,
则不行。
萧祈落了黑子,不疾不徐的说道“我不是害他,而是救他。”
“真的是救他”
在楚麒眼中,雍王殿下是个喜欢独善其身的人,虽然对楚麟极好,但是,也只有楚麟而已。别人就不一定了。
萧祈似乎知道楚麒的想法,笑了起来。
“这棋,是为了楚麟下的,只能赢不能输。楚淮裳,做我棋子比做别人的要好。因为我不恋战,下完了这一局,就会离开,放他自由。别人,却不行。”
楚淮裳只要拿著虎符调兵遣将听他差遣即可。
至於这半封书信,一则是个把柄,
二则,在他手里,楚家才是真的安全了。
无论楚家人相信也好,不信也罢。
“你们怎麽深更半夜不睡觉,都跑这里下棋来了”
楚麟连件外袍也没披,迷迷糊糊只穿了亵衣亵裤便揉著眼睛从隔壁房间里走进来。
萧祈丢开下了一半的棋局,转身过去把楚麟单薄的身子搂进怀中。
“睡醒了”
楚麟摇头“没有,但是总觉得外面嘈杂有声响,睡不踏实。”
“怎会有什麽声响,这麽静的夜。”楚麒在一边,收了黑白子分放在两只棋盒之中,起身往
自己的房间走去。
夜深了,他也很困了。
“可我就是觉得很吵啊”楚麟也纳闷,从方才就睡得很难受,将醒未醒。似乎听见有声
音,却又好像什麽声音也没有。
“你还有睡不踏实的时候也算是奇闻了。”萧祈拉过一件外衣,
将楚麟暖暖裹住。“是做
梦了吧”
楚麟原本也没太睡醒,被抱得舒服,又很快的迷糊起来,喃喃说著“可能真的是做梦了吵死人的破梦”
“那就再重新睡一次,这次我在,保证不会做梦。即便做梦了,也是好梦,不会吵。”萧祈
将楚麟抱起来,绕过屏风,朝著寝卧之处走过去。轻声哄著“睡吧离天亮,还有好些时候呢”
23鬼面修罗
在楚府赏景游玩,热闹了两日之後,这天一大早,果然就见著了赫锦佟派来的人。
楚麟如约,沐浴焚香,宁静打坐之後,换上了神官祭祀时专用的白色袍服,肩颈上披挂著著镂刻了特殊符文的红色珠串,连手臂之上也缠扰著画满符咒的华丽饰带。
长发轻垂,衣带飘摇,乍一看去,
恍若神仙。
神官祝祷仪式,从装扮到鼓乐从队都是一丝不苟。
车架仪仗,礼乐缛节,繁复非常。
诡月国是一个注重礼神的国家,百姓对神官非常的尊重与信奉,
遥遥的望见车辇之上,
手执
祭神长卷的楚麟,纷纷下拜祈福。
车轮碾过洒满花瓣的街道,庞大沈重的锺磬器乐摆在车架之上,
挂著丝绸幔帐的车辇缓慢前
行。
祭祀的队伍浩浩荡荡,从梅郡一直到了佘县地界。
楚麟从地方官员的手中接过了祝祷文书,按照正规的仪式,该是前往龙脉所在,山神之前,鼎炉之下,鸣鼓击磬,礼乐牲祭。
但是楚麟拿到祝祷文书之後,车辇最终所停之处,却并不是准备建皇陵的那片土地。
祭祀之处设在佘县边上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山脚下,祭台是临时搭建而成的,虽说祭祀的器
具什物都很奢华考究,但是,不是正经该要祭典的山神土地
楚麟将这话问询了地方官员,官员却居然跟他摆起了官架子,只让他专心完成祭祀就好,不要乱问其他。
楚麟听了,自然知道他们的内里乾坤,
心中气恼,
又不好多说别的,只得装模作样,
颂了祝
祷祭文,在青铜大方鼎中焚烧燃尽,杯酒酬神,画了天地神符,自己击磬,开了礼乐风颂的
第一声。
如此这般,从一大早直折腾到了傍晚,总算是熬过了这累煞人的一天。
祭祀的时间实在太长,搞得大家全都饿坏了。
之後理所当然就是郡丞母亲的寿宴,摆在县衙後宽敞气派的大宅之内。
虽说只不过是个小小郡丞,但这位大人却与各路高官皆有交情,长袖善舞的,因而此番来道
贺的宾客们倒是排场都不小,官服各式各样文武齐全,即便是没有亲自来的也派了家人送礼
道贺。郡丞大人面子十足,酒也喝得豪气。
宴席摆得长长,一桌连著一桌,楚麟虽然是此次负责祭神的,但是在众人的眼里,临时客串
的小小神官,五品无级,不过尔尔,安排在末席,几乎就要被挤出了院子大门,
也没什麽人
上来招呼。
雍王殿下与楚麒两人是另有要事需要谋划,只留下的暗卫护著楚麟安全,可那暗位都是藏起来不要人看见的,自然不会蹿出来与楚麟聊天。那赫锦佟倒是熟人,可人家刚一露了面就被这个那个的找去处理事情,忙翻了天。
楚麟无聊,拿筷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戳著碗里的白米饭。心里想的却是这无良的狗屁官赶走了穷苦老百姓,让人家饿死冻死,自己却在这里大吃大嚼,怎麽还不挨雷劈
正是说曹操曹操便到。
楚麟心里正骂得过瘾,一转头,
就见那无良的狗屁官老爷正凑到了自己的跟前,
眼睛眯得就
像是一线天,朝著自己上上下下使劲打量。
好半天,才笑呵呵的问道“听赫公子说,你到真的是个小神官”
楚麟瞥了他一眼,不怎麽热心的应承一句“是呀”
“虽然年纪轻轻的,但你真的会看相测算”
楚麟敷衍的又再应一声“嗯算是可以。”
那郡丞大人一听,乐了,手掌伸过去“那你给我算算,我下次何时再升官算得好了,本老爷重重赏你”
楚麟侧头,想了想,筷子一丢“好啊,我给你算算。”
先看手掌纹路,接著再观面相。
楚麟讲起这个来,倒是有模有样头头是道“大人您四方国字,脸型开阔,中轴分明,天
庭天庭也算饱满,鼻型平直,直上天庭倒是个官运亨通之相。”说道此处,
压低了
声音,慧黠非常的对这位郡丞说道“应是背後有个手腕通天的人物在为您撑腰,您的仕途运气,只怕是扶摇直上一路通天的。大人,
您是想不升官都难还来算这个干什麽”
楚麟一边嘴里说得好听一边却在心里嘀咕升官就那一脸印堂发黑眉尖锋利刻薄的凶相,过了这一刻,小命在或不在都难说。
升官升天还差不多
这郡丞大人哪里知道楚麟心中所想,一听说自己手腕通天官运亨通,心中暗爽。想说这小神官年纪轻轻,算得居然挺准的
当下改了先前轻慢的态度,认真仔细的又问了问其他的东西,诸如命中子嗣有几个,家宅安
宁与否,祖坟是不是该迁,问到最後,
连自己命中有几房美妾,家中那只河东狮什麽时候寿
终正寝好让他有机会把偏房扶正诸如此类,鸡零狗碎的破烂事都问了个遍。
楚麟被磨得早不耐烦,再说算命这种事,也不是什麽都能说得准,只是根据一些表象猜测预
知而已,天知道他老婆几时会死
就在楚麟将要受不住前,那位大人终於被一个急匆匆赶来的下人拉走,看情形,一时半刻是
不会再回来了。
楚麟松了口气。
此时天色已晚,庭院之中有下人挑起高高的灯笼挂在檐前屋後,酒席仍是不知要进行到何时。只是喝得兴致浓厚了,夜晚的节目也就开始了。什麽说书唱段子歌舞器乐的表演就一波连著一波,看的楚麟哈欠连连,心里又惦记著萧祈他们两个,自己偏又帮不上什麽忙,几乎坐不住凳子。
心里烦闷,灌了几大杯的甜酒,醉是不会醉,
就是想要如厕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随便拉住一个下人问了问茅房大概的位置,结果自己三走两走就跑差了路。
说起来,这县令的府宅到真是大。
若望城是皇都,地价贵,寸土寸金,佘县是个县城,低价自然不能比。此地县令的宅子居然
比皇都三品官员的宅子还要宽敞些。
只是,这茅房究竟建在了何处啊
绕过山石之後,眼前竟是一座人工穿凿的小湖,小巧玲珑的,上边还架了坐曲桥,十分好看。
此处偏僻,宴席间鼎沸的人声已经远得听不清楚了。四周一片静寂,到叫楚麟生出一个想法反正四下里无人,不如就地解决了吧
他还真是念头一起就躲在山石後头撩衣袍,也根本忘了自己四周跟著影子护卫这回事──当然,暗卫们也是不会这个时候大煞风景的跑出来提醒他不能随地大小便。
“什麽”
就在楚麟撩开袍子正要解裤带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了这样一声高喝,吓了一跳,赶紧蹲在山
石堆里偷瞧。
只见那小竹林边恍惚有两个人影,嘀嘀咕咕说著什麽。
只先前那一声高喝听得清楚,後边的几句,全是耳语。
那其中一人罗嗦了几句之後,遣走了另外一个,还在後头催促了一句“要快一定要快
不能久留了千万莫走漏了风声。”
待那另一个飞跑著不见了踪影,这剩下了一个还在竹林边上转悠了两圈,没头苍蝇一般,急惶惶的。
楚麟听他声音些许有些耳熟,只蹲在假山石之中不声不响的。待那人从山石旁绕过,楚麟悄悄的伸头,借著月光与稀疏的灯火,仔细辨认了一番才发现,
那人正是方才拉著自己算命的
郡丞大人。
他此刻正朝著曲桥的方向走去,一只脚才踏了上去,下一个瞬间,
他的正前方,就轻飘飘掠
过一道红色魅影
月光之下,湖面寂静无声,衣袂红得像血一般,黑色长发缠缠绕绕,带著妖邪之气,
却看不
清面孔。一柄敛著寒光的长剑,从正面直接穿透了郡丞的咽喉,再从容的抽出来。
四周依旧静寂。
血,像是被某种动力催促著,争先恐後喷涌而出。染在曲桥的扶栏上。
升官升天还差不多。
原来又让他说准了。
这一幕,与楚麟距离太近,他手抓住山石,身体越来越虚弱无力,只能勉强控制著自己不发
出声音。
视线变得模糊起来。
从小,他就是不能见血的。只要看见了,就会生上一场病
只是现在想这个已经来不及了,他已经看见了,并且在此刻,意识开始变得不清楚,最终无
声的昏倒在了山石之下。
习武之人的听觉,异常敏感。
隐在暗处的护卫本想出来悄悄带走楚麟,刚一闪身,那红色的魅影却已经掠过来先他们一步将人抱走。两名暗位疾步追赶。他们的武功已经出色至极,自以为完全可以将人抢回。却不曾想,他们全力施展的轻功,居然连那红影的衣角都没有触碰得到。
就这样,片刻功夫不到,便把人给追丢了。
24迤逦暗波上
南楚麒在这天夜里,带了西六州兵马司楚淮裳麾下的兵士,在迤逦河两岸回环弯绕之处下了重兵把守。
这里,是走河道入佘县的必经之处。
而楚淮裳则领了另外一路兵马,封了陆路。
南楚麟坐在车轿之中,对著不甚明亮的一盏风灯闲闲翻著书卷。
轿帘高高掀起,两旁静静站著兵将侍卫。
说起这迤逦河的水道,因为郡丞要办寿宴,接连著的几个郡县在多日之前上游下游就全都封锁了。只有往来官船或者拿了特殊通行文牒的船只才会放行。没有普通百姓的渔船、没有往来载运的客船、也没有商贩货运的商船,今夜,这河面上依旧安静得很。
要的,也正是这份安静。
直至夜深沈了,第一艘打破这份安宁的,是只看上去并不怎麽显眼的船只。
既不张扬也不华丽,甚至还稍微有点显旧,只是船身足够大。
被拦下之後,也不多说什麽没用的废话,
只乖乖奉上了通行文书。
拦船的兵士接了文书,从船上跑下来,低著头双手奉到南楚麒跟前。
楚麒漫不经心接过来,懒懒的翻看。
那文书统共过不两页,他却似是对那纸质颇有兴趣一般,气定神闲翻来覆去看个没完。
他自然是不著急的,那船上却有著急的人。只是按捺著性子,等著他什麽时候看完好快快的
放行。
无奈南楚麒手中捻著那两页纸,居然足足对著看了半盏茶的功夫,就是不肯开口。
“你到底有完没完想要我们等到何时”
果然有吃不住劲耐不下性子的人,怒冲冲从船里猛一下挥开舱帘走出。
如此这般对著设卡兵将高高的扬声质问普通的掌船小吏自然是不敢的。
南楚麒的目光终於从那两页无聊的文书上缓缓移开,笑了,他要的,就正是这句开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