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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刃 第1节

作者:十九术君,平生好剑 字数:21316 更新:2021-12-30 23:01:33

    文案

    明,正统元年,陈希风第二次会试落榜,陶仲商刚从旦暮崖逃生。

    顺天府见过一面,又有一面要见。

    陶仲商x陈希风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陶仲商陈希风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楔子

    宣德八年,顺天府。

    春闱已过,春风初暖,什刹海上游人又多了一半,岸边柳丝柔软与河上歌声柔媚,勾得等放榜的学子驻足于此。

    绮楼上,满桌人谈兴正浓,徐珵手中握着一个酒杯轻轻转动,只沉默不语,李贤坐在他身侧,轻声唤了句“徐兄”徐珵回神,才发觉自己酒杯中酒水已洒了大半在桌上,满桌人都望向他。徐珵放下酒杯,苦笑道“失礼了,放榜在即,有些心烦意乱。”

    众人闻言神色都是一沉,谈笑的兴致去了大半,李贤长叹一声,道“前途未明,的确令人心忧。”

    一人戏谑道“我们说前途未明就罢了,解元公说这话又置我们于何地”

    李贤摆手道“什么解元公,别戏弄我太闷了,我去把窗子打开。”说罢,起身走到窗边伸手一推,一股凉风立时拂面而来,李贤舒服地眯了眯眼,正欲回去坐下,一垂眼就望见绮楼下一人牵着白马正慢慢走着,只着寻常圆领大袖衫,走在人群里却颇为打眼。

    李贤看着眼熟,忽然灵光一闪,冲那人喊了声“慕之”

    那人闻声抬头,对上李贤目光,立刻双眼一弯笑了笑。

    席上有人问“李兄在叫谁哪个慕之”李贤回头笑道“江西按察使陈琦陈大人的小儿子,姓陈名希风,字慕之,他哥哥陈希贤是宣德二年进士,如今任正六品鸿胪寺丞,也都是徐兄的旧识,不过不认得也无妨,请来一起喝一杯不就认识了”

    众人点头“正是此理。”

    李贤转身便在窗前相邀,陈希风欣然来赴。

    不消多时,店家在徐珵和李贤之间添了把椅子,陈希风坐下,众人看他年轻不过二十左右,生得朗目疏眉,未开口唇边就噙一抹笑,心中自然就生出些好感。

    寒暄一二句,酒过四五杯。

    徐珵见陈希风一身风尘,随口问了句“慕之这是从哪里来”

    陈希风语调轻快地说“去玉泉山走了一趟,的确好水,茶不错。”

    李贤叹道“放榜在即,你倒还轻松。”

    徐珵接口道“解元公大可更轻松”

    李贤苦笑道“都来打趣我,慕之年纪尚轻,开榜日蟾宫折桂才真是少年得意。”

    陈希风喝了口酒,放下酒杯,哂道“我是不行的,我轻松就是因为晓得自己必是不中。”

    众人见他说的果断都有些莫名,一人讪讪道“既未放榜,就是金殿榜首也未可知。”

    陈希风微微一笑,道“多谢君子好意,只是我的文章,实在哈,狗屁不通。”

    贡院,会经堂。

    一枝垂丝海棠伸到窗边,被春风抖了一瓣飘在考卷上。

    黄淮拂去考卷上的落花,朱笔批完一张考卷,疲惫地揉了揉眼,搁下笔端起茶盏啜了一口,问道“还剩多少”

    一名考官回道“禀大人,约莫还有十之一二。”

    黄淮正欲说话,一名考官却忽然“咦”了声,他提笔低头对着一张考卷正在批阅,眉头时蹙时松,最后笑了起来。

    黄淮笑道“齐大人得了何等锦绣文章,如此喜不自胜”

    那齐大人摇头道“不是什么锦绣文章,卑职不好评断,请大人过目。”言罢,将考卷奉给黄淮。

    黄淮接过考卷细细读了一番,也笑了起来,道“黜落吧,极会读书之人,却作不得官。”言罢,朱笔在卷上批了几个字。

    众考官闻言都好奇起来,将那考卷要来传阅了一番,却见卷上被朱笔批了八个字灵气纵横,狗屁不通。

    放榜之日,拂晓时刻贡院前便已挤的水泄不通,有人仰天长笑有人名落孙山,若是榜上有名,便一朝富贵登龙殿。

    东方已明,天边一层薄薄赤色云霞。陈府派出看榜的人战战兢兢地回来了,报道“未曾看到二郎的姓名。”

    王氏眉头一蹙,开口道“去把二郎叫来。”

    婢女应声去了,半盏茶的功夫,也战战兢兢地来回道“房中无人,被子里塞的是衣服枕头。”

    王氏额头青筋一跳。

    申时下一刻,陈希贤放好公文笔墨,与同僚辞别,正准备回家,被侍从告知马被二郎君强行牵走了。

    又过了些时日,三月初三,殿试放榜,陈希风才灰溜溜回家,王氏怒气已去了十之八九,将他骂了几句,又嘱咐了几句三年之后,便放过他了。

    今日满城士子除却得意人,仍有失意人。

    陈希风与李贤和徐珵又在绮楼聚了一聚,这两人一个二甲第二十一名一个二甲第三十三名,都是榜上之人,但见陈希风未有失意之色,便只喝酒漫谈不说安慰,一场好宴。宴罢之时,三人沿着什刹海走了一段,见有士子抱着书箱坐在岸边悲声恸哭,离别时反倒唏嘘了一番。

    本朝夜禁,一更三点敲响暮鼓之后就不可出行,除非有疾病、生育、死丧等事,否则笞打三十,在顺天府犯夜笞打四十。

    刚过一更一点,街上行人已散去大半,陈希风怕赶不及一更三点,便骑马转进小巷子走近路。

    春天白日渐长,天边仍余残霞一线,照在小巷瓦檐上。陈希风多喝了几杯双眼微饧,马蹄踏过檐下落花,花香馥郁熏地人又醉了两分。他单手松松握着缰绳,被花香熏地打了个喷嚏,喷嚏声还未落,身后忽然传来瓦片落地的碎裂声。

    陈希风立刻清醒了三分,一道人影却从后轻轻一跃落在马上,那人一手夺过缰绳,一手持刀横在他喉前就要一压。

    陈希风登时汗毛倒竖,他从身后人的身上嗅到一股浓重的血腥气,颈上已微微一痛,眼看就要毙命于此身后人动作却迟疑了一瞬,随即收刀将他一提摔下马。那人回头看了他一眼,脸上被遮挡了大半,只留下一双眼睛,显得异常明亮又凶狠,陈希风尚未回过神,那人已一甩缰绳疾驰而去

    几个黑影迅速掠过追着夺马贼消失,陈希风摔在地上,浑身疼痛,背上已被冷汗shi透,他抬手摸了摸颈上,有一道细细的伤口,一碰微微刺痛。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写完,我再也不会具体到真实历史某一年的小说了

    陈琦爸爸是历史上的真实人物,李贤和徐珵也是,陈琦爸爸比较透明,后面两个比较有名。

    以下是我查到的陈琦爸爸的全部资料,其它都是我编的,包括两个儿子。

    陈琦1375年-,字公琰,福建福安人。明朝政治人物、进士授南京大理寺副,历寺正,擢江西佥事,升江西按察使。曾祖父陈宗烈。祖父陈显祖。陈琦妻胡氏,年二十二无出病死,娶继室王氏。父亲陈克温

    这是篇武侠文啊我擦

    一停烟

    第2章 第一章

    香炉中青烟冉冉而生,一名须发微白的青袍老者从博古架上取下一块大如拳头、遍布窍眼的奇石轻轻放在桌面垫着的软布上,神情略带得意地道“二郎就算博古通今,于石道却未必如我,二郎且为此石断一断来历”

    那被唤作二郎的年轻人生得朗目疏眉,骨秀神清,正是陈希风,只是似乎长高了些,眉眼间的青涩之气也褪去了一些。他微微躬身,伸出食指在石上轻叩几下,仔细查看了一番,沉吟一刻,道“扣之无声、窍眼密布、微微带紫是不是青州石曾在书中看过记载。”

    那青袍老者笑了起来,摇头道“曾听说你从小就过目不忘,是个神童,我之前还当是夸大,今日一见果然不假,还真是难不倒你。”

    陈希风听了这话,有些不好意思微微红了脸,忙道“的确是夸大之言,连考两次不中,便是神童也只是仲永一流。”

    这青袍老者名林寔,现任明威将军毕节卫指挥佥事,极好收藏,与陈希风的父亲陈琦有些私交。陈希风第二次会试落榜后便离京远游,走到毕节时拜访了林寔。林寔虽然将陈希风当作友人之子热情接待了一番,却因他两次落第当他是个不学无术之徒,后来几番交谈才有所改观。陈希风这话正好点中林寔之前心中所想,他倒不尴尬,将青州石放回博古架,请陈希风一同坐下,侍女默默上前添了一回水,林寔道“想是志不在此。”

    陈希风笑了笑,侍坐下之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开口“林公用刀如神,我有一事存疑已久,想请教林公。”

    林寔道“但说无妨。”

    陈希风有些犹豫地问“有没有一种刀,除了开刃那一边,刀背也开了刃”

    林寔一愣,微微蹙眉,道“单刃为刀,双刃为剑,两边开刃的刀不曾见过,不过江湖侠客之中用奇门兵器的人不少,说不得便有人用这双刃刀,二郎问这个做什么”

    陈希风双眼一亮,道“志在于此。”

    林寔诧异道“二郎的志向是虬髯客、王著之辈吗”

    陈希风摇头,道“我也还有自知之明,手无缚ji之力,说什么虬髯客、王著”说完这句,又道“在府上叨扰多日,准备明日就告辞了。”

    林寔神色微微一动,随即笑道“罢,毕节无趣,我也不留客,二郎接下来是往哪里去”

    陈希风道“东游西走吧。”

    林寔捋了捋胡须,道“我有个去处,秋风将至,太湖鱼正肥芦花飞,二郎以为如何。”陈希风想了想也觉得颇好,点头道“的确是好去处。”

    林寔却忽然沉默了一刻,陈希风有点莫名其妙,林寔又道“那正好请二郎帮我个忙,我在平江府有一位好友,在吴县东山开了一家七颂斋,他曾赠我一块极好的太湖石,麻烦二郎帮我带一幅画给他回礼。”

    陈希风听了略有些奇怪,却只道“乐意效劳。”

    林寔立刻谢了一番,还送了一枚玉石棋子给陈希风留念,陈希风推辞不过,只得收下。晚间林寔特意备宴为陈希风饯行,宾主对饮大醉,此处便不多说。

    次日,陈希风一匹青鬃马,轻装简行去了。

    毕节距太湖山遥路远,陈希风一路看山看水看美人过辰州走常德,也不知辛苦,反而觉得山高水长、天地浩荡,心里畅快到了十分。

    这一日到安庆府,日头颇大,虽然已快十月,但南地秋迟,日光仍有些炙人。

    陈希风走到太平塔下,塔前真武殿游人如织、香火不绝,梵呗人声喧嚣一片,陈希风正热的心躁,便息了游览的念头,牵马到路边一棵老桑下的茶摊下,寻了个位子坐下,要了一碗茶两样点心,慢慢吃着。

    老桑浓荫如盖,树下凉风习习,陈希风吃完一盏茶,顿觉满心清凉。正欲付账离去,却听到旁边一桌行商似乎闲谈到了林寔,不由端起茶碗凝神细听。

    一褐衣中年人道“说来也蹊跷林佥事如今虽年事已高,但弓马勤练,我上一次去收帐正赶上佥事大人春猎,应当是身体康健,怎么就半年光景便急病过世了”

    陈希风心中一跳,却还不敢确定这林佥事是不是林寔。

    另一戴着六合巾的行商叹息道“病来如山倒,也是无常的很。”

    又一人说“不过林晟公子荣膺父功,袭了毕节卫指挥佥事,今年不过二十岁吧也算告慰林公在天之灵了。”

    林寔与其妻蔡氏一生有两女一子,小儿子便名林晟,没错了。

    那几名行商又感慨了几句,桌前忽然挡了个人影,开口问“几位说的可是林寔林大人”

    几人一愣,便见一个穿着蓝布直裰的英俊斯文的年轻人站在桌前,一时不知这年轻人用意,面面相觑。那戴六合巾的行商便接口道“正是。”

    陈希风希风冲几人拱了拱手,几名行商便回了礼,让了个位子请陈希风坐下,陈希风微微一笑,右颊一个酒窝若隐若现,道“鄙姓陈,前几个月从毕节来,在毕节有幸与林公有过一面之缘,一时惊闻噩耗,打扰几位了,不知这消息可作准”

    几名行商见这年轻人举止有礼、言谈斯文,戒心消去了大半,褐衣中年人道“郎君客气了,小人姓宋,说来也真是是令人诧异,小人做些茶叶和药材生意,每年来往毕节两次,这消息作准,小人前些日子刚从毕节回来,我走之前还见到林府出殡了,据说是得了急病。”

    陈希风心头剧震,一时间脑海中有什么飞速掠过,快的叫人抓不住,他微微皱起眉,口中只道“林大人一向硬朗,这病还真来的古怪。”

    褐衣中年人正是觉得蹊跷,连声附和,忽然压低了声音说“古怪的还不只这一桩。”

    陈希风与桌上另外几人立刻被吸引了心神。

    褐衣中年人神神秘秘地说“林大人过世没两天,就听说有贼入府行窃,最后把书房给烧了。”

    一人道“这有什么古怪的,趁主人过世府中混乱趁机盗窃的案子多的是,指不定还是家贼呢。”

    那褐衣中年人轻嗤一声,道“若是窃贼想偷些古玩字画,为什么要烧了书房说不得是个什么贼”

    陈希风顿觉有如被一桶冰水当头浇下,骨缝中都透着凉气,立时抓紧了身侧行囊,起身道“多谢几位,天色不早,在下还要赶路,就先告辞了。”

    行商正说的起劲,陈希风却忽然离开,几人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当他的确急着赶路便道了别,自己继续闲聊。

    说了这一会话,毒辣日头已被云头遮住。

    陈希风牵着马在走在街市上,有些出神,满街热闹皆不如耳目。钱钞与一些小物件他都带在身上,行囊里只有几件衣服几本书与林寔交给他带去东山的那个装着画卷的锦盒。别人的礼物,陈希风自然没有打开过。

    他一时神思恍惚,觉得自己想多了,一时又觉得太过巧合,回忆起离开毕节时林寔的言语举止,竟觉得可疑处颇多。他拍了拍马背上的行囊,神色变了又变,忽然轻轻一笑,叹了口气,暗暗想到君子一言,答都答应了,现在更是遗愿,送到再说吧。

    想罢,陈希风翻身上马,轻轻一甩缰绳。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没写完,先写多少更多少吧 我都快怀疑自己写的是不是武侠文了

    下半章一定放双刃刀的主人出来

    第3章 第二章

    是夜,乌云蔽了大半明月,天边只有一二星子,黯淡月光下,隐约可见大门前牌匾上是七颂斋三字。

    门内。

    数名黑衣人持剑而立,血珠从刀刃滑下,房屋内院落中横七竖八躺了十来具尸体,血水顺着青石地砖慢慢淌出。

    一名黑衣人将剑甩了甩,几点血珠jian在远内一丛灌木上,开口道“打几桶水洗地,照着这些尸体做好脸,再把尸体处理了。”

    余下黑衣人沉默地点了下头,便清理起院落,一切都进行地悄无声息。数捅井水将血水冲刷干净,与血水融在一处沁在泥土里。

    再说陈希风。

    他自从在安庆府听到了林寔死讯后,赶路的速度就快了一倍,也不为山水风物勾留,满心只想快些将那画卷交到吴县东山七颂斋,把此事了结。

    这么日夜兼程,累的人袍带都松了一圈,终于到了东山。

    昨夜一场大雨,太湖上云烟一片,湖面平阔一望不到边,水汽弥漫,气象万千。岸崖山壁青润,笼着一层薄薄山岚,一艘小船荡在湖上,船夫立在船尾撑篙,船头激起细碎的白浪。

    陈希风坐在船头,见了如此美景,心中一松,再被湖上凉风拂过面庞,忽觉那个卷轴带来的麻烦也不过如此了。

    不远处浮着几艘大船,都有一条粗重的铁索从船上垂下落入水中,船上都悬着一样的船旗。陈希风看那艘船不像货船又不像货船,有些好奇地看着那艘船。忽然从碧波中冲出个人头,费力地将一块色青而黑的大石头绑在那垂下的铁索上,铁索上连着船上的一个大木架,守在木架旁的船工立刻开始用力转起绞盘来,那浮在水面上的人又钻进了水里。陈希风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在采太湖石

    他看了一阵,忽生疑惑,向船尾撑篙的老人问“老丈怎么这附近采石的船都悬着一样的旗子”

    那老人道“后生不晓得,这一片湖是落石帮的地界,旁的采石船不敢来的。”

    陈希风听得有趣,道“落石帮是江湖门派吗江湖门派不练武却来采石还不让别人来,好霸道的规矩。”

    那老人闻言把陈希风细瞅了瞅,笑道“却是个不出门的少爷,说这些话惹人笑,江湖人还不是要吃饭拉拉杂杂收了些弟子,不做活计吃武功吗依水吃水,靠太湖养的这个帮那个派一只手是数不完哩”

    陈希风失笑“是我孤陋寡闻,谢老丈赐教了。”

    小舟又行了一段路,离几艘采石船渐远,陈希风远远把那几艘大船望了一望,他自小便对江湖异事、侠客极感兴趣,看书时都尤爱甘泽谣中的红线篇,传奇里的昆仑奴,太平广记的豪侠列。幼时有志学武,想着无缘游侠做个绣春刀飞鱼服的锦衣卫也不错,结果习武没甚天赋,读书倒是过目不忘,被父母按着考科举。

    现如今两次落第遂了心愿不用做官,却也是个剑都不会拿的书生,陈希风看着不远处落石帮的采石船,倒像是飘渺江湖就在眼前,少年时一场梦只隔一线,心中感慨万千。

    船靠岸,陈希风付了船资和老人作别。

    他在码头寻人问了一下七颂斋怎么走,有人给他指了路,他便沿着青石板街边走边找,走了约莫一顿饭的功夫就望见了一处牌匾,上书七颂斋,立刻喜滋滋地向大门里走。

    门内几个伙计正在洒水扫地,其中一人见陈希风走过来,立刻放下扫帚热情地招呼道“客人请进,要看些什么”

    陈希风一进门便见架上摆着的是些书册古玩,陈设颇为别致典雅,口中道“劳烦小哥通报主人一声,就说是林公的朋友求见。”

    那伙计点点头,对陈希风道“那客人请先坐下稍待片刻喝杯茶。”说罢便转身绕进内院去

    通报了,另有一个伙计来为沏了杯茶。

    陈希风道了声谢坐下,便随意地打量起店内陈设器物,发现手边小案上摆着的一个宣德炉十分ji,ng巧,看着倒像他家里那只宣德三年铸的颇像,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最后确定是个仿到了九分的仿品。心里正赞叹做工,却忽然注意到那宣德炉内并未燃香,炉上还蒙了一层薄灰,陈希风微微一愣。

    门外又走进来个客人,戴着顶竹笠,伙计上前招呼,那人只道“看看。”脸被斗笠挡了不少,声音却有种冷冽的悦耳,那客人说完便走到书架那一边去翻看书本。

    正在此时,帘子响了一声,一个约莫四十来岁一身道袍颔下蓄须的男人从内堂掀帘子走了出来,容貌姿态颇有些仙风道骨。那男人朝陈希风走来便是一礼,欢喜地问“阁下就是林公的朋友”

    陈希风忙起身回礼道“在下陈希风,兄台可是徐渊徐先生”

    徐渊笑着说“正是,林兄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还请陈公子入内一叙。”

    陈希风自然应是,徐渊引他穿过院子,正是深秋,院内积了一层黄叶。

    到了内堂坐下,有仆人上了茶水点心。陈希风也不想多寒暄,先报了林寔的死讯,徐渊很是伤感了一番。

    陈希风看着徐渊,口中道“我还在林公府上见过徐先生赠给林公的青州石,是林公的珍爱之物。”

    徐渊眼眶微红,叹息道“物是人非。”

    陈希风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颤,他低头喝了几口茶,慢慢道“徐先生节哀,讯已送到,在下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徐渊一愕,脱口道“公子这就告辞了”

    陈希风起身,道“的确还有些事要办,来日再会。”说完便是一礼,就要向门外走。

    “嗒。”徐渊将手中茶杯往桌上一丢,开口道“留步。”声音竟已从沧桑嘶哑变得清凉,屋内一名仆人已经拦在陈希风面前。

    陈希风止住了步子,攥紧了手中行囊。“徐渊”慢条斯理地说“陈公子是不是忘了,有什么东西要给我”

    陈希风一僵,他转过身来面对“徐渊”,强作镇定地问“我有东西要交给徐先生,阁下是徐先生吗”

    “徐渊”从桌下抽出一把长剑,口中道“好眼力,倒不晓得我是哪里露了破绽”

    陈希风进退不得,看着那银光熠熠的长剑咽了咽口水道“破绽太多,这里有仆人有伙计,香炉里无香炉上却落了灰,庭院里落叶积成那样也没人清扫,不过这两件也只是叫我生疑,最大的破绽是徐先生送林大人可不是青州石,是太湖石。”

    “徐渊”点点头表示受教,他若有所思地道“心细如发,聪明人必不想多生事端,你伤了死了,令尊陈按察使大人也不会善罢甘休,这样只要你把东西交出来,大家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陈希风沉默一阵,苦笑道“看阁下这样嚣张,我就是报官你们也肯定不怕的了。”

    “徐渊”一愣,随即忍俊不禁地哈哈大笑起来。

    他一声还未笑完,院外就传来一声惨叫。

    作者有话要说

    用双刃刀的小伙伴已经出来了江湖之旅就要开始了

    第4章 第三章

    “徐渊”脸色一沉,对拦着陈希风的手下使了个眼色,那手下会意,提着长剑就要出门查看,却听得一道破风声响起随即是“噗”的一声,一把长刀从门外飞入,直直穿过了那手下的喉咙。

    那人瞪大了眼睛,口中只发出了几下短促的呵气声便向后倒去,门外紧跟着掠入一个高大人影,抬手就将cha在手下喉咙上的长刀拔出,鲜血顿时飞jian而出。

    一切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快的叫人措手不及,直到几滴血染在陈希风的衣襟和脸颊上,陈希风才如梦初醒,惊吓之下抓紧了手中行囊就要往旁边退去。“徐渊”意识到生了变故,身形一动就去抓陈希风。一只手却从后伸来拽着陈希风衣领把人一拽,眨眼间长刀一转就向“徐渊”手腕削去

    霎时间,“徐渊”急忙顿步一退,长剑格挡,险险保住手腕。

    而陈希风被拽的一个踉跄,抬眼中望到了那把长刀,那长刀刀身明如秋水、煞气十足,但两边都被开了又薄又锋利的刀口长刀劈下的瞬间,直与宣德八年顺天府的刀光叠在一处陈希风瞳孔一缩,下意识伸手向颈间一抹。

    “徐渊”嘴里低骂了句脏话,望着对面拎着陈希风头戴斗笠的握刀男人,长剑一转迅速攻了上去。

    那男人把陈希风往自己身后一推,提刀就与“徐渊”过起招来,一时间屋内刀光剑影、桌椅倒地声、瓷器碎裂声不绝于耳。

    陈希风惊魂未定地靠在墙上看二人争斗,那戴斗笠的男人斗笠压地低低见不到面容,只露出一截线条漂亮的下巴。陈希风脑子里转的飞快,这二人都是为了林公交给徐先生的卷轴而来,彼此为敌,但未必是他的朋友,不要才出虎x,ue又入狼窝才好。想罢,陈希风抱着行囊,不动声色地一点一点朝门外挪去。

    “徐渊”正落劣势,戴斗笠的男人分了点眼角余光给陈希风,见他要跑,不耐烦地轻“啧”了声,抬脚将地上一把长剑踹了出去,长剑携风在陈希风钉在陈希风面前的开着的半扇木门上,只听耳边“嗡”一声,剑身犹在震颤,大门已被长剑的冲力撞地合拢。

    陈希风脚下动作一停,又僵硬地一点点退回原地,他大概明白自己现在的境况了,就是刀俎下的那块rou,老实点还能晚点被宰。

    陈希风觉得自己惨,“徐渊”满心就是急。此番本来是很容易的一件事,从陈希风手里骗不到林寔的遗物也抢得来,岂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自己与这人过了百余招,竟是愈战愈见颓势。江湖上用双刃刀的本就寥寥无几,能把自己逼到这个地步的,应当只有一个。

    “徐渊”一剑刺向斗笠客肋下,口中忽然道“陶仲商”

    陶仲商长刀一挡反压向“徐渊”小腹,漫不经心地反问“你认得我”

    “徐渊”咬牙切齿地道“久闻大名了,听说你三年前入了旦暮崖,没想到,入了旦暮崖竟有人能活着出来,更没想到,大名鼎鼎的陶仲商竟也会做别人的狗”

    陶仲商浑身气息一冷,似乎动怒了,手上招式一变越来越快,“徐渊”心中一松,他正是要扰乱陶仲商,手中过招口中却不停“也对,阁下的名声本就不怎样,当腻了弃徒,便来试试当狗的滋味了吗”

    陶仲商一刀劈下,竟漏了个破绽,“徐渊”心中大喜,一个变步长剑刺向陶仲商的空门

    一瞬间,“徐渊”忽然看见陶仲商的嘴角轻轻一挑,心中顿觉不好,门外传来喧哗之声,必是被陶仲商杀掉的手下的尸体被人发现,说不定官差转眼就到“徐渊”心中大乱,却已收招不及,他手中长剑只挑落了陶仲商的竹笠,斗笠下的青年约莫二十六七岁,双眉如剑、鼻若悬胆、唇薄而色重,当真是俊美无俦,右眼角一道疤痕延伸至右耳际发中,倒未破相,只是平添几分戾气。

    而“徐渊”只看到了一双眼睛,异常明亮又凶狠,如同野兽,他眼睁睁看着陶仲商身形一矮,长刀向上一提,自己左肩一凉,一条手臂飞出,断口处就是一阵难忍的剧痛,逼地他惨叫了一声。

    陶仲商又轻轻“啧”了声,刺地“徐渊”心中暴怒

    在旁观战的陈希风面白如纸,门外杂乱的脚步声愈来愈近就要破门而入,陶仲商转身走向陈希风,陈希风战战兢兢正考虑要不要说声好汉饶命,陶仲商就弯下腰将他轻轻松松往肩上一扛。陈希风一怔,肚子已经顶在陶仲商肩头,便被挟着破窗而出。

    “徐渊”见那二人逃走,外面人就要破门而入,便也忍着痛捂着肩膀伤口从窗子跃了出去。

    待到官差们踹开大门,只见满屋狼藉,地上躺着一具死尸还有一条断臂和满地鲜血,一个活人也没有了。

    陈希风被陶仲商扛着兔起鹘落掠过飞檐瓦顶,这个人扛着百十来斤,动作却仍然迅速,行动轻捷地像一只张开双翅驾在风上的大鸟。陈希风感觉自己的心脏怦怦直跳,一半是因为恐惧,一半却是因为飞檐走壁在眼前实现的隐秘兴奋。

    一路疾行到水边的一处芦苇荡,白色芦花直有一人高。陶仲商将陈希风随手一扔在地上,野草又深又密倒是摔地不痛。陶仲商在一块大石头上解下一条绳子,拉着绳子从芦苇荡里拖出一条小舟,他眼神从陈希风身上一掠,抬了抬下巴,对陈希风道“上去。”

    陈希风四下环顾一番,见此地偏僻荒凉,近处只有芦苇蒲草湖水,远处也只见野径旧桥,四下不见村郭人烟,跑是跑不过了,求救也无门。但眼前这人又实在可怕,就是乖乖上了船,也不见得处境会好到哪里去

    他心中正计较,陶仲商见他一脸深思熟虑,早不知道乱七八糟想到了什么地方去,便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提高声音呵道“快”

    陈希风迅速爬上了船。

    作者有话要说

    太困了我先睡了,有错的话明天改吧

    第5章 第四章

    小船从芦苇丛中滑出,湖上正吹大风,陈希风被芦花扑了满头满身,又打了一阵喷嚏。

    上船以后,陶仲商只说了三个字“陈希风”见陈希风点头之后,他就不再说话撑起船来。竹篙在水中轻轻一点,顺风顺水,不消片刻就荡出数里水程。陈希风见对方无意交谈,只好老老实实地坐在船尾,默默打量着陶仲商。

    时近午时,水面上的烟水散去了大半,青山碧水在日光下苍翠明亮,侧耳细听隐约可闻棹歌。远处一艘大船迎面驶来,船旗在风中翻卷,陈希风眼力不错将那旗子看的清楚,分明是来时见过的采石船。陶仲商立在船尾眯了眯眼,忽然将竹篙抛在船上,走到陈希风身边。

    陈希风一凛,立刻戒备起来。

    陶仲商站在陈希风面前,身材高大将日头挡了大半,陈希风被拢在y影之下,顿觉压力倍增,不由得将行囊往怀里塞了塞。陶仲商低头看着他,道“一会儿要换乘前面那艘大船到杭州,到杭州之后大家就此别过。”

    求之不得

    陈希风心中虽然仍有疑惑,口里已经应下“甚好,先多谢大侠救命之恩。”

    陶仲商随意地点点头,又道“客气,公子可以将林寔的遗物交给我了。”

    此言一出,气氛就是一凝,烈日当空,太湖水波光粼粼,陈希风抬眼与陶仲商对视,眼中也映着点点波光,他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问“为什么”

    陶仲商有些莫名其妙地反问“什么为什么”

    问出第一声陈希风底气足了不少,他又道“为什么要交给你,林公让我交给徐渊先生,阁下是徐渊先生吗”

    陶仲商说“徐渊死了。”

    陈希风谨慎地道“见到假徐渊我多少猜到了,只是我怎么知道,阁下是不是另一个假徐渊大侠要怎么证明我可以将林公的遗物交给你。”

    陶仲商手指间把玩一个铜钱,道“你要我怎么证明”

    陈希风望着茫茫太湖水,有些自嘲地说“林大人托我来给徐渊先生送回礼,怎么就送出了人命,如今林公和徐先生都过世了,我也不知该要你怎么证明。”

    陶仲商冷笑一声,道“小少爷,你与此事本无干系,能脱身便趁早脱身,林寔可是一句实话没有对你说就拖你下了水。”

    陈希风一愣,忽然苦笑了一下,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林公不惜xi,ng命托付了我,便是信我,就是没有明言也一定有他的考量,这件遗物已经压了林公与徐先生两条xi,ng命,说不得还系着多少xi,ng命,我实不敢辜负。”

    气氛更古怪了些。

    陶仲商眉头皱地更紧,道“恁地麻烦。”

    陈希风闻言心中警铃大作,见陶仲商似乎打算动手开抢,急中生智,一边向后缩一边开口大声道“等等等等等大侠还记不记得三年前,在顺天府,你抢了我的马”

    陶仲商瞳孔瞬间蓦地一缩。

    陈希风敏锐地注意到陶仲商的神情变化,确定了三年前的抢马贼竟真是这人,心中一时竟不知是什么滋味。他正待再说些什么转移这人的注意力,陶仲商指尖忽然一弹,一枚铜钱击中他抓着行囊那只手的合谷x,ue,陈希风吃痛行囊脱手落在船板上。

    然后陶仲商抬脚,将已经缩到了船帮处的陈希风踹到了湖里。

    “噗通”一声,水花四jian。

    陶仲商捡起船板上的行囊,陈希风在湖水里扑腾。

    落石帮的大船驶来,甲板上诸人正见了这一幕,一个站在船头一身道袍的中年人一脸惨不忍睹的表情。

    最后还是落石帮的好心人把陈希风捞上了大船,虽然今日不冷陈希风落水也不久,但说到底是深秋近冬天气,陈希风被捞起来之后还是狠打了几个喷嚏,脱下shi衣就进了舱房捂进棉被里取暖。陶仲商端了碗热气腾腾莼菜银鱼羹给陈希风,让他喝了祛寒,陈希风不接受这打一把掌给个枣,不敢跟陶仲商横着来,只撇过头继续在被子里打哆嗦。

    陶仲商见陈希风不喝,爱喝不喝,自己便一口喝得干干净净,转身就去翻陈希风的行囊。

    陈希风简直气的要吐血,一时又心酸起来,想当初他来太湖除了替林公回礼,就是为了洞庭西山的小青茶与太湖银鱼、白虾、白鱼来的。如今林公遗物被夺、小青茶没喝着、白虾白鱼没吃着、一碗莼菜银鱼羹在眼前还是恶人的施舍喝不得气死了

    正气着,陶仲商忽然自行囊里翻出一套干衣服丢到到床上,正罩在陈希风头上。陈希风换下shi衣后因行囊在陶仲商手上,还是裸着缩在被子里,他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将衣服从头上拉下来,手臂白皙修长,一点伤疤也无,的确一看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少爷。

    陶仲商丢完衣服,就从行囊里取出一个锦匣,正是林公的遗物,便出了舱房,顺手将门带上。

    那刚刚站在船头的一身道袍的中年人正侯在门外,见了陶仲商,笑了一笑,陶仲商却面无表情地往前走。那中年人倒也不介意,提步跟上,两人便走进另一间舱房。

    陶仲商进了舱房之后,便将锦匣放在桌上,道“那小少爷说林寔让他给徐渊的是一件回礼,他的行李里除了衣服就是书,也只有这一件说得上是礼。”

    中年人望着锦匣眼中一亮,一边取过锦匣打开一边说道“果然,陶兄出手便手到擒来,只是踹陈希风那一脚却是有些多余了。”

    陶仲商神情不快,道“废话太多就踹了,非要我证明和林寔徐渊是一伙的,不然还不给我。”

    锦匣打开,里面躺着一幅画,中年人眉头微微一蹙,将画缓缓展开,口中仍道“这正是林公托付陈希风的原因,的确守信重义之人。”

    陶仲商忽道“我这已经第三件事,我与于大人两清了。”

    那画卷展开,是一幅宋人名画溪山行旅图,中年人一愣,又研究了一番,还是真迹。他拧着眉将画看了又看,便将画卷好放到一边,将那锦盒拿来细细翻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中年人眼神一瞬变冷。

    陶仲商见他行动,已觉不妙。

    果然,那中年人将锦盒拆的七零八落,画轴也卸下来看过之后,摇头道“这第三件事怕是还未完,这锦盒装的的确是礼,但也只是礼。”

    陶仲商心中一沉,问“信不在这小少爷身上”

    中年人思索了一番,又摇了摇头,道“林公死前接触过的十七人,除开我们验证过的,只剩陈希风与落在王党手上的那些人,但王党既然还来抓人,就说明他们没拿到信,信应当是在陈希风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卷 一停烟会牵涉到一点明朝英宗时期的政治斗争会提一些,但不会太多因为我看资料快看不下去了

    攻还是挺,挺凶残的

    第6章 第五章

    陶仲商长眉一挑,道“你的意思是,这小少爷耍我”

    中年人望着桌上那个卷轴,凝眉道“未必,多半是林公的障眼法,信在陈希风身上,但陈希风自己怕都不知道信在他身上何处。”

    陶仲商手指在腰中长刀上轻轻弹了几下,忽然道“那我就带他去见于大人,也算将信带到,第三件事便了了。”

    中年人神色微变,似乎没料到陶仲商会这样说,随即轻松地笑道“也只是我的猜测,不一定作准。”

    陶仲商却道“反正只剩了这个小少爷,就先将他带去再说。”

    中年人动了动唇,正欲再说些什么,陶仲商抬眼将他轻轻一瞥,神情平淡,眼神却冰冷又尖锐,问“赵先生觉得哪里不妥吗”

    这赵先生心中一凉,只觉陶仲商这一眼如同利刃,直刺到了他心中所想,扯着嘴角勉强笑道“没有,只是想到陈希风不通武技,路上若是遇上意外恐怕麻烦得很,不如我再派几人来一同护送。”

    陶仲商道“是麻烦得很,那小少爷一个废物就够了,不必多来几个。”

    赵先生一噎,道“话也不必这么说,我也是武艺平平。”

    陶仲商有些诧异地看了赵先生一眼,似乎没想到他这么有自知之明,便也不明说你也是个废物麻烦,还留了一分余地道“赵先生来本是为了辨认信件真假,如今既然已经不用辨认,大家就在杭州分路,各自复命。”

    赵先生神情变了又变,最后只道“也好。”

    陶仲商把那幅溪山行旅图装回画轴上,锦盒已经被拆的七零八落,陶仲商就只将画卷好去寻陈希风。

    陈希风穿上衣服把放在床边的锦囊玉佩等零碎东西收好,开始搓头发,他目光在被打开的行囊上转过,一时觉得这桩麻烦真是来的莫名去的也突然。

    头发擦干,陈希风将长发束好,眼睫低垂静静思考。

    毕节,林府中林公道“道“我有个去处,秋风将至,太湖鱼正肥芦花飞,二郎以为如何。”说完又奇怪地沉默。

    安庆府,太平塔下褐衣中年人神神秘秘地说“林大人过世没两天,就听说有贼入府行窃,最后把书房给烧了。”

    东山,假徐渊若有所思地道“心细如发,聪明人必不想多生事端,你伤了死了,令尊陈按察使大人也不会善罢甘休,这样只要你把东西交出来,大家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林公托付他时隐瞒遮掩的原因倒是好想,或许是怕他害怕推脱或者行事露怯。从林公暴病而亡看,那时境况对林公多半已十分不利,他去拜访多半恰好撞了大运。书房中的东西,多半是公文古玩书信,锦盒中的肯定不是什么画卷。而那些人对他的底细清清楚楚,甚至对父亲有些忌惮。虽然来抢夺遗物的似乎都是江湖人,却不是江湖事。

    陈希风心中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测,忽然又瞥到被打开的行囊,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心道锦匣都被抢走了,如今想这些又有什么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十指修长,只有右手上因为长年握笔又几处茧印。

    当真百无一用是书生,林公托付他也是白费了心思。

    一念及此,陈希风心中忽然一动,林公既然费了这些心思,就不曾想过如今这个情形吗还是实在无法可想了

    舱门忽然响了一声,陈希风抬眼望去,就见一个画卷被迎面抛来,忙伸手一接。

    陶仲商从门外走进,陈希风一见此人,先想到七颂堂中假徐渊被砍下的一臂心中一冷,又想到小舟上那抬脚一踹觉得身上一冷,再想到那一碗没能进肚的莼菜银鱼羹更是从头发丝儿冷到了指尖。

    陶仲商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陈希风,见他生得白皙俊秀、气质斯文,一看就是世家之中被养出的温文君子,必定师长严谨,父母怜爱。

    陈希风看陶仲商一张英俊面庞,不由暗想貌似檀郎宋玉,却是罗刹鬼。

    陶仲商看陈希风一派霞姿月韵,心中暗道烦。

    两人一时间相看两厌,都不说话。

    还是陈希风打开了陶仲商丢给他的卷轴,见是溪山行旅图,怔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他心念一转问道“看来阁下没找到你想要的”大侠也不叫了。

    陶仲商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向后一靠靠在椅背上,平静地说“没有,林大人托付给陈公子的只有这幅画吗”

    陈希风自己心中也疑惑,但见陶仲商白忙一场,略觉有点报了那一踹之仇,心中郁气稍散,嘴角忍不住翘起来,倒显出两分孩子气,口中道“只有这幅画,其它就恕在下爱莫能助了。”

    陶仲商泼了盆凉水“既然如此,到杭州之后就不必分别,还请陈公子与我同行去见一个人。”

    陈希风嘴角的弧度瞬间压了下去,问“你不信”

    陶仲商把陈希风看了看,觉得这小少爷真是倒霉,口中道“不是不信,只是林公生前见过一十七人,只剩你一人,公子若是不想和我同行,不妨再想想,林公是否还有什么交代。”

    陈希风便是再好的脾气,现在也忍不住怒气了,拧眉道“我若是非要在杭州分道,你待如何”

    陶仲商也不再假客气,他漂亮的眼睛注视着陈希风,讥诮地问“我若是非要带你走,你待如何”

    陈希风气红了脸,偏偏他还真说不出什么来,有了假徐渊的前车之鉴,他也说不出报馆的话了。

    百无一用是书生

    陶仲商见陈希风气地脸颊都鼓起来,想到这小少爷顶多二十出头,鬼使神差生出几分以大欺小之感,一时觉得有些好笑,口中道“何必动怒,之前陈公子口口声声让我证明,这正是良机。”

    陈希风本就聪明,怒气一缓,敏锐地问“阁下刚刚说带我去见一个人,不知是谁。”

    陶仲商道“兵部右侍郎于谦于大人。”

    第7章 第六章

    陈希风愣了一下,似是没有想到,之前他猜想中最好的一种是锦衣卫指挥使刘勉,和这位于大人真是没什么关系。

    陈希风曾经动过加入锦衣卫的念头,虽然后来被掐灭了,但对锦衣卫还是忍不住颇多关注,他猜刘勉就是因为这位刘大人真是一位奇人,说来历任锦衣卫指挥使都难得善终,远有毛骧近有纪纲。赛哈智虽然是平安卸任的一个,不过赛哈智是色目人,郑和的堂侄,还出名的老实。

    但刘勉几乎没有任何出众之处,升迁就是一步一步稳扎稳打做到指挥使的位子,从宣德年间做到正统年间,在任之时出奇的谨慎小心竟几乎没出过差错,而且与朝中诸派都算交好。陈希风一直觉得这位徐大人有些非同一般。

    结果没刘大人什么事,是于谦于大人

    这位于大人倒也素有清名,据闻他是永乐年间的进士,宣德元年汉王在乐安州起兵谋叛,宣宗亲征时于大人以御史之职随行。待汉王兵败,宣宗命于御史宣读汉王罪行,结果汉王被于大人一口利齿说的伏地战栗、瑟瑟发抖。之后于大人巡按江西,卓有成绩,推翻了不少冤狱。

    陈希风虽然无意庙堂,但陈希贤偶尔会和陈希风谈论政事,也曾提到过于谦,夸赞他刚正不阿为官清廉,每次进京奏事只袖一本奏章,从不行贿上官。

    如果真的是去见于大人,十之八九正对了林公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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