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消寞感觉今夜有点凉。
粉衣女孩道“这二位是来找主子的。”
吴消寞对男人点点头,颜玖盯着男人的脸,也没有说话。
男人也盯着颜玖的脸,而后敛了敛目光,微微笑了“我知道了,去吧。”
然后便略过他们走去。
那低沉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
颜玖还是忍不住回头望那白色的高大身影,微微出神。
吴消寞问道“小姑娘,刚刚那是何人”
粉衣女孩回道“他姓宫,只是我们这儿请的一位琴师。”
只是琴师
吴消寞皱了皱眉。
只是琴师就能自如地在这九曲回廊里走动而且从他出现在第八个拐角可见,他也许刚从回廊的尽头里出来
那究竟什么人能从进入九曲回廊的深处,而眼前的这小丫头对那人又如此恭敬呢
“只是琴师”这样的话,往往表明,那人的身份一定不只是琴师这么简单。
而他姓“宫”。“宫”姓不常见,但是却听着耳熟,似乎在哪里见到过这个姓。
是在哪里呢
吴消寞也望着那个逐渐被黑色隐去的身影微微出神了。
“二位公子,我们继续走吧。”这时女孩清脆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寂静。
于是二人赶紧回过身,继续向前走去。
第九个拐角转过之后,只出现了一条走廊,很短但很宽敞,能看见尽头是一间明亮的屋子,屋外有两个一样穿粉色衣裳的小女孩儿守着。
“到了。”女孩轻轻推开门,让到一边,“我家主子就在里面,请进吧”
作者有话要说
兜兜转转,不过为了山间水间遇见你。
第5章 在水之湄
甫一进去,就看到一展腊梅薄纱六折屏风,中间摆着一个玉鸭熏炉,鸭嘴朝外吹着西域苏合香,袅袅香烟幽趣韵长,冉冉而升,若聚若散。
“小心”颜玖突然叫道。
只见一道凌厉的金光“嗖“地从屏风穿过,朝着吴消寞的面门笔直地s,he来。
好快的暗器,好强的腕力
吴消寞眼神一凛,顺势后仰,同时迅速握起腰间的骨笛击向金光,二者碰撞出“叮”的一声。
回头看去,一支金簪斜斜地cha在身后的门框上,只剩三分之二露在外面。
吴消寞冷笑道“我不知道原来每一个进入这个房间的人都要先收一份这样的见面礼。”
“当然不是。”一阵柔媚的笑声从屏风后传出,“只有你一个人。”
“为什么”
“因为你是吴消寞。”
吴消寞笑了笑,这个理由似乎已经足够了。
“但是这世上或许不止一个吴消寞,你怎么知道我是不是你说的那个吴消寞呢”
“我虽然不曾见过你的模样,但我却认得你的弦鹤骨笛。”
笛子在指间灵活地转了两圈,吴消寞笑道“看来这支骨笛,比我有名。”
这时一位身穿黛紫色云纱的女人从屏风后缓缓走了出来,站在吴消寞他们面前。
吴消寞一生见过的女人不算少,见过的美女也不算少,但是眼前的这个女人却能算得上是前几位的。
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柳一湄的容貌算不上十分出众,却有十二分的媚态,半露半藏秋水,欲语还休撩人。
一个女人但凡拥有一点能吸引男人,就足够了。
吴消寞说“我们想要知道一些事情。”
“来这儿的人都想要知道一些事情。”柳一湄看着吴消寞说道,“任何人想从我这儿知道些什么,都要付出些代价。”
“我知道,朱楼的情报不是白给的。”
“你们想要知道什么”
颜玖说“关于一个月前流蜂掌门时肃的死。”
柳一湄忽然吃吃笑了起来,软媚的笑声能叫人听得骨头都酥了。
可颜玖并不觉得哪里好笑。
柳一湄边笑边说“这一个月以来,也有不少人来向我打听这件事情。”
吴消寞问“除了我们,还有其他人”
“你们又不是流蜂的弟子,你们不也来问了其他人为什么不可以”
吴消寞无话,确实,至少流蜂的人会来问的。
柳一湄又说“你们若想了解这件事情,一个问题,二百两。”
颜玖吃惊道“这么贵”
柳一湄又笑了起来“我们朱楼从不做蚀本的生意。有人愿意用情报来换银子,就有人愿意用银子来换情报。想知道什么样的消息,就要付得起什么样的价钱。想知道的人多了,消息也就值钱了。”
颜玖问“那你不担心那些人知道消息后说出去,消息反而没有价值吗”
柳一湄好笑地看了颜玖一眼,说道“谁会愿意把自己用大把银子换来的情报白白告诉别人”
“况且人都是喜欢守着秘密的。”吴消寞说。
不错,有的人即使到死也不会说出心里的秘密,而有的人活着时却没有说出秘密的机会。没有人是不自私的,人活着都会藏一点私心。
柳一湄继续说道“本来时肃的消息嘛一个只要一百两。”
吴消寞也吃惊了“那为什么”
没等他问完,柳一湄回道“因为你是吴消寞。”
吴消寞苦笑,这个理由,似乎也很足够了。
一个名字,一倍的价钱。吴消寞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想改掉自己的名字,他甚至宁愿被叫做“王八混蛋”、“赖皮臭虫”,也不愿意再叫“吴消寞”。
他的心里面很复杂,一方面是得意的,一方面是苦恼的。
如果现在有一杯酒喝的话,或许会好些。
然而并没有。
与此同时,有另外一个比吴消寞自己更想改掉他的名字的人。这个人便是颜玖。
他从未想到过吴消寞的名字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也更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为吴消寞的名字付出那么多的银子
该死的吴消寞。
“现在你们还想问吗”柳一湄说,“最多五个问题。”
“想”颜玖狠下心,掏出一张平平整整的一千两银票压在红木桌上。这点钱洵灵山庄并不在乎。
吴消寞“第一个问题,时肃到底是不是秋南涧杀的”
“不是。”
“那是谁”
“不知道。”
吴消寞和颜玖互看了一眼,继续问道“第二个问题,流蜂收到的匿名信是谁写的”
“这是第三个问题了。”柳一湄说。
“好吧,第三个问题。”女人总是细心且斤斤计较,尤其是柳一湄这种女人。
“写信的人我不知道,只知道送信的是一个乞丐。”
“乞丐”
“不错,乞丐。不过那个乞丐已经死了,他身上早就患有毒疮,已经病入膏肓,送完信的那一晚就死了。”
吴消寞沉吟了一下,问道“秋南涧现在在哪儿”
“他在时肃被杀的那晚虽然突出重围,但也受了重伤,现在在临川紫云山的紫云观里。”
紫云观,那是乌木道长的道观。
但是吴消寞想不通秋南涧为什么会到那里去。难道他还信道这绝不可能,一个杀手或许还会在弥留之际因忏悔自己的罪恶而去信佛信道,但是秋南涧不单单是一个杀手,他更是一个剑客。
一个真正的剑客,只会信仰自己手中的剑。
如果单单只是为了养伤,那为什么偏偏选在紫云山的紫云观
不会有人做事没有理由的,尤其是秋南涧。
“买通秋南涧去刺杀时肃的人是谁”
“你找到秋南涧后,自己问他不就知道了”
“他若是会告诉我,我也不必问你了。”吴消寞无奈地笑了笑。
秋南涧终归还是个杀手。
一个真正的杀手,是不会出卖自己的雇主的。
尤其是秋南涧。
柳一湄也无奈地笑了笑。
“最后一个问题”
“已经有五个问题了”柳一湄打断了吴消寞,夹起桌上的银票折好塞进自己白花花的胸脯里,准备转身。
“等等”颜玖又掏出一张平平整整的一千两银票,拍在桌上,“最后一个问题,一千两”
柳一湄嗤笑一声“你觉得朱楼会在乎这区区一千两吗”
“可是”颜玖欲言又止,可是多一个情报就多一条线索,多一条线索就能多一点时间。
柳一湄媚眼如丝地注视了颜玖一会儿,微微一笑,抽过桌上那一千两的银票,一边折好一边说“算了算了,看在我和你哥哥还有点交情的份上,就再多一个问题好了。你可得想好了问哦”
颜玖自然顾不得她和自己的哥哥有哪门子的交情,急忙问道“最近的干尸案是何人所为”
柳一湄回道“等你们找到秋南涧后自然会知晓。”
说完便转身走进梅花屏风后面,再也不说话了。
吴消寞和颜玖最终还是没有在朱楼久留,即便那里有吴消寞热爱的美人和酒,即便颜玖感到有点不甘心。
柳一湄这个女人太聪明,那两千两银票花得不值。
两个人无声地走在华丽的月光下,只想赶紧回到缘来客栈好好睡一觉。
也许明天醒来,心里的疑惑会少一些。
但是明天始终是一个未知数。
作者有话要说
一见钟情的事,在你之前,我从来是不信的。
第6章 道士和尚
碧涧泉水清,寒梅带雪红。
紫云山下早就入了春,紫云山上前几日的雪却还未融化。
红梅的香气并没有因为冰雪的覆盖而沉淀,反而增添了几分冷冽。
黄昏。日落。
紫云观的梅林中,一个和尚、一个道士正坐着下棋。
和尚和道士在一起,算得上是一件稀罕事。
而他们在冰天雪地里还能悠然地下着棋,更算得上是一件稀罕事。
那道士三十多的光景,面庞红润,清朗俊逸,背着一柄乌木剑鞘,叫人奇怪的是,剑鞘里却没有装剑,空落落的。
他就是紫云观的主人乌木道长。
和尚与他年纪相当,面色苍白,眼睛却明亮睿智,披着宽大的杏色袈裟,袈裟鼓囊囊的像麻袋一样套在他身上,身上挎着一个大大的淄布化缘袋,化缘袋瘪瘪的,里面当然也是空落落的。
他是乌木道长唯一的挚友寂非大师。
棋盘旁边的小几上正煮着香茗,茶壶发出“噗噗”的动静。
忽然,一阵悠扬的笛声传来。
乌木道长问“何处来的笛声”
寂非大师也放下手中的黑子,微微昂头,仔细地聆听起来。
这笛声清越,直入青云,绵延回响,散尽寒梅,又带着梅花的香寒,乘风而来。
乌木道长又朗声问“是何人在吹笛”
话音刚落,已有两个衣袂翻飞的身影落在面前。
正是吴消寞和颜玖二人。
“我道是谁能吹出如此清灵悠远的天外之音,原来是号称绝世妙笛的吴消寞”寂非大师温文尔雅地行了个礼,赞叹道。
吴消寞也抱拳笑了笑,道“我的笛音不过是凡界的俗音,真正称得上天外之音的应该是寂非大师的普渡梵音吧”
“阿弥陀佛梵音只有有缘人才能领悟,不然也只是和尚念经罢了。”
吴消寞笑而不语。
乌木道长看着颜玖好奇道“这位是”
颜玖赶紧行了礼,道“在下洵灵山庄颜玖。”
“原来是洵灵颜家的九公子。”乌木道长点点头,问道,“不知二位来我紫云观有何贵干”
颜玖问“敢问前辈,秋南涧现可住在观中”
乌木道长冷冷道“你问的是杀了时肃的那个秋南涧”
吴消寞说“是带着水龙剑的秋南涧。”
乌木道长微微摇头“我们这里没有什么秋南涧,更没有带着水龙剑的秋南涧。”
“那他可曾来过”
“来过。”乌木道长点点头。
吴消寞和颜玖的眼睛里流露出光彩,连夜赶路的倦态也顷刻褪去了。
“是什么时候来的”
“时肃被害的第二天来过。”乌木道长抚了抚被风吹起的青发,似在回忆,“大约也是在这个时辰。”
“他来紫云观做什么”
“他说只是借一晚落脚之地疗伤。”
“他受了伤。”
“不错,很重的伤。”
乌木道长点点头,继续说道“我紫云观是清净之地,本不愿他这种满身戾气的冷血剑客来此,况且我向来不喜欢江湖上的生客打扰。不过那日我看他伤势颇重,便答应留他住一晚,第二天他果然早早离开了。”
“那他去了哪里”
“这我也不知道。”
吴消寞和颜玖面面相觑。
如果一个杀手决意让别人找不到自己,有时候连罗门也难查出他的行踪。杀手必须知道怎样保护好自己。
何况秋南涧还是一位孤傲的剑客,只有能找到他的人,才有资格请他去杀人。
他并不是一个只会为了钱而动手的人。
那么线索又断了。本以为会找到秋南涧的紫云观里却没有秋南涧,只有一个道士,和一个和尚。
吴消寞和颜玖的内心有种无力的绝望。
天色已晚,下山已迟。吴消寞他们今夜只好也宿在紫云观里。
吃过素斋后,蜡烛早早地灭了。吴消寞和衣躺在床上,在半空中无聊地旋转着骨笛。虽然这里没有rou也没有酒,但他的肚子里此时却饱饱的,因为里面装满了想不通的疑惑。
为什么两天前柳一湄说秋南涧在紫云观里,乌木却说秋南涧早在一个月前就离开了
这两个人的话明显矛盾到了极点。
那么其中一定有人在撒谎。
吴消寞肯定柳一湄不会说谎,如果她说了谎,就等于砸了朱楼的招牌,毁了罗门的声誉。
而且吴消寞凡事总会偏袒女人一些。
所以一定是乌木道长在说谎。
那么秋南涧现在很有可能还在紫云观中
吴消寞二人其实中午就赶到了紫云山,不过吴消寞特意算好在黄昏时出现在紫云观。
正如乌木自己所说,他不喜欢生客打扰,哪怕是吴消寞颜玖这样没有血腥戾气的江湖人,也会被打发走,但是一个道观没有理由拒绝别人一个晚上的借宿,道士总还有一点慈悲心的,所以秋南涧也一样选在了傍晚来到紫云观。
想到这里,吴消寞感觉全身的血又开始欢快地流动起来,心脏突突地跳动着。
他一个翻身,从床上跳了下来,把骨笛别到腰间,轻悄悄地推开了厢房的门溜了出去。
今晚的月亮已经不圆了,不过依旧明亮,照在雪上如白昼般。
颜玖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不过他也没有睡着。
他想强迫自己睡着。
他的脑子里有太多要想的东西,比吴消寞要多得多。
吴消寞居无定所,他可以只想自己乐意想的事情,而颜玖却有很多牵挂。
因为他有一个年老的父亲,有一个哥哥,还有五个姐姐,更有一座洵灵山庄。
他虽然在家里最受宠爱,什么事都不用他c,ao心,但他却总觉得自己活得很没意义。
他身上背负了太多的关怀。
他不单单只是一个人活着。
颜玖的脑子越来越沉,越来越乱,忽然感觉自己的面颊一阵瘙痒,睁眼一看,吴消寞正捏着一缕靛青流苏朝他咧嘴。
那诡异的笑容在霜白的月光下甚是恐怖。
颜玖猛地坐起,心脏也是突突地跳动着,比吴消寞跳得更快。
吴消寞没有在意自己把颜玖吓了一跳,凑过去小声说道“小玖,我想了想,觉得秋南涧也许还在这紫云观中。”
颜玖ji,ng神一擞,望向吴消寞,眼睛里闪着光。
吴消寞一边帮他穿上衣服,一边说“今晚我们不妨搜一搜这个紫云观”
好在吴消寞的轻功可以算得上是顶尖的,颜玖的也不赖,二人穿梭在一个个院落间,休迅飞凫,飘忽若神,竟无人发觉。
然而紫云观的厢房也不算少,纵然二人轻功再高,也累地大汗淋漓。
一番查看后,比疲倦更让人难受的是失望。
吴消寞回去后帮颜玖擦干净脸上的汗,再让他换了套干净的衣服,以防着凉,之后踱回到自己的房间,又沉思到半夜才睡着。
秋南涧的确不在紫云观中。
那么他到底去了哪里呢
作者有话要说
越不可能的人,越可能成为朋友。
哦那很巧。
第7章 雪花鹞子
没有人知道秋南涧去了哪里。江湖那么大,找一个行踪不定的人实在困难。
吴消寞很久没有像昨晚那样睡得又香又沉了,直到早上太阳晒到了屁股才懒洋洋地起来。
今天阳光特别好,梅树上的雪已经融了许多,但是在这么好的天气里,乌木道长和寂非大师却没有下棋。
乌木道长把一个信封交给吴消寞,冷冷道“颜家九郎很早就下山了。”
他不仅语气冷,脸上也跟凝了霜似的,目光紧紧盯着吴消寞,仿佛在问他“你为什么还不走”。
吴消寞装作没看到的样子,接过信封拆开。里面是一封信和几张银票。
展开信一看,原来是洵灵山庄有事要颜玖回去处理,不知要多久,希望吴消寞继续帮忙查下去。
吴消寞看完后把银票塞进胸口的衣襟里,想问问有没有些斋饭垫垫肚子,但一抬头看到乌木道长的脸,片刻也不想多留了。
寂非大师也要下山。
吴消寞的马还拴在山下客栈的马厩里,只好与和尚一同步行。
“你们可是在查时肃的死因”
“不错。”
“那查到了些什么吗”
“没有。”
“阿弥陀佛希望能早日找到凶手,以告慰时掌门的在天之灵。”寂非叹息道。
吴消寞一向很喜欢和人聊天,特别是和寂非大师这种有智慧的人,一旦开了腔他便能说出个天南地北来。
但是这会儿他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没有多余的力气多说一个字。
寂非大师也看出了吴消寞很饥饿,然而他的化缘袋里依旧空空如也,只能慈悲地闭上嘴不再讲话。
下了山后正到吃饭的时辰,在街上就能听到大吉酒楼里锅铲碰撞的动静,还有菜倒进油锅里发出的“滋滋”声。
这些声音和吴消寞肚子里的“咕咕”声相互唱和着。于是吴消寞二话不说走进了大吉酒楼。
烧雏ji、烩鸭条、清蒸翅子、什锦锅,还有一壶上好的竹叶青。临川的景色很美,菜也不错。
寂非大师笑道“善哉善哉这一桌子菜你一个人吃的下”
吴消寞先灌了一杯酒,说道“当然吃得下”
他现在什么都想吃,什么都吃得下。
寂非大师微微笑,只要了一碗素面。
吴消寞真的吃下了,像他这样的人,睡足了觉,吃饱了饭,喝爽了酒,就能ji,ng力饱满,脑子也灵光了许多。
谁又不是如此呢
分别前,寂非问“下面你有什么打算”
吴消寞想了想,说“去找我的一个乞丐朋友”
花鹞子并不是真正的乞丐,他只是喜欢和乞丐做兄弟,乞丐的兄弟自然也算得上是乞丐了。
他原本的名字叫花弋翱,风流无双,江湖人称“雪花公子”,因为他又喜欢逛窑子,“弋翱”念多了就成了“窑”,便干脆叫他花窑子。
他不但喜欢和乞丐做兄弟,还喜欢扮作乞丐,但是他的皮肤像女儿一样雪白,扮成乞丐总要抹许多灰。
乞丐逛窑子,应该被轰出去,可当他从烂衣裳里掏出大把银子时,乞丐也要成大爷了。
不过乞丐哪儿来这么多的钱
那是因为花鹞子的确不是真正的乞丐,而是一个江湖闻名的小偷。
他的轻功像鹞子一样灵活,眼力像鹞子一样敏锐,xi,ng格也像鹞子一样狡黠,所以他最终丢掉了“雪花公子”的优雅名号,改叫“雪花鹞子”,人称“花鹞子”。
找秋南涧难,找雪花鹞子倒容易,只需要打听打听哪家妓院大摇大摆地进了一个乞丐就知道了。
吴消寞不顾老鸨的阻拦,一脚踢开了香房的门,只见一个穿著破烂的乞丐正舒服地躺在三个年轻姑娘的腿上啃着水油油的ji翅膀,神色自得。
就好像没看见吴消寞这个人似的。
吴消寞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走到圆桌旁坐下。
老鸨见吴消寞不走,面露难色地问道“这位大爷,您到底是要找哪位啊”
吴消寞瞟了一眼正把ji翅嘬得“滋滋”响的乞丐,说道“我要找雪花鹞子”
“雪花鹞子是谁”
“雪花鹞子就是花鹞子。”
“花鹞子又是谁”
“花鹞子是花弋翱”
老鸨见问来问去还是不知道这个“雪花鹞子”到底是何许人也,便说“我们这儿没有叫这些名字的人啊”
吴消寞叹息着“我原本以为他在这里,可既然他不在,那我也只好走了。”
身后“滋滋”的口水声更响了,放佛是在炫耀。
吴消寞说完起身走到门口,又停住,故意大声说道“既然这里找不到他,那我只好到街上让别人帮我找找,那个偷了姑娘东西的雪花鹞子到底藏哪儿了”
这时身后嘬骨头的声音一下不见了。
吴消寞叉着腰,低着头,似乎在自言自语“不知道我回到街上前能不能有运气遇见他呢”
话音刚落,便一个眼花消失在门口。
紧接着,一阵急促的风掠过门楣的流苏,一个像闪电般的影子也从香房里飞了出去。
那影子却比闪电更迅猛,直接从三楼的栏杆上一跃而下,稍稍点过厅里吊着的灯盏,如一只俯冲的鹞子般直s,he大门。
如果吴消寞认真起来,谁也追不上他。
除了一个人。这个人便是花弋翱。
吴消寞刚到大街上站稳脚,就有人从身后拍他的肩。
回过头果然是那张脏兮兮的脸。
“好你个吴消寞我问你,我几时偷姑娘东西了”花弋翱指着吴消寞气冲冲地问道。
吴消寞抱着胸又背过身去,说道“你这个乞丐不要污蔑好人,我几时说你偷姑娘东西了”
花弋翱跺了下脚,又跑到吴消寞面前,昂起头,与吴消寞脸对脸。
“就刚刚在妓院里”
吴消寞恍然大悟道“哦刚刚啊”语气一转,笑看着花弋翱说“可我说的是花鹞子,又不是你。”
“废话我就是花鹞子”
“你不是花鹞子。”
“我怎么就不是花鹞子了”花弋翱气得在原地跳了三下。
“你若是花鹞子,刚刚在妓院里怎么不回我”
花弋翱的脸瞬间变得一阵青一阵红。
他讨厌和吴消寞说话,但是吴消寞总能逼着他说话,可是一旦他开口说了,吴消寞又会马上让他无话可说。
这种被人捉弄的感觉实在比苍蝇噎在喉咙里还难受。
想了想,他索xi,ng也抱起胸,说“那我问你,花鹞子偷姑娘什么东西了”
花弋翱虽然偷东西的本事堪称独步天下,但在“偷”这一方面,也有自己的原则。
他有“三不偷”。
一不偷孩子的东西;
二不偷女人的东西;
三不偷死人的东西。
因此即便他是一个小偷,也在江湖上很有名气,在小偷这一行里更是受人敬仰。
所以如果你说他偷了女人的东西,他绝对不答应
可吴消寞偏要说“花鹞子不但偷了女人的东西,这东西还是人家的宝贝呢”
“吴消寞你胡说八道”花弋翱恨不得一拳把吴消寞的牙齿都打掉。
“你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宝贝”
“你先帮我一个忙,帮完之后我就告诉你。”
花弋翱眼珠子转了转,一咬牙“成交但是如果你说的是假话,我就把你的弦鹤骨笛敲成八段”
吴消寞微笑“我说的不一定是假话。”
但也不一定是真话。
“说吧请我做什么”花弋翱特意加重了“请”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