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泛先前还觉得大同有总兵,有巡抚,还有镇守太监,三个人都够唱一台戏了,就算他来了,也没自己什么事,没想到这里的情况竟然出乎想象的复杂。
什么圈套,什么鬼神襄助,鞑靼人哪里会那些玩意儿?
人家是以骑兵战斗力著称的部落,这种装神弄鬼的把戏,一听就跟白莲教有关。
但唐泛与白莲教打过好几回交道,自然知道他们有多难缠,这些人不缺阴谋诡计,更不缺图谋造反的胆子。
他们唯一缺少的就是足够强大的力量,如今与鞑靼人搅和在一起,还不一拍即合,把天捅翻了吗?
想到这里,唐泛就挺同情汪直的,这位汪公公确实倒霉,西厂都被人整没了,这边还不安生。
丁容解释完这些,便道“若是他老人家待会儿对大人语气不逊,还请大人见谅则个!”
唐泛笑道“你倒是忠心耿耿!放心罢,我与你家公公是老熟人了,他性子如何我还不了解么,自然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丁容连忙赔笑“是小的多嘴了!”
如今这位大同巡抚郭镗,是首辅万安的人,他换下原来的巡抚过来上任,当然不会为了同心协力,共创美好未来,而是来给汪直和王越找麻烦的。
汪直和王越在大同经营两年,将一座破败不堪的城池,整顿成如今固若金汤的模样,又对鞑靼人屡屡有战绩,如何肯让郭镗染指,三个人势必要起冲突的。
听了丁容这么一说,唐泛他们也已经做好一来就要劝架的心理准备了。
谁知道等被带入总兵府中时,他们发现自己的想象力还是匮乏了一些。
只见中堂大厅里,原本应该摆在那里的桌案和椅子通通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香台,一只公鸡,一个道士。
以及满屋子缭绕的白烟,还有站在旁边,被白烟浑身笼罩,看不清面目的两个人。
下一刻,唐泛的眼珠子差点瞪凸出来。
他发现那道士提着手中的剑,另一只手捏着垂死的公鸡,剑刃往它脖子上一割。
道士大喊一声“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破!”
伴随着他的声音,鸡血喷洒在一边那两个人身上。
等唐泛等人走近一看,发现那两个人居然还是他们认识的。
大同总兵,王越。
大同镇守太监,汪直。
唐泛“……”
隋州“……”
这是在搞什么鬼???
作者有话要说
汪公公一出场就在跳大神,简直令人不忍直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onno~
作为万党的敌人,唐泛他们只是万党要除掉的其中一个障碍,不是唯一,但因为是主角,所以从他们的角度来写,大家不要以为万党除了成天给唐泛找麻烦之外没干其他事,人家也很努力地在铲除太子党的,只不过没有详细写而已→→
西厂倒闭是历史必然,因为它的存在确实不是什么好事,作者喵没打算改变这个,不过汪公公的结局会有所改变的~
文中的牟斌是历史人物,也是个大好人,建议不要百度他,文跟历史不一样的哦~~~其实明朝锦衣卫也好,宦官也好,虽然未必涌现很多像郑和那样的大名人,但会极品到跟魏忠贤、刘瑾之类程度的也很少,只是因为那几个人总被拎出来说,所以才感觉好像明代成天都是宦官奸臣为乱似的~~~
第89章
看着那一屋子的乌烟瘴气,唐泛他们简直都惊呆了。
“这是在作甚?”唐泛困难道。
“驱邪!”丁容在旁边神秘兮兮小声说道。
“……”
这么多人前来,动静不小,屋里的人很快也看到了他们。
王越神情尴尬,一脸“我是被逼的”,汪直倒还淡定自若。
连同屋里那个道士也注意到他们,道士手里捏着半死不活的公鸡,那场景着实滑稽。
双方大眼瞪小眼,直到唐泛轻咳一声“几位要不要先去换过衣服?”
王越这才如梦初醒,赶紧摆脱这种尴尬的局面。
他朝唐泛等人拱手道“失礼了,且容我先去更衣!”
说罢带着一身鸡血匆匆离开,他估计是没注意到自己头发上还沾着根鸡毛,看得庞齐等人想笑又没好意思,憋得很是辛苦。
在他之后,汪直也从里边施施然走了出来。
唐泛忍笑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汪公别来无恙啊?”
汪直阴着脸“何止有恙,简直快要沉疴不起了!”
旁人看见他这表情,只怕会被唬了一跳,反省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但唐泛依旧笑吟吟的,根本没被吓到“可我看你气色不错啊!”
汪直哼了一声,目光直接越过他落在隋州身上,拱起手道“承情了。”
这句话没头没尾,但隋州知道他说的是上次言官们上疏请罢西厂的事情,汪直远在大同,鞭长莫及,隋州在西厂轰然倒塌之前接收了他的亲信,有那些人在,汪直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时候。
这份人情自然大得很。
隋州也回了一礼“守望相助,不必客气。”
汪直的脸色稍稍一霁“诸位且到偏厅稍坐,少陪片刻。”
汪公公这一身鸡血,自然也是要去更衣的,他已经瞧见庞齐等人忍笑忍得辛苦的模样,不由翻了个白眼,转身离去。
丁容则引着众人到偏厅落座,又吩咐下人上茶。
过了一会儿,从外头第一个进来的,不是王越或汪直,反倒是那个道士。
他也换了一身干净衣裳,面容也不像方才那样披头散发,凌乱不整了,看上去确有几分仙风道骨。
对方见隋州和庞齐等人都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便主动向唐泛打招呼“贫道出云子,来自龙虎山白云观。”
听到龙虎山三个字,唐泛的眉毛微微一挑,也起身含笑道“左佥都御史唐泛。阁下原来是龙虎山的真人,失敬失敬!”
自张道陵之后,龙虎山便成为道教重要一支,及至本朝开国,朝廷依旧按照宋元习惯,封龙虎山掌教真人为天师,张天师之名,自然如雷贯耳,别人一听龙虎山,就会想到张天师。
成化帝这两年对仙家道术很是痴迷,否则李孜省这种人也不可能得到宠信,原本皇帝是希望能请到张天师入京讲道的,但张天师以闭关为由婉拒了皇帝的邀请。
这些名门正派能传承千年,自然有自己的生存智慧,他们很清楚,现在出山,固然能够风光一时,但等到皇帝驾崩,朝廷大臣们肯定要蜂拥而上,将唆使皇帝干坏事的罪名扣在自己身上,所以龙虎山绝对不会去凑这个热闹。
不过龙虎山不去,不代表别人也瞧不上这泼天富贵,这不,李孜省这种人就冒出头了。
见唐泛表现得很客气,出云子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贫道虽然在龙虎山修道,可并非天师教正统,乃是旁支所出,当不得真人之称!”
这人倒也实诚,唐泛便换了称呼“道长是受了王总兵还是汪公公之邀而来的?”
出云子面不改色“贫道云游至此,见大同城上空黑气纷涌,怕是有妖人作祟,掐指一算,便知此地近日定有一劫,故上门求见,王总兵与汪公公正愁眉不展,一见贫道就大喜过望,忙求着贫道帮忙解围,出家人慈悲为怀,这个忙,贫道无论如何也得帮。”
唐泛“……”
任他说得天花乱坠,但唐泛本身就是舌灿莲花的大家,自然听得出来,这位出云道长滔滔不绝说了半天,重点其实只有一个他是毛遂自荐上门的。
“那个,道长……”唐泛欲言又止。
“唐御史若有何困惑,直讲无妨。”出云子肃然。
“出家人慈悲为怀这句话,好像是佛家才说的?”唐泛轻咳一声。
噗嗤!
客厅里接连响起好几声闷笑,定是庞齐他们忍不住了。
隋州倒是定力非凡,依旧神色如常地举茶浅尝。
出云子走南闯北,脸皮定力都非同凡响,听得唐泛所言,也不脸红,只笑道“无论修佛修道,皆为了直指本心,渡人向善,何必分得那么清楚?”
“是我执着了。”唐泛含笑,能说出这种话,说明这人还是有点道行的。
二人又聊了两句,王越和汪直就一前一后走进来。
大家彼此见礼,重新落座。
王越就道“听说唐御史和隋指挥使在入城时受了一些为难,此间实是别有缘由,我在这里代那些不长眼的兔崽子给你们赔罪了!”
说罢便站起来拱手。
他是二品总兵,领兵部尚书衔,又是景泰二年的进士,唐泛与隋州如何敢托大,当下也跟着起身回礼。
唐泛道“王总兵不必如此,下官如何担当得起?来龙去脉我们在来路上已经听丁容说过了,也觉得可以理解,若是让贼人借着官家身份混入城去,后果不堪设想!”
王越苦笑“其实在此之前,我们也没想到那些妖徒会如此大胆,竟敢以官眷的身份大摇大摆进城,在那之后,便不得不小心,分毫不敢大意了!”
以王越的资历和威望,他本不必对唐泛他们解释这么多,而且如此客气的。但他离京已久,唐泛他们又是皇帝派来的,他肯定也担心对方心中有芥蒂,回京后去告状,让自己吃不完兜着走,所以打好关系是必须的。
汪直听他们寒暄来寒暄去,有点不耐烦,插口道“你们初来乍到,先由我来说说现在的情况罢。”
唐泛“正有此意,汪公请讲。”
汪直说起来,自然要比丁容更详尽一些。
先前唐泛他们听丁容描述,还是有许多不甚了了的地方,被汪直一顺,就都清晰了。
明朝自太祖立国以来,北边就一直不太平,后来永乐天子不顾一干大臣的反对,将帝都直接迁往北京,除了他自己不适应南方气候之外,也有让子孙后代亲眼盯着北边的威胁,亲自守卫国门的意思,但是土木之变后,京师三大营覆没,惶惶大明更是被打怕了。
等瓦剌人式微,鞑靼人又崛起了,同样还是明朝北面巨大的威胁,举朝上下没有人相信明军能够打赢他们。
但王越说服了汪直,一同向皇帝请命,终于让皇帝同意出兵,这一打就是两年多。
他们两个人离开京城来到这里经营,从无到有,期间秣马厉兵,日夜操练,终于扭转了局势,将不可一世的鞑靼人打到害怕了,从一年来上十几二十回,跟进自己家似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到现在一年他们也只敢来上几回,这样的战绩不能不说是骄人的。
不过这种情况,从去年年底开始就发生了改变。
一向直来直往,打完就跑,讲究硬实力的鞑靼人好像一夜之间学会了玩阴的,各种阴谋诡计层出不穷,又是派细作,又是诱敌深入,又是狡兔三窟,弄得明军一愣一愣的。
不过战场上还好说,有孙武孙膑这样的用计老祖宗,明军将领就算上了一两回当,也总会学乖的,但是战场下的事情就不好说了。
每回明军有所动向,鞑靼那边总会提前得知,然后做好准备,好几次甚至绕过了明军重点布置的区域,专门针对防守薄弱的地方下手,令人防不胜防。
有鉴于此,王越下令在大同府全境搜查,结果还真就揪出了几拨细作,其中一拨,就是在唐泛他们来之前被发现的,对方伪装成平阳府那边致仕官员的家眷,守城门的士兵一个不察,还真就被他们忽悠过去,后来还是在大搜查的时候被查出来的。
然而即使如此,也没有遏制住这股趋势,整个大同府不可能全部封闭起来,百姓进进出出,难保其中就混杂细作,而且战前议事,必定是要召集全军将领,就算这些人对作战计划守口如瓶,他们在吩咐下去的时候,若是哪个环节走漏了风声,被细作传出去,鞑靼人同样还是能够得到消息。
为此王越和汪直好几次大规模的搜查,都没能将这股源头给彻底掐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