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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将[重生] 第6节

作者:罄靥 字数:23346 更新:2021-12-31 00:08:34

    “既然来了就先坐吧,这一路上辛苦你了。”三个人之中最有话语权的应是张砚。

    各个地方的官员虽然一辈子都不一定再会进一次京城的,但终究是先皇留下来的人才。萧寂想必也是觉得这些人用的不放心,表面上是说南北各需要一个镇守的武将,但其实是需要一个权利凌驾于地方官员之上,直接听命于他的人。

    方才来的时候楚长安就有所疑问,按说离灾后已经过去了好几日,修缮工作不应拖到现在才做了这么一点点。而且面前这三个人脸色各有不同,估计心里头压根就没站在一条线上。

    “用于救灾的物资下官已经带来了,还请问各位大人难民安置在何处现在正值春耕的末尾,还请各位大人帮着布置着些,万一真是错过了季节就麻烦大了。”

    “我带你去吧。”没等旁边两个说话,张砚便先一步起身示意楚长安往外走。

    难民基本上都安置在以前一个商人留下的废宅子。据说这个商人当初在当地可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人物,后来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妻离子散的。街坊邻里都说这栋宅子风水有问题,这么多年也没人敢拆。然而如今天灾以来,管他什么凶不凶的,能住人要紧。

    一路上张砚还是保持着一如既往的沉默,低头看路,绝不做多余的事儿。最后还是楚长安按捺不住了,张口问道“敢问为何这么多日都无所行动,陛下批下来那些物资和银两”

    “那些东西别说落不到百姓手里了,连我都没见着。之前不是在汴梁和你说过能不能用兵符换些银两的事儿么,当时怕的就是这个,没想到如今真的发生了。”

    的确,南北两头光靠着京城里头的皇上估计早就完了,毕竟手申不了那么长,主要还是得有贤臣在外。若是连外头这些臣子都无所作为,那可真的算是完了。

    以前张砚就生长在南方,自然对这片的民风习俗,和当地官员的德行都熟悉的很。有些东西扎根扎的久了,想一上来就连根拔起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张砚看了一眼楚长安,看着神色也基本上猜出来了他下面要说什么,又补充道,“他京城里头有靠山,先皇都不敢动的,我哪儿有这个本事。”

    楚长安没急着接话。

    说白了又是一个仗着背后有人便无所忌惮的。但是先皇不作为,是因为懦弱无能。但如今时代变了,要是还任着他们为所欲为,这江山离改姓也不远了。

    “既然这一次来了,一定会处理干净。先皇不敢动不代表现在上头坐着的这个也不敢,再强大的靠山也总归是会倒得。现在先想办法让民心稳住,重新耕地,再晚就来不及了。”楚长安话音刚落,膝盖后头就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撞了一下,差点儿没跪到地上。

    本来手都握上腰间的佩剑了,一回头却见着是个不足半人高的孩童,似乎刚才那一下撞得不轻,正坐在地上双眼迷茫的望着楚长安。

    楚长安刚想俯下身子拉他起来,还没靠近,孩童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场面丝毫不比那些专业哭丧的弱势。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吗”张砚听着有动静,也连忙凑了过来。大抵是冷着张脸实在是吓人,一凑近孩童哭的更加厉害了。

    张砚大概是知道自己吓着别人了,无奈的撇了撇嘴,自觉的起身往后退了几步。

    “别哭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楚长安说着在袖子里头一阵翻腾,终于是翻出来了一块儿用纸包好的花生糕,微笑着递了过去,“甜的,给你吃吧。”

    那孩童听完果真是止住了哭声,却也没接楚长安手中递来的东西,只是直勾勾的瞪着他,眸子里头丝毫看不出这个年纪应有的天真,反倒是像个愤世嫉俗又无可奈何的庸人。

    上一秒还坐在地上一言不发的孩童,下一秒就跳起来扑了上去,死死的咬住了楚长安的手臂,怎么也不肯松口。

    对于一个垂髫孩童,楚长安当真是没什么防备心。而且对方的速度以及力量,的确与小小的身躯不成正比。

    张砚见此也赶紧冲了上来,想把两个人拽开。但是孩童实在是咬的死,要是用蛮力怕是楚长安胳膊上连皮带rou都得拽下来。

    此时楚长安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甩也甩不掉,本是想着先给他一剑再说,然而另一只手刚扶上剑柄的时候可就懵了。

    四肢竟是无力到连剑都拔不出来了

    、第二十五章

    正当楚长安想喊张砚直接拔剑的时候,那孩童竟是自己松口了。

    然而这么一松口,竟是直愣愣的倒了下去,口中还含着从对方胳膊上咬来的鲜血,双眼瞪得死大,但是幼小的身躯却是已然没了反应。

    那块儿用纸包着的花生糕还掉在地上,就掉在那孩童的手边,仿佛再近一点就能够着了似得。

    这一切从开始发生到现在的结局,连一刻钟都不到。

    大约过了一会儿,四肢的知觉似乎是恢复了一些,楚长安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重新整理好了衣冠,向后退了几步打量着地上躺着的孩童。

    “你没事儿吧”张砚见着他手臂上方才被咬过的地方还在不断的往下淌血,不禁有些担心的问道。

    楚长安罢了罢手,目光依旧停留在地上躺着的人身上。

    方才的事情还心有余悸,哪怕是对方已然没了反应,楚长安也不敢贸然接近。

    最后还是张砚上前去探了他的脖颈,果然是没了气息。

    楚长安见着没事儿,便大胆走上前去。

    这么多年来楚长安受过的伤也不少,平常的撕咬最多也就是痛一阵子,松开来也就好了,绝对不会像方才那样四肢都使不上力气。

    想到这儿楚长安便掰开了那孩童的嘴,果不其然,口中含着一粒黑色的药丸,也难怪方才怎么和他讲话都不肯回答。

    楚长安取下腰间的水囊把里面的水倒干净,又将水囊对准那孩童的口,将里面的药丸磕了出来。

    “真的没事儿吗府上有郎中,要不先回去看看这孩子身上看起来有异,还是注意着些好。”张砚在一旁看着他的动作,不禁皱紧了眉头。

    “无妨,别误了正事儿。”四肢的麻木不过一会儿就消散的差不多了,楚长安虽然还是留了个心眼儿把药丸带在了身上,但打心底还是觉得这点儿小伤小痛不碍事儿,“这孩子先搁在旁边没人的房里吧,回来再处理。”

    这次张砚没再在一旁干看着,抢先一步上前去把那个孩子拎了起来。楚长安见此也每跟他争,自顾自的扯下一截儿袖子当纱布,麻溜的在伤口上缠好。

    到了难民集中的地方楚长安总算是知道为何缮后工作迟迟不能进行了。

    哪怕饿的已经皮包骨头了,见着楚长安和张砚还是一副恨不得生吞了他们的样子。有的青年甚至不惜用着残存不多的体力直接上去硬拼。

    楚长安见着有人上来二话不说就一拳抡了过去,虽然留了几分力气,但还是足以让对方在地上缓上半天了。

    本来楚长安也是想着有话慢慢说的,但是过来以后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要是不抓几个典型的例子杀ji儆猴,怕是更加镇不住这帮要逆天的人民。

    不等第二个人冲上来,楚长安便抽出腰间的佩剑指着人群。

    眉峰一拧,多年来在刀枪火海里来来去去的那种戾气一下子就出来了,哪怕还没开口说话,沸腾的人群就消停了大半。

    待着人群彻底安静了下来之后,楚长安才开口道,“圣上有令,命诸位十日之内完成春耕。”

    话音刚落楚长安见着人群似乎又有异动,自己手中的剑怕是镇不住的,连忙接着道,“圣上自然是知道你们失去家园的痛楚,为示垂怜,此次凡是参与春耕者赏银十两,赏米五斗。”

    这些钱财本来并不是用于作为奖赏分发给农民的,而是用于灾后修建民居的。楚长安来时大概了解过这边的人口,除去妇孺和老人,能下地干活的壮丁一家撑死也就一个。而且一般都是半大的少年,因为年纪再大一些的基本上都已成家,成家之后大多会选择从商而不是留在当地务农。

    房子是自家的,哪怕朝廷不拨钱,这些人也总会修的。楚长安再三思量之后觉得这笔钱干脆作为赏金分发下去效果会更好。

    一是省了人力,二是能起到一个激励的作用。

    但是这些都是理想,现实却是把脸打的生疼。

    楚长安此言一出,底下的人更是不干了。

    “十两银子,一交税钱还剩下什么啊。”

    “就是就是,五斗米才够一家老小吃几天”

    “而且哪次真真正正把东西落在百姓手里的”

    底下议论的声音络绎不绝,楚长安顿时觉得萧寂真的算得上好脾气了,成天听着各方的声音叽叽喳喳,表面上还能面不改色的,当真是不容易。

    “至于赋税,农税这两年可是圣上亲口免的,如若真的有那些个混账仗着这儿离京城远,收着律法之外的农税,各位自可向我举报,我自会查明,绝不姑息。”此话一出底下的声音是小了好些,但是还未彻底灭绝,楚长安见着有些效果,神色更加严肃了些,截然一副正直青年的做派。

    “若是同意的,现在就可前往将军府领取物资,明日一早开工即可。若是不同意的,朝廷也不会再拨出任何一点儿多余的救济,往后的日子便自求多福罢。方才你们说的我也听见了,若是做得好,除了方才所述的那些,我会再次向圣上请示一批物资。但若是有人拿了钱不办事儿,我手上这把剑可是谁都不认”

    楚长安放完话,将手中的利刃狠狠的往鞘里一摁,也不管这群人答应不答应。转身大步流星的就往外走。

    张砚全程就在一旁干看着,一个是本来xi,ng子就不善言辞,另外就是楚长安根本不给他cha话的机会。好几次想开口,却被硬生生的堵了回来。

    不过不善言辞也好,往那儿一站就怪吓人的,也能镇住几分。

    其实这一招张砚不是没有想过。

    主要是背着律法收赋税的事儿,的确是有,张砚也试图上奏此事。但是每次奏折别说到汴梁了,光是能出这片地方都难。而且手上的财政运转不过来,想买通个人都难,光有兵力在这种环境下并不吃香。

    陛下将他派遣到这儿本是希望他能够控制当地的势力,但是现在这种情况自己没把自己绕进去都算是好的了。能跟当地的这些势力平起平坐顺便能稍微打压着些,不让他们那么猖獗,已经是张砚最大的本事了。

    毕竟张砚可没人能让他仗着,哪儿有这个胆子放话。

    “他们说的可是真有其事这儿真的有另收农税的情况”很多事情并不是空x,ue来风的,虽然心里头有答案,回去的路上楚长安还是抱着希望问了一句。

    “真的。”张砚的回答还是一如既往的简短。

    楚长安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哪怕是张砚死要面子的辩解两句也好,一句真的,可算是给他浇了个透心凉。

    “只要他还在,就管不了。”

    张知县是今年新上任的官儿,而且方才楚长安见着他也是文文弱弱的样子。那么张砚口中的这个他,应是方才屋子里坐着的刘太守了。

    自先皇起就在当地有了自己的一方势力,京城里头还有靠山,可不是要横着走了吗。

    此次来之前,萧寂虽然只说了让他救灾修缮,安抚民心。但是既然是来一趟了,总归是要把能看得见的东西清理干净才是。

    楚长安表面上对于文人墨客那一套倒是学得有模有样的,但是私底下多半还是用刀枪解决的多。

    也就是表面功夫做的足,到了关头就得露馅儿。

    “陛下都没下令,你确定要自作主张吗”张砚见着他没接话,基本也猜到他在想些什么了。

    “无妨,陛下他信我。”

    自从得了那块儿玉珏,以前那个恃宠而骄的萧从一似乎又回来了。

    得了一个人的信任就跟得了整个江山似得,做事儿再也不拖泥带水的,要多决断有多决断。

    反正萧寂信他。只要做事儿有理有据,就绝对不会得到斥责。更何况楚长安从来不可能做出对陛下对家国不利的事儿。

    “你怎么确定陛下信你”张砚见着他眉飞色舞的不禁有些疑惑。

    萧寂那个多疑的xi,ng子可是人尽皆知的。而且此次前来楚长安虽然是以安抚使的身份,手里头拿的有兵符。但其实还是一个品阶一抓一把的侍卫。

    若真是信任,怎么可能连个一官半职都不给。

    楚长安思量了一会儿,构思了一个还算的上妥当的理由,“来的时候陛下特意嘱咐过,只求结果,不求过程。其实不瞒你说,这一次本来经费就紧张,根本不可能有银两作为赏金的。但是后来想了想,家是他们自己的,朝廷不修他们自己也得修,不如这笔钱财直接分发到他们手里,还能余下来一些。余下来的这些等他们干完活儿再咦”

    “怎么了”

    “方才我们不是把那个孩童放在这儿了吗,怎么不见了”

    、第二十六章

    两个人围着屋子找了一圈儿,也没寻到半点儿踪迹。按理说他俩走了也不过就一会儿,没了气息的人又不会自己跑,不应当啊。

    不过仔细想想从一开始事态就诡异的很,毕竟像这么大的孩童,哪儿会咬着人不松口再突然猝死的。

    “找不到便算了罢,多一桩事儿不如少一桩。即便是真的是有人故意为之,总归也没酿成大祸。”见着已经暗下来的天色,再是满腹的疑惑也不得不暂时就此作罢。

    再一个也是怕眼前的事儿还没处理完,又牵扯出来一堆不为人知的问题,到时候控制不住场面了才是个大麻烦。而且对方既然使用这种手段,为的就是不留下痕迹,哪怕那孩子现在还躺在这儿,想必也寻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张砚还是有些不甘心的围着屋子又转了几圈儿,最后还是离开了。

    回到府上的时候门口已经挂上灯了,果不其然,已经有百姓陆陆续续的前往府上领取物资。虽然只是那么零零散散的几户,但至少证明方才的那番话还是稍稍有些效果的。

    走到正厅的时候刘太守和张知县还在,正凑到一处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说些什么。见着楚长安进来了,张知县依旧是面色惨白,坐在原地没动。倒是那个刘太守,先一步换上笑脸迎了上来。

    “诶呦您回来了,不愧是陛下身边儿的人,本官可是听张大人说了,您这一来,果然就把事儿给办了。”

    谄媚之词楚长安再宫里头听的也多,上半句恭维,下半句准没好话。这事儿楚长安一来倒是解决了不假,但根本原因也不是因为楚长安本事多大,而是因为这一片本来贪官污吏就严重,离着京城又远,所以愈发猖獗。要是这片的官员真是有心救灾救民,这会儿楚长安估计还在永昌宫门口晒太阳呢。朝廷来个官员不过是起个威慑的作用,哪怕是朝廷来了条狗,这事儿也能解决了。

    “都是陛下的意思,下官不过是奉命做事。”楚长安只是谦声回应了一句。

    “也是,不过这事算是开头了,万事开头难嘛哈哈哈要是圣上身边还忙您大可先回去,接下来的我们来就好。”

    这话明显就是想赶客了,毕竟刘太守在这儿当了这么久的官,见得人形形色色,很多时候对方一开口就知道大概是个什么样儿的人了。

    本来见着陛下派了个京城当中根本排不上号的人过来,还以为如今还跟往昔似得,对这片的事情睁只眼闭只眼的。楚长安来的时候虽然带的有兵马,但到底还是一副半大少年的容貌,刘太守本想着从中多给他分些利,能收为己用更好,不能的话能让他多在陛下面前说两句好听的也值。

    但是今天一看楚长安的态度,刘太守就觉得可能跟自己想的有些出入。

    能这么做事儿的,不是真有本事的,就是真有后台的。见着楚长安的年纪和一口一个陛下,前者占的成分肯定没后者大。

    京城里头虽然没有姓萧的王侯,但是不代表真的没有皇戚。很多是为了避嫌改了姓的,刘太守瞧着眼前的少年,觉得八九不离十就是这种情况。当今圣上虽然是登基之路实在是残忍道没眼看,xi,ng子也孤僻,但是这样一个人都能一路走过来,想必身边儿的臣子都是死忠于他的。要是被这种人发现了和圣上站在对立面的,哪怕不杀多半也得废了。

    这些虽然都是猜测,但难保不会成真。刘太守思量着要是楚长安在这儿待个一两日还好,待上个十天半个月的难保不会察觉出来端倪。

    “京中横竖也是闲着,下官与张将军也算得上是旧相识,此次本来也打算稍微多待些时日,一个是朋友见面叙叙旧,再一个便是彻底将问题解决了回去复命也安心。”楚长安依旧是低着头,不急不慢的说道,仿佛当真是没听出来对方的言外之意一样。

    楚长安见着对方脸色似乎有些不大对劲儿了,识趣的道了声安,便匆匆离开了。

    有的小事儿楚长安敢自作决断,但是逢着大事儿哪怕心里头已经有谱了,还是会先问问萧寂的意思。

    比如今日这个刘氏,虽然心里头有几分眉目了,但是也没个证据,不敢贸然行事,而且生杀大事,总得先问过萧寂萧寂才是。

    张府的设施一切从简,房屋楼阁也建的实用,虽然是冬暖夏凉,但实在没什么美感可言。

    回到屋子里头楚长安坐在桌案前头思量着该如何起笔。以往与萧寂书信倒是不需要逐词逐句都需斟酌,但是如今不一样了,多一个字怕对方觉得自己优柔寡断不善大事,少一个字又怕表达欠佳对方会错了意。

    其实说白了就是以前正儿八经的把萧寂当君王,如今境地变了,毕竟给君王写信和给良人写信能一样吗。

    提起来笔的时候思量了许久,最后也不知是怎么地,一个没拿稳,在宣纸晕开了一大片。楚长安本以为是自己思绪不宁,结果换了张纸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分明就是手臂不听使唤造成的。

    想到了今日早些时候的那个孩童,楚长安心里头暗叫了声糟糕,当时本以为缓过来了就不碍事的,结果没想到隔了这么久又出了问题。

    但是这一次还好,也就这一只手不太听使唤,其他暂时还没什么大碍。楚长安咬着牙用左手握着右手写完了书信,又将腰间之前那个装药的水囊摸了出来。

    楚长安对于医药方面的认知仅仅停留于行军时常用的那几种,多了就不行了。瞧了半天那颗黑色的药丸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又不得不将它重新收了回去。

    饶是以前身体再好,寒冬腊月都敢穿单衣出门的楚长安,这一次也不得不重视。毕竟要是真出个三长两短的,以后不能握剑握枪了,那基本上半个人都算是废了。

    然而这么晚了,医馆早就该关了。楚长安想了想,还是去麻烦了张砚,去问他府上住的可有郎中。

    这个时辰一般人也该休息了,张砚也不例外。

    人都躺床上了,又听见外面有动静,差点儿没直接抡起手边儿的茶杯掷出去。

    开了门本来还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但是一低头就见着楚长安手臂上的伤痕,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白日的时候虽然事态诡异,但是见着他神色轻松 ,也没细看,本来以为是无大碍的。结果现在哪怕是灯光昏暗,也能看得出这伤痕不浅。南方天气不仅比北方热,最关键的是常年潮shi,很多时候连衣服都晒不干的,这种气候下伤口若是不处理,铁打的壮汉也得倒。

    “抱歉这么晚打扰了请问府上可有郎中”

    睡着被吵醒的滋味儿楚长安知道,见着对方没上来给自己一拳头不禁暗自舒了口气。

    “跟我来吧。”张砚想了想还是穿戴好衣服,挑起了灯,走在前面带了路。

    表面上看着张府巴掌大块儿地,但其实占地不算少。尤其是到了后院起居的地方,基本上三步一遇墙五步一拐弯的,很少有那种常见的四方庭院。

    府上的郎中是个年过花甲的老翁,大抵是年老了,屋子收拾的也不细致。离得老远便闻见了草药味儿混着一股其他不知名的味道。

    估计也是真老了,哪怕屋里头所有的灯都点上了,眼神儿还是不怎么好使。见了他们俩进来了,瞧了大半晌才开口道,“两位大人深夜前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手臂上有些问题,还请大夫帮忙瞧瞧。”楚长安说的倒也直接,只想着赶紧瞧完心里头也踏实,免得提心吊胆的。

    郎中虽然年纪大了,但好歹做事儿不马虎,三下两下给伤口消了毒,才借着烛光仔细的检查了起来,“不对不对,不应当啊”他自己嘀咕了好一会儿,才问道,“这伤是怎么得来的”

    “自己摔得。”楚长安总不能说是被一个半大的孩童咬的,先不说对方信不信,这件事情能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个人知道。

    张砚坐在旁边一直保持着沉默,见着楚长安没傻愣愣什么都往外说,心里头不禁放宽了些。

    “那没什么大事儿,药换的勤些便是。”

    以前胳膊上也不是没得过伤,这个答案明显有些苍白,但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楚长安再缠着就不合适了。

    回去的路上还是张砚挑着灯,一言不发的走在前头。

    快走到房门前的时候,张砚才开口道,“回京以后务必记得再找人瞧瞧,我虽不懂医药,但是也能看出些异样。而且那个大夫怕是有些靠不住。”

    、第二十七章

    在楚长安三番四复对人民半哄半骗半恐吓之下,春耕总算是按着计划开始了。

    其实事情到了这儿,楚长安立马回去复命也不是不行。但是这一次既然是来了,就把后顾之忧一并解决了。不求连根剔除,至少能安稳一段儿时间也是好的,别自己前脚刚走,后脚又恢复了原样儿。

    平日里头楚长安在宫里头恨不得一个月偷三十二天的懒,但是一出来就把原来那副嘴脸收的严严实实。这些农民下地干活楚长安就跟着下地,他们顶着烈日闷头干活儿楚长安也顶着烈日跟着一起,还真有那么几分忧国忧民的样子。

    其实楚长安倒不是真的闲的没事儿非得给自己找罪受,最主要的还是这片的人实在都是人ji,ng中的人ji,ng,不亲自看着根本不行。再一个也是希望能从他们口中打听到些什么,比如这边这个太守平日里头的行事风格以及是否真的目无朝纲,依旧私底下暗收着农税。

    然而打听了几日,也只打听到了些零零散散的消息,大多数估计心里头还是怕,口风也紧的很,说的也笼统,等于没说。即便有几个心里头信楚长安的,也只是口说无凭,等让他们画押签字的时候就不肯了。

    正午的时候信使来了一趟,楚长安光是见着信封上的字,嘴角就不禁扬起了弧度。哪怕是知道里面只有着繁琐且规矩的文字,不会掺杂什么私人感情。

    此行归前务必将大权交由张砚,能留之人留之,反之自作决断。

    明黄色绢帛上的小字娟秀工整,楚长安看着不禁叹了口气。果真是字如其人,人不爱多费口舌,字也不喜多费笔墨,和楚长安那种能啰里啰嗦写几张纸的人截然相反。

    楚长安又将信封反过来倒了倒,抱着些侥幸希望还能找到点儿其他的东西。

    大概是今日出门记得看黄历了,还真让他给找到了。

    还有一张信纸黏在信封内侧,若是不仔细看,有很大可能便错过了。

    楚长安满心欢喜的拆了开来,但是信上的内容却是将满面的笑容定格在了某一瞬。

    这一次倒不是简单的三言两语,而是写了整整一张纸。纸上不是别的内容,而是宫里头侍卫的巡逻站岗以及训练和轮休的调整,凡是有楚长安名字的地方都用朱砂圈了起来。

    楚长安仔细的看了不下十遍,纸都快看透了,也瞧不出有什么别的东西。这才算是怀揣着不甘和叹息把书信重新收好。

    能留之人留之,反之自作决断。

    这句话楚长安不是第一次听萧寂说了,表面上虽然说是让他自己掂量,但是以往常的经验来看这个人多半是活不长了。

    毕竟萧寂的xi,ng子是那种宁错杀都不留的,一旦起了疑心,哪怕真是清白之人,多半都是留不住的。

    从张砚口中是可以确定,这个太守的确手揽着一方大权。关键是张砚一个人说的不算,得有人附和才行。不然说出去可就是楚长安徇私,只听信一面之词而决断杀伐,一个是引起民愤,再一个捅到有心人耳朵里,怕是那个时候萧寂也保不住他了。

    思来想去,楚长安最终还是决定用这个办法。

    农民毕竟是农民,再是ji,ng明,不识字这个硬伤都不会有半点儿改善。明黄色的物件又只能供天子使用,哪怕再不识字,看见了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楚长安看了看手上的绢帛,心一横,反正这儿离京城远,萧寂又看不见。而且这也是为了大局,为了家国,有何不可。

    下午的时候楚长安特意让人备了些解暑汤,将众人召集了来,有模有样的对着一张基本上没写什么字的绢帛说的头头是道,打着陛下的名号旁敲侧击的问着有关附近的官风。

    先前楚长安挨个儿问他们谁也不肯说,但是一旦真见着“圣旨”了,一个个脸色都变了。

    楚长安没去制止底下议论的声音,毕竟开始议论,就说明已经有人开始相信了。如果一点儿声音都没有,那才该是反省自己的愚蠢。

    “你们也看见了,这是圣上的意思,可有什么想说的吗”楚长安见着差不多了,再拖下去也没意思了,干脆直接挑明了来,“我打京中来,只知道圣上眼中容不得沙子。你们尽管说,若真是存在目无朝纲之人,就地正法也不足为过。但若是你们讲的话敢掺半分假”楚长安说着象征xi,ng的开合了几下腰间的佩剑,故意让剑柄和剑鞘之间发出撞击的声音。

    人群之中似乎有人想开口,却最终是欲言又止。

    楚长安见此也不急,又说道,“我知道你们在顾虑什么,无妨,这会儿你们急着说我也不急着听。晚些时候我会挨家挨户去问,每家停留一刻钟,保证除了你们自家人和我之外,不会再有人知道。”

    这几日楚长安听了张砚的话,特意将右臂绑的夸张了一些,仿佛真的受了什么重伤,不能动了似得。这么一来所有的事情基本上都由左手来做,虽然是不方便,但倒也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依着张砚的话来讲,就是对方早有蓄谋要压制住他,如果这么y毒的招都没能成功,接下来的方式怕是更令人吃不消。还不如装着顺着对方的意思,能少一事是一事。

    张砚并非懦弱之辈,而是为人过于隐忍。做事都会权衡再三,只有十成十的把握了之后才会去行动。这么一个人若是本来就处于一个佳境,到真的是能将才能展现到最大。但若是一开始就处于逆境,还一直不得机遇,怕是后半生可能都处于一个被打压的状态。

    这一次楚长安一来,行事张扬不羁。但毕竟是圣上身边的人,再是有人看他不顺眼也不敢明面上表现出来。然而这些人的怒火并不会消退,而是尽数转移到了张砚身上。

    每一次张砚见着他做事都怕,只想求着他收敛点儿,万一真不成,以后自己在这片怕是难做人了。

    但是这一次越是往后,张砚发现事态还真有那么一点儿转机。

    晚上寻访过各家之后,楚、张二人坐在一处大概整合了一下。

    张砚还是做事求稳,但是楚长安却是希望将人一举拿下,毕竟事到如今,铁证如山,没什么好辩解的了。他的意思就是下一步就是看是将人扣住在抄府查账目,还是直接压回京交由圣上决断。

    张砚本是主张先把太守府上的账目以及其中的种种势力理清楚了,再分析该不该动手,或者该如何动手,整个过程繁琐到令人头大,至少也得有个半载一年的才能整理清楚。

    说完的结果便是被楚长安先后嫌弃了怂,做事儿温吞,没效率,要是在沙场上绝对第一个死等等种种。到最后张砚也不想跟他争辩了,索xi,ng照着他的意思去做。

    反正这么多日以来,楚长安的点子虽然算不上是多高明。但好歹是没做错过事儿。再说张砚也想清楚了,这件事情主谋不是自己,天塌下来也砸不到自己头上。而且楚长安横竖有人给他兜着,行事再怎么猖狂也是有这个资本,出不了什么大事儿。

    张砚本来还想问他自己需要做什么,结果还没开口,先被对方抢了先。

    “别的不用,把你府上的牢房收拾出来就行。狱卒挑几个力气大能镇得住事儿的,以防万一。”

    “哦。”张砚心想随他造吧,反正以后自己这人横竖得做,真是事败了就败了,最多活的憋屈点儿,死不了。

    张府看起来就巴掌大块儿地方,但其实里面别有洞天。虽然是别有洞天,但看着还是有些小家子气。

    但这太守府却是修建的不比那些京城世家的宅子差。完全看不出江南这边建筑特有的婉约内敛,狂放不羁到令人咂舌。

    既然是去府上拜访,楚长安自然是不会像往日那般随意。特意换了身以前在京城里头未进宫前的款式,俨然一个文弱公子的样子,就是腰间的佩剑是把沾过无数鲜血的真家伙,实在是显得突兀。楚长安想了想,还是换了把能藏隐于袖内的短匕,至少表面上看起来目的xi,ng不是那么强。

    趁着夜色,楚长安一路翻墙而入。本来想着直接悄悄潜入一气呵成,没想到走到门口却是撞见了个刚从里头出来的侍女。

    方才还恨不得飞檐走壁的楚长安立马规矩了起来,“下官求见刘大人,还请姑娘进去通传一声。”

    那侍女愣了半天,大概是还没明白过来楚长安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毕竟大晚上的,楚长安又不是从正门的方向走来的,但看着装也不像做些苟且之事的人。

    不过须臾,侍女似乎是反应过来了什么,然而还没开口喊人,只听见有人道了一声得罪,双眼一黑,整个人便被倚着墙放倒了。

    、第二十八章

    “这么晚来怎么也没提前说一声,好让下人也给您准备准备。”

    刘太守听见有人敲门,以为是来端热水的侍女,想都没想就让人进来了。结果来的并非是什么侍女,而是汴梁来的那个安抚使。

    手上的动作和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僵持住了,然而又很快舒展了开来,从容不迫的笑道。

    “此次过来也有些时日了,是时候该启程回京了,本是想着明日一早动身,所以今夜便来和您道声别。”楚长安说着将那只绑的有些夸张的右臂往外伸了伸,正好能让对方看见,却又不显得刻意。

    “不小心摔得。”楚长安见着他脸上的警惕似乎稍稍放松了一些,又有些不好意思的将手往身后缩了缩,轻声道了一句。

    楚长安刚进来时刘太守还有些迟疑,见着他手上的伤,才算是放下了些心,笑道“既然是告别,本应是有美酒相赠的。来人”

    刘太守后半句还没喊完,只见着眼前的人方才还是一副病弱公子的样儿,突然猛地爆起,同时左手从袖中反手抽出一支短匕。鲜血混着铁锈味儿一同倒灌进了喉咙里,随着那没说完的后半句话一块儿咽回了肚子里。

    楚长安出手还算是有分寸,这一下子虽然是能让人疼的钻心剜骨,但最多也就是一时间说不出话。哪怕是不管这伤,过个十天半个月的也就好了,不致命。

    “看样子明日下官怕是走不了了,美酒就不劳烦您了。”楚长安一面说着一面用牙扯下右臂上的纱布与木板,将这个不省人事的一把抗上了肩,从后门绕了出去,借着屋顶的弧度作为遮蔽,顺着原路潜出。

    次日一清早太阳还未冒头,随着张砚一同驻扎在当地的兵马便破开了太守府上的大门。里面的丫鬟和小厮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还想着去禀报刘太守,结果推开房门的时候屋子已经空了。只有平日里头太守的贴身丫头倒在一旁的草丛中不省人事。

    这些人虽然来得横蛮,但却也并未碰多余的东西,只是把书房里所有的账本都卷走了,真正值钱的金银玉器连瞧都不瞧一眼的。

    府里的丫鬟和小厮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这帮人已经离开了,唯一被破坏的便是院前的朱红色漆门。

    张府上,两个人对着堆积如山的账本一本接着一本的翻阅着有异样的堆在左边,没问题的堆在右边。

    然而一个时辰过去了,右手边都堆满了,左手边还是空的。

    “不对。”楚长安突然停下来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来望着张砚,“不对不对”

    “怎么不对了”张砚虽是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放下了手中的账本,做好了听他讲话的准备。

    “不对不对,有问题,方才有些异常我们怕是忽略了。”

    这么一说张砚大约也是回忆起来了,毕竟这么多本,每一本都是草草的翻一遍,大致没问题了就搁置在一边了。

    可能有的事情从一开始就弄错了,一时间两个人面面相觑,谁都没开口说话。

    最后还是楚长安的一声叹息打破了沉默,“先把去年圣上没登基之前的给翻出来吧,对照一下”

    先皇在的时候,农税还是照交的,不过是每年每月固定的数额,而不是按收成分的。这么一来,如果不出意外,基本上每个月的账本都会这笔固定的收支。

    旧账本和新账本一比对,很多东西就一目了然了。不得不说这个太守人不傻,估计早就料到了这一日,自从新规下来以后,本来应是农税都收支就记在了府上的苏绣生意收入上了。大眼一瞧是没什么问题,但是至少稍稍用心看一下,就能看的出两笔数据一模一样,一两都不带少的。

    毕竟做生意这种事儿看运气,哪儿可能每个月都那么固定。

    还好萧寂登基尚不足一载,这些东西整理出来并不算难。但是将这些异常的账务圈出来之后,楚长安又发现了一处不妥。

    要是按照这个收入的数目,支出占得比例实在是犹如沧海一粟,估计不是府上藏得有私银就是有些见不得人的癖好。

    不过楚长安更多希望是前者,毕竟不是一笔小数目,充公也能挽救一下当下的财政情况,怕的就是后者,或者流向不明。

    担心的事儿总归是更有几率发生,太守府上又让人给搜了一轮。

    地上地下都搜了,就差没把房子给拆了。然而不仅没有藏私银,甚至连那些看上去值钱的古玩字画和金银玉器,也大多都是仿出来的赝品,到还真像个身家清白的官员。但说他无辜吧,这些账本和农民口中的事情都摆在眼前。

    若是真能搜到点儿东西还好,哪怕明日午时直接问斩都不是问题。

    关键就是证据太过隐晦,搬出台面不足以当诛,但咽回去等于默许他在这一片横行作妖。

    “去牢里头看看他,带上这些账本一起。”虽然萧寂的意思是让他自作决断,但是楚长安也不敢真的如此大意。

    以往虽然手上没怎么干净过,但是杀得也都是证据确凿的该杀之人,再或者是萧寂亲口点出的或者阻碍道路的屏障。然而今日这个归为哪一类都有些不妥当,想到这儿楚长安上剑柄的手又只能硬生生放了下去。

    开府的时候大抵也是修建的匆忙,尤其是平日里头不常去的地方更是照顾不到。比如这地牢,楚长安心想也亏得那刘太守不是习武出身,不然就这点儿地方想关条狗都难。

    大约是心里头还残留着y影,见着昏暗的牢房楚长安心里头就咯噔一声。哪怕是外头已经热的可以穿单衣了,身上还是下意识的一阵哆嗦。

    “刘大人。”楚长安依旧是毕恭毕敬的抱了拳,哪怕是对方到了这种境地了,神色上仍看不出有半分怠慢,仿佛早上的事儿不是他做的似得。

    “你你们”早上那一下子楚长安到底还是有分寸,现在人已经能开口说话了,虽然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但好歹能听懂。

    张砚没说话,只是把那摞账本搁在了地上,大约也是知道楚长安比自己能说,这种事情他一般不会跟着瞎掺和。能看的出刘太守想要伸手去拿,但是奈何手抻不了那么远,身子就被牢狱给拦着了。

    “私收农税,占为己有,按理说,其罪当诛,明日即可问斩。”楚长安说罢又将那摞账本向外挪了挪,让里面的人更是够不着,“不过刘太守是聪明人,差点儿把下官和张大人一并唬过去了。”

    “你们有什么证据”

    “自从圣上登基以来,刘大人开始做苏绣生意了啊。”“这生意做得倒是稳定,先皇没死的时候刘大人怎么没想到这个发财致富的道路”

    “荒谬至极。”刘太守没去正面回答理会他。

    “说罢,这些银钱的流向。”楚长安见着他不说,也不着急,跟着他一道席地而坐,“现在肯认错的话这件事情只当我眼瞎,什么都没看见,在圣上面前只报你的好。”

    然而两个人僵持了大半晌,刘太守也没有半点儿要开口的意思。

    “得,不跟我说,留着过几日在圣上面前说罢。”到了最后楚长安还是没动手,只是找了几个信的过得将士押着他随自己一起回京城交由萧寂处理。

    如果那个时候萧寂再说此人留不得,那才到了楚长安动刀子的时候。再一个也是想看看,口口相传刘太守在京城的靠山到底是何方神圣。

    其实有一件事情楚长安刚来的时候就想问了,但又怕一上来就问,跟张砚闹僵就难办了。

    不过现下事情既然已经解决了,也到了临走之际,便无须顾虑那么多了。

    晚上的时候楚长安本来还想再骗他喝些酒,也好开口去问,然而这一次张砚可不上他的当了,顾左右而言他,一滴都不肯沾。

    “有什么话直说,这酒我是不会喝的。”最后张砚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直接点破了楚长安这点儿不入流的小手段。

    上次在第一楼的时候,大概还是小半年前。天寒地冻的,两个人杵在黑漆漆的街道上,一个是装醉想借钱的,一个是心里头时刻戒备着的。

    当时张砚那句不知所云的话楚长安可是一直记着,没事儿就拿出来琢磨,但死活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

    “记得你离京之前说过,你原本不是姓张的,是生在京城的。而且还说苏家本是有三个兄弟的。”

    张砚姓什么楚长安不关心,哪怕再往上数几代是国姓跟楚长安都没半分钱关系。关键在于后半句,实在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张砚明显的愣了一下,脸色和平时有了点儿微妙差别,但随即又恢复了平静,“我说过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楚长安可是记得当时张砚清醒的很,这会儿要么是装的,要么就是脑子真的不好使,“说过,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平日里头那个喜欢板着个脸,恨不得把人吓跑完的,听了这句话却是难得的展露出来了笑容,

    “哈,不过就是当时闲着也是闲着,编出来唬你玩的。”

    、第二十九章

    再次回到汴梁的时候已经入夏了,一路上走的还算顺利,没走多少弯路。

    即便再是顺利,也难免会出些小的岔子。

    自从将刘太守压上船的时候,这人就比哑巴还安静。楚长安本来以为他知错了,心里头有愧,也没多去管他,只是派了两个身强力壮的下属看着。

    晚上的时候将士们大抵也是知道事情处理完了,难免松懈了些。就当他们三三两两聚到一起喝酒的时候,疏忽了被关着的这个刘太守。

    毕竟天气热,不过第二日,就有人闻见了异味,打开牢房一看,昨儿个还好好的人,今儿个却是已经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楚长安再是见惯生死之人,闻声赶来的时候也不禁皱了皱眉头。

    这个死状,怎么看怎么有些似曾相识。

    众目睽睽之下,楚长安还是闭着气走上前去,俯下身子将他的口掰了开。

    口中除了已经干涸的血迹,还有些不知名的黑色药物残留在牙齿和腔壁之上。外人看来只觉得恶心,但是楚长安看来,却是加深了眉头上的皱纹。

    既然人已经死了,很多事情就会一同随着尸体掩埋,无法考究。楚长安向来也没有跟死人计较的习惯,叹息过后也不过就是让人补了刀,确定死透了之后找了一处风水不错的地方埋掉了。

    抵岸的时候正值后半夜,整个汴梁还处于寂静之中。楚长安思量着这个时辰去面圣,怕是能完整活着出来都是个问题,最后想了想,还是带上了东西去了趟太医院。

    值班的太医是个新来的,年纪不大,大约也就十六七的光影。本来是伏在桌案上打盹,结果见着有人来了,赶紧一个哆嗦爬了起来。

    “您您有什么事儿吗”

    楚长安将腰间挂着的水囊打开,将里面那颗黑色的药丸倒在了帕子上,“还请您帮忙瞧瞧,可见过此药”

    那小太医迷迷糊糊的点亮了手边的灯,差点儿没把桌案上的东西全翻下去。好不容易点亮了灯,才借着昏暗的光线将眼前的定西仔细打量了一番。然而看了大半晌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只得无奈的挠了挠头,“这这个等一下。”

    小太医说着便拿起灯去一旁的书柜,楚长安怕他做事儿冒失,再把屋子给烧了,赶忙示意他坐回来,别真的酿成大祸了。

    “那等白天的时候师父来了给他看看罢,我来太医院也没多久,有些稀奇的玩意儿的确是没见过,不好意思啊。”

    “无妨,到时候再过来便是。对了,近日来陛下还好吗”哪怕待会儿就能见到了,楚长安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毕竟白日里头在殿上也只能问些公事儿,当面问这种问题,实在是有失礼数。万一再让人听了去可能还会传出些莫须有的东西,虽然楚长安不但不介意并有点儿以此为荣的意思,但不代表对方也是这么想的。

    “挺好的,除了一些老毛病还有些反复。”

    “老毛病”以前在北方的时候条件不比现在,楚长安印象之中萧寂虽然是没得过什么大病,但是逢着季节交替的时候身子总是不大舒服倒是真的。但这点儿毛病,出了那个环境理应也该是好了的。

    “就晚上还是经常睡不安稳,前几日乍暖乍寒的有些着凉。”小太医抬起头,正好对上了楚长安那副恨不得把人生吞了的眼神,赶忙又补充道,“不过现在已经不碍事了,您放心。”

    “嗯,晚些时候我再过来,麻烦了。”

    那个小太医目送着楚长安出了门,将信将疑的将桌子上的那颗小药丸包着帕子拿了起来,但到底还是看不出来什么,最终还是收在了药箱里面,又一次趴在桌案上睡了过去。

    楚长安特意等天亮了一些才走到永昌宫,却发现御书房的灯早就点上了,在一片漆黑之中格外显眼。

    这个时辰点着灯,不是真起得早就是一夜未眠。

    门口的老太监大老远就瞅见楚长安了,连忙迎了上来。虽然楚长安现在说穿了还是个侍卫,但是地位已经不同于往昔,宫里头这些公公是宫女见了他大多也不敢像以往一样当做同僚对待,“您可算是回来了,陛下在书房里头等您等了一宿了。”

    楚长安心里头一沉,忽然有些愧疚自己方才转了那么大一圈儿。明明都已经登基为君了,理应是只有别人等他的份,哪儿能倒过来的。

    “他是夜夜如此还是仅此一次太医开的安神的方子可按时吃了”

    “唉,太医开的方子他死活不肯吃,您劝劝他罢,我们这些做奴才的怎么说都没用。”得福说着叹了口气,“奴才给您进去通报一声,您在门外稍等一会儿罢。”

    冬日畏寒,夏日畏暑,楚长安一进屋就感觉到里头明显比外头凉快许多,再仔细一瞧,盛满冰块儿的水缸已经摆上了。

    “臣”

    “坐吧。”不等楚长安行礼,萧寂便搁下了手中的笔墨。本来神色上虽然带着些许倦容,然而一见到楚长安,整个人又ji,ng神了起来,“张卿的书信朕收到了,果然朕没看错人。”

    “臣不过是按着陛下的意思。”

    “不管怎么说,这次楚卿有功。说罢,想要什么奖赏,只要不过分,朕都能满足你。升官还是进爵或者要封地”

    “臣不求什么加官进爵,只求常伴陛下身边就好。”尤其是在君王面前,一般能把权利和钱财挂明面上挂在嘴边的 ,多半没什么好下场。楚长安不傻,该是自己的,总归都是自己的,那些不应属于自己的,怎么地也强求不来。

    而且这句只求常伴也算是真情实意的。楚长安哪怕是没抬头去看他,也能感受到对方目光里的炽热。尤其是现下万籁俱寂,偌大的书房只有他们两个人,这种环境更是将胸膛里快的不像话的心跳衬托的愈发明显。

    为了掩饰,楚长安只得将头低的更低,好像这样就能瞒天过海了似得。

    “低着头做什么上一次不是还偷看的挺起劲儿的怎么这会儿光明正大的摆在你跟前反而不愿意看了”

    往生轮回这种事儿,说来是不靠谱,但是天地之大,说不通的事情多了去了。这段时间萧寂大概也是想通了,首先依着以往发生的那些事,不管是值夜时偷看也好还是在天牢里头那一吻也罢,足以证明楚长安对这种事情并不厌恶。

    而且即便真的不是,那便不是了。毕竟能在世上寻觅到两个如此相似的人,也算是一种缘分。

    不过以上这些想法是在楚长安进来之前。

    真是再一次见到的时候,本来都想开了的事儿又拧成了一团。一举一动都在心里头和以前那个故人对比着,觉得有些相似,又不大一样。总想拐弯抹角的开口问问,但终究却是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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