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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无冕王 第12节

作者:作乱 字数:21811 更新:2021-12-30 23:59:06

    我把他的手臂推下去,无奈地耸耸肩“这又不是到外地出差,还能借机看看好风景权当旅个游,这种事情,烦琐也就算了,一言不合就大吵大闹的,你去凑什么热闹”

    崔牧生依旧摆出他招牌的爽朗笑容“您是我的老师,当然您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你是风儿我是沙,潺潺绵绵绕天涯”说到最后,他竟然还唱了起来。

    我白了他一眼,说实话,他这么个帅哥摆出这种样子,还真让人有些受不了。

    回到座位边收拾了东西,我原本要打电话通知等在报社门口的司机来接我,可看到跟过来的崔牧生,脑中便立刻蹦出一个主意。

    “小崔,你能想办法,弄一辆报社的采访车来吗那小区在市郊,打车过去也要好大一笔钱,我以前看到地下车库里有好几辆报社的车,要是停着不用,当摆设多浪费啊。”我对  崔牧生道。

    崔牧生笑笑,怪得意地说“那你可问对人了,我爸不就是管这些后勤啊行政啊的吗你等一会儿,我给他打个电话。”

    唉,这年头,有关系的人走遍天下都不怕。没几分钟,崔牧生就搞定了一辆采访车,还是由他亲自来开。不过,我心里还是欢喜多过对这个社会的抱怨的,毕竟我成功地避开了任珉的眼线,为自己争取了一点自由的时间。

    在心里默默制定了一个采访计划,晚上十一点前的时间被全都排满,还是忙碌一点比较好,省得再发生昨天那种事情设计好了一切,我舒服地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急速向后退的楼房,突然就觉得,久违的工作激情又回来了。

    69、听者有心

    第一站,自然还是去涉事的小区。打老远就能看到那几幢青白色的小高层,从最高那层的窗口挂了好几根条幅下来,白底黑字甚是分明,中间一条上写了“无良开发商背信弃义不守承诺,可怜小业主血泪交加无奈维权”,字字都是对开发商的控诉。

    在离小区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我就让崔牧生把车停下来,然后两人一起走过去。

    我记得上一次,这家开发商对记者的天都可不太好,甚至有些闻风色变。我去采访时,还没说几句话就被赶了出来,之后也是对我百般阻挠,我磨了好久才总算有人肯稍微说两句。这回,我们要是大喇喇地开着一辆采访车过去,说不定连小区门都不让进。

    走进小区,往深处走了几十米,一个小花园映入眼帘,里面聚集了一群老人。他们的表情和动作看来都很激动,一看就是在讨论什么重要的事情。他们身边,还放了一些横幅和海报,估计也都是用作示威之途。

    这个点儿,上班族都出门工作去了,孩子们也在上学,有时间聚在一起商量对策,有精力和开发商对抗的,也就是这批已经退休的人了。

    我仔细打量了他们一番,想起以前自己采访过的几个人,哪个人腼腆话少,哪个人能侃侃而谈,哪个人说话清楚有条理把回忆和眼前的人做了一一对应后,我从人群中找出一个戴着眼镜穿着衬衫的老伯,是我印象中这些业主的领头人,便加快脚步往他那边走过去。

    采访足足进行了两个多小时,前面一个小时,大家的话题还主要集中在对开发商的谴责上,到后来已经更像是家常唠嗑,眼看着到了中午,甚至还有阿姨要拉我去他家一边吃一边继续聊。

    我婉拒了这些长者的好意,和崔牧生两人在小区附近的小吃店打发了午饭。吃饭时候,崔牧生问道“叶老师,你太牛了,一开始你说你是记者,我以为他们会立刻围上来要求被你采访,结果他们都对你冷冷淡淡,当时我还想事情是不是砸了。没想到,你和他们聊着聊着,他们就都开口了,还抢着说话。”

    我咽下嘴里的面条,对他道“其实,记者的身份并不是万能利器,更重要的是亲和谦卑的态度,你要让被采访者感觉到你是真心想帮助他们解决问题的,而不是仅仅为了写一篇稿子,这样他们才会和你交心。要不然,现在的媒体那么多,你不尊重他们,他们也不用上赶着求你来采访。”在两个多小时的、到后期已经成为“唠嗑”的采访后,我对崔牧生道。

    “啧啧,”崔牧生道“刚才我听你们聊,突然觉得还挺有意思的,和摄影不同的有趣法儿。”

    “哦你具体说说,哪里有意思了”我看向他,这小子不是不喜 欢记者这一行么怎么突然就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了。

    “我发现,就算是站在同一个立场上,都觉得原本小区旁边要早造公园的空地改成了造工厂,他们不合算了,可是每个人的说法,都和别人不一样。就比如按照那个老伯的说法,小区后门那片空地是开发商的,开发商也对他们承诺过会把空地改造成公园,但按照他旁边那位阿姨的说法,那块地又不是开发商的,开发商只不过知道那块地上会造公园的内部消息,然后在销售时透露给他们,吸引他们买房子唉,这绕的呀,所以,我就觉得有意思了,”说到这里,崔牧生,“那么多种说法,你打算写哪种啊”

    看崔牧生都快让自己给绕晕的样子,我禁不住笑了出来,说“现在哪里能定,我们才采访了几个人啊,公司那边还没去呢,还有政府那边,这块地到底属于谁,是准备拿来干什么的,这些可不是开发商和业主说了算的。收集材料、验证各种说法,挖掘更深的点,然后才是组织语言、写稿子的事情。”

    崔牧生苦下脸“听你这么一说,我都不知道自己那点儿兴趣还有没有了。好像挺有意思的事儿,做起来又挺烦的。”

    我夹了一块白斩鸡到他碗里,说道“小子,吃你的吧,世界上哪儿有既轻松又有趣的工作啊,记者写稿子可不是小学生写作文,东拼西凑胡编乱造也能过关的。”

    崔牧生撇撇嘴“太麻烦了,我还是仰慕并祝福着你们吧,自己就不掺和这行当了,省得丢我老爸的脸。”

    吃完午饭,我和崔牧生找到了小区旁的售楼处这是个新建的小区,还有很多房子没卖出去,所以开发商在这里还留了一批工作人员。

    我和崔牧生装作要买房的顾客,向售楼小姐攀谈了一会儿。兴许是也知道小区旁边的空地捅娄子了,所以售楼小姐根本就没提那件事儿。我状似无意地问了句,她也只说自己不清楚。

    没什么好问的了,我和崔牧生亮明身份,经过一番软磨硬泡和漫长等待,我们终于采访到这个楼盘的销售负责人,尽管一开始他只说给我十分钟,但最后整个采访却持续了一个小时。

    比我上一世,那次到后来差点被扔出去的采访成功多了。

    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只是在把上一世采访到的一些信息融合在问题里,暗示他其实我知道得很多,几个回合交锋下来,估计他被我搞得有点挫败,思路也乱了,就被我套出不少话来。

    离开售楼处,得到了不少有用信息的我,自然是满心成就感。可崔牧生却难得地一言不发,连被我落下了好几步都不曾察觉,脸上表情还挺纠结的。

    “怎么了”我转身走回去问 他,这个点儿不算晚,要是不磨蹭,我们还能去考察一番那个x项目的进展情况。

    崔牧生挠了挠头,对我笑笑“没什么,我就是觉得怎么说呢,就是挺怪的。”

    “怪你身体不舒服还是觉得采访无聊了要不你先回去休息”我问道。

    “不是,”崔牧生苦思冥想了一会儿,又说“我就觉得吧,刚才那个采访,你好像不用问,就已经很了解这背后的事情似的,啧,反正就是怪怪的。或者这样说比较好,你太神了吧,每个问题都戳到那人死穴,徒儿真是愈发仰慕师父了”

    崔牧生说到最后,开起了玩笑,我也随他笑了两声,催他快走,我们还要去下一个地方。

    转过身一个人往前走,我耳边却在一遍遍重复着崔牧生之前的那句“你好像不用问,就已经很了解这背后的事情似的”,一字一字,都仿佛钟声般在耳边敲响,声波落在脑海里,击散了一些雾蒙蒙的阴霾,原本模糊的地方变得清晰起来。

    我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搞错了一些事情。

    70、豁然开朗

    自从发现自己回到了两年前的世界起,我所做的每一篇报道,只要是上一世曾经做过的,我都会以一种过来人的姿态去做,用我的经验去引导报道的采访过程和写作思路。

    这样的结果,自然是比前世轻松了不少,事件对我来说不是一团乱麻,而是或多或少有了比较清晰的轮廓,我即使提问,也不过是为了证实和丰满这个轮廓。

    可是在这个过程中,我却犯了这一行的大忌还没采访,我就有了鲜明的主观立场,而且我放任这种立场在我的报道里充分展现。

    现在想来,就算所报道的事件是一模一样的,曾经的我也不是没有出纰漏的可能。而我在采访时,往往完全复制以前的思路和内容,一来不能改善我的纰漏,二来也许还会漏掉之前没有被察觉的重要细节。

    这种心态,在处理其他事件时这么想也就罢了,毕竟我上一世的稿子也没有引起什么不良后果。可是一碰上任珉的事情,尤其是任珉这个和上一世有许多不同之处的项目,我却依然用以前曾用过的思路来思考问题。结果,是我走了很多很多的弯路。

    为什么觉得这个项目一定和谁谁有关为什么觉得任珉的公司接下来会这样做而不是那样做又为什么觉得任珉会因为我去调查这件事情,就会威胁我伤害我

    一切,都只是建立在我前一世经历上的主观臆断罢了。可既然开头不一样了,那么接下来的事情,难道就不会大不同吗

    记得大学里,曾发生了一件和母校相关的负面新闻,当事的学生因为一时拒绝媒体采访,引来不少媒体的指责声,社会舆论也随之变成一边倒的责骂。身为新闻系的学生,自然对此愤愤不平。可专业课上,德高望重的老教授提到这件事情,只语重心长地对我们说“作为记者,你们都要记住,甚至无论当事人对你的态度如何,你所要追寻的只有一个词,那就是真相。不因他人之殷勤而竭力维护,不因他人的冷对而笔生恶言,在采访和写报道的过程中,不能让你的情绪影响你的理性,这是基本的新闻素养。”

    直到此刻,我才切身体会到他话里的意思。不管我和任珉之间的关系如何,不管我对任珉是怎样的看法,也不管我曾经经历过什么,这些都和工作时的我无关。若是我还一直对任珉保持那么害怕的态度,那这个报道,我干脆就别再调查了,写出来也不够客观。

    我该做的,就是像从来没有受过伤害那样,只以一个记者的身份,好好去做我的调查报道,无论有谁干涉,都坚守我的道德和良心。至于任珉可能会做什么去他的各种威胁,我两辈子加起来,也当了好几年记者了,干这行的,还怕威胁不成上辈子被他威胁到了,不代表这一次我还是那么任人宰割

    曾经一看到任珉就慌得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现在已经渐渐能保持心平气和,时间是最强大的愈合力量,到如今,也该是解开心结的时候了,我总不能一辈子都活在害怕任珉的阴影里。

    眼前有豁然开朗之感,脚步也轻快了不少,连崔牧生也察觉了,一手勾着我肩膀嚷嚷“叶老师,你怎么了怎么突然笑得那么高兴啊”

    我白了他一眼“快走吧,还得出发去下一站呢”

    自己有车还真是方便,大约半个多小时,我和崔牧生就到了项目所在的那片地方。

    那是一个不大的村庄,广袤的农田里大半都没人打理,长了挺高的杂草,村民自搭的小楼也有好几幢已经拆了,人稀稀拉拉的,看来有不少人已经迁走了。

    我找了几个村民询问了一番,发现这里的人除了知道政府要征他们的地用,对买这块土地的是谁,这块地以后要用来干什么就都一无所知了。不过,他们都说这次给的补偿还不错,比去年被征用的隔壁村优厚了不少。

    “村里种地的人越来越少,年轻人都出去上班了,就剩下我们一点老的种地,再过几年也种不动了,趁现在能卖个好价钱,也不亏。”村里人大多是这种想法,看来,上一世曾经发生过的,村民因为不满补偿方案而集会的事情,这次是不会发生了。

    任珉还真是,进步了不少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又冒了出来,我赶紧拉回自己乱跑的思绪,可还是忍不住觉得奇怪。若说我是另一个不同的时空,为什么碰到那么多和之前一模一样的事情若说我回到的是原来时空的历史里,为什么偏偏和任珉有关的事情,就有那么多不一样

    “喂,叶老师,叶老师”想得过于入神,崔牧生叫了我好几遍,我才反应过来。

    “怎么了”我看向他。

    “你再走就要走到茅厕里去了。”崔牧生指着我前方,坏坏地笑着。我定睛一看,前面可不是一个简陋之极的茅厕么水泥墙上用红漆写了大大的“厕所”两字,毛竹制成的窗户都腐烂了,显见是已经废弃的了。

    我扭过身体,面向正前方,听见身后还传来低笑声,不禁有些窘,回头道“笑什么呢,快走了,再不去村委会天都要黑了。”

    “是”崔牧生大声答道,还立正站好,对我敬了个礼。不过他还没正经两秒钟,就又笑开了,还神秘兮兮地凑过来说“先等一会儿,我还没看过这种茅厕里面是什么样子的呢,让我进去参观一下,就两分钟。”

    看他兴致勃勃的样子,我又岂能再说什么,当然是随他去了“你自己进去吧,我就在外面等你。”唉,到底是富二代,娇生惯养了吧,想我小时候,这种地方可没少见,还用过好几回呢。

    不知不觉,就想起小时候穿着开裆裤,在农田里和小朋友玩的场景和那种“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一般的状态相比,现在的我,真是不得不服老。

    我还在这儿兀自沉醉,那茅厕里就突然传出一声大叫,接着是崔牧生急促的声音“叶老师,叶老师,你快进来”

    怎么了崔牧生看见什么了,怎么他的声音那么不淡定我催动脚步,绕过那赌水泥墙走进茅厕,崔牧生站在男厕那半边的门口,一手捂着嘴靠在脏兮兮的墙上,眼里满是惊恐。

    我看向他面前那一团模模糊糊的东西,待看清那是什么后,也登时倒吸一口凉气,一股恶心随之在胃里翻腾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一更

    71、劲暴消息

    废弃的厕所里发现了一具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这种事情对于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村庄来说,无异于轰动性的新闻了。

    所以,用不着我和崔牧生去找村委会了,村里的干部、派出所民警、还有村里赋闲在家的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全都聚了起来,围在厕所外几米远的地方,三三两两交头接耳地说着。

    趁着崔牧生这个现场第一发现人在接受警方询问的功夫,我混到人群里,竖着耳朵听听他们都在说些什么这种时候,围观者的话,往往会蕴藏非常丰富而重要的信息。

    果然,不过十来分钟时间,我已经从村民的嘴里了解了个大概。这死去的人,是村里挺有名的一个老鳏夫,今年也将近七十了,脾气倔强得很,也一直独来独往,和村里人关系并不算好。他住的地方本就在村里算偏僻的,左邻右里都搬走后,就更没人留心他的行踪了。要是今天没出这么一桩事儿,还没什么人能想起他来呢。

    “我记得动迁的时候,就是从他们那块儿先开始的吧怎么他左右邻居都搬了,就他还不走啊”有人问道。

    有个阿姨压低了些声音,道“这个啊,我听说,他不肯搬,村长和村支书上门劝他搬,还被他拿着笤帚赶出来了。他还说啊,给他再多钱都不搬,死也要死在这里。”

    人群中有人啧啧嘴,道“他怎么那么犟啊,他家房子和地加在一块儿,能赔不少钱吧,他都这把年纪了,够他潇潇洒洒过完这辈子了,赖在这里有什么好的,现在连命也丢了,他连个孩子都没有,房子和地白白给政府收去了,吃了多大的亏啊”

    众人随声附和他的话,都一副惋惜慨叹的样子。那人估计是个村子里的“百晓生”,接下来又开始滔滔不绝地说着村里其他人的事情,谁家儿子眼看着四十了还没媳妇儿,这回拿了补偿款没几天,就张罗着要结婚的事情了;谁家闺女学习好,他爸妈说补偿款存起来,将来送她去美国读书;还有那谁家小子,不知说了什么花言巧语,哄骗他爸妈把补偿款全都交给他做生意去了,现在一家人租了间小房子挤在里面,这要是血本无归了,老头老太不得哭死

    听他们越扯越远,我收回注意力,才发觉心头突然被什么东西压着,沉甸甸的很不好受。

    那个死去的老人,他的那些举动,应该算是钉子户了吧不知道他的死,和任珉有没有关系。

    无论我对任珉有怎样的看法,这一刻,我都真心希望老人的死只是一个意外,至少,对任珉来说是意料之外。

    眼睁睁看着相识的人,还是一个曾经那么美好的人,慢慢走向堕落,慢慢变成一个双手沾满罪恶鲜血的人,那于我来说,真是非常痛苦的感 觉啊。

    等我们在派出所完成笔录,驱车回市区时,已经八点多了。我又饿又累,瘫倒在副驾驶座上,一点都不想动。

    “今天我算是被惊着了,你可得请我吃个饭,帮我压压惊。”崔牧生开着车,突然说道。

    我道“明明是你自己好奇心重,要去看那厕所里是什么样子的,怎么现在怪到我头上来了”

    崔牧生跟小孩儿似的鼓起腮帮子,做出一副网上流行的“卖萌”样子“要没有我,那老爷爷现在还在厕所里躺着呢,多可怜,你就当是替他老人家感谢我,也得请我吃顿好的,要不然,人家不依。”

    被他那最后一句话,勾起身上一大片鸡皮疙瘩,我无奈地摇摇头,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多谢你误打误撞,晚饭我请就是了,你快变回原来样子吧。”

    崔牧生收起腮帮子,对我孩子气地笑笑。我拿他没办法,只好开始认真寻思,该请他去哪儿吃这顿饭。

    若是放在往日,二话不说我就带他上老榆头那儿去了,可是上次带任珉去,让老板娘看到了我和任珉那个样子,她当时脸色就不太好看了,我今天要是再有脸过去,他们该觉得我恬不知耻了吧。

    如此一想,心情又沉重了不少,以后要再想吃老榆头烧的美味,怕是难了,要想跟他把酒畅谈就更难了。

    最后我索性让崔牧生选,他到底是大学生,选了一家他学校附近的烧烤店,小龙虾香辣蟹各种烤串倒是一应俱全,门庭若市的样子,看来味道也不错。落座以后,我还忍不住调侃他一句“富二代同学,我还以为你会找一家高级餐厅狠狠敲诈我呢,没想到你也喜欢来这种下里巴人的地方。”

    崔牧生摆摆手道“你别调侃我了,我最讨厌人家说我是富二代,搞得我整天不劳而获似的。自打我进了大学后,学费生活费就都是自己挣的了,帮人家拍拍艺术照,或者给杂志投个稿什么的,也不差钱。”

    我露出刮目相看的表情“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志气的,给人家拍照片的时候,泡了不少女孩子吧我记得我读大学时,会拍照的男生桃花运都不错,总有漂亮姑娘喜欢。”

    崔牧生连忙摇头“这倒真没有。”

    “怎么可能”我拍拍他,道“别害羞嘛,你小子卖相那么好,又有那么一门技术,怎么会没有姑娘倒追”

    崔牧生看看左右,对我招招手让我把头凑过去。我照他的意思做了,接着就看到面前那张放大的小白脸上,嘴巴一张一合,说出一句让我一时懵住的话

    “叶老师,我告诉你,你可别外传啊,其实,我不喜欢女人,我是同性恋。”

    我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登时 脑子里就炸了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小情绪全被炸飞了,满脑子只剩下一个想法这世界是要闹哪样啊同性恋怎么都往一堆扎呀

    72、念我往昔

    我万万没料到,不过请吃一顿饭而已,崔牧生这小子竟然就向我出柜了。

    更没料到的是,他还一脸淡定地说“叶老师,你才不会嫌弃我你,我知道你也是圈子里的,上次那个送寿司来报社的人,和你关系不浅吧,嘿嘿,别不好意思啊,所以我才觉得你特别亲切嘛。”

    看他对我眨了好几下眼睛,我都没想起自己有和他说过关于性向的事情,急忙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也是的”

    崔牧生扣着下巴,想了一会儿,道“我也记不清了,反正就感觉你是,见到那位先生,我就差不多确定了。”

    我无奈,这小子的第六感倒还挺敏锐的。“那你现在突然告诉我这件事,有什么企图啊”我想了一会儿,又问道。

    崔牧生冲我笑得格外热情,一看就知道他肚子里没打什么好主意,我不由提高几分警觉。

    “我想向我爸妈出柜”崔牧生凑到我面前说,随后露出一脸苦相“我妈整天要给我介绍女朋友,我才多大啊她就操这个心,弄得我烦死了。可我怕就这么跟他们说了,他们非被我气死不可。叶老师,你向家里说了没有什么经验可以传授的吗”

    我看着面前那张鼓成包子状,以刻意卖萌的脸,玩心一起在上面捏了一把,一边说“这种事情,没有轻松的办法的,你和父母,谁都觉得自己对,谁都希望对方妥协,到最后总要变成一场激烈的博弈。有的父母看起来很开明,但事情发生到自己孩子身上,总归是不情愿的,也还是会想方设法让孩子改过来,他们的想法和立场,不是你说的语气委婉些、之前做些心理铺垫,然后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唉,你这小子,故意勾我伤心吧,这方面,我可没有什么资格来教你。”

    说着说着,就想起当年大学时的自己了,那时才是真正的年少轻狂义无反顾,为了和任珉在一起,即使要忤逆天下人也愿意那种勇气,要是用在事业上,现在我怎么也成了一个打黑揭黑方面的泰斗级记者了吧。

    崔牧生也叹了口气,低垂下头,显出几分平日没有的忧郁来。我看着他的样子,默默地在心里遐想,不知道大学里的自己,每每在父母和自己的取向间挣扎时,是否也如这般模样。

    还依稀记得,那种内疚到心被放在烈火上炙烤,可偏偏还要硬撑下去的心情,如今纵然覆水重收,可那水也已不再是当日的水了。生活的打磨,时间的历练,在那样的年纪做出那样的事,然后一边成长,一边沧桑。

    这样的经验,用嘴怎么说得清,面前的男生,日后亲自体验了,才会懂得透彻吧。

    桌上一下子安静下来,和旁边几桌又吵又闹的气氛形成鲜明对比,我看着面前服务员刚端来的红火龙虾,再看看把下巴支在油腻腻桌子上的小崔,禁不住问道“你该不会是有喜欢的人了吧”

    小崔几乎反射性地弹起来,直着身子辩驳道“没有,我才没有喜欢的人呢,我还是非常纯洁的”

    我哑然,敢情有过喜欢的人就不纯洁了“那你急着出柜干什么多让你爸妈过几年舒坦日子不好么”

    崔牧生扁扁嘴“我是为了那些被我妈忽悠的姑娘们着想,我那么玉树临风的,她们见了我难免会产生一些不切实际的遐想嘛,万一发生一见崔郎误终生的悲剧怎么办”

    “好吧好吧,”我忍下笑意,亲手拨了个虾给他“不是饿了吗吃东西吧,别想太多了,我不就是随便问了那么一句吗你的反应也忒大了吧,到底是小青年,一提到这种事就爱炸毛。”

    崔牧生“哼”了一声,很不服气地瞪我“你自己也没比我大多少,干嘛一副长辈的语气”

    说说笑笑之间,横扫了一桌美食,我和崔牧生都吃到了胃的极限,艰难地站起来,连快走都不行,只能慢悠悠踱到停车场。

    回到报社,我让崔牧生停好车就回家去,我则要继续留下来写稿子。虽说稿子今晚不用急着交出来,但还是先把采访记录整理一下比较好,省得明天手忙脚乱。

    办公室里空荡荡的,除了一个值夜班的同事,其他人都回家了。崔牧生赖在我身边不肯走,硬是要留下来帮我忙,我拗不过他,便给了他一小段录音让他整理。

    白天的办公室,总是热热闹闹的,电话铃声、说话声和各种办公器械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到了晚上,就显得格外安静了,拿下耳机,只听得见身边崔牧生在笔记本上“嗒嗒嗒”的打字声,会有一种时光留得很慢很慢的感觉。

    直到看了电脑上的时间显示,才发现时光流得非但不慢,反而快得惊人。才刚整理完一半,就已经快要十二点了。

    身体应该是很疲倦了吧,眼镜也有点酸,我伏在桌上,闭着眼睛稍微休息一会儿。奇怪的是,明明身体上那么累,心里却一点都不觉得讨厌,甚至有一些享受的感觉。

    我敢不会有自虐的潜质吧可是我真的已经很久不曾因为工作而忙碌到那么晚了,明明对记者来说是家常便饭的熬夜,在我重新回到报社后,这还是第一次。

    因为忙碌着,因为在做喜欢的事情,得到的那种充实感,是富裕的、悠闲的、甚至健康规律的生活,都不能给我的。

    而我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一行行字,我暗暗对自己道,不因为这个人或那个人,只因为这份满足,我就该更对得起这份工作才行。

    73、直面任珉

    结束工作,回到任珉的别墅里,已经凌晨三点多,我对司机着实感到抱歉,我在报社里加了多久的班,他就在报社门口等了多久,还是睁大眼睛仔细监察,都不带偷懒打盹的那种等待。

    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到二楼,打着呵欠打开门,然后开灯。我一只脚刚迈进去,就被眼前看到的这一幕怔得停下了脚步。

    任珉躺在我的床上,穿着衬衫和西裤,上衣的扣子还解开了两个,他闭着眼睛,胸膛平缓得一起一伏,似乎是睡着了。

    我扣扣门,发出些声响,床上的人动了动,随即揉着眼睛坐起来,顶着一脸还未完全睡醒的表情,和他往日的气场颇为不符,甚至还有几分无辜。

    我想起以前读大学的时候,也有这么一个凌晨,我为了什么那么晚才回去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回到和任珉一起租的小屋子里,一打开门就看见厅里的灯亮着,任珉面朝下伏趴在沙发上,身上连件衣服都没盖,听到我叫他,才迷迷糊糊醒来。

    那时我们才住在一起没多久,我和任珉相处时战战兢兢的,生怕做了什么让他不满的事情,总有些不自在。更是从未想过,之前明明打电话关照任珉让他早点休息,他却会为了等我而在沙发上睡过去。

    那个晚上,在无限的感动和欣喜中,我把自己完全地交给了他。明明是很久远的事情了,我却还清晰地记得,那个晚上,痛的时候,哭的时候,嘴角却还在本能地往上扬,想要笑出来。

    而今,人是,人又非。

    看着任珉慢慢走来,我敛定心神,问道“你怎么会在我的房间那么晚了,还不睡吗”

    任珉在我身前站定,微微低头看着我,突然伸手拨了拨我额前的头发,道“我有些话想问你,没想到你比我还忙,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他的手指碰到我的额头,带着一种温热而柔软的触感。我往后退了一步,对他抱歉地笑笑“不用来,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你要问什么事情如果不是很紧急的话,就明天再说吧,我现在有点累了。”

    任珉收回手,一张脸绷得很紧“真真,你一定要这样疏远我吗”

    我道“夜都深了,你还计较这些做什么有事情快些说,我们也都能早些休息。”

    任珉抱着手臂站了一会儿,绕过我把我身后的门关上,然后面色很是严肃地问我“真真,听说你今天下午在前卫村”

    闻言,我心头一凛,这前卫村,就是任珉的公司要搞那个化工项目的地方。看来,我今天下午刚刚去踩过点,晚上任珉就已经知道了。

    其实,这件事情被任珉知道是迟早的事情,可这么深更半夜的,他就直接来质问我,对此我真是一点准备都没有。

    不要胆怯 、不要慌张,我如是镇定自己,然后迎上他的眼神,说“是啊,听说那里的动迁搞得很和谐,所以去采访一下。”

    这句话自然是之前想好的说辞,我话音刚落,便觉得任珉看我的眼神愈发犀利,只能硬着头皮忍着。

    “别的我都不管你,这件事情,你听我一次,不要再查了。你要是想做独家报道,想揭黑,想反腐,我都可以给你其他的线索。”任珉收回眼神,开口缓缓说道,他的语气很平,没有威逼胁迫的意思,所以虽然是叫我停止调查,但我听着却并不觉得恼怒,甚至还隐隐约约,觉得他这语气里有一丝的倦怠

    当然,不恼怒并不意外着要放弃,他作为公司总经理有他的立场和考量,我作为一个小记者,自然也有我的坚持和信仰。所以,我还是告诉他“对不起,让我放弃这个调查,我做不到,而且,我不觉得一个小小的村子,有什么不能调查的。”

    任珉摇摇头,道“你我都知道的,你所要调查的事情远远不止你现在说的这样,你又何必在我面前伪装呢真真,我喜欢你,我不会害你,也不想看到你害了自己。这个报道不做,还有千千万万个报道可以做,你何必要执着于这一个呢”

    为何要执着于这一个任珉的问题让我几乎想笑出来。为何不说那些职业道德的大话,就凭我曾经在这件事上栽得太惨太重,如果今天我放弃了,哪怕之后我能平安地过一辈子,我也抹不去身上的失败烙印。

    既然窗户纸被任珉捅破了,那我也没有用说辞来掩饰的必要了。我道“你不用再劝我了,我就是那么固执,就是要执着于这一个,想让我停止调查,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你先停止这个项目。”

    “真真”任珉大声喊道“你和我,为什么一定要走到这个地步呢算我求你,你妥协一回,就这么一回,好不好”

    “不好“我也提高了音量“任珉,我记得以前的你,分明是最厌恶这种企业给媒体送钱,让媒体撤稿子的事情,怎么现在你也变成这样了呢还有,你说你喜欢我,喜欢到圈禁我,派人跟踪我,现在又喜欢到干涉我的工作,你的这种喜欢,只会让我更难受你知道吗”

    任珉叹了口气,突然转过身去看着窗外。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从他微微颤抖的背影里,猜测他内心可能有的波澜起伏。

    他接下来会怎么说又会怎么做呢我暗自揣测着,也不禁紧张起来,身体两侧的手紧握成拳,手心里湿湿的,不停沁出汗来。

    作者有话要说又是一个双更日

    74、突然解脱

    我等了很久,心里有无数种揣测,然而任珉接下来说的这句话,对我来说却完全是意料之外。

    他说,“真真,你想搬出去也可以,后天是周末吧让他们帮你整理东西,你要是有落脚点,就搬出去吧。”

    自由来得太容易,容易到让我不敢置信,在这里困了那么多天,任珉就这样放我出去了刚才任珉说的话,在我看来,仿佛只是自己的幻觉。

    “你真的,答应放我走而且不会伤害其他人”我看向任珉,仔细地跟他确认道。

    任珉看着我的眼睛,突然露出一个笑容“是的,你随时都可以走,不会牵连到其他任何人。”

    那一刻,我有点恍惚,仔细看着任珉的脸,看不出一丝戏弄我的表情,相反的,那张脸上的表情,严肃里,还带了一些苦涩。

    我竟然有种失落的感受,肚子里积了许许多多的话,却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还没来得及去争取,就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结局。

    我该庆幸,可同时又讶异着,为何任珉会突然如此决定

    任珉不再多说一句,挥挥手离开了我的房间。我在房里默默地看着,只觉得他愈发瘦了,背影萧索,略显落寞。

    一时之间,说不上欣喜愉悦,却有点怅然之感,直到躺在床上,想到周末便能搬出去,任珉亲口承诺不会伤害我的亲人朋友,从此或可免去被人监视的感觉,才略有些许踏实感觉。

    在庆幸之后,满脑子都是疑惑,疑惑任珉怎么就那么轻易地放了我疑惑在这表面的平静祥和背后,又是否有我所不知的隐情

    第二天,照常是上班、采访、写稿子,然而昨夜任珉的一句承诺,让我整个人的心情都轻松了不少。

    崔牧生还沉浸在昨天那场惊险的调查之中,今天特意带了个平安符给我,说是他娘上庙里求来的,戴在身上可以放煞气,鬼怪之类的,就不敢近身了。

    我看着那红红的小锦囊,再看看崔牧生,道“我当记者那么多年,也不是第一次看到尸体了,戴这玩意儿做什么,还是你自己收着吧。”

    “不行,叶老师你一定得戴着。”这时候,崔牧生倒显出难得的强硬态度“你整天在外面跑来跑去的,比我更需要这个,而且我妈说了,要我给你的,我可不敢忤逆她老人家。”

    崔牧生都拿出他母亲来压我了,我自然得乖乖收下,还要当着他的面收进钱包里,要不然他看你的目光,都跟你亏欠了他一百万似的。

    见我收下平安符,崔牧生露出他招牌的阳光笑容。我拿人手软,加之念及他家人,不愿他再撞上什么晦气事儿,便道“以后这种事情,你就别跟着我一起去了,要有什么能多拍照片的事情,我再叫你。”

    哪知崔牧生还不乐意了“那怎么成我好不容易对记者这行当有一点兴趣了,我爸全指望你把我教好呢,你可不能抛弃我。”他一边说着,还一边抱住了我一条手臂。他声音有些大,吸引了前后左右不少同事的目光。

    有同事逗他“小崔,你叶老师不要你,我要啊,你给我当实习生吧我们房地产条线,红包不会少了你的。”

    崔牧生挂在我手臂上,摇摇头“我为人的原则是从一而终,李老师,对不住了,我生是叶老师的人,死是叶老师的魂。”

    他说的时候看着我,还做出一脸深情的样子,把办公室里的人都引得哈哈大笑,连主任也走出来看外面的动静。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抽出自己的手臂,找出一个u盘递给他。

    “既然你对我如此忠心耿耿,那我就不客气了,这里面有十多个小时的录音,是几个不同主题的,麻烦你整理一下吧。”

    办公室里响起一声哀嚎,随之又是一阵笑声。我看着崔牧生吃瘪得拿着u盘,垂头丧气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当天晚上,加班把那个业主和开发商闹矛盾的稿子写出来,然后联络肖平,回去再整了一会儿东西,足足到十二点才歇下。我白天就和肖平通过电话,让他帮我找一处房子,价钱是其次,只要能尽快入住就行。至于搬到汪嘉文那里这么美好的愿望,还是等这件事过去之后再说吧。

    整整一个双休日,我都忙着搬家的事情。任珉如他所承诺的那样,没有做出任何阻碍的举动,他甚至都没有出现在这幢别墅里。我猜想,或许是因为放我走,让他心里多少感到不快了吧

    在这里住了一段日子,我也多多少少添置了些东西,搬走的那天,肖平叫了搬家公司,对于陌生人的进入,保镖和佣人却都视而不见,仿佛我和我带来的这些人,一个个都是透明的。

    唯有临走时,一直为我开车的司机流露出几分不舍,还对我道“叶先生,我不知道你和老板之间发生过什么,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到你了,我就想告诉你,其实老板他真的很关心你。”

    我对他点点头“谢谢你这段日子的照顾,也谢谢你告诉我这么一句话,如果可以,麻烦你再告诉任珉,谢谢他还我自由,如果他愿意一直遵守承诺,我将永远感激不尽。”

    坐在肖平的出租车里,回头看着那幢别墅渐渐变小。被威逼着搬进来时,内心那些愤懑和委屈,似乎随着任珉昨晚的那句话,就消失了大半,现在充溢全身的,是解脱的感觉。

    可是,我心里仍有隐隐忧虑,任珉这样的放手,简直称得上莫名其妙。之后的日子,究竟能否一番风顺如果我坚持不放弃对他那个项目的调查,任珉还能一直信守承诺吗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有事,停更一天,敬请谅解

    75、最好朋友

    肖平帮我找的房子,就在他的小区里,简简单单的一室户,带常用的家具和电器,小区门口一百米就有直达报社的公车,房租也不昂贵,对我这个只求一处容身之地的人来说,堪称完美。

    唯一不太遂我心的,大概就是我刚把行李整理好,汪嘉文和赵伟就雄赳赳气昂昂地杀上门来了。

    看着直接推门而入,仿佛在自己家里一般的汪嘉文,还有狐假虎威瞪着我的赵伟,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看向肖平除了他,还能有谁把我的消息通知给这两人。

    肖平倒笑得一脸坦然“乔迁之喜,怎么也得让他们来分享一下,再说了,早见晚见,总要见的。”

    屋子小,厅和厨房连在一起,只有几平米,连张沙发也放不下。汪嘉文只能坐在餐桌边,一脸怒气不争地看着我。

    他身边,赵伟先发话了“叶大记者,我哥都和我们说了,你之前搬走,还有说那些伤人的话,都是因为被人寻仇,不想牵连我们。哎呦,你讨厌死了,怎么能就这样自己一个人默默地背负命运的重担呢,我每次想到这件事情,就好心痛好心痛,心痛得我只能抬头看看天空,让眼泪不要留下来”

    我越听越觉得汗毛凛凛,看向肖平,他凑过来在我耳边轻轻道“他这几天迷上乱七八糟的偶像剧了,一开口就是这种酸话。”

    赵伟在那儿自顾自地抒发长篇大论,我和肖平管自己小声嘀咕兴许这氛围让汪嘉文受不了了,只听见“啪”的一声巨响,那熟悉的声音和汪嘉文的动作,让我立刻就知道,一秒前他的手掌和桌子必然有过一次激烈的碰撞。

    汪嘉文一出招,房间里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叶书真你给我进来。”汪嘉文丢下一句话,就起身径直走到我的卧室里。赵伟想跟进去,却被他拎着后领扔了出来。

    要是我有个三长两短,记得给我收尸,买不起墓地,弄个海葬就行我对肖平说完,便怀着如革命烈士般大无畏的心情,走进我那间不宽敞的、一旦跑起来不出三步就能被汪嘉文抓住的卧室。

    “关门。”汪嘉文的语调平淡得听不出一丝情绪,可我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依他往日那一点就炸的性子,现在越是显得克制冷静,待会儿那场暴风雨就越是惊天动地。

    我依言做了,看着窗口前那个高大强壮的背影。我搓搓手,从嗓子眼里挤出了自认为最柔弱委屈的声音“汪嘉文,我错了”

    汪嘉文不说话,依旧背对着我看向窗外。我犹豫了一会儿,提了一口气走到他背后,扯扯他衣角,把脸贴在他背上蹭蹭“汪嘉文,你别生气了,人总有头脑发昏的时候嘛,说实话这些天我可想你了,一想到那天说了什么“不想再和你们有瓜葛”的话,我心里就内疚得不得了。汪嘉文,你信我,我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咱俩那么熟,你还不了解我么”

    汪嘉文轻轻叹了口气,绷紧的身体稍微放软了一些。他的手伸过来,扶住我的手肘,道“我那里房间都收拾干净了,你却又在外面另租房子,这算什么”

    我眼眶一红,说“汪嘉文,我现在手头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等我解决了就搬回来,咱俩很快就能恢复亲亲室友的生活了。”

    汪嘉文转过身,盯着我的脸看了一会儿,突然伸出两只大手在我脸上用力地捏啊捏,一边道“你这小子,脑子怎么越长越歪了我什么时候嫌过你了,你叶书真就算被仇家寻上门,倾家荡产外加被打成植物人我都不会丢下你不管的呸呸呸我说的什么晦气话”

    我忍不住要笑出来,可脸还在汪嘉文的魔爪里,被扯开的嘴只能发出奇怪的声音。汪嘉文对我的脸好一阵搓扁揉圆才放开,我揉揉脸,开口刚想抱怨几句,就觉得一股热流不受控制地涌上来,化作眼泪流出眼里,想要说的话被也嚎啕声取代。

    这么多日子,犹豫、担忧、惶恐此刻在我最好的朋友面前,我才能百分之一百地放下心来,展露出最真实的自己。

    想得到保护,想被人关怀,想被人指着说一些恶狠狠的教训话任珉家里的大厨手艺虽好,我却还是想念汪嘉文烧的那些家常菜。

    汪嘉文,我最后还是做出了和前世一样的选择,不管之后会面临什么,对有问题的事件,我一旦调查了,再没有得到让自己满意的结果前,我就不会放弃、我不知道这一次,我这样的选择是否还会牵连到你,抑或是你和其他朋友都能平安度过。可是,我会尽我的力量,去保护你们。

    汪嘉文出了气后,这个天生劳碌命的人又闲不住了,和肖平俩人出去附近的菜场买菜,说要做一顿大餐,留下赵伟陪我说话。

    此时的我,哭也哭完了,叙旧也叙够了,眼看着他们出门,内心里一点小八卦的因子蹭蹭蹭地膨胀起来,抓着赵伟问他和汪嘉文的进展情况。

    “你现在住哪儿,还在那个小屋子里”

    赵伟冲我眨眨眼“可不是么真讨厌,隔音效果又不好,隔壁晚上干点什么事儿,我那儿都赶上现场直播了。”

    “我那间房没人住,你干嘛不搬过去”

    “古人云,距离产生美,要是天天见了就不美了,”赵伟细细的嗓音慢慢道,“而且,我那套房子付了半年房钱,现在搬出去多不划算。”

    原来还是为了房钱,我想以赵伟这个性,别说保持距离了,恨不得长在汪嘉文身上才是正常吧不作多想,我干脆直切主题“你和汪嘉文,进展到哪一步啦”

    “讨厌怎么连这种问题都问”赵伟眼睛一瞪,脸颊一红“该到哪步就哪步呗”

    我皱起眉头,有些不明白“到底是哪步了你的意思是,该做的都做了”

    赵伟尖尖的指头戳在我的额头上,还挺痛的。不过,他随后一声轻轻的“嗯”,却让我心花怒放,拍着大腿笑了好几声,才渐渐将狂喜变为窃喜。

    不过,一想到汪嘉文被人压在身下,扭动着满是肌肉的健美身躯,对身板只有他三分之二大的赵伟道“用力,再用力”的样子,我就忍不住要感叹这世间“一一物降一物”的伟大法则啊

    哎呦,一不留神,就脑补过度了。

    76、四人一床

    当然,在汪嘉文和肖平回来时,我已经将情绪调整到了最正常的状态在脑子里怎样联想汪嘉文都没关系,但要让他知道可就惨了。

    汪嘉文一点没闲着,一进门就洗菜切菜,赵伟在旁边屁颠屁颠地打下手,那小腰扭得更什么似的。肖平和我没事做,被打发到卧室去看电视。

    “我没做错吧你要是不高兴了可说出来,别憋在心里。”肖平看着电视里的综艺节目,突然道。

    我拍拍他肩膀“哪里会不高兴啊,我得多谢你。说实话,我是挺想跟他们和好的,可是又觉得有点难开口真的很谢谢你。”

    肖平看向我,道“既然如此,你以后有什么事,就多跟我们说。你前段日子过得不是很开心吧,现在既然换了个住的地方,那么一切从头开始,过得好些,我们才不会一直担心你,又不知道,不知道该怎么帮你。”

    说到后来,肖平似乎有些羞涩,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膝盖。我看着这样的他,有些感动,又有些愕然,肖平在我心里,一直是个讲义气、热心肠的好男人,可是我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细腻的一面。

    之后的晚饭自然吃得人酐畅淋漓,汪嘉文的几个拿手菜全上了桌,那熟悉的好味道,让我明知自己已经吃饱了,筷子却还是不由自主地一次次夹着菜往嘴里送。弄得汪嘉文一直问我这段日子受了什么委屈,是不是没吃饱饭,到最后还亲自夺下我的筷子和勺子,以免我的胃发生被食物涨爆的惨剧。

    吃得好饱,好满足。我眯着眼睛靠在椅子上,看着汪嘉文贤惠地收拾桌子清洗餐具,一边揉着肚子消食。

    待一切都收拾干净,肖平和赵伟都有了离开的意思,我站起准备送别他们,结果汪嘉文站在我旁边,对他们挥手“你们回去吧,我在这儿睡一晚。”

    啊我顿时张口结舌“你要在这里过夜我我我,我什么都没准备啊”

    “不用准备什么,咱俩挤一张床就行了。”汪嘉文轻松回道。

    我看向赵伟,见他一脸不甘愿,可又努力咬牙忍下去,想要表现得大方一些的样子,又道“你还是回去吧,我这里那么小,睡得也不舒服。”

    “嗯嗯嗯,你那么大个子,把我们纤细柔弱的叶大记者压扁了怎么办”赵伟连忙应声附和,却在被汪嘉文瞪了一眼后噤了声。

    一番争来争去的结果,竟然是他们仨都不肯走了,干脆一起留了下来。晚上,我们四个人横躺在床上,脚没地方放,床边放把椅子搁上去,关了灯盖着棉被纯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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