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师拒绝了我的烟,把我拉到一边道“记者同志,咱们打个商量,这事情你们就别写了,不是什么好事,影响学校声誉的。”
我一边听,一边觉得贴着他的那半边身子被什么东西拱着,低头一看,三张崭新的红票子。
“林老师,您别这样。”我试图拉开和他的距离“我们报社规定,不能收红包的。”
那人叹了口气“你们这些报纸啊,就知道欺负我们二本学校。两个月前,就我们附近那所x大,还跳楼死了一个人呢,没一家报纸报道的,全被他们的人压下去了。咱们学校没那么多有本事的学生,出了事情也没人帮着压,最后倒霉的还是我们,要做检讨扣工资。”
我只能尴尬赔笑,知道你不容易,可是我也不容易啊,要是写不出稿子,我不也一样要挨骂扣工资
采访进行得不顺利,我磨了半天才要到林老师的一张名片,虽然他答应等调查清楚后给我打电话,可我知道他八成只是说说而已。
无奈之下,只能采取曲线救国战略老师不说话,就去问学生。
虽然周围的大多数学生都是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但几经辗转,我也好歹找到了两个知情人,其中两个还是死者的同学。
这个死去的学生,在中文系念大四了,平时就独来独往的,也没有什么亲密的朋友。他一个人在校外租房子住,常常连课都经常不去上,更别提参加集体活动了。
“他这个人,性格很乖僻。他看不起我们,我们也不愿意和他说话。不过,听说他认识不少诗人,还算是那个圈子里面的人了。”“他就算来上课,也一直沉着脸,一副很不爽的样子。一开始大家还会聊聊他,后来习惯了,就当他不存在了。”两个女生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
根据她们的描述,我的脑中,已经勾勒出这么一个形象一个瘦瘦小小的年轻人,讨厌社交,习惯什么事情都一个人完成,什么话都闷在心里。
“那,你们知道他最近有遭遇什么挫折吗比如课业上的,嗯他的成绩怎么样”我继续问道。
和她们又聊了一会儿,之后我去采访了学院和辅导员。相比学生的坦诚,官方的回答总是含蓄谨慎,满是“不清楚”、“不了解”、“还在调查中”之类的措辞。
一番折腾到了五点多,我结束采访,走出学校就闻到一阵香味,顿时觉得饥肠辘辘。
原来,是学校对面的学生宿舍区门口,摆出了各种小吃摊贩。肉夹馍、炒饭、凉皮、烧烤让我不禁想起自己的大学时光。
那时候,懒得去食堂吃饭,又嫌外卖贵,很多时候都在这种摊贩上随便买一些,就能打发一餐了。大学时的身体是真正好,从来没吃坏过的肚子,也从不担心卫生的问题。偶尔有城管来抓,几个男生还会一起帮小摊贩望风打掩护,几次下来,和小贩们都熟了,每次去买吃的,量总比别人的多一些。
我摸摸肚子,想着想着,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我穿过马路,走到小摊贩之间,用力嗅了嗅,心情愈发好起来还是那种浓郁而复合的香味,和我读大学时一点儿都没变。就连小贩们的吆喝声,那个抑扬顿挫也格外熟悉
左右看看,发现有一个小摊前的队伍排得特长,我走过去看,发现是卖烤串儿的。摊主是个年轻男人,看起来和摊前的大学生差不多大,一张脸长得白白净净,和周围其他小贩站在一起,竟有点格格不入。
“我的五串鱿鱼怎么还没好啊”有人催促道。
那小贩看了他一眼,突然翘起兰花指冲他点了一下“讨厌,那么猴急干什么,没看见人家已经在忙了么”
顿时,周围一边响应之声,还有人学着他的语气重复了好几遍“讨厌,讨厌”
我“”
38、38、克星
我还沉浸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娘娘腔和伪娘娘腔包围的震惊之中,紧接着就被一个更令人震惊的消息砸得有点晕。
我被汪嘉文拉到一边,看着面前的肖平,大脑里懵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这么说来,这个卖烤串儿的,就是你表弟”
没想到在这里,我还会撞上汪嘉文和肖平,原来肖平真找汪嘉文帮他看表弟去了,而更巧的是,那“讨厌”个不停的小贩,就是让肖平烦恼不已的表弟。
肖平面露歉意,搓着手显得很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吧,他从小就这样,他爸很早就没了,他妈,他妈为了赚钱养他,就出去卖平时除了给他吃喝,别的根本不管他。等他现在长那么大,我们再劝他也听不进了。”
我看向那小贩,他的摊前还是围了那么多人,不时传出笑声和哄闹声。那小贩兴致来时,还会扭着腰身一边舞动一边烤串,周围的学生竟然还为他拍手打节奏。
我犹豫了一下,说“我觉得,他倒是乐在其中,要是你们只希望他过得快乐,这样子倒也挺好的,用不着刻意去改变什么。”
肖平挠挠脸“我也没说他这样不好,就是啧,总觉得有点怪。”
三人又在远处围观了一会儿,我想起自己还有稿子要写,就让肖平等那他表弟收摊后,把人带到我和汪嘉文的那套房子里。我对这小伙子挺感兴趣的,真想和他好好聊聊。
回到办公室写了一条简讯,再给主任发邮件,申请做深度报道。把一切事情都完结后,我提着从老家带来的东西,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家里,打开门一看,汪嘉文、肖平和他的表弟三人已经在沙发上坐着了。
只是,这客厅里的气氛有些奇怪。
肖平他表弟不坐在肖平旁边,偏偏跟汪嘉文贴得老近。汪嘉文被他挤得,都快坐到沙发扶手上去了,面色阴沉沉的,一副想要发飙又强忍着的样子。
见到我,汪嘉文跟见了救星似的,蹭地一下就站起来,那位表弟一时不防,侧摔在沙发上。
“哎呦,好痛啊”他不急着坐起来,反而把目光投向汪嘉文“讨厌,你把人家弄痛了啦。”
我突然觉得背后一阵寒风瑟瑟,鸡皮疙瘩掉了满地。
汪嘉文走到我身边,半个身子躲在我身后,第一次见他做出这样小鸟依人的架势,我满心愉悦地享受着,然后看向肖平“这位就是你表弟,给我介绍一下吧。”
“好,”肖平走到他表弟身边,一把把人给拽了起来“我表弟赵伟,伟大的伟。阿伟,这位就是叶书真,报社里的大记者,你好好跟人家学学。”
“讨厌,”赵伟往肖平胸口戳了一下,“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人家是伟哥的伟。”
“你给我安静点”肖平狠狠拍开他的手“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你在家这样也就算了,在外面好歹收敛点,当着第一次见的人面前伟哥伟哥的,小心人家知识分子笑话你”
趁着那边哥哥教训弟弟,我赶紧偷偷问汪嘉文“哎,你是怎么回事怎么我一回来就看到那赵伟黏着你啊”
汪嘉文白了我一眼“我怎么知道,收摊的时候我帮他搬了些东西,接着他就扑上来不放手了,还摸我的肌肉,摸手臂也就算了,居然还想摸肚子我跟你说,你快点想办法打发他。”
我啧啧嘴,汪嘉文吃瘪的样子实在有意思,要不要忍受着赵伟带来的阵阵寒风,多看几次汪嘉文被调戏的好戏呢
经过一番调解,最后我和赵伟坐在沙发中间,汪嘉文和肖平坐在两边。
有我做人肉屏障,汪嘉文总算息了摔门回房的念头,冷哼一声看着窗外。
赵伟的手指还在不断地挪向汪嘉文的大腿,只是每每还差两三公分时,我都会把他的爪子提起来,放回他自己的腿上。
近距离观察,这赵伟长得还真挺好的,五官干干净净,皮肤光光洁洁,身上虽然沾了一些烧烤的气味,但并不让人觉得油腻。
我兴致突起,勾起嘴角笑着问他“你喜欢汪嘉文”
他倒也直率,坦荡荡地点头“嗯,喜欢。”
感觉到汪嘉文的身体猛地抖了一下,我压住笑意,继续问道“你喜欢他哪里”
他低下头,扭着身子说“他人好,力气大,长得帅反正我都喜欢。”
“那你要和他处对象吗”我趁热打铁赶紧问出口,同时迅速起身躲到一边。果不其然,几秒钟之后,房间里响起汪嘉文的怒吼“叶书真,你拉皮条呢”
与之同时响起的,还有赵伟细细的声音“只要他愿意,我没什么意见。”
不去理会汪嘉文全然无语的僵硬表情,我拍拍肖平的肩膀“谁说你表弟娘娘腔了,这样想说就说、想爱就爱的个性,比你我勇敢多了,我看说他是这里最具男子气概的人也不为过哎呦”
额头突然一痛,随后脚边传来“啪”的一声。我捂着头往下看,地上躺了一个被捏扁的一次性杯子。再抬头,映入眼帘的是汪嘉文怒发冲冠的表情。我暗暗吐舌头,这回好像玩得有点过了
“啪啪啪”赵伟突然鼓起掌来,还一脸崇拜地看着汪嘉文“你刚才那招,好帅好帅啊你是学过功夫吗”
汪嘉文看来他一眼,然后猛地别过头去,还哼了一声。
我看着汪嘉文那又红又青又紫又绿的脸色,和那副赌气不说话的样子,发自内心地觉得,与眼前这幕相比,刚才被那么小小地砸一下,根本就是浮云啊浮云。汪嘉文力气大,打人疼,嘴皮子又利索,一句话能噎死人,往日哪里见他这样吃瘪过嘿嘿,我发誓不让汪嘉文再为我吃大亏,拿小亏来怡怡情也不为过吧。
趁我离开沙发的功夫,赵伟又慢慢往汪嘉文那边挪了过去,然后一把抱住汪嘉文的一条胳膊,揣在怀里怎么也不放。汪嘉文力气那么大的人,居然就是挣不开他,最后只能用同样嫌恶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手臂。
他一定是在想,一会儿等赵伟和肖平走了以后,被抱过的这条手臂要用肥皂搓十遍吧我看着汪嘉文和赵伟那副别扭的相处模式,突然有种很强烈的预感,常言道,以柔克刚,这个赵伟,说不得还真的就是汪嘉文的天生克星
作者有话要说不素伪更素捉虫哟
啦啦啦作者很久以前就想写一对娘攻an受了,今日终于得偿所愿啊哈哈哈
39、39、媳妇
第二天,我继续去那所大学,跟进那起学生意外死亡事件。
校方给出的回应依然简洁现在只能确定学生是自杀,包括可能的自杀原因等其他问题都还在调查中。
通过昨天我采访的两个女生,我看到了那位学生的照片和其他资料。那个男生叫游粲,站在集体照的后排角落里,一张毫无表情的脸淹没在其他同学们的笑脸中,让人很容易就忽略了。
就是这么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略带点忧郁气质的男生,在前天夜里一步步走进人造湖,任冰冷的湖水淹没了自己。
前天夜里,我还在老家的房子里,沉浸在对小时候的回忆之中,心里怀揣着重新回到父母身边的喜悦和满足,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前天夜里,这世界上许许多多人,还在欢声笑语,甚至莺歌燕舞。哪怕是这所学校里的人,也在为着这样那样的事情或喜或悲。他们根本不会注意到,在自己身边不到一公里的地方,有一条年轻的生命就此陨灭。
这个男生从不用那些在学生中早已普及的社交网站和聊天工具,我唯一能接近他的方式,就是他更新甚少的博客。
在校外黑压压的网吧里,我呼吸着夹杂着烟味和泡面味道的浑浊空气,听着不时响起的咒骂和粗口,读完了他的十六篇日志。
十六篇日志,十六首诗。读到后来,我只觉得喉咙口被扼住,有一种要窒息的感觉。
他的字里行间,除了满溢的才华,更揪人心的是那种莫大的孤独感。
一个意气风发充满理想的年轻人,在现实中郁郁不得志,发现理想太过飘渺遥远。再加之最近或许受了什么打击,让他对这个世界绝望,因而走上了自我毁灭之路这是我心里大概的揣测。
每篇博文下面,零零散散的留言显示出的发送时间都是昨天之后,内容无不例外是哀悼和惋惜。认识他的不认识他的人,都留下了只言片语,我还顺着其中某些留言,看到了一些学生为他写的悼文。
那些悼文,说实话,有些矫情了。也不知作者是真的怀念他,或者只是用来赚人气,甚至赶时髦。游粲的死亡,在网络上已经引起了热烈的讨论,不少悼文的浏览量都达到了几十万。
不过我想,倘若游粲在天有灵,一定不会乐意接受这些热闹和关注。八成他还会觉有种,被糟蹋了的感觉吧。
走出网吧,已经是中午时分。我的心情不太好,想找一家馆子先好好吃一顿,下午继续跑采访。
结果没走几步就被人叫住,回头一看,赵伟扭着腰对我挥手“叶大记者,你好呀”
别说,他虽然看起来秀气,这嗓门可一点都不低,尖尖细细的尤其有穿透力,不愧是常年吆喝练出来的。
被他这样喊住,我总不能不给面子,便转个身走过去和他打招呼“你好,昨天那么晚回去,今天中午还出来摆摊啊”
赵伟对我眨眨眼“还不是为了这帮小兔崽子,我一次没来,他们就要开始想我了。”说完,他还问离他最近的男生“干嘛这样看着我,我说错了”
“没,一点儿都没错,见不到你,比见不到女朋友还难过。”男生忍着笑说道。
“讨厌”赵伟扭着腰往烤串上加调料粉,不一会儿,几串烤得金黄香酥的鸡翅便完成了。他分给摊前的学生们,然后把最后一串递给了我。
“请你吃,别客气”赵伟一手递给我,另一手又拿起几串羊肉烤起来。
“他是谁啊,你怎么送他不送我呀”有学生和他开起玩笑来“你这样偏心,我们要吃醋的。”
赵伟兰花指往那学生方向点了一下“你们哪能和他比,他可是我未来媳妇的室友,算是我要极力讨好的娘家人。”
他这句话一出,我差点没被鸡骨头噎死,咳了好几声才恢复过来,看向他“你的意思是,你把汪嘉文当做你未来媳妇”
赵伟冲我抛了个媚眼“别说出他名字嘛,害人家心跳都快了。”
我望天,看来这赵伟还真把汪嘉文放在心上了,默默为汪嘉文以后的命运祈祷了几秒钟,我继续低头,把美味的鸡翅啃得干干净净。
在赵伟的摊子边被东一串鸡翅西一串羊肉地塞着,我竟然也吃饱了。仔细回想一下,原来我吃了三串鸡翅、六串羊肉、四串里脊肉、五串馒头和好多串蔬菜。
吃人家的嘴软,我自然不好意思填饱肚子就走人,便在一边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等他摊上的东西都卖完了,我便想上去帮他收拾,结果被他推开“你一个干干净净的大记者,碰这些油腻东西干什么,快站到一边去,我一个人都做习惯了。”
别说,这赵伟的个子看起来比我还小,力气好像还比我大,收拾起东西来可一点都不柔弱,动作麻利得很。更出乎我意料的是,他还带了一把小笤帚,在理完东西后把散落在摊子旁边的垃圾也扫掉了。
也许是察觉到我一直在看着他,赵伟转过头来对我笑笑“打扫这里的环卫工阿姨年纪大了,我弄出的垃圾,让她收拾不厚道。”
我也对他笑,说实话,这个赵伟,和他相处越久,就越让人觉得他不错。虽然偶尔言行举止让人冷了那么一些,但他的心地倒是真的好,看起来也不像是会玩弄感情的人,和刀子嘴豆腐心的汪嘉文配在一起,还真的不错。
“你放心,你和汪嘉文的事情,只要你是认真的,我一定会帮你”我和他走在一起,一边说道。赵伟先是眼睛亮了一下,然后抿着嘴低下头“你,你没觉得我有毛病吗人家都觉得我娘娘腔,笑话我,说我脑子有病,可是,我就是这样子,以前也不是没改过,可是改不了,改之前我自己好歹自在,改了以后我不自在,别人也还是不自在你说,汪嘉文他会不会也这样想,他会不会嫌弃我”
我没想到他会那么坦诚地说出这一大堆话,一时也有些发懵。肖平这老大粗,只知道他表弟是娘娘腔,根本不关心赵伟的想法嘛。原来赵伟也不是毫无顾虑,他的心思分明是很敏感的啊
“他不会嫌弃你的。”我拍拍赵伟让他安心“偷偷告诉你一个小秘密,你哥一定没和你说过,汪嘉文啊,他不喜欢女人,他天生就是喜欢男人的,所以你的希望很大”
“真的”赵伟抬起头,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露出一个十足的秀气、却一点都不娘气、甚至还有点孩子气的笑容。
“当然是真的”我点头,心里又是欣慰又是羡慕,汪嘉文的春天似乎已经来临了,而我的春天,还不知道在何处呢
40、40、刺眼
和赵伟分道扬镳后,我便启程去拜访一位诗人,根据我调查的资料,他和游粲是比较熟的朋友。
对于游粲的死讯,诗人说他并不意外,还直截了当地给出四个字“自作自受。”
他坐在书房的阴暗角落,点着一支烟吞云吐雾,带着一种睥睨世人的气势。说实话,我并不不喜欢这样的人,他们总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情怀,和这种人相处,比和赵伟在一起更让人寒毛凛凛。
“游粲他是诗人啊,诗人终究是要孤独终老的,诗人的爱情,不是稍纵即逝,就是飞蛾扑火。他啊,就是那只奋不顾身的蛾子,明明知道前方是足以燃尽一切的火苗,却还要一头撞过去,撞到支离破碎,撞到彻底毁灭才罢休”
真不愧是诗人,说话也跟作诗一般,我被他的抑扬顿挫搞得脑仁有点疼,好不容易才抓住一个关键词“爱情。”
赶紧急急忙忙拦住诗人愈发兴起的诗意,我问道“您的意思是,他遭遇了感情上的挫折吗”
诗人看了我一眼,继而把头转向窗外“不仅仅是挫折啊,区区挫折怎么能将诗人毁灭,那是不见底的深渊,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兽魔”
我往后缩了缩脖子,这位诗人先生说起话来容易激动,一激动就唾沫横飞的,眼看着豆大的水珠飞过来,我可得躲远点,以免不幸中弹。
一个多小时候,采访总算结束了,我一出门就长舒一口气,真是累到要瘫倒。所以说,和这种所谓的文化人打交道最费劲了,他们说话不是喜欢掉书袋,就是喜欢打太极,或者就是往含蓄再含蓄的方向走,让你猜破脑袋。哪里像我们最朴实的劳动人民,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讲的都是大白话,采访的时候也不会对自己的智商产生任何怀疑。
不过,付出还算换来了收获,虽然这漫长的时间里诗人所说的大多数内容都是无用的,但至少我掌握了一个目前可算是独家的消息游粲在近几个月里似乎坠入情网,在两个月前他们诗人圈子搞的聚会上,游粲带了个圈外人过来,还向其他人郑重地介绍。而且,这位圈外人还是男性,和游粲差不多年纪,据他自己说,是游粲的同班同学。
这么说来,游粲在学校里并非一直独来独往,而是在班里就有一个至少是关系不错的朋友,如果诗人说得是真的,那么可以说他在班里有一个关系最为密切的朋友。
可是,为什么游粲的同学们,一点都不曾察觉呢是游粲他们有心隐瞒,而且瞒得滴水不漏吗
我拿起手上的集体照,看向诗人指出的,那位游粲带来见他们的男生。他站在游粲旁边,个子比游粲高大不少,一张黑黑的脸笑得很灿烂,右手还做了一个“v”的手势,看起来是个很普通,又很阳光的大男生。
游粲自杀的原因,真的会在他身上吗我收起照片,慢慢走出公寓楼,心里有些期待,可又有些莫名的抗拒。
离开诗人的公寓后,原本想要再去大学一趟,找一找照片上那个可能是游粲恋人的男生。结果半路上被主任一个电话拦住,到附近去跑了一条小突发,原本的采访计划只能推迟到明天了。
等发完稿子回到家里,已经七点多了。一打开门,我就闻到房间里有浓郁的饭菜香,口水一下子涌了出来。我快步走进去,想看看今天汪嘉文烧了什么好菜。
嗯我愣愣地看着沙发汪嘉文怎么坐在厅里那么现在在厨房里做菜的人是谁
“叶大记者回来啦”厨房门被拉开,接着一个瘦瘦的身影扭出来,不是赵伟还能是谁。他给我倒了一杯水“来,先歇一会儿,晚饭马上就好。”
我看着他迅速扭回厨房的背影,走到汪嘉文旁边推推他手肘“哎,别光顾着看电视了,我问你,你让他进的厨房”
汪嘉文瞥了我一眼,继续把目光锁定在电视里的球赛上,勉强“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我惊讶得眼睛都快瞪出来了,赶紧问道“你接受他了你们俩好了这进展也太快了吧”
“砰”一声。我先听到一声巨响,随后才感觉到后颈的剧痛。我委屈巴巴地看向汪嘉文,没想到他非但不内疚,反而伸出两只大手直向我的脖子袭来。
“都是你惹的祸,为毛要我来收拾你要是不答应肖平,我根本不会遇见这个人现在好了,我一下班回来就看到他坐在房子门口,楼上吉阿婆还问我这是谁,我只能让他先进屋里。结果我刚关上门,他,他就扑上来在我脸上那个了一口”
我被汪嘉文掐着脖子,前前后后地反复摇晃。虽然觉得胃液都要被摇出来了,可我居然还能看清汪嘉文此刻满脸通红的表情,甚至听得见他磨牙的声音“最重要的是,谁让你告诉他,我喜欢男人了他一口一个要和我厮守终生是怎么一回事”
“饭菜都烧好了哟,嘉文亲亲和叶大记者,开饭了”正当我觉得自己会被汪嘉文摇得魂飞魄散的时候,赵伟的声音及时出现了“咦,嘉文亲亲,你这是在干什么不能欺负叶大记者哟,他可是我们俩的媒人。”
感觉到紧紧掐着脖子的手渐渐松开,我赶紧从汪嘉文的魔爪中逃出来,一边摸着胸口大喘气,一边看向汪嘉文他已经无暇顾及我了,现在正开足马力以杀气最盛的目光看着赵伟。
“好饿啊,吃饭吧吃饭吧。”我拉着赵伟进了厨房,以汪嘉文现在的状态,还是不要再惹他了,一点一点地进攻,在关键时刻见好就收,这样才能打持久战嘛。
赵伟的手艺不错,饭桌上菜香四溢、色泽诱人,完全和汪嘉文有的一拼。我一边啃着羊排,一边暗暗揣想这俩人以后的生活状态手拉着手去买菜,试做新菜后喂给对方我握拳,暗暗下定决心,就算以后不和汪嘉文做室友了,也要和他们做一辈子的邻居,天天都要去蹭饭
吃完晚饭,我把赵伟拉到一边叮嘱了几句,让他循序渐进,别太直白,把汪嘉文给逼急了。然后我便借着吃多了要出门散步消食的名头,把屋子留给了他们俩人。
夜晚的凉风吹在身上,让人觉得心旷神怡。月色之下,这个城市少了几分喧嚣浮躁,多了一些安逸气息,小区的广场花园里,有不少老人随着音乐在跳交谊舞,他们个个脸上都带着笑容,我站在外围看了一会儿,也不知不觉笑了出来。
能活着,真好啊。
在外面逛了一圈的代价,是被蚊子咬了几个大包。我一路往回走,一边不顾形象地在身上到处挠,反正晚上黑,没人看得到。
没想到,刚拐过回去的最后一个弯,我就被一阵强烈的光线刺得睁不开眼。维持着一手挠后背一手挡脸,还要艰难地别过头去的尴尬姿势,我心里顿时冒出一连串的脏字。
等眼睛的刺痛感不是那么强烈了,我扭回身体从手指缝里慢慢睁眼看世界、车前灯总算不亮了,可眼前所见,却让我心里想要骂脏话的欲望更加强烈
任珉和肖平一左一右,并肩站在我面前。任珉的气场自然保持着一贯的强大,而肖平难得地板着脸不苟言笑,腰杆儿绷得直直的,竟然也没被任珉的气场给吞了。
在这俩人齐刷刷的目光逼视之下,我不由往后退了一步,继而看见他们身后,一辆大奔和一辆桑塔纳出租车并排停着,当中那距离窄的,连小孩儿都不能侧着身子走过去。
我叹了一口气,怪不得刚才那阵灯光那么强,敢情是两辆车齐发呢
不过我收回心神,当务之急是先弄清楚,他们两个人到底怎么了他们又打算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放攻君候选人出来溜溜,免得雨下多了长蘑菇
41、41、强吻
“你们俩在这里约会吗”我试着开玩笑,来缓和面前有些僵硬的气氛。
没想到,结果却是让任珉的眼神变得更加意味深长,外加被肖平狠狠瞪了一眼。
我做了个在嘴上拉拉链的动作,然后也不管他们了,决定从路边的绿化带绕回去。这俩人,爱站就站吧,给蚊子新鲜血液,也算是爱护小动物。
结果我刚站上绿化带旁细细的水泥边,手臂又被任珉一把拉住,我摇摇晃晃着想要保持平衡,最后还是不幸一脚踩进泥里。
不幸中的更不幸。我现在穿的是一双拖鞋。
我扶着一棵树重新站稳,感受到脚趾缝里已经沾满了细细的土屑,甚至还有小石子,难受得要命。
“你到底想怎样堵着路又不说话,又不让人过去”我有点恼火,没好气地对任珉喊道,然后看向肖平“你什么时候和他混在一起了你们俩这架势,联手收买路费啊”
肖平动了动嘴角,向我这边迈了一步。刚看到他张开嘴要说话,我就感到被任珉拉着的手臂上传来一阵力量,脚下失重着向后跌去,随即嘴上被一个软软的东西覆盖。
是任珉
我本能地挣扎起来,却换来手臂被他紧紧箍住,痛得连骨头都要被勒断。“你干什么”我听到肖平大吼的声音,也感觉到任珉的身体在微微地摇晃,可是他抱我身上的力气,却一点都没有减少。
任珉一手固定住我的身体,另一只手捏开我的下颌,他的舌头就这样长驱直入,在我口中肆无忌惮地翻滚。我想咬他,却合不上嘴,不一会儿,已觉得胸闷气短、全身无力,愈发只能任人宰割。
混蛋我的视线渐渐模糊,脑海里浮现出的,竟然是大学时候,和他曾有过的那些亲吻。
任珉很少说甜言蜜语,却常常会这样大力地吻我,在我们租住的房子,在学生会的办公室,甚至在夜晚的校园走道上。那时的他,技巧还不太纯熟,偶尔会咬破我的嘴唇,可我却还是期待着喜欢着,他那样直白而浓烈的亲吻。
感觉到唇上的凉意,我才慢慢清醒过来,发现任珉已经放开了我的唇,只是一只手还拖着我的腰,不让我瘫软到地上。
而肖平,抱着肚子侧卧在地上,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很痛苦。
我惊觉自己刚才又软弱了一回,原先下定决心不再想起的那些回忆,又被任珉的一个吻轻而易举的勾起。
恼怒的情绪瞬间把我的心填满,我瞪着任珉,用手背狠狠地擦嘴唇,然后用尽力气拍开他扶住我后腰的那只手,走到肖平身边。
“你没事吧能不能站起来”我蹲,问肖平。
肖平看向我,费力地点点头。随着他抬头的动作,我在夜灯之下看见他额上一片亮闪闪,似乎是冷汗的痕迹。
压抑住内心叫嚣着的那股找任珉算账的冲动,我小心地架起他,慢慢从绿化带里绕过去,走向我住的那幢楼。
回到家里,我让肖平躺到沙发上,把他交给不知是在缠绵还是在撕打的汪嘉文和赵伟,转身去了洗手间。
刷牙,我在牙刷头上涂满牙膏,然后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不停地刷,直到牙刷上沾了血才停下,漱口,然后再来一次。
刚才在迷迷糊糊之间,我有没有吞下任珉的口水我一边刷牙一边努力地回忆着,可脑子里就是一团浆糊咳咳,被牙膏泡沫呛了一下,我猛烈地咳嗽起来,隐隐约约嗅到空气里有一丝任珉的气息。
胃里开始翻腾,我趴在马桶边,死命抠自己的喉咙,直到把胃里的东西都呕了出来。
真是对不起赵伟精心准备的那一桌美味了
把眼泪鼻涕什么都擦干净,再用牙膏把嘴唇也洗了一下,我打开洗手间的门,迎面看见汪嘉文站在外头,抱着手臂直直地看着我。
“发生什么事了”他问道,视线停留在我明显红肿的嘴唇上。
我摇摇头,看向厅里,肖平躺在沙发上,赵伟跪在旁边,肩膀一抽一抽的。
“他怎么样了”我问汪嘉文,汪嘉文以前学过一些医理,所以处理伤者还是有些经验的。
“没事,就是皮肉伤。他现在起不来是因为胃痛,我刚才已经给他吃过止痛片了,估计一会儿就能好。”
“嗯,辛苦你了,我有点累,先去睡了。”我努力勾起嘴角,走回房间。
关上门,我一下子坐到地上,刚才在汪嘉文面前努力维持着平静和坚强,现在一个人在屋里,再也没有力气装了。
心里充满了对自己的不屑和埋怨,我这个人,怎么就这么无能,怎么还是一见到任珉就丢盔卸甲阵脚大乱
依任珉的个性,他既然出现了,就意味着没有放弃,今晚绝对只是个开始,明天、后天,要是下一次他在报社门口做出些更不堪的动作,我有能力反抗吗
还有,今晚他和肖平之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他会不会会不会对肖平下手就像上辈子他对汪嘉文做的那样
想到这里,我重新站起来,打开门走出去。
“肖平,你今天晚上给我造成了困扰,很抱歉,但是我想,我们还是断交吧,请你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几秒钟后,客厅里响起我的声音。
硬邦邦的声音,连我自己听着,都觉得心口发冷。
42、42、烦躁
嘶膝盖好痛
我狼狈不堪地坐在地上,任崔牧生扶我站起来。这是我在短短一个小时里,第三次摔跤了,真是颜面丢尽。
今天我到了报社,处理好一些紧急工作后刚想出门,崔牧生就突然出现了,硬是着我去采访。我无奈,只好带着他出发。
不过也幸好这回带上了他,让我不至于沦落到摔倒都没人搀扶的凄凉境地。
没办法,昨晚没睡好,今天走着走着就犯困,要不然就是走神,哪里有心思去看路。
为了避免我再次摔跤,崔牧生干脆就拉住我的一条手臂不放了,我对他笑“好贴心的实习生,等写鉴定的时候我一定好好夸你一番。”
右腿不能用力,稍微动一下都疼得厉害。我只能把重心集中在左脚上,以非常不平衡的姿态向前走。
崔牧生突然停下脚步,把还在迷茫中的我扶到一个长椅上坐下,然后迅速掀起我的裤腿,露出被磨破的膝盖。
啧啧,红的血丝青的淤块,一大片油皮随风飘扬,真是惨不忍睹。
可看见崔牧生皱起的眉头,我居然还有点想笑。
“我们一共见了两次吧,为什么每次你都要把身体折腾一番”崔牧生抱怨完,凶巴巴地命令道“你好好坐着,不许瞎走,我一会儿就回来。”
看着他跑开的背影,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把脸埋在手心里。
经过昨夜那件事,我完全不能把精神集中在手头的工作上,满脑子都是当时的画面。“我们还是断交吧,请你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一闭上眼,我脑海中就浮现说出这句话时,肖平难以置信的表情,就连汪嘉文,也连问了我好几遍为什么。
肖平离开的身影很落寞,赵伟小心翼翼地扶着他,走过我身边时还特意踩了我一脚。
踩吧踩吧,能让你解气就好,只是别用这样伤心的眼神看我,也别问我原因是什么,我的那些顾虑,又怎么能和你们说
崔牧生大汗淋漓地跑回来,气还没喘匀就蹲下来捏住我的腿,用棉花棒沾了饮用水,一点一点擦我膝盖上的伤口。
我微微低头,透过他额前稀疏的刘海,能看见他高削的鼻梁,鼻尖还有一颗小小的雀斑,显得特别俏皮。
被这样一个年轻的小帅哥这样照顾,我觉得有些尴尬,试探着想要抽出腿“我自己来吧,你跑得累了,先歇一歇。”
崔牧生抬头看了我一眼,把我的腿捏得更紧了“您好好坐着吧,别一会儿毛手毛脚的再添新伤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张膏药敷在我被清洁完的伤口上。
他的动作很轻,我只感到一点微弱的刺痛,带着浓重中草药味道的膏药就被贴好了,凉丝丝的感觉,让膝盖舒服了不少。
“谢谢”我试着抬了抬膝盖,站起来打趣他“你小子的动作很熟练嘛,是不是在学校里经常打架啊”
他一把拽住我的手臂,拉着我向某个方向走,一边说“没错,对付多嘴的人,我经常这样把他们拽到五楼,然后脚朝上扔下去,你要不要试一试”他的语气虽然温和,但我还是能听出其中的威胁意味。
我噤声,四处张望了一会儿,小声地说“那个,我能不能说一句话”
“说啊”崔牧生继续迈着大步。
“我们好像走错方向了,他们住的是那边的宿舍区”
和崔牧生这么一闹,我的心反而静了下来,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寻路上。十分钟后,我们俩终于成功地找到了陆炯,也就是游粲那位有待考证的恋人的寝室。
可惜,我们却只见到了陆炯的室友们,据他们所说,在游粲自尽的两天前,陆炯就说老家有事,收拾了些东西回去了,直到现在也没说要回来。
我向他们要了陆炯的手机号,打过去,是标准的女音“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线索到这里,似乎又断了。
和崔牧生一起回到报社,我郁郁地趴在桌上,拨弄着鼠标,很是烦躁。
就像是上大号的时候,一切都快要出来了,却在最后一刻缩了回去,身上难受,心里也不痛快。
崔牧生倒是很乖,搬了个椅子坐在我旁边,默默地看着我,还给我倒了一杯茶。
“你先回去吧,我今天还要值晚班的。”我挤出一个笑,“今天还真是辛苦你了。”
崔牧生没有动,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有那么难过吗”
“啊”我看着他的脸慢慢凑过来“什么”
“叶老师你啊,”他的手也伸了过来,捏住我的脸颊往两边拉“你的眉头皱得那么紧,笑得比哭还难看。一条新闻做不成,有那么难过吗你们记者不是一个月就要跑好多条新闻了吗”
我拍开他的手“你不是真心想做记者,是不会了解我的心情的。”
“怎样的心情,你倒是说说看,讲不定我从此就对这个职业顶礼膜拜,甘愿献身了。”崔牧生的语气带了几分戏谑“老师,您的职责可不光是指点我的业务水平,还要负责对我进行思想教育的哦”
我好笑地看着他,忍不住伸手戳戳他的酒窝“心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用语言怎么能描述完全,你啊,还是好好去拍照片吧。”
崔牧生扁扁嘴,一副很不满意的样子,虽然没再说什么,可他的屁股却跟黏在椅子上了似的,好久都没有一点离开的意思。
眼看着时间慢慢过去,办公室里的人越来越少,我打了好几盘连连看,崔牧生还是在旁边坐着,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些什么。我有些急,便又催了他一次“你还不回去啊,我可要去食堂吃饭了。”
崔牧生闻言,“蹭”地跳起来,对我展颜一笑“那敢情好啊,我也饿了,看在我白天为你流了那么多汗的份上,老师您就请我吃饭吧。”
我低头看了一眼膝盖,无奈地应了。和崔牧生一前一后往外走,我一边回头问他“要不今晚出去吃川菜还是本帮菜”
“唔川菜吧,吃起来过瘾唉,小心前”
见崔牧生指着前面,一脸紧张的样子,我不禁转回身子,却不料在下一刻,整张脸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痛得我鼻子一酸,眼泪立时冒了出来。
43、43、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