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就要现在抱。我把手臂收得更紧一点,脸还在他胸口蹭啊蹭。
大概真的喝多了,觉得特别累,所以汪嘉文,你就大方一点,让我借着酒意任性一回吧。
之后几天,辗转通过几位朋友,我终于找到一个同行,肯做红星村这件事情。
只是,我却不知道这样做究竟是好是坏了。这位同行来自外媒在中国的记者站,如果他写的稿子登出来。我兴许就变成抹黑国家形象的罪人了。
可是除了这样,我还有什么办法能帮他呢国内媒体已经无法作为了,如果国际上能施加舆论压力,兴许红星村的人还有希望得到合理的对待。
这件事情,在我心头萦绕了很久,直到报道发出来的那天,我打印了一份网页,然后去了一趟红星村。
在那里,我看见荒芜的田地和萧索的废墟,我在红星村外围找到一位老人,才知道大多数人都收拾东西,到城区里找工作去了。
我无力,也无奈。这些朴实的村民,他们唯一的技能是种田,就算在城区,也只能做做最底层的工作,拿最低的薪水,过最紧巴巴的日子。此外,他们还要面临很多歧视和排斥的眼光。
至于那些壮劳力,更是始终都没有听说他们回来的消息。
我能做的,只是把打印出来的报道交给老人,请他等那些被抓的村民回来时,转交给他们。
即使尽力而为,也未必为心无愧啊
12、12、中毒入院
周六,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原本打算和汪嘉文一起去踏青的,结果现在我只能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享受小护士不太温柔的护理。
两天前的晚上,我正在家里和汪嘉文一起看球赛,突然就听到外面传来一记响声。当时我还去窗口张望了一下,见没什么事儿就继续坐回去了。没想到才过几分钟,主任电话就来了,说市郊一个化工厂刚刚炸了,今晚值班的都是女同志,所以让我去跑一趟。
“干嘛总让你跑这种新闻啊上访啊爆炸啊跳楼啊,搞得你身上都是晦气”汪嘉文听到我又要出门,脸立刻板了起来“你还不如去当娱记呢,至少能给我弄几个王菲的签名。”
“娱记也不太平,”我一边换衣服一边说“你没看前几天的新闻啊,那个姓莫的明星,刚从派出所出来就把娱记给打了。”不过也是,这段日子一直跑这种“重大而紧急”的新闻,我记得我上辈子,可没那么受领导信任啊。
汪嘉文找出一个口罩交给我“谁让你要做这一行,我看还不如去我们健身房做客服来的好呢你当心点儿啊,赶明儿我去庙里帮你求个平安符。”
“是,我会小心的,你看,我记者证和钱包都带了,晚上你别等我了,早些睡啊宝贝。”我向他展示了包里的东西自打我那次忘带记者证被警察误抓之后,每回我去工作,都得先让汪嘉文检查一番,不然他还不让我出门了
出租车在化工厂五百米外,就怎么也不肯往前开了,我只好讷讷下车,一个人步行到出事地点。
一下车,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臭鸡蛋味道,我赶紧带上汪嘉文给我准备的口罩,在能见度很低的环境下向前走。一片烟雾缭绕之中,我隐约能看到前方的浓烈火光,伴随着一条粗粗的通天浓烟,看来火情还没有得到控制。
我再往前走了两三百米,就看到现场已经围起的警戒线。管理的人看了我的记者证,倒也没说什么直接让我进去了。
采访的过程,不知该说顺利还是不顺利,化工厂的人态度都很好,但翻来覆去就是这么几句话,事故原因还没查清楚、厂房里有多少人还待统计、让我们等警方的通报
问了好久也没问到什么重要信息,我无奈地准备离开。一走到办公室外,我就看到角落里有个八九岁的小孩儿,瘦小的身影站在黑漆漆的阴影里,显得格外萧瑟。
我走过去,小孩退后两步,退到墙根。
“你别怕,叔叔不是坏人。”我摸摸口袋,掏出两颗巧克力递给他“小朋友,你怎么会在这里,这里很危险的,快回家去吧。”
小孩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很快抢过我手里的巧克力,然后轻轻说了句“我爸爸妈妈在里面。”
用糖诱惑小孩这招,真是百试不爽。我趁机走到他面前,蹲下来平视他“你爸爸妈妈都在这里工作吗”
小孩怯怯地点头“爸爸妈妈今晚都加班,。”
我摸摸他的头“你今天见过他们吗他们有说到工厂里的事情吗”
小孩想了一会儿,说“吃晚饭的时候,爸爸妈妈都一直咳嗽。”
加班、咳嗽,看来这个工厂对工人不怎么样啊我又问道“小朋友,你进过工厂吗”
小孩这回想了很久,才说话“很久以前进去过一次,妈妈生病了,我去找爸爸。”
“里面是怎么样的,你能跟叔叔说说吗”
小孩皱起眉头“很热,很臭记不清了。”
问到这里,我心里已经有了个大致想法这里八成又是个血汗工厂,里面的安全措施估计从来就没完善过,工人们一直在危险气体里工作,时间一长也就习惯了。所以即使危险气体浓度变高,也并不会引起注意。一个火星,一个没灭的烟头,都可能是爆炸的导火索。
如果是这样,那么这小孩真是可怜,他的父母即使没有在爆炸中受伤,也一定会中毒。以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他们很有可能会丧失劳动能力。
不忍再想下去,我看着面前小孩那双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睛,轻叹一口气,摘下口罩给他“你戴着这个吧,别硬撑,累了就回家去睡觉,相信你爸爸妈妈很快就会回来的。”
小孩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突然问“爸爸妈妈是不是很危险”
我勉力挤出一个笑“不会的,你看消防员叔叔和警察叔叔都来了,医生也来了,他们会没事的。”
他们真的会没事吗我一路走,一路想着。
那些劝慰小孩的话,我自己都不相信。
心里突然生出一个念头,原本打算随便混过去的稿子,现在很想好好写一写,哪怕只是为了那个孩子。
只可惜,这一回我真真体会到什么叫做“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一回到家,我就觉得头晕嗓子痛,以为是感冒了,吃了两片感冒药后,撑着写了个简讯,发给值班的同事,让她们收到通稿后再修改。
等我要睡觉时,才觉得全身都不对劲,不仅是嗓子痛了,眼睛也痛,眼泪不断地流出来,连走路都开始趔趄了。
只好把已经睡着的汪嘉文叫醒,让他送我去医院。到医院一检查,那可真了不得,我竟然是甲醛中毒。
给主任打电话请完病假,我又被汪嘉文念了一通“书呆子,自己身体不好,还把口罩给别人你下次再这样,我直接弄点砒霜了断你,省得浪费国家医疗资源”
“我是为了,咳咳,祖国的下一代。”我移开氧气罩,辩白道。
“手不许贱”汪嘉文把我的手打开,帮我放好氧气罩的位置“你还不睡啊,要不要一掌拍晕服务”
“别,不劳烦您了。”我闭上眼睛,尽管脸上带着氧气罩很难受,但全身疲惫的我,还是很快就进入梦乡。
幸好我的中毒情况并不严重,休养了三天就出院了。
出院那天,我轻松地走在前面,后面跟着提着大包小包的汪嘉文。走到医院门口我才发现,等在着的出租车司机竟然是肖平。看见我,他还很热情地挥手招呼我。
“怎么是你”坐上车,我惊喜地问他。
“是我联系他的。”汪嘉文坐到我旁边“你把写着人家手机号的发票放在要洗的裤子口袋里了吧,幸好被我拿出来了。想到反正你出院要叫车,不如让他赚这钱。”
“那,万一他又不收钱怎么办”我悄悄问汪嘉文。
“我已经跟他说了,你的车费单位都能报销,不要白不要。”
,汪嘉文同志,如果有这么一个好单位,请通知我跳槽过去好么
13、13、坦白
回到家,汪嘉文穿着围裙进厨房去做饭,我和肖平坐在沙发上侃大山。
我给肖平详细说了我的化工厂采访之旅,当然也没忘提我把口罩给小孩儿的大无畏之举,可让肖平听得一愣一愣,看我的眼光里也多了敬意。
“你还真是个好心人。”听着肖平对我的赞美,我的心情总算舒畅了点。这全天下,大概也只有汪嘉文一个人,对我那么伟大的行为非但不表扬,还要泼冷水的吧。
“说到这家化工厂,我也知道,我有个表哥是在里面工作的,不过是在食堂,还算轻松。”肖平说道“听他说,这个厂的确不太平,据说之前有好几个过劳死的了,其中有一个,好像是一边干活一边打瞌睡,结果整个人都栽到浓硫酸里面,尸骨无存”
我听着,不禁打了个寒颤。这种工厂,简直就是拖社会主义的后腿,借着这回的事情,或许真该好好调查一下,不然以后只会发生更多的杯具。
“出了那么多事故,就没一户人家去闹的”我问肖平。
肖平皱着眉头想了想“好像还真没有。这家化工厂后面的集团很大,听说给的封口费可不低。”
啧啧啧,简直就是资本主义作风。我追问“它后台是哪家啊”
“喏,就是那个任昌集团,整天在央视打广告的那个”
任昌集团,听到这四个字,我的全身突然忍不住发起抖来,那些不堪的记忆又冲了出来,那个人阴霾的脸和阴冷的笑,那些灰暗的日子和剜心的痛苦,瞬间席卷了我所有的思考空间。对于这四个字,我显然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仅仅是听到就有无限的恐惧感。
为什么偏偏是任昌集团偏偏是那个人的公司呢
上辈子,我陆陆续续花了两个月的时间,调查出任昌集团的很多黑幕,却把自己推向了黑暗的深渊。
这辈子,如果可以选,我唯一不想碰的,就是任昌集团。
之前的满腹雄心和斗志全都烟消云散,现在在我心里,有的只是抗拒。
出了爆炸这样的大事,它自己也会好好整改的;又或许在这几天,我的同行们已经写了很深入的调查报道主任也不会让我去做这个报道的,毕竟我都因此而住院了。
所以,就不做了吧
又觉得有点心虚。
“小叶,小叶,你没事吧”听到有人喊我,我抬头,看见肖平很奇怪地看着我,大概是被我现在的样子吓到了。
汪嘉文那大模子也蹬蹬蹬跑出来,或许是听到了肖平的呼声。他走到我面前,仔细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突然抬手在我头上敲了一下,然后转身对肖平说“他没事,就是经常说话说到一半就发起呆来,这时候只要打他一下,用点力气打,他就清醒了。”
喂,别说的我跟受虐狂一样好不好我在他背后挥挥拳头,表示抗议。
不过我也只敢背着他这样,见他有转过来的趋势,我立刻把手放回膝盖上,做出乖学生的样子。汪嘉文大概对我刚才大逆不道的行为有所察觉,一言不发地瞪着我,我便也很努力地和他对视,像是在比谁的眼睛大。
“噗嗤”,我听到汪嘉文身后,传来人的轻笑声。
我眨眨酸痛的眼睛,看向肖平,见他咧着嘴笑得乐不可支“你们这俩人,实在是太可乐了,一对活宝啊”
他足足笑了几分钟,我和汪嘉文也就抱着手臂、面色冷静地看了他几分钟。直到他抿起嘴,恢复正常坐姿,汪嘉文才理了理沙发套,然后慢慢走回厨房。
“噗嗤。”这回换我笑出来了。这位肖平同志,好像也挺有意思。
晚饭是汪嘉文做了拿手的咖喱牛腩和茶香鸡,肖平一边吃一边叫好,连吃了三碗饭。看来,汪嘉文的厨艺又多了一个拥趸。
“嘉文,你手艺真是太棒了,以后哪个女人嫁给了你,真是天大的福气。”肖平无心的一句话,却让桌上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我和汪嘉文都忘了,肖平还不知道我们是同性恋的事情,要是知道了,恐怕他不会再和我们称兄道弟了吧。
这也是为什么,我和汪嘉文除了彼此外,很少再有朋友。以前不懂事,只知道对人要掏心掏肺,和几个朋友说了自己是同性恋的事情,却无一例外地遭到了疏远。后来才学会,有些事情,即使朋友之间也是不能说的,说了,这朋友就做不成了。可又觉得,明明是朋友,却还要把这些事藏着掖着,假装很感兴趣地和那些人谈论女人、谈黄色笑话,实在太累,干脆也不愿意交朋友了。
而肖平,和他成为朋友完全是意外和头脑发热的结果,虽然他的热情和豪爽的确是让我很有好感,但与其让他知道我是同性恋后远离我,还不如我现在就开始疏远他。
“其实,我不喜欢女人。”这时候,汪嘉文突然开口说话“我只喜欢同性,所以没打算要和女人结婚。”
看见肖平脸上流露出惊讶神色,随后眼神不断在汪嘉文和我之间徘徊,我心里一沉,看来我和这个人的友谊,也就到此为止了。
“我虽然是同性恋,但我也不是看见一个男人就喜欢的,比如叶书真,我从来只把他当室友和哥们。”汪嘉文继续说下去,他这几句话说得让我有些羞愧,我记得自己刚见到他时,可是对他那身肌肉垂涎不已的。
“哦没关系。”肖平的笑看起来很勉强,他低下头用力扒饭,然后对着面前的一盘菜夹,再也不把头抬起来了。
我和汪嘉文对视一眼,我明白汪嘉文的意思,他用自己来试探肖平的态度,然后让我决定还要不要这个朋友。
看肖平的反应,我也决定坦白“肖平,其实我也是同性恋。”
筷子“啪嗒”一声掉在桌上,肖平抬头,愣愣地看着我,嘴角还沾了两粒米饭,显得格外滑稽。
而我,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14、14、贱骨头
吃完饭,肖平就回去了。汪嘉文洗碗,我坐在沙发上,拿着遥控板把电视频道从一到一百轮了一圈,最后停在一档恶俗的相亲节目上。
电视里的姑娘都花枝招展,穿着还不到膝盖的裙子,露出纤长的腿和丰满的胸。但对我来说,却一点吸引力也没有,还不如汪嘉文那身肌肉来得赞。
唉,我也不想的呀,如果可以,我也想娶个温良贤淑的妻子,再生一个白白嫩嫩的孩子,每天出门前会有人温柔地送别,回到家又能见到贴心的笑脸。但是没办法,我天生就是这样了,也不想去误了别人的终身,所以只能牺牲自己,忍受汪嘉文的粗暴搜身和刻薄调侃了。
嘘,这话可不能让汪嘉文听到,他要是闹罢工不做饭,我就只能吃用地沟油的外卖了。
罢了罢了,肖平想怎样都任他去吧,我还是集中精神,好好想一想任昌集团的事情。
原以为要等两年后,才可能再和那个人有交集,所以我也抱着过一天算一天的心态。可是没想到,交集就这么突如其然地来了。
看来我从现在起,就要做起准备来,今后的日子,可能会和上辈子有越来越多的不同,也许明天我就会遇见那个人虽然很可怕,但我还是逼着自己去想象两人再次相见的样子,只有现在做好了准备,当一切真正发生时,我才能很好地应付。
“嘉文,汪嘉文”我对着厨房里喊,一颗不耐烦的脑袋探出来“臭小子,干嘛,没看到我在洗碗吗要是为了无聊的事情,就请你一会儿用洗洁精洗澡。”
我讪讪地笑了两声,说“我就想问问,你们健身俱乐部,有教功夫的吗空手道啊、跆拳道啊、散打啊、自由搏击啊那种,不一定要好看,关键要有实战作用。”这个问题不算无聊吧我可不想洗完澡后沾了一身的洗洁精味道。
汪嘉文“切”了一声,说“当然是有的,不过就你这点工资,还要扔到健身房去,你是想饿肚子还是想欠房租啊以后每天早上起来跟我运动,我在家教你就成。”
“啊”我脑中浮现出上辈子他倒在血泊之中的样子,就算练成他这样的肌肉,还不是抵不过车。有没有更厉害的老师,最好能像葫芦娃一样,力大无穷、刀枪不入、口吐水火、顺带还附赠千里眼功能,让我的近视眼不开刀就痊愈。
“臭小子,你还嫌弃我不成我可是我们俱乐部的金牌教练,一堂课的出场费就够你写好几篇稿子的了”汪嘉文沾满洗洁精的手抹在我脸上,逼得我立刻跑到洗手间去洗脸。咳咳咳,知不知道那味道很难闻啊,还抹到我眼睛里了,辣的要命
等我洗好脸出来,闭着一只眼睛走出来,又得到了汪嘉文的一番嘲笑“书呆子,瞧瞧你那衰样儿,你该不会还想练成李小龙吧跟着我练,我保证一个月后,你就算起得晚了跑到报社去,也绝不会气喘吁吁。”
我白了他一眼,唉,我又不是为了跑步不喘才要学功夫,我可是为了保护你和自己,还有,代表月亮和恶势力作斗争
第二天早上,怀着满心的斗志,我成功地在六点起床不过是在梦里。
我正得意自己怎么跑了那么久都不觉得累,反而还把汪嘉文远远地甩在身后,结果脚下一蹬,身体突然就失去平衡,摔了下去。
然后,我在房间的地板上慢慢醒来,膝盖磕在一本汉语大字典上,痛得我连站起来都觉得困难。
此时的我,只有一个念头如果有人发明了能在梦中健身的机器,一定会超越比尔盖茨,成为世界首富。
吃早餐的时候,我自然又被汪嘉文调侃了一番。别说他,就连我自己都觉得挺愧疚的,人的劣根性究竟是根深蒂固到怎样的地步啊都死了一次了,不说脱胎换骨,意志力怎么一点都没增强
到达办公室,我自然又受到了同事们的热烈欢迎,连主任也亲自对我表达了慰问,当然,也顺便分配了任务到一个小区里去采访他们的居民烹饪赛。这种任务是最轻松的了,居委会主任和参与活动的居民通常都很热情,采访结束之后还能有好吃的,稿子写起来也很方便。
但我这个人贱,如果一直跑这种新闻,又会觉得日子太平淡无奇,很想很想接个大报料,好像危险和麻烦之中才会有乐趣。
果然,下午两点,我就把稿子发掉了。在办公室里玩了半个小时游戏后,开始觉得骨头都痒起来。
在椅子上扭了一会儿,我深吸一口气,起身收拾东西出门,去化工厂。
我不去采访,我就去看看那个小孩子,看看他父母有没有事情哪里那么巧,这个厂不过是任昌集团下面的那么多工厂里的一家,不可能碰到那个人的啦。
15、15、意料之外
化工厂本来就设在郊外,加上再出了爆炸一事,现在这里更是冷冷清清,几乎没有人烟。
工厂外是几幢公寓,就是工人们的住宿区,看起来倒还不错,至少外表不输给大学城里的学生宿舍。看来,任昌集团在表面功夫上,也不是那么差。
听说工厂出事后,有不少员工都回老家或者找其他工作去了,住宿区外面的地上,扔了不少垃圾,就连门口的保安亭里也没有人镇守。
对我来说,这可是好消息,我大摇大摆地走进去,直接走入一幢楼。虽然我不知道那个小男孩的名字,但是夫妻两个都在厂里工作,还把孩子呆在身边,这样的工人应该并不多吧。
楼里面也空荡荡的,我连敲了三个房间,终于有人来开门了,是一个梳着马尾的女孩。见到我,她的脸上立刻露出戒备的表情,我只能大大咧咧地对她笑,向她打听那个小男孩。
“带着孩子的夫妻”她摇摇头,又回过头去问了房间里面的其他人,她们用我听不懂的方言交谈了一会儿,一个短发女孩突然蹿到门口,问我“你说的那个小孩,是不是瘦瘦的黑黑的,剪个板寸的那个”
我回忆了一下,答应了几声。其实当时天色黑,我也没看清楚,
“我知道了,你到二号楼,二号楼302,他们一家住在那里。”
见女孩子很热情,我又多问了一句“他们一家都还好吧,我听说出事的时候,他爸妈都在工厂里”
女孩子摇头“我也不清楚,停工以后就没看到他们。”
向女孩道了谢,我找到她所说的那间房间,在门口站了很久,都没下定决心敲门。
我有点怕,万一听到一些不好的消息,我真不知该如何自处。
听到门打开的声音,我吓了一跳,看向旁边。
隔壁房间走出来的小哥,也奇怪的打量着我。
我挠挠头,不好意思地道“你好,我我找人,这间房里住着一个小孩吧他,他欠我一样东西。”
小哥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说“他们一家已经不住在这里了。”
“啊”我的心一抖,继续问“他们一家怎么了”
“这小孩也怪可怜的,他妈妈中毒昏迷,躺在医院里,他爸爸更是到现在都没找到人,估计已经被炸得没影了。这小子在乡下的亲戚已经赶过来了,打包了东西要带他回去。唉,反正这小孩的命也真是凄惨,据说厂里给了很多钱,但都被他亲戚拿了。”
听着他的话,我的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我看向面前这扇门,突然很希望门被打开,那小孩会从里面探出脑袋,小心翼翼地看着我。
然后他邀请我进屋,他妈妈把洗好晾干的口罩给我,他爸爸对我说谢谢
可是这一切,都不可能了啊。对我来说,不过是两个素未谋面的人的离去,可对那个小孩来说,却是不亚于天地崩塌的打击。
而那个人的公司,即使不是造成这一切的元凶,却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让一个孩子失去父母,这是用再多的钱也弥补不了的事情。
离开宿舍区,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两腿鬼使神差地向厂区走去。
在厂区门口,我被保安拦了下来。
我看了这两天的报纸,虽然这件事情很轰动,但还没有同行做过深度报道,我问了报社里的人,据说厂方管得很严,那天晚上上班的人都被看了起来,不然他们说话,管理层更是三缄其口,除了集团公关部和警方发布的消息外,他们根本找不到其他的信息源。
不能进厂房,我又不甘心离开,就像一个游魂似的,在门外走来走去。希望能遇到一个从厂房里出来的人,拦住他问几句也好我那贱贱的记者天性又冒出来了。
等了一会儿,周围却只有我一个人,和面无表情宛若雕塑的保安先生。
懒懒地打了个呵欠,我看看手表,都快五点多了,也到下班时间了,里面怎么还没有人出来呢
正想着,突然就有一辆黑色奥迪从里面驶了出来。我往后一退,叹了口气,这些有车的人可惹不得,逼急了直接从你身上碾过去,被弃尸荒野还没人发现。
咦,车怎么停下来了,后车门也开了,好像有人要下车我有点犹豫,要不要冲上去采访几句
下一秒,看见那位仁兄的面容,我的脑子里瞬间就空了。什么采访,什么化工厂,什么爆炸,什么人命全都不知道在哪里了,单单看着那张脸,我就已经丧失了所有思考的能力。
以为已经做好了准备,以为可以很淡然地面对,可真的遇到了,才发现所做的那些心理建设全都是白费。
我和他的相遇,怎么会那么突然
“书真,是你吗”任岷站在我面前,面容依然英俊迷人,西装笔挺、皮鞋锃亮,他两手叉在口袋里,动作随意,却一派贵气。
相比之下,灰头土面的我,还穿着皱巴巴的oo衫和脏兮兮的跑鞋,寒酸得就像是个破落户真是,太没有气势了。
幸好,我还有一个优势面对这个人时,虽然有点害怕,要靠着墙才能站稳,可是,我再也没有任何一丝的眷恋和不舍了。
16、16、面对面
“任学长,你好”我强迫自己笑,强迫自己挺直腰杆,强迫自己看着那人的眼睛,用大学时的那种语气对他问好。
拳头有点痒,但是要握紧忍住,眼前的任岷,并没有伤害我什么。所以一拳把他打在地上,只能暂时在心里想想。
现在我面前的他,一如从前的高傲冷淡,却还不至于像两年后的那个他,那么歇斯底里和阴冷残忍。或许,这回的任岷是个好人呢不过,让工人在这样的环境下工作,他也好不到哪里去吧收敛起心中的念头,我突然觉得有些想笑,在这个人面前还能这样胡思乱想,我是真的胆子变大了,还是因为震惊而失去了理智啊。
或许是我的反应出乎了他的意料,任岷迟疑了一会儿,才问“书真,你现在是在做记者吗”
我点头“是啊,穷苦小记者,不过今天我休息,到这里找朋友来的。”出于保护自己的目的,我略撒了个小谎。
“朋友”任岷好整以暇地看着我“你的朋友在这里工作,他是谁说出来我好提携他。”
就是这种居高临下的淡漠表情,还有这平缓里却有几分霸道的语气我读大学时被这种语气吃得死死的,他只要用这种眼神看我一眼,再慢慢说一句“叶书真,你老实交代了吧,说出来我就不计较。”我那些珍藏的小秘密就自己跑到嘴边蹦了出来。
不过现在,我暗暗给自己打气,那么多年过去,我可不再是轻易妥协的那个我了。
“没事,就是我朋友的亲戚在这里上班,所以我和他约在这里见,你一个老总,厂里那么多人怎么可能都认识,就算你都认识,也不会认识工人的亲戚吧。”
“哦,是吗不认识也没关系,见一面既认识了,。”任岷的眼神非常尖锐,好像要撕破我的表皮看到心里。他走到我身边,和我并排靠在墙上“你也算这家厂的客人,我怎么能让客人一个人等呢”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爆粗口的欲望,说“老总,你的工作应该很忙吧,何必把时间浪费在陪我等人上面,我那个朋友他有迟到的习惯,可能要等上一个小时也说不定。”
“没关系,偶尔歇一会儿也不错,况且我陪的,也不是一般的人。”
我偷偷瞪了他一眼,这种语气,听起来真像施舍。
和任岷认识了那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发现,他有牛皮糖的潜质粘上了,就甩不掉了。
无奈之下,我只好给肖平打电话,他不是有个亲戚在这里吗,让他过来,我也能自圆其说不是没想过拿着电话装作朋友不能来的样子吼几声,然后直接走人,可是以任岷的个性,接下来会怎么对我,那可真是个未知数。
电话响了六七下还没人接,我心里有些急,也不知肖平是真的没发觉电话在响,还是看到我打去的才不接我正这般想着,他就靠谱了一回,总算是接通了。
“喂,叶书真”手机那头传来的声音有些犹豫。
这人怎么那么孬,接个电话都有气无力,同性恋又不会传染我咬咬牙,提气喊道“肖平你在干什么啊不是说好在你表哥的厂这里见吗都晚了半个小时了”
“叶,叶书真,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
你当然听不懂,这是我临时编出来的,你和我又没有心灵感应,怎么可能听得懂我看了看任岷的脸色,然后继续喊道“什么,有事耽误了还要半个小时,行行行我等你,你小子快点啊”
挂了电话,我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肖平能机灵点儿,再讲义气点儿,早点过来解救我。跟任岷单独呆在一起的时间,实在是太难熬了。
此时,天色已经大暗了。我拿着手机,上网收了一回菜,刷了一下微博,又玩了一会儿游戏,虽然全程都没抬头看过任岷一眼,但却能感受到他的眼神一直停在我身上,靠近他的那半边身子,都是凉飕飕的。
终于,肖平开着他那辆出租车来了。远远看见他的车,连招呼都没跟任岷打,我就直接跑了过去。太好了,救星来了,再被任岷这样看下去,我一定受不了。
“你可总算来了,”我拍拍下了车的肖平“你再不来,我都要等成望夫石了。”
肖平的脸抽了一下,我才发现自己说的话不对劲,搞得我和他有什么暧昧似的,还望夫呢。
尴尬地回过身,我对十米外的任岷打招呼“我朋友来了,我走了啊”
任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过了许久才微微点了点头。
我撇撇嘴,搭起肖平的肩膀,转身准备上车。
“叶书真是个同性恋,你身为他的朋友,不介意吗还是说,你和他是一类人”就在我要钻进车里的那一刻,任岷冷冰冰的声音突然响起来,害得我身体一抖,额头直接敲在车顶,疼得鼻子都开始酸了。
任岷,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刚想和他理论,肖平就先我一步开口了。
“我只把他当朋友,他也只把我当朋友,别的对我们来说,都不重要。”
肖平站在车门边,面对着任岷,说出了这句连我都觉得意外的话。说实话,这一刻,看着肖平的背影,我真觉得他高大了一百倍。
肖平,我要收回之前说你孬的话,你是个铁血纯爷们
17、17把酒言欢
车子平稳得开着,我偷偷瞥着肖平,不知道该说什么。
现在冷静下来一想,把他叫过来也挺奇怪的,他要问那人是谁,我改怎么说说是上辈子杀了我的人还是说是我大学时的情人
还有,我莫名其妙把他叫过来,他对我的印象一定更差吧。不过,他刚才回答任岷的那句话,还真是感动到我了,不管他是真心的,还是只为了应付任岷。
肚子突然咕噜噜叫起来,我回过神,羞赧地捂住自己的肚子。今天在肖平面前,真是丢人丢大了。
“肚子饿了”肖平突然问道。
我干笑两声“嗯,中午十一点多吃了碗面,然后就一直没吃东西。”
肖平点点头,再没说什么。于是我也转过头去看向窗外,透过窗玻璃看外面昏黄的路灯,能看到一圈圈的光环,一辆辆驶过的车蹿过光环,我不知怎么就想起杂技团里钻火圈的狮子。
生活是舞台,我们每个人,也不过是被命运调弄的戏子。
车子里静静的,我有些犯困,便靠着车窗闭上眼睛小睡一会儿。等肖平把我叫醒时,我才发现他带我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下车吧,先吃了饭再回去。”
不远处是个大排档,人来人往很是热闹。我有些迟疑地看向肖平,他对我笑笑“没带钱也没事,这顿我请,快下车吧。”
小龙虾、濑尿虾、干锅牛蛙、烤羊肉串、烤鸡翅、烤生蚝肖平点了一桌子菜,然后端起啤酒杯“小叶,我昨天有点不对,现在向你赔罪,你别放在心上。我主要是因为第一次遇见你这种同,这样子的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后来我回去就想过了,咱俩又不处对象,你喜欢男人女人,又不干咱们的交情啥事儿。”
“肖平”我眼睁睁看着他把一整杯啤酒喝下肚,然后一抹嘴冲我咧嘴笑。说实话,那笑有点傻兮兮的,却特别顺眼。
“我干了这杯,你可不许生气了,咱俩以后还是哥们。”肖平的脸有些红,兴许是酒劲上来了。
“你不担心吗你没想过万一我喜欢上你了怎么办”他那么坦荡,这回倒换我不放心了,与其让他在未来的某一天觉得后悔,还不如现在就让他想清楚。
“你有分寸的,你都没喜欢上汪嘉文,怎么会喜欢我呢我相信你”肖平一巴掌拍在我背上,嘶他力气还真够大的,不比汪嘉文拍得轻。
虽然肖平的这种观念有些偏颇,不过这种被信任的感觉,还挺好的。我举起酒杯,也把啤酒一饮而尽,然后用最大的力气,拍向他的肩膀。
嘶为什么他看起来根本没什么感觉,而我的手却那么痛
这一餐足足吃到十点多,我晕晕乎乎的,任肖平把我送到小区楼下,压根没注意到他是酒后驾车。直到第二天早上回想这件事情,我才出了一身冷汗,好险
坐在餐桌边,喝着蜂蜜水,汪嘉文摆出一副晚娘面孔,逼问我为何昨天是被肖平送回来的。
我自然是从头开始跟他汇报昨日的经历,听到我说去了化工厂的时候,汪嘉文霎时从沙发上跳起来,随手抄了纸巾盒就要来打我“你这个没脑子的,全天下最没脑子的就是你了,别人摔坑里了都知道避着走,就你还直往坑里跳”
我东躲西避,好不容易等到他安静下来,才说了两句,他又激动了“什么,你还碰上你前男友了就你大学那个甩了你还不让我说他坏话那个任学长”
我在脑海中仔细回忆了一下,两年前的我,好像是挺袒护的任岷的。那时候虽然和任岷分手了,但心里的他还是那个英俊又有才华的学长,就连因他而有的那些负面情绪,我也从不觉得是伤害,而视之为成长必需的经历。
嗨,汪嘉文,你提这茬儿干什么,弄得我怪伤感的现在任凭你说他一万句坏话,我都不会拦着你的。
接下来。汪嘉文又打断了我三次。第一次是听到任岷要陪我等人的时候,他爆了一句粗,撩起袖子一副想要揍人的样子;第二次是听到肖平对任岷的回答后,他赞了一句好,表情也终于缓和下来;第三次则是听到我们一起在大排档上喝了酒,他当即重新操起纸巾盒,往我脸上丢过来。
“这副猪脑子剁碎得了,留着也没用,酒后驾车那么危险的事情,你就一点儿都没意识到”
“这个当时喝多了,没注意啊”我一边说,一边往外迈出步子,随时准备逃跑。
“你下次再敢在外面喝酒,我就不管你了,随便你是睡在楼下还是找宾馆过夜,别想我给你开门”汪嘉文丢下这句话,拿起被我喝空的杯子,杀气腾腾地进了厨房。
“是是是,小的再也不敢了。”我吐吐舌头,把饱受蹂躏的纸巾盒抚平放好,然后去收拾东西准备上班。汪嘉文虽然嘴巴毒,可说的都对,我也唯有虚心接受不过昨天的事情,的确是想想就后怕,无论是酒后驾车,还是见到任岷。
本来打算今天上班就打个酱油,好好养精蓄锐,平复自己脆弱的小心肝,可刚进办公室,我又接到一条大爆料这两天是撞邪了不成,实在不太平啊
作者有话要说捉了个虫